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猜吗?徐北游,你真把我们镇魔殿当傻子了?”
徐北游问道:“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从齐州一线经过?”
妇人脸上笑容更盛,耐心解释道:“说到底还是你太过自作聪明,杀了一个叫张玉圭的小执事,想要以此来混淆视听,武城天官那个废物畏首畏尾,的确上了你的当,不过这废物好歹还做对了一件事,就是将此事上报给主事大执事,那么你的小伎俩可就瞒不住了。”
徐北游点了点头,没有马面意料中的震惊,轻声道:“本就是赌,有赢自然也有输。”
马面眯起眼,平淡道:“老牛,把他的五条腿全部打断,要活的。”
牛头扭了扭脖子,缓缓走向徐北游,脸上露出憨厚笑容道:“待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徐北游没有说话,只是横剑身前,剑气勃发。
牛头双拳一撞,在脚下地面踩踏出一个巨大蛛网状裂痕,整个人如同彗星一般暴起,几乎在瞬间来到徐北游的面前,一拳带起雷鸣声音狠狠砸下。
徐北游以剑五横剑硬抗,手中天岚被弯折出一个骇人弧度,虎口破裂,鲜血流淌。
牛头得势不饶人,双拳连锤,好似沙场上的大擂鼓。
烟尘四起,闷响声音连绵不绝,地面上甚至出现一道道龟裂缝隙。
有的鬼仙高手擅长各种玄通秘法,死在北方鬼帝手中的查察判官就是如此,牛头却是恰恰相反,他的手段就是一力降十会,凡是与他对战之人,少有能留下囫囵尸体,大多都被生生撕裂,或是干脆就被砸得不成人形。
牛头所修法诀名为大力巫经,而他本身又是天生神力,两者可谓是相得益彰,几乎可以比拟修炼体内窍穴有成的修士,若不是马面要他留活的,这时候的拳势还能再重上几分。
连续十二拳之后,牛头发出一声闷吼,整只胳膊劈啪作响,血肉筋络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跳跃起伏,一身蛮力透体而出,通过天岚倾泻到徐北游的身上,只听一声闷响,徐北游被这一拳炸飞,好似断线风筝,一直飞出二十余丈才飘摇落地。
牛头毫不停手,不打算给徐北游喘息的机会,狂奔如红眼的野牛,转瞬间来到徐北游的面前,一记头槌狠狠撞在徐北游的胸口上,将他撞得双脚离开地面。
徐北游在这关头,勉强用出一剑剑七,身随剑走,如同鬼魅,瞬间与牛头拉开距离,吐出一口喉头淤血,默运龙虎丹诀,调理体内的紊乱气机。
牛头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朝徐北游冲来,脚步沉重轰隆,仅仅一人竟是有了千百骑兵一起冲锋的气势。
也难怪说人仙境界就是沙场上的万人敌。
徐北游深吸一口气,倒持长剑,以手中剑柄撞向牛头的拳头。
剑十四,苍雷震。
两者轰然相交,牛头的身形归然不动,徐北游身形则是瞬间向后飘飞,一直飞出老远也不见停下的迹象。
旁边观战的马面脸色一变,见牛头还站在原地,不由咬牙切齿道:“笨牛,这小子要借力而逃,快点拦下他,若是让他跑了,咱们别说功劳没有,还要担上份罪责,这次死活不论!”
徐北游也果真如马面所说的那般,终于落地之后头也不回地开始发足狂奔,眨眼之间已经是跑出近百丈。
牛头一愣,随即感觉受到了戏耍,勃然大怒,脸上的憨笑全部消失不见,双眼赤红,狂奔追蹑而去。
马面脸色阴沉,南方鬼帝的命令是让他们夫妻二人加上武城天官一起追捕徐北游,可是她看不上那个没用无能的武城天官,所以才会故意撇下他,若是抓到徐北游,功劳自然是他们夫妻两人的,没有武城天官什么事,可若是让徐北游走脱了,这份私心可就是一桩罪过了。
接下来,是一场衔尾追杀。
徐北游借着牛头的一拳之力拉开距离之后,牛头紧随追来,逐渐拉近距离,徐北游深知自己若是再陷入与牛头的缠斗之中,就绝对不会再有逃脱的机会,而一旦落入镇魔殿手中,那就只有痛快去死和生不如死的区别了,所以徐北游这次几乎是豁出性命地狂奔,体表毛孔中隐隐渗出血丝,速度之快,就是牛头这个天赋异禀的鬼仙高手也是一时半会儿没有追上。
跟在徐北游身后的牛头怒气横生,大吼道:“前面的小子给老子站住,让我给你个痛快!否则别怪爷爷追上你后将你碎尸万段!”
老天爷大多数时候都很公平,给你点什么东西的时候,往往又会拿走点什么东西,比如历史上许多知名谋士,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可往往也有一副半死不活的药罐子身体,常常英年早逝。牛头也是如此,天生神力,可在头脑上却是少了根筋一般,若不是有马面这个主心骨,让他在齐州找上三年也抓不到徐北游的半点踪迹。
徐北游听到这句傻话,自然是置若罔闻,非但没有停下,反而速度又快了三分。
又跑出十里左右的路程后,牛头的怒意终于积攒到了难以压制的地步,随着一连串的黄豆爆裂声响,他的身形骤然拔高变大,双眼则是完全转为赤红颜色,瞳孔在这片红色中缩小成一点,鼻孔中不断喷涌出粗壮白气,额头上的两个小凸起更是变为两根狰狞骇人的弯曲牛角,乌黑中透着淡淡血光。
这一刻,牛头终于用出全力,变为半人半牛的疯魔状态。
大力巫经,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大力牛魔经,取自神话传说中大力牛魔王,牛头在少年时偶得此经,入得道门后又得大真人指点其中精要,最终勉强修成这门神通,五年前与一名玄教高手交手,牛头化身牛魔,三拳将那位同是鬼仙境界的玄教高手击毙,从而一战成名。
徐北游之所以不愿意跟牛头缠斗,就是因为牛头化身牛魔之后,几乎堪比人仙境界的战力,哪怕他身怀剑三十六和天岚、却邪两剑,也绝不是他一个一品境界可以匹敌的。
牛头化身为牛魔之后,速度暴涨,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追徐北游,两人只剩下三丈距离,牛头凶光毕露,低头前冲,就要用自己的牛角刺破徐北游的后心。
徐北游几乎陷入绝境。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中年文士出现在牛头的身前,单手按在牛头的额头上,竟是硬生生地止住了牛头的前冲之势,同时又是一掌将徐北游拍落在地。
牛头化身牛魔看似疯狂没有神智,实际上他只是暴怒而已,理智仍在,见到此人竟是没有出手,反而是暂时压制自己心头那股怒火,向后倒退几步后,露出几分戒备姿态。
来人无疑是实实在在的人仙境界,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仙境界。
晚牛头一步来到此地的马面见到这幕,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平等王大人,莫不是看着我们两口子忙活完了,就想要来摘桃子了?您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
中年文士负手而立,笑道:“这齐州乃是我的镇守之地,剑宗少主经过齐州被我发现擒拿,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反倒是你们夫妻二人和武城天官不在自己的辖境,而是跑到我这齐州来,我还要问你们一个玩忽职守之罪呢。”
第二十章 有儒生手拿黄雀()
这名中年文士正是镇魔殿三十六位大执事中排名第十九的平等王,实打实的积年人仙,也是镇魔殿中有望在甲子之年突破地仙境界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平等王面上笑容和煦,心中却是冷笑不止,三位大执事不约而同地进入齐州,傻子才看不出这里面有蹊跷,八成就是发现了剑宗少主的踪迹,现在看来也果不其然,让他做了捕蝉螳螂后面的黄雀。
镇魔殿就像个小庙堂,里面也有各种党争倾轧,假如说镇魔殿殿主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首席大执事是首辅老臣,那么其下大致就可以分为两党,一党以排名第三的地藏王为首,一党以排名第二的酆都大帝为首,这两位镇魔殿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面上和气,背地里却是互相看不顺眼,他们手下的两党之间更是各种明争暗斗。对此,镇魔殿殿主尘叶只是玩弄平衡权术,并不过多干涉,于是这种党争愈演愈烈。
南方鬼帝是酆都大帝的人,而平等王却是地藏王的人,所以南方鬼帝才会绕过平等王,令武城天官和牛头马面三人进入齐州追捕徐北游。
当下这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场景,尤其是平等王轻描淡写地挡下牛头和拿下徐北游,怎么看都是地藏王那边棋高一招。
对于平等王的话语,马面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下心头恼怒,沉声道:“既然平等王大人这么说,那么咱们就去主事大执事面前辩个对错如何?”
平等王微笑着摇头道:“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大可容后再议,只是剑宗少主事关重大,我要亲自押送他返回镇魔殿,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还要请二位同僚在齐州多留些时日。
马面勃然变色,道:“难道你还要与我们夫妻二人动手不成?同室操戈可是我道门大忌!”
平等王轻笑道:“如果有抓住剑宗少主这桩功劳傍身,天大的罪过也不是罪过。”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牛头不用马面发话,已然怒发冲顶,大步向前。
每一步都重若山岳,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刻脚印,双手交缠成拳,狠狠砸向中年文士的头颅。
一袭儒衫的平等王神态自若,还是伸出一手,五指伸张成掌,轻描淡写地抓住牛头的拳头,然后一甩手,气势汹汹的牛头竟是一个踉跄,不断后退,险些摔倒。
牛头怒吼一声,双脚发力,再次低头前冲。
他身后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达近百丈的深深沟壑,余波甚至令周围地面出现不同程度的坍塌,呼啸的声音汇聚成一声轰鸣,凶猛得一塌糊涂。
然后就见平等王云淡风轻地一挥袖,他的身前三丈骤然变得模糊起来,似真似幻,仿佛极不真实的海市蜃楼,极近又极遥远,近到触手可及,远到似如天边。
牛头感觉自己仍旧在不断前冲,可他与平等王之间的距离却不见半分缩减,短短的距离仿若永恒,就连平等王仿佛也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即。
不同于出自上古巫教的大力巫经,这才是正统的道门玄通,平等王出身天权峰,天权峰最是擅长袖里乾坤的手段,平等王也是得其真传,虽然还不到一袖纳乾坤的境界,但以气机构建出一方蜃楼却是信手拈来,最擅以巧胜拙。
牛头被困于蜃楼之间逃脱不得,马面一咬牙,手中双剑升起熊熊火焰,一竖一横交错斩向平等王。
这对双剑也是宝物,剑上烈焰,至刚至阳,专克各种阴邪之物,对付旁门左道也有奇效,可惜面对平等王这等道门正宗出身的人物,却是没什么大用。
平等王只是一笑,又是一挥袖。
无数气机化为丝缕细线,如同绵绵细雨,将剑上火焰瞬间熄灭,然后将马面层层纠缠包裹,让她动弹不得。
他轻淡说道:“镇魔殿三十六位大执事,第十位是一道大分水岭,能位列前十的无一不是地仙境界的大高手,即便是放眼整个修行界,那也是地位尊崇,在一些小地方足以开宗立派,位列一方豪强。第二十位又是一道分水岭,二十位以上是人仙境界,无一不是个中好手,以这两道分水岭为界,从无以下克上之事,你们夫妻二人对付小门小户的人仙境界,依仗神通手段尚能越境而战,可咱们自家人交手又如何能胜?”
马面冷笑道:“好一个排名十九的平等王,有本事与南方鬼帝去说这些话,跟我们夫妻二人耍什么威风?!”
平等王微笑道:“你也不用使这等拙劣激将法,就是到了殿主面前我也敢与他当面对质,我倒是要问问他,齐州本是我负责之地,为何剑宗少主途径齐州,他这个主事大执事不通知我,反而是另外派出你们三人?”
另一边徐北游被平等王拍落在地之后,体内气机在这一掌之下完全溃散,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勉强用天岚支撑着坐起,吐出一口郁结的淤血。
他只能无奈苦笑。
在许多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剑宗少主可真是一个好大的名头,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就是个花架子的空名头而已,除了师父留下的几把剑,再无他物。寻常人家的孩子尚有长辈可以依靠,他在公孙仲谋死后,就真的是万事求己了。
徐北游自幼不知父母是谁,被韩瑄收养,年岁渐大之后相貌长开,竟是个北人南相的富贵面相,清秀无比,韩瑄觉得他的父母应该是江南人士,只是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西北,故而给他取名北游。
至于为何不跟着韩瑄姓韩,而是姓徐,则是因为徐北游身上带了块刻有双人徐的玉佩。
韩瑄不屑于抢别人的儿子,于是让徐北游还是姓徐,也从不以养父自居。
徐北游手掌颤抖,深入怀中摸索半天,拿出两块玉佩。
一块是他自己的,一块是萧知南送给她的。
在他离开小方寨的前一天晚上,韩瑄曾经直言说过,我韩文壁比不了公孙仲谋,没有通天的修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儒生而已,手里有的只是以前积攒下的香火情分,若不能重回庙堂,就真的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你想去江南,我帮不上太多的忙,万事还要靠你自己。
徐北游当时说,当年萧皇只身离东都,也是孤身一人,最后却是率领大军十万浩荡临城下,逼得庙堂上的衮衮诸公出城相迎,那是多霸气,自己不求君临天下,只要能做到萧皇的一半就好,活着去,活着回来。
曾经亲眼见证了萧皇入东都的韩瑄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若是就这么死在这里,那真是个笑话了。
徐北游不经意地转头望去,猛地睁大了眼睛。
平等王刚刚将牛头马面两人制住,余光瞥见一个身着青衣中年儒生正走向徐北游。
平等王心头大震,猛地转身,身形后掠,如临大敌。
青衫儒生的面容看似不惑年纪,两鬓却已经斑白,但这丝毫没有折损儒士的雅士风流,反而平添三分沧桑底蕴。
儒士温和嗓音响起,“在下魏国陈公鱼,多年以前曾与这年轻人的长辈有旧,今日到此,想与几位镇魔殿的高人打个商量,可否放他一马?”
平等王冷声道:“陈公鱼,此人是公孙仲谋的亲传弟子,事关重大,乃是掌教真人亲自下令缉捕之人,你是儒门大先生不假,可也轮不到你来管我们道门的事情!”
陈公鱼淡笑道:“那就是不愿商量了?”
平等王没有说话,但是周身勃发的气机已经表明了态度。
陈公鱼点点头,笑意仍旧温和。
第二十一章 儒门先生陈公鱼()
直到此时,徐北游还是一头雾水,因为不管是公孙仲谋还是韩瑄,都从未对他提起过一个叫做陈公鱼的故人。而且从平等王的话语来看,这位名叫陈公鱼的儒生还是儒门的大先生。
要知道儒门大先生可是个不小的名头,自从大楚末年以来,儒门便保持着四分五裂的一盘散沙状态,再也没有宗主或是掌教之说,只有天下儒士公认的数位大先生共同执掌儒门。
大先生的数量不定,多的时候能有七八人,少的时候只有两三人,自大郑神宗年间的首辅张江陵之后,又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由大先生们再推举出一位魁首,地位与道门掌教、佛门主持、玄教教主相当,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