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摇头道:“正如长公主殿下所言,佛法不依外物,不在经书,而在人心之间,只要佛法存,佛便存,佛存则僧存,长公主说手中握有天下苍生,这便是老衲所言的佛法。”
“苍生即是佛法。”萧知南笑了笑,“还请大师赐教。”
秋月不急不缓道:“今天下大乱,刀兵四起,战火绵延,是以百姓有倒悬之苦,苍生有涂炭之难。大乘佛法说一个度人,老衲以为度人不在嘴上,而应用在实处,有人说度人是将人送往西天极乐世界,老衲却以为此乃狂言妄语,当年的摩轮寺寺主,活佛转世数百年,九世修为加诸一身,尚且不能前往西天极乐世界,寻常凡人,既无功德在身,也无境界修为,又如何能去?故而度人应是在于人间俗世,百姓常有言道,救苦救难的佛祖菩萨,可谓是一语中的,所谓度人,正是在于‘救苦救难’四字,长公主殿下亦是学佛参佛之人,不知以为然否?”
萧知南点头道:“方丈大师的‘救苦救难’四字,可谓是道尽了天下苍生所愿,知南亦有解救天下苍生之念,希望能够救民于水火之中,解百姓于倒悬,无奈势单力薄,纵使有南归倾力相助,仍是希望渺茫,不能平息刀兵战火之乱,使得豺狼恶獠横行于世,甚是惭愧。”
秋月摆手道:“此事却是不能责怪长公主殿下,毕竟人力有时而穷,纵使是天上的神仙,也难以做到随心所欲。而且此事并非仓促之间就能做成,长公主殿下多做一分便有多一分的好处,亦是造福苍生。”
萧知南学着秋月的样子双手合十,“方丈大师过誉了,知南愧不敢当。”
秋月抚掌道:“长公主不必过谦,先前老衲说要将佛法落在实处,便是要落在长公主和徐宗主的手中,为的是平定天下之乱,使天下重归太平,如此一来,再无豺狼虎豹横行于世,百姓可安居乐业,功德无量。”
萧知南心中明了,知道秋月终于点了正题,不过还是明知故问道:“大师是要助我一臂之力?”
秋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为救众生,却也须辟邪降魔。杀一独夫而救千人万人,正是大慈大悲的行径。老衲愿襄助长公主殿下,求得天下太平,佛法昌盛,佛运昌隆。”
萧知南心中知晓,所谓天下太平是假,佛法昌盛和佛运昌隆才是真,于是她故作犹豫迟疑,未曾直接开口回答。
这位权倾东北三州之地的佛门方丈也不着急,而是不急不缓地说道:“长公主,老衲可以向你许诺,以三月为期,山海城下必不见狼烟刀兵。”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东海之上起波澜()
东海之上,分明是青天白日,无风无雨,海面上却是大浪滔天。
虽说浩浩沧海,初见惊艳,久处乏味,喜怒无常如婴孩,犹甚盛夏之雨,但像今日这般情况,还是闻所未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有神仙高人动用绝大神通造就了如此异象,所谓呼风唤雨也不过如此。
在如此境况之下,哪怕是号称无惧风雨的道门白龙大舟也不得不停船不行,因为在它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被人用剑生生划出一道两百余丈的深深沟壑,海水倒泄,仿若一道深不可见其底的万丈深渊。
当世之间能有这个境界修为的,不多,用剑的就更少了,不过两人而已,如今徐北游还在佛门祖庭做客,万不可能出现在此地,那么来人的身份便不言而喻,正是新任剑宗大长老冰尘。
同样是满头白发,所不同的是徐北游穿的是锦绣白袍,典型的俗家装扮,而冰尘却是穿了一件水合道袍,满头白丝挽成道髻,以一支木簪别住,是出家的打扮。
冰尘凌空而立,手中持剑,冷然道:“尘叶何在?”
声音不大,却声传千里之外。
而且随着冰尘的喝问,天生异象。
原本波涛汹涌的海浪竟是诡异地静止不动,保持着起起伏伏的各异之态,浮于海面上的白龙大舟也随之静止,不见先前的起伏之态。
船上之人自然听到了这番言语,尤其是这副奇异景象,使得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上官云走出船舱,强压住心头震撼,沉声问道:“来人果真是冰尘?”
跟随尘叶一道前来的青叶略一迟疑,点头道:“应该是冰尘师叔不假。”
上官云皱起眉头,略带迟疑道:“按情理而言,冰尘远在两襄之地,本不该出现在此地才是,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青叶缓缓摇头道:“她走的是剑修一脉,杀力极大,战力极高,唯独不精通术算一道,也算是有得也有失,想来是另有高人在幕后算计。”
上官云脸色阴沉,默默掐指盘算。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尘叶仍是未曾露面,冰尘见状也不废话,冷哼一声,身形化作长虹,直逼而下。
白龙大舟上众人的视线中,有一抹巨大流萤飞掠而至。
上官云和青叶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各出手段。
下一刻,冰尘直接一剑递出,剑身上光华流溢,剑气如同浩荡大江迅猛前行。
瞬间破去上官云的神通和青叶的符阵,就在此时,一直闭关不出的尘叶终于显化出身形,挥出大袖,将冰尘的剑气化为无形。
不过紧接着冰尘又是一剑掠至,由上而下,剑势磅礴浩大,虽然未曾触及白龙大舟分毫,但将浮在海面上的大舟往海水中压低尺余,极为骇人。
尘叶屈指一弹,刚好点在剑锋之上。
冰尘立于半空之上,纹丝不动,尘叶的的身形却是飘摇而退,重新落回到甲板上。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虽然两人都是地仙十八楼的绝顶境界,但尘叶却是有伤在身,此时不过勉强镇压了体内的诛仙剑气,难以动用全部修为,而冰尘又是以战力著称的剑修,不敌也在情理之中。
尘叶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清淡的冷意,不再犹豫,猛然间肩膀一抖,双袖往上一抬。
只见白龙大舟的上空突然出现一方印玺,四四方方,上方雕刻有中央天帝之像,其余四面刻有东、南、西、北四方天帝,下方则是有都天二字。
道门重器,都天印。
尘叶双手向上,作托举重物状,重重向上一抬。
随着这位黑衣掌教的动作,都天印径直飞向冰尘。
尘叶嘴角翘起,略带冷意。
虽然在两襄一战时,此印消耗极大,但你冰尘也不是手握诛仙的徐北游,又如何抵御道门的磅礴气运之力?
我道门雄踞世间又何止千年?
你冰尘本就是道门中人,如今叛出道门归顺剑宗,心中可是有愧?若是心中有愧,在道门伟力面前,又何谈抵御二字?
尘叶脚下的甲板地面大概是不堪重负,开始出现道道裂痕,崩裂声刺破耳膜。
面对径直而来的都天印,冰尘扯了扯嘴角。
都天印厉害不假,可我冰尘也不是等闲就能打发的人物,而你尘叶又有重伤在身,一身神通十不存一,就算执掌都天印,又能发挥出几分神通?又能坚持几刻?
当年冰尘被天尘大真人镇压入镇魔井中,在那等暗无天日的地方破后而立,舍去了学自道门的一身修为,改学萧慎所传授的剑宗剑三十六,终有今日的十八楼剑仙境界。
只是无奈剑三十六有缺,使得她只能止步于剑三十四,以至于后来数次与徐北游斗剑,都难求一胜,直到她归顺剑宗之后,徐北游将剑三十六的后两剑悉数传授,她这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此时她虽然还未完全悟透剑三十五辟地一剑和剑三十六开天一剑,但以十八楼境界的雄厚底蕴,已经可以分别用出半剑。
先前海面上的滔天巨浪和巨大沟壑,便是辟地一剑。
现在面对都天印,她还有半剑。
一剑开天。
只见以冰尘为中心,百里之内的海面,全部被浩大剑意所笼罩,竟是不生一丝波澜,平整如同镜面。
天地骤然一暗,不见骄阳明日。
短暂的寂静无声后,天地间响起一片清晰的碎裂的声音,平整如镜面的海面骤然下沉。
到了冰尘这等境界,既不会一味的地动山摇,天生异象,也不会一味的返璞归真,不见烟火,而是达到一种圆满契合状态,一举一动一念之间,是扬是抑,随心而为。
一瞬之间,都天印剧烈颤鸣,颤抖不止。
尘叶的双手上顿时出现雷电交加的骇人画面,这位黑衣掌教猛然跺脚,竭力试图止住都天印的迅猛去势。
只是可惜徒劳无功,都天印好似受到莫大创伤,竟是不顾尘叶的“苦苦挽留”,径自脱离了他的掌控,往道门玄都方向而去。
尘叶满脸错愕,继而既惊且惧,“怎会如此!?”
刚刚递出了半剑剑三十六的冰尘又是一剑斩出。
站在白龙大舟甲板上的尘叶一闪而逝,任由这一剑直直斩向白龙大舟,脚下的甲板早已是破碎不堪。
一剑之下。
整艘白龙大舟被一斩为二!
这一剑的余韵去势不止,还将大舟之下的海面也一分为二。
上官云和青叶面面相觑,视线交错后,几乎同时激射远遁。
第四百四十二章 女子白发如飞剑()
冰尘一剑之后,冷笑道:“想走?”
不见冰尘如何动作,她的发髻自行散开,万千银白发丝激射而出,又何止百丈千丈?
青叶身为符篆派的顶尖人物,以一气乾坤符飞快挪移身形,几个闪烁呼吸之间,遁出十余里的距离,堪堪躲过白色发丝的追杀,可上官云却没有这般好运,被一缕白发缠绕住脚腕,白发堪比利剑,瞬间勒入血肉,除非是立刻壮士断腕,否则万没有可能挣脱开来,上官云终究不是可以血肉再生的大地仙,就在这稍一犹豫的瞬间,又有几缕白发追上,瞬间刺穿了上官云的手腕。
上官云喟叹一声,心知难逃一劫,干脆大袖一挥,以揽雀尾之势将所有白发都抱在怀中,任由一根一根白发刺穿他的胸腹。
事已至此,再去怨恨已是于事无补,他不愿坐以待毙,就尽其所能地做些事情,拖延冰尘一息片刻的时间,毕竟一人身死总是好过全军覆没。
上官云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青叶回头望去,刚好看到这一幕,蓦然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前不久,李清羽死了,死在徐北游的暗算之下,如今上官云也要死了,死在曾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冰尘手中。
将来呢?
是不是就该轮到他这位道门大真人了?
青叶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戚戚之色。
此次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佛门盂兰盆节法会,怎么就沦落到如此惨淡境地?
再一细想,从这场不义之战起始,一直追溯到那场圜丘坛之变,已经死了多少人了?死的人哪个不是地仙境界大修士,哪个不是寻常人眼中的高人神仙?可他们还是都死了,死得悄无声息你,远谈不上慷慨壮烈二字。也正因为死了如此多的人,那个姓徐的年轻人才能踩着这么前辈的尸骨登顶天下。
到了此时此刻,青叶忍不住扪心自问,“为了所谓的千秋万代,死上如此多的人,真的值吗?”
就在此时,上官云的身后忽然出现一面等人高的镜子。
正是道门秘术太阴月镜,当日江都一战时,慕容萱便是以此法从徐北游的剑下救走了尘叶。
一股无形之力拖曳着上官云往镜中而去。
冰尘见此情景,冷笑不止,一手扯过自己的白发,连同被白发束缚的上官云一同后拽,任由镜面上生出阵阵涟漪,竟是又将上官云又从镜面中拉了出来。
镜中传出一声幽幽叹息,“冰尘师叔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冰尘冷然道:“各为其主,自当尽人事。”
两人说话之间,镜面上浮现出一个女子身影,正是被徐北游称作道门“太上掌教”的慕容萱。
慕容萱沉声道:“冰尘,莫要自误。”
冰尘举起手中三尺,指向镜中倒影,缓声说道:“慕容萱,到底是谁在自误?出现今日之果,是谁种下的昨日之因?”
慕容萱双手交叠笼于大袖之中,神态端庄,平静道:“佛家讲因果业力,所以逆来顺受,儒家讲事在人为,所以坚信人定胜天,我道家修道,顺其自然,一切都是顺势而为,何来因果?”
冰尘一剑在手,整个人蓄势待发,体内气机滚滚如大江东去,又似是惊涛拍岸,一身剑意虽然被她暂且压抑,但仍是直冲霄汉,她一字一句道:“慕容萱,道门走到今日这一步,秋叶固然是难辞其咎,可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天理公道自在人心,我不想与你争论什么,至于你日后会怎样,我也不想关心,只是今日你若要插手,那就休怪我刺你一剑,慕容萱,劝你一句,你这太阴月镜固然玄奇,可我也不是徐北游,他年纪稍轻,见识少些,不知道这门秘法的关键之处,让你屡屡得手,可我却是不然,一剑破去你的月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话音未落,冰尘蓄势的磅礴剑意骤然消散,不见冰尘如何动作,手中一剑指出,在这海面之上掀起万重巨浪,海水激荡不休,幸而没有船只从此经过,否则定是以为有海啸发生。
这一剑,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上官云的头颅不说,还狠狠刺在太阴月镜之上,使得月镜的镜面上荡漾起无数涟漪。
整面月镜忽明忽暗,渐有飘摇不定之势。
与此同时,上官云这位上官氏家主,堂堂的地仙境界大修士,猛然一个后仰,眉心上出现一点猩红,不仅仅是头颅,就连上丹田紫府也被这一剑中蕴含的磅礴剑意毁去,身死魂灭,可以说死得不能再死,这一刻,镜中的慕容萱终于有了无法掩饰的怒意,怒极而笑道:“冰尘,当真以为道门奈何不得你?”
冰尘再次举剑,懒得跟这个藏头露尾的慕容夫人废话,就要一剑斩去这面月镜。
若是这面月镜真被冰尘一剑破去,那么与之性命相连的慕容萱必然会遭受重创,如今上官云已经身死,再去维持月镜已经无甚意义,她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忍下那口恶气,不再望向冰尘,干脆是大袖一挥,主动散去月镜。
只见这面镜子越来越淡,最终化作点点流萤完全消逝。
冰尘也不去纠缠慕容萱,甚至也不曾去追杀青叶,而是闭目感受尘叶的所在,如今尘叶失去了都天印,体内又有徐北游留下的一口诛仙剑气,既不是冰尘的对手,也走不远,只要被冰尘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接下来便是一场猫鼠游戏。
至于冰尘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其实也原因也很简单,随着慕容萱和尘叶先后离开湖州,道门在湖州的布置所剩无几,再加上赵青和魏无忌先后抵达湖州,冰尘已经不必继续坐镇湖州,于是她在返回江都与张雪瑶商议之后,决定北上佛门。
冰尘此来的目的,本就是这位曾经在镇魔殿的老上司,至于青叶和上官云,不过是顺手为之,能杀便杀,不能杀也无甚所谓。
约莫小半炷香的时间后,披散着白发的女子猛地睁开双眼,冷笑道:“找到你了!”
她松开手掌,手中三尺如闻敕令,先于主人一步,一闪而逝。
第四百四十三章 藏经阁中阅金经()
道门和佛门有诸多不同,道门中的三大辈分,尘、叶、云,都是在道号的后一字,而佛门却是刚好反过来,辈分都在法号的前一字,故而才有了秋叶和秋月的“二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