因为他知道,前楼门“一朵红”曾经动过手脚,而且他也相信,“一朵红”觉得天快亮了,也许不会闩门。
伸手轻轻一推,右边的一扇门果然毫无声息的打开了,他立即吸腹侧身,屏息进入。
他先游目看了一眼里面静悄悄的室门帘,他知道,“一朵红”仍在酣睡中。
他的心跳得非常厉害,他不但听到“蓬蓬”的声音,也感到心脏的跳动,这是他行道江湖,出入劣绅恶霸家无数次,从没有过的现象!
走到室门口,两腿有些发软,掀帘的手也抖得厉害。
他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想了想自己的决定,他觉得必须离开“一朵红”,他不能做出有一丝愧对师父,而违背他老人家遗命的事情。
一想到恩师,白玉仑再不迟疑,屏息掀帘走了进去。
只见“一朵红”果然和衣睡在床上,而且面向床内侧卧,但身体大部覆在锦被内。
于是,急忙在怀中取出那颗“九孔血珊珠”,顿时一蓬艳光芒射满全室。
这时,他才发现他的两手渗满了汗水!
他机警的回头看看床上的“一朵红”,发现她没有任何动静,才把“九孔血珊珠”放在烛台的阴影,将射向牙床方向的毫光挡住。
他放好了“九孔血珊珠”,立即屏息退向室门口。
当他退到室门口,看看仍在酣睡中的“一朵红”知道她昨晚一夜折腾,几番兴奋之后,精神突然得到松弛,必然会有一场宁静大睡。
但是,当她睡醒,突然看到家中祖传的“九孔血珊珠”,居然放在桌子上,必然会大感意外,极为兴奋!
不过,当她知道,从此也失掉了终身托许,幸福所系的心上人时,必然也会伤心欲绝,自叹无此缘份!
白玉仑这时已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悄悄放下门帘,毅然转身,闪身走到了楼栏前门,足尖一点,凌空而起,飞身直落院外。
但是,当他依然不舍的回头对小楼作最后一瞥时,神色一惊,心头猛的一震!
因为,“一朵红”的小楼卧室那一间,满窗的艳红光华,而且有几个彩虹似的圆圈,显然是由“九孔血珊珠”的九个圆孔中闪烁射出的!
白玉仑一看这情形,当然不敢就这样离开!
因为,凡是有经验的江湖人,一看窗上的彩华,便知这间房内藏有奇珍宝物。
他虽然不敢离开,但街上已有了小贩的叫卖声,如果他再不走,浓雾再一消散,他便不能施展轻功返回客栈了。
心中一急,急中生智,索性将“一朵红”弄醒。
于是,俯身捡起一块冰雪结晶,振腕一抖,冰块疾射而出,直奔“一朵红”的卧室窗户。
“叭”的一声脆响,冰屑四射,雪花溅飞,冰块正巧击在窗格上,应声震了个粉碎。
因为,这时他已不敢飞上房面,怕的是“一朵红”奔出栏台察看,立时发现了他。
这时虽然晨曦已现,但晨雾极浓,这一带的烟花巷内,依然十分宁静。
一到店门口,正巧碰见昨夜向他打听杜霸天的店伙,他手中拿着竹帚,似乎正准备开始打扫店门街道。
白玉仑一见,立即谦声吩咐道:
“小二哥,请你马上给我备马……”
店伙听得一愣,不禁有些焦急的说:
“可是,小的还没有给您去买干粮……”
白玉仑急忙宽慰道:
“不用了,银子就留给小二哥你买双鞋穿吧!”
店伙一听,顿时张大了嘴巴愣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会是真的?
另一个也准备去店门口打扫的店伙,立即又妒又羡的说:
“还愣着干啥?快去备马呀!”
店伙恍然应了一声好,飞步奔向了店后。
也就在这时,街上不远处已传来了一个少女的清脆惶急声音道:
“小姐,快看!酒楼的客栈大门已经开……”
白玉仑听得大吃一惊,心知要糟,因为这是刁蛮丫头“嫣紫”的声音。
惊急间,只得向着提竹帚走向店门的店伙,急声道:
“小二哥,拜讬你,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引他到我房里去,如果我不在房内,你就说我可能去吃早点……”
话未说完,已将一块碎银丢给了店伙。
店伙一面高兴的捡起银子,一面堆笑恭声道:
“小的晓得!小的晓得!”
白玉仑再不迟疑,飞身直奔上房内,拿起放在床上的羚毛银缎大披风,急步又奔出房来。
他知道,这完全是他走后街,绕小巷,耽误了时间,如果他抄近路,走房面,“一朵红”便不会这么快赶来了。
心念间,尚未绕过房角,业已传来了店伙的紧急呼喝声道:
“姑娘姑娘!哎,哎!你们要找谁?”
接着是“姹红”的怒斥声音道:
“滚开!不干你的事!”
白玉仑听得大吃一惊,心想:这么快?
心中惊呼的同时,点足纵向了面前房后的墙角一看,只见“一朵红”的娇靥苍白,秀发微显蓬散,眼角噙着一滴晶莹泪珠神情既愤懑又哀怨!
再看“嫣紫”和“姹红”,咬牙切齿,飞眉瞪眼,紧随着“一朵红”身后快步向这面奔来,而那个店伙仍在后面追着呼喝。
白玉仑一看这等气势,哪敢怠慢,回头一看,只有在袁玉琼住过的那间房后绕向马厮了。
心念已定,快步疾奔,绕过屋角,直奔店后。
一到店后马厮,即见那个店伙已为他的青马备好了鞍,正是系紧最后一根肚带。
他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角门,快步过去将鞍头上的缰绳取下来,同时急声道:
“小二哥,真多谢了,请问后店门在哪儿?……”
话未说完,店伙已勤快的恭声道:
“爷请随小的来!”
说罢,当先奔向了马厮后。
白玉仑一面拉马绕槽疾走,一面频频回头看一眼角门。
因为,“一朵红”机智高,反应快,他真担心今天能不能甩脱她,当然更怕功亏一篑,刚要出店门,她已率领着“嫣紫”两人追来了。
回过头来时,店伙已把店后门打开了。
白玉仑哪敢迟疑,说了声谢,飞身上马,纵马驰出了店后门,直奔正南。
这时街上虽有小贩的叫卖声和人声,但后街僻巷仍很寂静,因而飞奔的“嗒嗒”马蹄声,听进白玉仑的耳里,格外焦急心惊。
因为,冰雪聪明的“一朵红”听到马蹄急奔声,很可能飞上房面循声追来,那时他真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所幸店后距离南关城门不远,而且已看到城门大开,懊恼的是城外的菜贩小贩们,正推车挑担的涌进城门来。
为了顺利冲出城门,白玉仑不得不小心的控制着马速并连声呼喝着请闪开!
白玉仑一看,一声呼喝,猛在马股上抽了一鞭。
青马一声怒嘶,昂首竖鬃,放蹄如飞呼的一声驰出了城南门,宛如一溜青烟,直向正南驰去!
这时天已有一丝朝霞升起,但晨雾仍没有尽散,官道上已有三五个赶早行路的人。
白玉仑迎着晨雾寒风飞驰,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而内心的焦急,反而使他的手心鼻尖渗出了汗水!
这次密云之行,没想到一时大意竟惹了这么多麻烦事情,今后真得格外谨慎小心!
幸亏气走了袁玉琼!而发誓不放过他的杜天婵也没有再现踪影。
否则,真怕没有这么容易离开密云县城。
但是,他的心灵深处却响起“一朵红”的娇哼声音道……我才不怕你跑呢!你就是跑到天涯,我也会追到海角!
白玉仑悚然一惊,本能的急忙回头,他真担心“一朵红”追了来!
但是,身后一片茫茫朦朦,密云县城早已沉沦在浓浓的晨雾中。
白玉仑一阵放马飞驰,一连穿过两座村落,足足驰出了十七八里地,才渐渐将马速缓下来,这时太阳已经上了树梢,浓雾旱散,一群活跃的麻雀,在有不少积雪的田间飞跳着,数只乌鸦在枝头上,发出了饥寒的“呱呱”凄叫声!
白玉仑听了寒鸦的叫声,心头一阵怅然若失,他虽然摆脱了“一朵红”,但心里仍浮着她的美丽倩影!
他心里十分矛盾,又希望能摆脱她,又希望她追来。
但是,“一朵红”真的追来了,他又不知如何面对她!
继而一想,他如此决绝的离开她,她一定非常伤心气愤,也许她从此再也不理他白玉仑了!
有人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如果两个人该成为夫妻,就是男女双方相隔千里,“月下老人”的红丝绳,依然将他们两人拴在一起。
心念及此,不由黯然叹了口气,显然他不相信这些。
就在这时,胯下的青马,突然发出一声长嘶!
白玉仑定神前看,发现前面一二里外正横亘着一座大镇甸。
抖缰纵马,驰至镇前一看,街口镇碑上赫然刻着三个朱红大字……大发镇!
大发镇是怀柔、密云两县间的重镇,人口众多,市面繁华千户人家中,就有八九户是巨豪大富。
白玉仑早已有意来大发镇探探实情,看看这些大户人家,有没有为富不仁的。
这时红日接近正午,街上的市集业已结束,但仍有不少人收拾货物或打扫街道。
他原本没有预定的地方要去,发现街口就有一家车马大饭店,立即踏镫纵下马来。
店门下聊天的几个店伙一看,赶紧过来一个拉马,另一个店伙则含笑恭声问:
“爷要住店还是吃饭?”
白玉仑一面将马交给店伙,一面道:
“也住店,也吃饭!”’
招呼的店伙赶紧哈腰肃手,堆笑道:
“爷!请随小的来!”
说罢,当先向店内深处走去。
白玉仑选了一间僻静上房,要了酒菜,细嚼慢酌,心里想的却尽是“一朵红”的事情,脑海里浮现的也是“一朵红”的倩影,他简直无法不去想她,挟进嘴里的菜,也不知是咸是淡是什么味道。
饭罢沐浴,他决心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但是,倒身床上,他哪里能睡得着?
他想到“一朵红”看到“血珊珠”时的惊喜,想到她悟出是他的佳作时,她是如何的震惊和惶急!
由于他将“血珊珠”悄悄放回,用冰块掷醒她而不和她照面,她当然知道他白玉仑已决心离她而去。
想到“一朵红”追至客栈时的苍白娇靥,神情的哀怨愤懑,他顿时一阵心痛如割!
他不知道“一朵红”现在是离开了“百花园”,还是仍住在那座小楼上。
也许她这时正在小楼上恨他无情,暗自流泪,甚至愤怒的大声说:“我已经知道你白玉仑就是‘玉麒麟’了,我要报复,我要将你的衣着容貌向整个武林宣布,让你永远无法在江湖上立足……”
最后,他研判的结果是,“一朵红”绝不会那么做,但也绝不会放过他白玉仑。
一阵思潮起伏过后,一夜的折腾疲惫,他终于在思绪紊乱,心神恍惚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白玉仑急忙睁开眼睛,发现房内光线已暗淡了下来。
蓦闻一个嘻笑声音道:
“反正和尚看了尼姑不顺眼,尼姑见了和尚就骂秃头……”
另一个懊恼声音说:
“他们两边的磨擦过节和恩怨,可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首先发话的那人唯恐天下不乱的说:
“管他几尺深几日寒!和尚打尼姑,尼姑揍和尚,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戏,总不能不去看看……”
白玉仑一听是佛门弟子发生了纠纷,立即起身下床,走出外间来。
转首一看,恰有一个店伙走过,急忙问:
“小二哥!外面有什么事情?”
店伙被问得一愣,道:
“爷您还不知道哇?西半山的‘飞龙寺’和‘慈航庵’,今天傍晚比武,听说双方还邀请了不少高手来助拳呢!”
白玉仑蹙眉“噢”了一声,道:
“这件事为什么一直没有听到传说?”
店伙也蹙着眉头解释道:
我们这儿也是正午才传到,您那时正在睡觉,听说擂台昨天晚上才动工,直到现在还没搭好呢!”
白玉仑不由懊恼迷惑的说:
“他们都是佛门弟子,理应和平相处,慈悲为怀,为什么要设擂比武,互相伤害呢?”
店伙们的跟皮子最薄,一看白玉仑的语气不快,只得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的也不清楚,爷如果想知道内情,不如亲自走一趟西半山,反正没有多少里路……”
白玉仑立即蹙眉道:
“好!我这就去看看,房子给我保留着,马要上最好的草料!”
说话之间,已回身拿了羚毛银缎大披风,就在店伙连声应声中,大步走了出来。
白玉仑披上大披风,将领带系好,已走到了店门外。
游目一看,街上果然多了不少武林人物,大都高谈阔论着走向镇西口。
白玉仑再不迟疑,立即跟着群豪走向镇外。
刚一举步,便听到身边匆匆走过的一个人笑着说:
“……那些娇小尼姑也居然要斗和尚,这真是几十年没听过的新鲜事儿!”
另一个人则忧虑的说:
“飞龙寺的和尚个个身材魁梧,听说不少人刀枪不入,练有一身横练功夫,我怕慈航庵的师太们要吃亏……”
前面一个苍劲声音的老人说:
“听说起因是为了争香火,虽然‘慈航庵’的位置高,在山上,但是善男信女们宁愿多走百十丈路,也不去‘飞龙寺’,显然‘飞龙寺’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一个洪亮声音,沉声道:
“就是因为‘慈航庵’的位置比‘飞龙寺’高,所以才惹恼了那些大师法师禅师们,硬说他们的运气被那些大小师太们压住了,所以这一次非解决不可!”
一个有些紧张的声音,关切的问:
“听说‘慈航庵’的师太们,已经同意和他们比武了?”
依然是那个苍劲声音的老人,无奈的说:
“不同意成吗?那些凶煞和尚逼得她们没法活下去嘛!”
声间,洪亮的那人惊异的问:
“怎……怎样没法活下去?”
苍劲老人不由愤声道:
“飞龙寺的小和尚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食水的小溪里光着屁股洗澡,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师太还可以装着没有看见,那些年轻的小师太们你说该怎么办?”白玉仑听至此,心头早已充满了怒火!
这时已到镇街口,只见三三两两的武林人物,成群结队的向西奔去,显然都是赶往西半山看热闹的。
白玉仑为了早一刻到达,先一个好地方,立即随同那些快步前进的人加快了步子。
这时红日已落在西山峰上,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天就黑了!
由于距离镇甸已远,不少人已心急的展开了身法,你飞腾,他纵跃,每个人都希望先占个看得清楚的好位置。
白玉仑自然不会例外,尤其天色已逐渐暗下来,立即轻灵飘逸的飞纵在群豪之间。
到达山脚下,更是人影点点,宛如飞在林间的飞燕,大都采取捷径上。
随着人潮一阵飞驰,越过一座横巅,绕过一个峰角,业已到了半山!
白玉仑举目一看,目光不由一亮!
只见前面一座乱石峋岩荒谷中,灯火明亮,人影幢幢,喧叫之声,有如夏天的蚊蝇!
白玉仑一面奔向谷中,一面察看谷中形势,以及摆台搭建的情形!
擂台高约六丈,宽广至少四丈以上,四边均末竖立阶梯,也就是说,上台交手的人,除非轻功不俗,休想上去。
白玉仑看得剑眉微蹙,觉得设计搭建这座擂台的人,心地实在险恶,在这么高的擂台上交手,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