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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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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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五,冯朗到京,与之一起到京的还有张雪瑶为徐北游准备的聘礼,整整十二艘大船,横贯于东江大运河的河面之上,让整个帝都城再一次见识了江都徐公子的豪富。

    并非徐北游故意奢华,而是与天家结亲,礼品讲究讲究极多,这十二艘大船经过筛选之后,大概就要十不存一,而且其中大多是精巧之物,不适合大批屯放,如此一来每艘船也放不下太多东西。

    韩瑄也不避讳,直接征调数十辆马车,将卸下的聘礼浩浩荡荡运入府中,一路引来围观无数,一些消息灵通的市井百姓,开始跟身边之人说起这位徐公子在江都如何如何,好坏参半,据说他在江都那边有大批船队,产业无数,甚至还修建了一座府邸,足足占据一坊之地,而那座坊本是城内大小道人所在,叫做道术坊,这位徐公子为此不惜将江都城中的所有道人全部驱逐出城,就连三司衙门都不敢管,再加上那晚秋台之事也影影绰绰地流传出来,愈发显得这位徐公子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可即便如此,百姓们在心底还是无形中高看他一眼,不敢将其与其他依仗父辈权势作威作福又欺软怕硬的纨绔相提并论,因为不管是道术坊的道人,还是秋台的公子哥们,哪个是善茬?这位徐公子既然能硬压下他们一头,定是个手腕不同寻常的厉害角色,说不定再过个几年,朝堂上就有他的声音了。

    此次随聘礼一起到京的,除了冯朗之外,还有剑气凌空堂的诸多剑师、剑士,人人负剑骑马,穿城而过,肃穆无声,引得旁观百姓又是一阵啧啧称奇。

    直到此时不少人猛然惊觉,原来这位徐公子除了是韩阁老的养子,还是剑宗宗主公孙仲谋的弟子,更是如今的剑宗少主,虽说这些年来剑宗江河日下,不比前朝时的煊赫,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先后几位修士大佬在江都撞得头破血流,说明如今的剑宗并非是个人人都能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当这些身怀利器的陌生人近距离经过时,道路两旁的围观者眼中除了惊奇,同时又有些不易被人察觉的畏惧,上次大批剑宗剑士入帝都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前朝正明三十七年,那次是清雪公主张雪瑶入京为大郑神宗皇帝祝寿,随行有大批剑士护卫,同样是人人带剑,同样也是引来了大批百姓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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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与之同来的还有清月公主林银屏,两位公主殿下堪称是一时瑜亮,灿烂夺目,不仅仅是寻常百姓,就连绝大部分帝都贵公子们也在街道两道的楼上站好位置,远远旁观。

    一晃眼,已经是六十多年匆匆而过。

    当年的那些帝都贵公子大多已经身入黄土,就算偶有几个在世的,也都是风烛残年的垂垂老朽,而两位公主殿下中只有张雪瑶还在世,另外一位公主殿下林银屏已于承平元年去世,屈指算来,也已是二十二年。

    时至今日,两位公主的晚辈都要成亲了,不禁要让人感叹一句,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一名道人和一名“女子”也站在路旁,不过没有去和那些围观百姓们挤在一起,只是安静站在最后边,望着这队长长车队驶过。

    这名“女子”望着那些装满了奇珍异宝的马车,眼神平静,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热切,轻笑道:“剑宗豪富啊,不愧是霸占了卫国上千年的宗门,这份底蕴,怕是儒门和佛门都难以比拟,也难怪道门要在碧游岛上掘地三尺,誓要找出剑宗的宝藏。”

    在他身旁的道人淡笑道:“这份财富若是用于成千上万之人,不显其多,可要是尽数落于一两人手中,那便是你所说的豪富了。”

    姿容还要胜过世间绝大部分女子的慕容玄阴点头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说传承还在剑宗之上的道门,就说朝廷,其年年税收之数何其之大,可仍是年年窘迫,说到底就是用钱的人太多,花钱的地方太多。”

    道人,或者说是青尘平淡道:“别看徐北游只有一个人,身上可是寄予了韩家、张家、公孙家三家的期望,尤其是后两家,虽然不比当年,但还是那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把这一点看得很透,所以心甘情愿地把女儿嫁给徐北游,面子里子都不亏。”

    慕容玄阴缓缓问道:“若是剑宗上了朝廷的大船,会不会有影响?”

    青尘摇头道:“不会,剑宗之所以会上朝廷的大船,说到底是要寻求朝廷的帮助来抗衡道门,是自保之道,万没有一上来就给朝廷卖命的道理,这次张雪瑶没有来帝都,其实大有深意,若是徐北游陷入帝都泥潭,那么远在江都的剑宗八成会选择壮士断腕。”

    慕容玄阴笑道:“这娘俩都是狠人,张雪瑶狠得下心,徐北游更是舍得亲身入局,赌输了也坏不到哪里去,可要是赌赢了,剑宗还真有翻身的可能。”

    青尘说道:“张雪瑶此人的狠,我在多年之前就有耳闻,不足为奇,倒是徐北游这个年轻人,竟能有如此心性城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换成是其他人,面对此境地局面,尤其是要自己亲身入局,安危难测,难免会心生怨愤,可他竟是能主动提出只身赴帝都,实在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慕容玄阴犹豫了一下,问道:“徐北游的身世查清了吗?”

    青尘反问道:“查清了又能如何?一笔陈年旧帐,就当下局势而言,并无太大裨益。”

    慕容玄阴说道:“只是想落一步闲棋,日后说不定有用。”

    青尘平淡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这么多年过去,韩瑄与公孙仲谋肯定早有安排布置,你现在才想起来去落子谋划,已经不是落后一步,而是十几步了。”

    慕容玄阴哦了一声,“倒也是。”

    青尘说道:“走吧,出城接人。”

    慕容玄阴呵呵一笑,“不得不说,沙场上走出来的武夫,比起躲在后头摇扇子的文人,就是有胆量,那位死活不进帝都城半步,生怕被留在里面死无葬身之地,可这位却是上赶着来帝都城,生怕来晚一步。”

    青尘未置可否,转身离去。

    慕容玄阴回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车队,也随之离去。

    再有五天就是十月初十,是钦天监算定的纳采吉日。

    这一天,韩瑄和徐北游父子两人要将聘礼送往皇城,然后徐北游还要单独拜见帝后二人,最后再由当今皇帝及诸王亲自设宴款待。

    此即是纳采礼。

第三十三章 夫妻父子皆二人() 
大齐皇帝的寝宫为甘泉宫,皇后的寝宫为飞霜殿,自从皇后娘娘诞下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之后,皇帝陛下就很少在飞霜殿过夜,或者说,皇帝陛下几乎不近任何女色,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其他妃子,都是如此。

    事关皇家子嗣,皇帝此举自然引来朝野非议,不乏有清流言官上书,只是皇帝一概置之不理,而且此事不同于后宫独宠,言官们无法将罪名安插个某个女人的身上,又不能直指皇帝本人,久而久之,便无下文了。

    今天,皇帝陛下破天荒地来到飞霜殿,没有身着帝袍,也没有头戴帝冠,仅仅是一袭黑色常服,衬得他身形挺拔非常。

    平心而论,已经快要年近花甲的皇帝陛下并不显老态,看上去大概只有不惑年纪,既能彰显威严,又不会显得太过年轻而失于轻浮,面容与萧白极为相似,只是相较于齐王的几分天然女相妩媚,御宇天下二十年的皇帝陛下更有坚毅之态,已经故去的太后娘娘说他“坚固可托”,老臣萧公鱼赞新君为“坚刚不可夺其志”,也正如当年萧玄登基后一力推行新政时的自勉之语,“世间事不过择一是路力行之,利害不管,是非不顾,一切阻挠扰乱之无知庸流,毫不能动此坚忍不拔之志,方能成事也。”

    皇帝陛下于女色无意,皇后娘娘不用担心其他女子争宠,而且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萧白已经是十拿九稳的皇储,她自然可以安心做自己的六宫之首,一国之母,不过其地位虽然尊崇无比,但仍旧比不得已经故去的太后娘娘,无法干预朝政,故而平日里生活里颇为悠闲。

    当皇帝陛下来到飞霜殿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与一位女官弈棋,因为先帝太后的缘故,帝后二人之间没有太多的礼数规矩,皇后仅仅是屏退女官,然后起身相迎。

    皇帝陛下看了眼刚刚下至中盘的棋局,笑道:“这些年来,你的棋艺倒是进步不小,比起咱们刚成亲那会儿,可是强出太多了。”

    皇后娘娘温婉一笑,“妾身的棋艺都是陛下教的,自然不如陛下远矣。”

    皇帝陛下温声道:“你这话里透着亏心,堂堂西河郡王府出来的女儿会不通棋艺?我可是半点也不信。”

    在私底下的时候,尤其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面前,他很少会去自称为朕,而是用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我字。

    皇后娘娘眉眼泛着笑意,笑道:“当初一见面,还未等妾身说话,陛下就要教妾身下棋,难道妾身还敢拂了陛下的好意不成?”

    皇帝陛下似乎想起了那段轻松闲暇的年轻时光,脸上的神态柔和许多。

    徐皇后轻声问道:“陛下今天过来,是因为知南的纳采礼?”

    皇帝点头道:“再有两个时辰韩瑄父子就会进宫,然后徐北游会先来飞霜殿拜见你,然后再去甘泉宫。”

    皇后笑了笑,“妾身知晓了。”

    皇城之外的白玉广场上,停留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人人着新衣新帽新鞋,每四人抬一个什盒,什盒四尺之长,一尺半宽,高二尺五,分四层,每层放置一件物事,共有八十一抬,又有其他诸如绸缎、锦帛等琐碎物品,共有四十抬,总共有一百二十一抬。

    这便是徐北游的聘礼,总价值超过百万两银子。

    也只有这时候,徐北游才会觉得原来银子也不怎么经用。

    公主的纳采之礼都有严格规矩,时辰不到,不得入内,所以近千人都要在广场上耐心等待,韩瑄与徐北游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并肩而立。

    徐北游转头望去,暗卫府的白虎堂就是右手旁的不远处,而身后的大齐门外,则是囊括了大半衙门的千步廊。

    韩瑄目不斜视,望向面前的承天门,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一晃二十年匆匆而过,物是人非啊。”

    徐北游收回视线,轻声道:“我听人说起过,当年先生你被罢官夺职之后,便是从此门而出,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韩瑄笑道:“这算什么,当年武祖皇帝还是从此门扶灵入宫,扶持大郑哀帝继位,为日后先帝立国打下了根基。”

    徐北游点了点头。

    韩瑄收回视线,说道:“再有几个月,你也算是成家立业了,日后行事要以稳妥为主,不可再像以前那般处处行险。”

    徐北游点头道:“那是自然。”

    韩瑄望着紧闭的城门,接着说道:“待会儿你要独自一人分别拜见帝后二人,陛下那边好说,有我和公孙仲谋的老脸,就是照规矩走个过场,可是皇后娘娘那边,你要多点心思。”

    他犹豫了一下,道:“深宫妇人,成事很难,败事却是容易,她先前就对你多有看法意见,这次你去见她,万不可冲动行事,更不可让她抓住把柄。”

    徐北游微笑道:“先生,你这个说法可是大不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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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瑄轻笑道:“当年太后娘娘让我致仕还乡,不得不在西北蛰伏二十余载,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你真当我心头没有半点怨气?”

    面对如此直白言语,徐北游无言以对。

    韩瑄忽然说道:“待会儿要称呼我父亲,切不可再称呼先生。”

    徐北游点点头,沉声道:“儿子晓得了。”

    父子两人不再说话,安静等待。

    大半个时辰后,皇城大门从里面缓缓开启。

    宗人令赵王萧奇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张百岁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并肩行出。

    萧奇虽然实权比不得张百岁,但毕竟是亲王之尊,地位最是尊崇,所以由他率先开口道:“韩阁老,请随本王将聘礼入库,徐贤侄则随张公公前往甘泉宫和飞霜殿拜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韩瑄微微点头,回头看了徐北游一眼后,与萧奇先行一步。

    徐北游朝张百岁恭敬行礼道:“小子北游见过平安先生。”

    张百岁笑了笑,“真是想不到啊,当初那个在谢园里半死不活的小子,今日竟是要迎娶公主殿下了。”

    徐北游轻声道:“北游惶恐。”

    张百岁转身道:“时候不早了,随我来吧,免得误了时辰。”

    徐北游迈步跟在张百岁身后。

    一行人经过重重门禁,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座占地极大的独立宫殿出现在眼前,周围有一清池环绕宫殿,如同护城之河,仅有一条御道可供出入,并无偏殿和门禁,故而此处称飞霜殿,而非是飞霜宫。

    此举自是与礼法不合,只是因为太后娘娘偏爱于此的缘故,自然无人敢于提出异议。

    张百岁停下脚步,轻声道:“皇后娘娘已经在殿中等候多时了。”

第三十四章 飞霜殿中放肆言() 
徐北游嗯了一声。

    不多时后,大姑姑墨书从飞霜殿中缓缓走出,与张百岁一个眼神交汇之后,望向徐北游,“随我来吧。”

    徐北游再次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跟随墨书走过那条唯一的通路往飞霜殿行去。

    来到飞霜殿前,徐北游再次为这座皇后之殿的设计巧妙感到惊叹。

    此殿为独立之殿,仿照道门玄都的天池和道殿格局,在湖上建台,于台上造殿,先前他乍看之下,以为是湖水如同护城河一般环绕大殿,实则是整个大殿浮于湖上,遮住了大半个湖面,论起建造之难,比起东湖别院的琉璃阁还要更胜一筹。

    整个大殿的底座应是以玉石铸就,再辅以道家符篆,隔绝水汽潮湿,冬暖夏凉。

    五十年前,刚刚登基为皇不久的萧皇为了让重病在身的皇后好好养病,专门请道门三位大真人修建了此殿,原名是为“长生殿”,只是后来皇后林银屏笑言世上哪有长生之人,遂改为“飞霜殿”。

    湖中有锦鲤游动,甚至还偶有锦鲤跃出湖面,若是能跳过整条御道,便被称作是“鲤鱼跃龙门”。

    徐北游迈过门槛进入殿中,此时皇帝早已离去,只剩下那位与他同姓的皇后娘娘。

    徐皇后坐在主位上,示意墨书及一众侍女退下。

    待到殿内只剩下两人之后,她缓缓起身,走到徐北游的面前。

    这是徐北游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后娘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相貌自是极美,只不过与萧知南和萧白兄妹二人并不相似,也不神似,想来是萧白和萧知南都肖似于皇帝陛下的缘故。

    其实说起来这位皇后娘娘与徐北游的脸型倒是有几分相似,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冷漠,可笑起来的时候却会冰消雪融。在徐北游看来,这位未来的岳母与未过门的妻子相较,多了几分雍容和温婉,只不过这份温婉此时已经被威严所替代,而且还在不断审视着这个“毛头女婿”。

    对于这个女婿,徐皇后是打心底里不满意,不满于女儿的自作主张,不满于丈夫的独断专行,也不满他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谋划。

    甚至还有一分她也不愿付诸于口的惊疑心思,为什么韩瑄要让这个年轻人姓徐?

    徐北游毕恭毕敬地行礼,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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