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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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5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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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转头望向稚童,脸上的威严表情稍缓,柔和些许。

    稚童却是望着少年,然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想长大,像师兄一样大。”

    老人笑问道:“长大之后做什么?”

    孩童仰起头来,望着老人,一字一句道:“师父说剑的真意在于杀,可是师祖却曾说过,剑的真意在于救人,我长大之后,想要用手中之剑,救天下受苦之人。”

    老人闻言之后,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救人?就凭你这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小家伙?”

    稚童满脸认真,重重点头,“救人!凭我,也凭我手中的剑!”

    老人只当是稚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言语,没有当真,也没有往心里去,于是便笑着没有说话。

    剑的真意在于救人?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两个小家伙的师祖,也就是老人的师父,一人一剑杀穿了大半个天下,多少成名高人死在其剑下,结仇无数,可那又如何?还不是逍遥自在,无人能奈何分毫,甚至许多人连怨憎念头都不敢生出,只是庆幸没有死在其剑下。

    这样的人,这样的剑,怎么会用剑救人?

    这句话,不过是句戏言,顶多是句场面话,当不得真的。

    老人正想要转身离去,忽然似有所觉,猛地握住巨剑剑柄,转头望去。

    在这一瞬间,犹若实质的剑意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横掠过整个李家大宅。

    不过什么都没有。

    老人的眼底掠过一丝茫然,当今天下,理应没有人能逃过他的剑意才对,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将四溢磅礴的剑意悉数收敛。

    可是老人却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而在他一直望着的那个方向,立着一个满头霜雪的年轻身影。

    他能看到老人,老人却看不到他。

    就在老人望向他的同时,他也望向了老人。

    这一刻,师徒相隔百年对视。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世间已无徐北游() 
老皇帝驾崩的消息,像风一样轰传天下。接下来便是太子登基,继承大统,尊生母为皇太后,改年号嘉宁。

    又因新皇年幼,无法亲自处理朝政,故而由首辅韩方为首的内阁四大臣为顾命大臣,又有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共同掌控朝局。

    只是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曾经的天下,随着老皇帝驾崩,幼主在位,牝鸡司晨,此时的天下大势就像是风暴来临之前的海面,表面上波澜不兴,实则已经是暗流汹涌。

    正所谓人心似水,民动如烟,明眼人都清楚,如今的天下,早已是人心摇动,只差一声平地惊雷,揭掉这个所谓太平世道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便是真正的乱世来临。

    这个道理,所谓的明眼人明白,身在局中的天潢贵胄和衮衮诸公,也明白。

    关键在于,谁是那道惊雷。

    谁是斩破大齐王朝最后太平假象的利剑。

    这把剑,又会握在谁的手中。

    不过这些都与神游于此世之间的徐北游无关,他就是一个过客,只能看,不能说,更不能做些什么。

    他离开魏国之后,顺着东海南下,在江都登岸。

    此时的江都,是仅次于帝都的第二大城,也整个江南乃至东南的重心所在,正所谓江都平则江南平,江南平则天下平。虽然此言略有夸大之嫌,但也可以看出江都在天下之间的重要位置。

    如今的江都,同样是大不一样,现在坐镇此地的是一位掌印官,拥有节制江南数州之地的大权,其下辖区处江都之外,还包括江州、湖州、南州、齐州等地。

    按照大齐律制,行营掌印官并非常设官职,因事而设,事毕即撤,始于当年的大齐太祖皇帝南征蜀州时设立的三大行营掌印官,有节制地方三司和禁军都督之权,总揽地方政务和军伍大权,大齐立国之后,行营掌印官被悉数裁撤,待到承平年间的三藩之乱时,复又重新设立,战后再废。

    在其后的百年之间,大齐朝廷共是陆陆续续设立掌印官近十人,所属行营也不再局限于最早的江陵、剑阁、陕中等三大行营,待到天弘年间,各地民乱四起,又有海上寇匪、西北草原、南疆土蛮、东北后建等强敌虎视眈眈,故而天弘帝萧载厚设立江都行营掌印官、北都行营掌印官、中都行营掌印官、锦城行营掌印官等四大掌印官,又以江都行营掌印官最为权重,地位最高,放眼整个朝局,也是举足轻重,其人选更是入则为朝廷显官,出则为一方军政之首,时人称之为“文帅第一重任”。

    如今的江都行营掌印官姓吴,名叫吴诰,出身于齐州吴氏,乃是世代官宦人家,其曾祖官至东阁大学士,拜相入阁,其祖父官至江州布政使,其父历任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左都御史等职,其叔伯兄弟也都有大小官职在身,在他这一辈中,以他官职最高,坐镇江南,封疆大吏。

    值此新君登基之际,江南却再起民乱,使得这位坐镇江南的江都行营掌印官焦头烂额,在官邸召集属下,堂议平叛之事。

    因为这次民乱涉及到江都行营和锦城行营两大行营之故,所以这次出现了两种声音,一派以湖州布政使为首,他主张与锦城行营共同协商解决此事,毕竟大家都是给朝廷当差,不必分出太多彼此。另一派则是以江州布政使为首,因为齐州已经在天弘十二年的时候被移出江都行营的统辖范围,所以他认为不必与锦城行营知会,直接由江都行营一力解决此次民乱,然后再上书参奏锦城行营失责,最好是将这个在四大行营中排名末尾的锦城行营撤销,将蜀州划归江都行营的统辖范围之内,以补充失去齐州的空缺。

    两派人争执不下,一派人斥责对方不以国事为重,另一派人则反驳说这是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必然不能有令出多门之事。能在江州这处富饶之地为官,不会是寻常人物,此时的江州布政使姓便是姓魏,莱国公的后人,而湖州布政使则是复姓诸葛,鄂国公的后人,都是世代公卿的人家。两人官职相当,家世也相当,于是更加互不相让,使得气氛降至冰点。

    此时的大堂之中,挂有一张整个东南半壁的形势舆图,代替了原本的麒麟图样,在舆图上用朱笔画出一条条象征着进军攻势的线条,然后又将南州重重圈出。

    吴诰坐在正中的大案后,毕竟是为官多年之人,养气功夫了得,这种时候竟是闭上双眼养神,对眼前的一副乱象不闻不问。

    在大案左右两侧是两排座椅,上头所坐之人,尽是玄袍青袍——大齐朝廷崇尚黑色,故而三品以上的高官可以着玄色公服,六品以上可以着青色公服。

    江都行营掌印官作为统领江南数州之地的封疆大吏,自然是一品之列,仅次于中枢阁臣,除此之外,各州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等也都是从二品、正三品的大员,再往下便是各府的知府、守备等等,四品到五品之间。若是有刺客能将大堂内的几十号人全部刺杀,整个江南立时就会大乱,然后便是整个天下随之大乱。

    徐北游坐在右侧最末尾的一把闲置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大堂内的众人百态。

    可堂内众人却都没有看到这个年轻人的身影,在他们的眼中,那里只有一把恰好无人去坐的空置椅子而已,没有丝毫出奇之处。

    徐北游望着这位正在闭目养神的掌印官正脸,清逸风流,虽然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但仍是难得的美男子,让徐北游不由想起了那个与这位封疆大吏同姓的女子。

    如果他没记错,吴虞的父亲,便是在齐州为官。

    他这次来江都,本是想寻找剑宗的痕迹,只可惜物是人非,未曾寻到。

    承平二十四年的帝都甘泉宫中,徐北游在秋思的转经轮下大梦平生,先是出现在天弘十三年的帝都甘泉宫,然后又一路游荡至此地,可从头到尾,他只能是一个身在局外的过客看客,无法影响到局内之人。

    上一个有如此神奇经历之人,还是大齐太祖皇帝萧煜,根据萧煜本人留下的只言片段推断,他其实是附身于甲子之年后的萧煜身上,见其所见,感其所感,根本无法像如今徐北游这般自由行动,由此徐北游生出一个大胆想法,自己之所以像一个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是否因为此时的人世间,已无徐北游?

    

第五百二十三章 昆仑九峰天上楼() 
天上白玉京,十二阁五殿。

    五色云间鹤,飞鸣天上来。

    剑非万人敌,道传四海间。

    天南之地有九峰,其中一峰形如三尺,名为剑峰,另外七峰与天上七星遥遥相对,故而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为名,最后一峰,被八峰环绕其中,且远远高出其他诸峰,如鹤立鸡群,是为天下第一峰,名为都天,被誉为最接近苍天之处。有道祖在此建宫传道,名紫霄宫,又于峰顶霞举飞升,其时有紫气东来三万丈,其飞升之地被后人誉为飞升台。

    后来其传人以紫霄宫和飞升台为中心,修筑五殿十二阁,又扩展至其他八峰,逐渐成为世间第一大宗门,由此都天峰被誉为天上白玉京,又称玄都。

    最早的剑宗,或者说上清一脉,不是在东海碧游岛,而是在九峰中的剑峰之上,自剑道之争之后,玉清一脉在上清一脉的帮助之下大胜上清一脉,上清一脉在上清大道君的率领下,毅然反出玄都,放弃根基所在的剑峰,不远万里来到东海之上的碧游岛,在此重整旗鼓,也就是后来的剑宗。

    可不管日后的剑宗的如何,也不管日后的碧游岛和剑宗三十六岛如何,剑峰始终是剑修一脉的起始所在。在定鼎一战之后,上官仙尘身死,剑宗长老萧慎反叛,归顺道门,他的职位便是剑峰峰主,不过这只是一个虚名,实际上的剑峰,早在千余年前就已经成为一片荒芜之地,甚至成为道门历代大阵人的葬身所在,故而又称葬峰。

    徐北游在离开江都之后,继续向西向南,往昆仑方向行去。

    昆仑,自古有万山之祖的美誉,更被天下望气之士视作龙脉之祖。昆仑西起天南之地,横贯西域、漠北、热海、蜀州,止于青河发源之地。

    出西凉后,往西而行万里,是东昆仑。道门祖庭所在的天南之地,是西昆仑,寻常人等想要从江南去往道门,须得先去东昆仑,再去西昆仑,期间距离又何止万里。

    不过徐北游乘风而行,逢山过山,遇水过水,自是千里快哉风。

    西凉的清晨,空气中充满了冷冽的寒意,一名地仙修士正在采集日月精华炼气,忽然有一阵清风吹动衣襟,好有人掠过,可当他定神四顾,哪里有半个其他人影,一时间只觉得阴气森森,心中不安,不敢在此久留,化作长虹一掠而去。

    一袭白衣掠过荒漠戈壁,在一座岩壁上略微停留辨认方向,然后继续前行,其身形若风,一闪而逝。渐渐地,荒漠戈壁渐少,高低起伏的山脉却是多了起来,白衣仍旧是身形如鸿鹄,脚下踏风,见山跃山,见水涉水,除了偶尔止步辨认方向外,没有半分停留。

    从青晨到黄昏,足足走了数千里,起初还能见到几个采玉人,再到后来,就已经是不见半点人迹,而且气温骤降,已有初冬的感觉。

    入夜时分,徐北游停在一面峭壁上,日行五千里,休说是神骏之脚力,就算是号称朝游沧海暮苍梧的地仙修士,也要气机枯竭,疲态尽显,可如今的徐北游却没有此等忧虑,不是因为他的境界修为如何高绝,而是此时的他无形无质,根本不在乎气机体魄。

    月明星稀之下,徐北游的身形从峭壁上消失不见,继续前行,身形所过之处,不论是坚硬如岩石,还是轻软如积雪,都不见半点足迹,如清风入夜,穿林翻山,逐渐进入雪山之中。

    茫茫雪山不见尽头,徐北游行于其间,何其渺小,行了数日数夜,九座相拥而立的山峰骤然出现在他的视线尽头,与周围的雪峰相比,宛若鹤立鸡群一般。而被其余八座簇拥在中间位置的山峰还要更高一重,其上有肉眼可见的大阵笼罩,在周围形成一层淡淡的温晕,正是素有天上白玉京之称的都天峰。

    离的再近些,可以看到九座山峰间有索桥相连,各座山峰及山腰上更有连绵的建筑,周围云气缭绕,这些殿阁似隐似现,真如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煌煌天宫。

    这是徐北游第一次见到道门的根本所在,真正见识了巍巍玄都的真容之后,他的心底亦是感慨良多,他去过佛门,也去过摩轮寺,见识过大隐于朝的天机阁以及海外三十六岛的剑宗,但与道门的山门相比,还是相差了太多,哪怕是佛门的祖寺如同一座雄城,剑宗的三十六岛隐于浪涛之间,但终究还是在凡间,又如何比得了在“天上”的白玉京!?

    千百年来,这里出过数百位逍遥地仙,而在此地得道的飞升仙人,也不乏十指之数。千年积攒下来的威严,让徐北游有些沉重,甚至生出渺小之感。地仙十八楼境界如何?十八楼之上又如何?这儿从不缺地仙修士,更不缺惊采绝艳之辈,哪怕是剑宗的开派祖师上清大道君,一剑力压二十四位大真人,也只是反出道门而已,更未能将道门如何,直到徐北游接掌剑宗,都是如此。

    徐北游所需要面对的道门之中,有一位十八楼之上的半步仙人。

    一位道门祖师曾经说过,如若不得神仙位,不如长生做地仙。

    虽说秋叶已显飞升之相,但若是他狠下心来,拼得每百年一次雷刑加身,留在世间做一个长生地仙,也无不可。到那时,世间还有谁能奈何得这位在世仙人?

    只是秋叶能否舍得放弃飞升之果,去做一个滞留凡间且永无飞升之望的地仙,这是谁也不敢说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徐北游的这次大梦之行。

    距离道门九峰越来越近,徐北游不敢有丝毫托大,从空中落下,决定从剑峰山脚处上山。

    剑峰毕竟是荒废日久,一条登山之阶也是处处可见残破,梦中神游至此的徐北游沿着山路徐徐登山,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是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任何阵法阻拦,也没有遇到半个人影,就这么平铺直叙地来到山顶。

    剑峰如剑,其山巅处算是名副其实的方寸之地,只能建造有一座殿宇,迎风凌空,本是一等一的观景之地,不过在剑峰败落之后,便罕有人至。

    当徐北游进到这座殿宇时,发现其中摆满了道门大真人的排位,不下百人。

    大厅中央是一个极大的阴阳双鱼图,两侧放置着一个个以供跪拜的蒲团,与莲花峰上的剑气凌空堂格局有些相似。

    下一刻,徐北游骤然停下脚步,脸色凝重。

    因为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竟是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背对着门口,在徐北游望向这道身影的时候,这人竟是也随之回过头来,直直望向徐北游。

    不同于先前李姓老人的那种似有所觉,此人是真真切切看到了徐北游。

    在这一瞬间,徐北游竟是生出了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觉。

    

第五百二十四章 生前人言身后事() 
这一双眼睛,广阔如天地,其中有日升月落,有星辰幻灭,深邃如宇宙,仿佛要将眼中的一切都吸纳进去。

    徐北游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视线从中拔出来,然后望向此人。

    只见此人大概不惑年纪的中年相貌,黑发黑须,身着一袭玄色道袍,就这么看着徐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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