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姓老人见徐北游迟疑,声音更是悲切,“徐小兄弟,实不相瞒,我家主人乃是草原汗王林寒之长子,若是徐小兄弟能救回我家小姐,我家主人定会重谢。”
徐北游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轻轻叹息一声,扶起老人,道:“如此,我就勉力一试。”
此前徐北游就猜测这位颜姓老人的主人不是常人,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王庭金帐的林家,之所以答应颜姓老人帮忙,这倒不是贪图那份所谓的重谢,只是想起师父未完成的遗愿,还有慕容玄阴与这位镇北王过往甚密,所以才想要提前结下一份善缘。
当然,林锦绣这丫头很招人喜欢也是其中原因,若是换成别的面目可憎之人,徐北游宁肯不结这份善缘。
老人又要跪下,不过被徐北游双手托住,只好拱手道:“老朽先行谢过徐小兄弟。”
徐北游摆手道:“道谢的话先不忙说,颜老可是知道那无色上人去了何处?毕竟徐某只有一人,想要慢慢搜索怕是力有不逮。”
颜姓老人似是早有准备,道:“无色上人精擅采补之术,身旁必有众多女子服侍,纵然他修为高绝,也是走不远的,此时定然在方圆百里之内。”
徐北游思量片刻,道:“既有女子随行,那肯定不会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要么像我们这般安营寨扎,要么就是落脚于某处房舍之中,这方圆百里之内罕有人烟,若有房舍肯定很是显眼,倒也不算难找。”
颜姓老人道:“老朽随徐小兄弟一起寻找。”
徐北游摇头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若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逃也好逃。”
第七章 敬你欺你又如何()
徐北游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很清楚,那位无色上人能被颜姓老人用修为高深四字来形容,最起码也是鬼仙境界,自己此去能做的就是用这个假的镇魔殿身份狐假虎威一次,若是吓不住,就只能逃了。
颜姓老人一愣,随后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点头道:“那就辛苦徐小兄弟了。”
徐北游不再多言,背起剑匣,直接离开帐篷。
这尊剑匣其实也是一件宝物,看似不大,实际上内有乾坤,类似于须弥芥子之术,现在剑匣中装有四剑,分别是天岚、却邪、玄冥、诛仙,能被徐北游动用的只有天岚和却邪两剑,这也是他一路行来的最大依仗。
徐北游身形在夜色一掠再掠,一直来到一处高坡上,驻足遥望四方。
道门曾经出现过剑道之争,在道门祖庭之外又分裂出一个剑宗。佛门则比道门还要不堪,直接出现三大传承,分别是位于中原且最是鼎盛的佛门祖庭,位于起源地宝竺国已经势微的金刚寺,以及后来传入草原与草原萨满巫教融汇而自成一家的摩轮寺,这三大传承各有侧重,无色上人兼修佛门和摩轮寺两家,委实不可小觑。
如今看来,无色上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并因此颇为自得,所以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徐北游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他的所在。
大约十里之外,有一座在沉沉夜色中还亮着灯火的寺庙。
徐北游跃下高坡,朝着寺庙方向狂奔而去。
如今虽说道门昌盛,道观遍地,可佛门这个千年老二却也并未受到太多打压,甚至因为朝廷忌惮道门势大的缘故,还略有抬头迹象,故而各地佛寺并不少见,犹以富足江南为甚,号称江南四百八十寺,尽付一蓑烟雨中。
徐北游来到寺庙门前,发现这并不是他预料中的废弃寺庙,其实是一座正常寺庙,不过此时已经被人屠灭满门,寺中主持和僧人的尸体都被整齐排列在庙门前,尸体通紫,诡异非常。
徐北游略微停顿,轻吸一口气,缓步走进寺门。
寺庙正中位置的大雄宝殿灯火通明,一名不似中原僧人装饰的中年僧人站在殿门前双手合十,似是久候多时。
这僧人生得俊俏无比,一双桃花眼,穿着大红番僧僧袍,又披了一件本地主持僧人的红色袈裟,裸露半个臂膀,肌肉虬结,泛出暗金色光泽,以带着草原腔调的中原官话温声问道:“阁下来此作甚?”
徐北游停下脚步,平静道:“请问这位大师,可曾见过一位披着大斗篷的女子?”
僧人面不改色地摇头道:“贫僧不曾见过。”
徐北游笑了笑,笑意中透露出三分冷意,“可我分明见她向这边来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可莫要诓骗于我。”
僧人眯起眼,缓缓说道:“阁下似乎身怀道门上乘丹诀,敢问是出自哪位道门大真人门下?”
在大齐中原,道门是当之无愧的国教,道门掌教真人虽然不入帝都半步,但却被太祖皇帝拜为国师,其他大真人亦是地位崇高,被诸多达官贵人奉为座上贵宾。
早年间大郑朝时,大郑历代皇帝屡次打压道门,这才有了后来道门扶持萧煜起事,萧煜登基之后,道门大兴,各地大小道观如同雨后春笋,道门弟子的地位也是一升再升,如同平步青云,所以身上有没有道门弟子这张皮,很不一样。
徐北游冷笑道:“大师既然知道我是道门中人,却仍是这般托大,难不成大师也是佛门中人,可即便大师是佛门中人,那又如何?我却是不知,佛门何时能压过道门了?”
僧人故作讶异道:“阁下原来是道门弟子?不过道门弟子千千万,总有个高低贵贱,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和燕州道门的火工道人自然不能一概而论,贫僧曾经听闻玄都之上有五殿十二阁之说,不知阁下又是哪殿哪阁的弟子?”
徐北游摆足了道门弟子内敛自傲的做派,外表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已经是傲到了骨子里面,寒声道:“哪殿哪阁?一个镇魔殿够不够?!”
僧人呵呵一笑,“镇魔殿,镇压天下邪魔的镇魔殿,那的确是很吓人,可一个镇魔殿的弟子,又怎么会跟一支草原商队混在一起?”
徐北游佯怒道:“此乃我镇魔殿之事,无可奉告。”
僧人笑了笑,笑意转冷,“阁下若是镇魔殿弟子,那贫僧就是八部众僧兵,退一步来说,即便你真的是镇魔殿弟子,那又如何?不妨与你明说,那女子确实在贫僧这儿做客,真是一具绝佳的炉鼎,能让贫僧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如果你是镇魔殿的三十六位大执事其中之一,那么贫僧绝无二话,自当双手奉还,可你一个不到鬼仙境界的小小一品,也想让贫僧放手!?”
说到最后,僧人面显嗔怒之色,声音若狮吼雷鸣,“你以为你是谁!?”
声若风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机波纹扩散开来,树木摇晃不休,墙头上的积雪夹杂着粉尘簌簌落下。
徐北游双袖鼓荡,脚尖一点,身形向后飘退。同时背后剑匣大开,一剑出世。
跟随徐北游时间最久也最是心意相通的天岚被他握在手中,剑气自生,将僧人的音波一斩为二,荡漾起涟漪阵阵。
僧人笑道:“好凌厉的剑。”
徐北游持剑落地,刚才因为受气机牵引而鼓荡不休的衣袖重新平复下去,冷声道:“无色上人,莫要欺人太甚。”
无色上人哈哈大笑道:“敬你如何,欺你又如何?”
徐北游平静道:“敬我,将人还我,你我结一份善缘,若是欺我,休怪我手中青锋无情。”
无色上人伸出一手,淡笑道:“年轻人,出剑吧,贫僧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竟敢口出此等狂言。”
话音落下,僧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向后飘退入大雄宝殿之中,接着寺门和殿门轰然一声自行关闭。
徐北游一阵头疼,这无色上人显然有些忌惮于他这个虚实难测的镇魔殿身份,所以没有把事做绝,现在摆在他面前就两条路可走,要么就是打破殿门,进去和无色上人分个你死我活,要么就是打破寺门,就此离开,井水不犯河水。
若要战,徐北游没有胜算,若不战,他又不能冷下心肠,真的坐视不理。
徐北游低头看了眼手中天岚,沉默片刻后,轻声自问道:“从来只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剑为直。
徐北游轻叹一声,“也罢,就肆意一回。”
下一刻,徐北游全身气机修为瞬间倾泻如洪水,手中天岚一掠如长虹,直接将面前的殿门击成漫天碎片,整个人飞身进了大雄宝殿。
殿内暖意融融,红烛灼灼,不过本该宝相庄严的清修之地此刻竟是透露出一股子**味道,只见地面上铺了一张巨大的鲜红地毯,地毯上或坐或卧有十余名妖娆女子,不着鞋袜,青丝半散,衣衫半解,玉体横陈,白晃晃的一片,在这个初冬的深夜,真是好大一片春光。
在这片春光白肉中间,一名僧人盘膝而坐,任由两名美姬伏在自己的怀里和肩膀上,面露圣洁慈悲之色。
徐北游不去看那些姬妾妇人,手中天岚直指无色上人。
坐在众美色之间的僧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年轻人,你刚才的那一剑,虽然依仗了剑器之利,但自身修为距离鬼仙境界也差不远了,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修为,真是让贫僧大开眼界,中原果真是人才辈出,道门也不愧是天下修士的执牛耳者。”
第八章 双剑齐出战淫僧()
徐北游不动声色道:“我师姐齐仙云不到而立之年,如今已经是人仙境界,巍巍道门又岂是你这等域外之人可以想象的?”
无色上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淫意,哈哈大笑,伸手捏住正依偎在自己肩上的女子的下巴,笑道:“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要美人,我便将这个美人送你如何?这位美人本是陕州一富户人家的小姐,天生媚骨,被我寻来之后,几经调教,床底之间的滋味妙不可言。”
徐北游不为所动。
无色上人又是轻抚伏在自己怀中的女子,笑道:“一个尚嫌不够?那就再加一个,这女子一身细肉,双腿修长,臀瓣丰满,最好生养,也是难得的尤物,你我同享如何?”
徐北游仍是不言。
无色上人一挥袈裟,大笑道:“这满屋女子,都赠与你,如何?!”
这些女子都是被无色上人掳掠而来,被当作炉鼎采补许久,沉溺于大欢喜禅的虚幻极乐之中,心智为无色上人所慑,此时闻听此言,非但没有半分羞愧,反而是个个搔首弄姿,眼含秋波,对徐北游极尽诱惑之事。
徐北游冷哼一声,屈指一弹,天岚震荡出一声清脆剑鸣。
剑音杀伐,满殿的旖旎气氛被一扫而空。
无色上人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轻声道:“唵!”
佛门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此乃大慈雷音,慈悲中亦有雷霆嗔怒。
徐北游脸色凝重,几乎在同时再次弹剑,剑十四,苍雷震。
现在的徐北游当然达不到公孙仲谋当初苍雷一震五百里的修为,可无色上人也没有如来正声慑服众生外道的境界。
两道差不多算是半斤八两的声音正面相撞,满殿烛光骤然熄灭,诸多女子更是在这一瞬间悉数眩晕过去,甚至口鼻渗血。
无色上人将怀中的女子放到一旁,缓缓道:“年轻人,这一剑大有意思啊。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你的身份了,如今看来,你的确是道门中人,只是不知道你是镇魔殿殿主尘叶的亲传弟子,还是掌教真人的嫡传?”
从小跟韩瑄学了一口中原官话的徐北游淡笑道:“我要说我其实是剑气凌空堂的弟子,你信不信?”
无色上人缓缓起身,平淡道:“如果你真能胜过贫僧,就算你说自己是剑宗少主,贫僧也信。”
无色上人脱掉身上不伦不类的袈裟,裸露出两只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臂膀,迈步前行,每走一步都重若山岳,整座大雄宝殿甚至开始微微摇晃颤抖。
这位沾染了太多草原习气的僧人笑脸和煦,话语却是森冷无比,“贫僧一退再退,你却得寸进尺,如今这方丈之地只有你我二人,贫僧不管你是谁,今日是无法善了,待贫僧度你去西天极乐之后,大不了带着小美人返回草原大雪山去,只是可惜那时就不是贫僧一人独享,而是要与诸位师长有福同享了。”
徐北游面无表情,不恼不怒,不惊不惧。
大约是见话语没能扰乱徐北游心神,无色上人有几分恼羞成怒,再次收敛了笑意,冷哼一声,双脚踩碎脚下的青石地砖,身形飘向手持青锋的年轻人,五指伸张呈现出灿烂金色轰然拍出。
徐北游一剑刺出,两两相撞,徐北游到底是根本境界修为不如无色上人,身形不住地向后退去,以后背撞破了墙壁,直接被来到殿外院中。
无色上人紧随而至,双手如金,又是一掌拍在徐北游的胸口上,留下一个乌黑掌印,徐北游如风筝断线一般向后飞去,不过也一剑点在无色上人的咽喉上。
无色上人站在原地巍然不动,徐北游踉踉跄跄落地之后,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由青转黑,转眼间面皮上升起一片乌黑之色。
无色上人的这记大手印,不但力大势沉,而且还含有剧毒,若是寻常一品境界硬挨一下,直接暴毙都不奇怪,徐北游纵使超出寻常一品境界许多,可想要做到毫发无伤,也是一个字,难。
无色上人伸手一抹喉咙上的伤口,低头看了眼指尖的血迹,然后看到徐北游改为左手单手持剑,举起五指伸张的右手,背后剑匣再开,又有一剑出世。
无色上人皱了皱眉头,一把剑打不过,就改成两把剑?他虽然不修剑道,但也对其知之一二,对于真正的剑道修为大成者而言,从不会以数量取胜,一剑和千万剑并无太大区别,所谓的御剑成百上千,在真正的剑仙看来,不过是吓唬凡夫俗子的花架子手段,其实就是金玉其外,不堪一击。故而历代剑仙都不以御剑千万而闻名,只是一人一剑而已。
诸如修为高绝如公孙仲谋,最后绝命一剑时,手中也不过诛仙一剑而已。
徐北游左手持天岚,右手持却邪,拖剑向前狂奔,身后拖曳出两道剑气尾虹,灿烂绚丽。
转眼间徐北游来到无色上人身前三丈处,手中双剑向前一刺一斩,剑气肆虐,地面上被割裂出无数道裂痕。
无色上人双手十指上的金色愈发凝实,探手一抓,将两柄剑刃抓到手中,捏碎一道道剑气,不理会手掌被剑气划出的伤口,五指用力,就想要先折断徐北游的一剑。
却邪弯曲出一个轻微弧度,却弯而不折,徐北游轻喝一声,遍身气机如龙蛇游走,以手中却邪将不动如山的无邪上人撬动至三丈之高的半空,同时另外一手中的天岚剑气暴涨,倾泻如洪,如瀑布垂泻向无色上人奔去。
无色上人被剑气冲刷,轰然一声斜坠落地。
落地那一刻,无数附着在无色上人体表的剑气齐齐炸裂,地面上一道道裂缝如同蜿蜒长蛇一般向四周蔓延开来,烟尘四起。
徐北游手中天岚和却邪双剑轮转,批亢捣隙,好似庖丁解牛,剑锋沿着无色上人的周身窍穴经络游走,几息之间,徐北游足足用出三十六剑,气海近乎枯竭,收剑之后拄剑撑地,喘息不止。
烟尘散去,无色上人的身形重新出现,僧袍破碎,裸露出来的暗金色皮肤上出现道道细如红线的血痕,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片刻之后,一声轻微骨骼活动的声音响起,在这寂静夜色中格外刺耳。
身材高大如寺庙中护法金刚雕塑的无色上人扭了扭脖子,发出一连串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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