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二十余年,若是有了他的举荐,便先有了一半的胜算。
西北都督府设在中都,毗邻王府。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东门摇摇晃晃地进了中都,然后一路前行,好似劈风破浪一般,视满城兵甲于无物,一直畅通无阻地来到西北都督府门前才缓缓停下。
马车上走下一位身着深蓝色常服的老人,看面容似乎是花甲年纪,但须发雪白,又像百岁高龄,没有丝毫的杂色,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正如老人立世,方正且一丝不苟。
有五名将领全副披挂,佩刀且按刀,整整齐齐地列在都督府门前,眼睁睁地看着老人走下马车,咽了咽口水。
看甲胄佩饰,这五人分明是正二品的军中高官。
在西北地界,二品大员屈指可数,能出现在西北都督府门前的无非就是五位右都督,分别是西域都护、西河州都督、中都都督、陕州都督、青河都护。
两位都护,三位都督,都是右都督衔,正二品。
能让五位右都督联袂出迎的老人,整个王朝又有几个?
大都督魏禁算一个,可如今大都督正在蜀州锦城修养才是,不太可能突然出现在西北。
道门掌教真人肯定也算,但他居于玄都之上,已经近十年未曾在世间露面。
至于其他人,要么是没有这个年纪,要么就是已经故去。
数来数去,就只剩下一人。
当朝首辅蓝玉。
老人径直走向西北都督府。
五位右都督左右分开,齐齐单膝跪地施礼,“末将参见首辅大人。”
西北都督府因为被隔壁王府遮挡的缘故,有些昏暗,首辅大人走过正门之后,停下脚步,站在一片阴影中,环顾四周。
几十年前,他也曾常居此地,那时候有先帝、有前任大都督徐林、有现任大都督魏禁、有魏王萧瑾、有现在的西北军左都督诸葛恭、有闽行、有林寒、有韩瑄、有端木睿晟、有徐琰、有数不清的西北老臣。
徐林是第一个故去的,紧接着先帝也走了,随后闽行等人也陆续逝去,越来越多的西北老臣都已经不在了,现在的诸葛恭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一辈人老去。
蓝玉重新迈步前行,步履竟是有些蹒跚意味,轻声自语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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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萧瑟秋风换人间()
王朝几大边军,因为领兵主将不同,各有各的气度,就拿坐镇中原帝都的中军来说,这才是当年跟随萧皇打天下的老班底,是第一代西北军的正统延续,素有天子亲军之美誉。久在帝王身前,身处首善之地,所以这中军也带上了不少雍容气象,眼界格局最高。
反观西北军这边,同样是出自第一代西北军的延续,但与嫡出天子亲军相比,难免就要被贴上庶出的标签,在大都督府的排名中,西北军虽然位列边军第一,但仍要被天子亲军强压一头,为此西北军上下无不憋着一口恶气,这些年来治军犹为酷烈,与天子亲军形成鲜明对比。
曾有大儒言道,有天子亲军之称的中军是王道,俗称为西北军的前军是霸道,如今王朝内的军伍之争其实就是持续了千百年仍旧争议不休的王霸之争。
诸葛恭不是酷烈之人,但入乡随俗,执掌西北军之后也不得不行酷烈之事,正如这座西北都督府,从里到外透漏着一股子剑戟森然之气,即便是炎炎盛夏,亦是让人凉彻心底。
蓝玉缓缓行于其间,身后的五位右都督亦步亦趋跟随。
一直来到府邸深处的一间卧房外,蓝玉抬了抬手,示意身后之人止步。然后他独自一人推门走进了房内。
房内有些阴暗,绕过一扇屏风之后,就见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正卧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后,老人吃力地睁开眼,满是枯槁之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几乎是微不可察的笑意,声音嘶哑道:“蓝先生。”
蓝玉最初就是以军师的身份辅佐萧皇,为显尊敬,当时的将领们便以先生称之,时至今日,一些老辈人还是保持了这个称呼。
“说起来真是有些年头没有见到蓝先生了。”躺在床上的老人说话有些吃力,停顿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上次见蓝先生还是在承平三年,二十年过去了,蓝先生还是老样子。”
蓝玉走到床前,轻声道:“我还是老样子,你却是垂垂老矣了。”
躺在床上的老人正是西北军左都督诸葛恭,即便是萧皇打天下时,他也算得上资历最老的那一小拨人。当年萧煜只有几千人马,林寒还是跟在姐夫身后的帮闲,他就已经是千夫长,若不是本身格局有限,未能立下太大功勋,以他的资历早就该像徐林那般封异姓王了。
诸葛恭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道:“老了就老了,当年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如今已经没剩下几个,大都督徐林第一个走了,紧接着又出了太平十九年那档子乱事,闽行和韩雄也跟着去了,自新皇登基以后,萧公鱼、张海九、卫煌、孙立功这些投降过来的老家伙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没了,最可惜的还是徐琰,病逝的时候还不到六十岁。说句俗气的话,能像我活这么长的,真心没有几个,比起那些早早去了的老兄弟,我已经是够本了。”
蓝玉轻声叹息道:“早就劝你去江南或者蜀州住一段时间,那里是个温润养人的好地方,比这苦寒塞外要好得多,也能让你好好养养身子,可你偏就不听。”
诸葛恭将头偏向南方,缓缓笑道:“年轻时总是想着跟陛下一起往南走,入关打天下,可临老了,却不想再往南走,不想客死他乡。”
蓝玉伸手握住诸葛恭那已经满是老人斑的手掌,怔怔不语。
诸葛恭努力清了清嗓子,可嘴里的话语还是有些含糊不清,“当年我就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打下了天下,我不去中原,更不去江南,回草原去。二十年前,我去了一趟帝都,也就是咱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看到当年的世子殿下变成了如今的皇帝陛下,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该是叶落归根的时候了,草原上的老家已经不知道迁移到哪儿去了,那便留在西北吧。”
诸葛恭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幔帐,眯眼道:“就留在西北,哪里也不去,这辈子从北往南走,去过蜀州,也去过帝都,已经够南边的了,早在承平元年我就该随着陛下一起走了,现在活得都是赚的。”
蓝玉又是轻叹一口气,摇头笑道:“当年的从龙之臣中,就数你最为质朴。”
诸葛恭转头看了眼这位位极人臣的老相识,缓声道:“我这一辈子,值得牵挂的东西不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去说他,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西北军了。今日与蓝先生说这些肺腑之言,也是想着让蓝先生把好这最后一关,莫要让西北军所托非人。”
蓝玉问道:“你中意何人?”
诸葛恭这个曾经经历过当年遍地狼烟的老将长长呼出一口气,在这个刚刚出伏的天气里,似乎有些畏寒,低声道:“如今太平盛世,不说寻常百姓和庙堂公卿,就是许多披坚执锐的将军也不曾见过真正波澜壮阔的大战、恶战、死战,江南和南疆那边还好,可是西北这边不一样!这里毗邻草原,若是草原大军有意南下,这里就是最前线。”
“林寒是个什么性情,蓝先生也是知晓的,当年先帝在时还好,先帝和太后娘娘走后,就真的没人能让他心服口服了,狼子野心,十年之内,西北边境必然会有一场战事。所以新任的西北都督不知兵不行,没有威望不行,不堪用的庸才更不行,放眼朝廷内外上下,唯有”
说到这儿,诸葛恭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唯有当年的病虎张无病。”
蓝玉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
诸葛恭缓缓闭上眼睛,难掩疲态道:“当年张无病跟着韩瑄那个后生与蓝先生为敌,被蓝先生亲手赶出了朝廷,我也知道蓝先生的难处,若把他请回来,无异于自打面皮,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张无病也该知错了,同时也是为了朝廷社稷,还请蓝先生”
蓝玉忽然轻声道:“过几天你写个折子递上去,我让内阁准备票拟。”
诸葛恭猛地有了精气神,睁开双眼,躺在床上颤巍巍地朝蓝玉抱拳拱手,微微拔高嗓音,“瑞公高义。”
蓝玉摇了摇头,转身走出门外。
初秋时节,有秋风渐起,凉意渗人。
蓝玉背负起双手,笼藏于袖中。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第五十四章 无名剑客杀马贼()
一场牵动整个西北局势的巨大变故,就在两位老人的三言两语之间缓缓展开。
西北最大的土皇帝新老更迭,意味着无论是官场,还是军方,都将迎来一场地震,若是张无病真的能重回朝廷,坐稳西北军左都督的位置,那也意味着徐北游师徒二人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多半要无功而返。
恐怕徐北游怎么也不会想到,几个月前他还是个身处西北最底层的小人物,几个月后他已经在无意中结识了即将成为西北新主人的大人物。
只是这世间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我是谁,我做了什么。另一种人是我是谁,我认识谁。
徐北游不愿做第二种人,他不希望世人提起他的时候说,这是徐北游,公孙仲谋的徒弟。他更希望别人这样说,这是公孙仲谋,徐北游的师父。
前三十年,看父敬子。
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徐北游读华严经时,曾看到过一道佛偈:欲做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感触良多。
就在蓝玉抵达中都时,与中都相距不算太远的秀龙草原上也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最近因为去巨鹿城的人数激增的缘故,秀龙草原上多了不少来去如风的马贼,这些马贼不敢对那些有权贵做靠山的大商队下手,就专门挑那些没什么背景靠山的小商队,甚至一些落单的武夫之流也难以幸免,一时间秀龙草原的草窝里处处可见尸体。
可就在这几天,这些害人的马贼终于是遭了报应,接连有几股马贼近百人被一位无名剑客单人单剑给屠杀殆尽,脑袋都被砍下挂在木桩上,让不少深受马贼之害的来往客商拍案叫绝。纷纷猜测这些马贼是惹到了哪路神仙,有说是道门的高徒,也有说是佛门的俗家弟子,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是一位从魏国过来的世家公子。
可在明眼人都不会相信这些传闻,若真是出身大宗门的弟子行事,还用这般遮遮掩掩?早就把名号亮出来了,好趁着巨鹿城博取一个侠义名声,再经朋友帮闲的口口相传,假以时日便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少侠。
秋夜清冷,草原深夜里的寒意更是彻骨三分。
一处小山坡的背风处有篝火闪烁,篝火旁边围坐着十几名神情阴鸷的高壮大汉,正在分食两只已经被烤熟的黄羊。十几匹马被拴在不远处,却没有马车货物,不用多说,这些人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商人,而是专门以劫掠为生的马贼。
一道负剑人影这出现在高坡上,冷冷地俯视着这十几号人,目光中没有多余的感情,仿佛是看一群死人。
初秋是个杀人的好时节,草原上的野草已经长到半人高,把尸体往里面一抛,看不出半点痕迹,而且这些尸体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出来觅食的野狼的吃掉,就连挖坑埋人的功夫都省下了。
为首的一名头领握住刀柄,抬头望着山坡上的剑客,冷笑道:“你就是最近那个专杀马贼的无名剑客?年轻人,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你坏了规矩,有人出黄金五百两买你的项上人头,今天撞倒我们兄弟手里,算你倒霉,之所以和你说些,是让你见了阎王不做糊涂鬼,下辈子也好做个明白人。”
用一方黑巾遮面的年轻剑客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背后所负之剑,在月光照耀下,剑身如同湖水一般波光粼粼。
十二名不似是寻常马贼的强盗缓缓起身,十二柄巨刃在月光下却是泛出血腥森冷的寒光。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叫做十二狼盗,不做打家劫舍的买卖,而是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次就是接了雇主的五百两黄金,特意在此地守株待兔,等着这个不守规矩的无名剑客上门送死。
为首的头领绰号狼首,死死盯住这名无名剑客,眼神阴冷,没有大意,也没有太多额外的重视。虽然这个年轻人杀了不少马贼,多少有些斤两,不大意是怕阴沟里翻船,但说到底死的都是些普通马贼,与他们十二狼盗天差地别,狼首不信这个年轻人能从他们兄弟十二人的手心里翻出天去。
无名剑客正是练剑的徐北游。
先前那几股倒霉的马贼都是师父公孙仲谋给他安排的靶子,这些马贼虽然来去如风,痕迹难寻,但是在公孙仲谋面前就没有隐蔽二字可言了,被发现踪迹后,就由徐北游拿他们练剑。
这些马贼虽然没学过什么正统武学,境界实力大多也只在五品六品左右,但一身本事都是在一次次搏杀之中滚打出来的,有着穷凶极恶之辈特有的悍不畏死,而且人多势众,策马奔行之间甚至能比拟小队骑兵冲锋,最适合徐北游这种没沾染过多少鲜血的初学者磨练剑术。
不得不说,在踏入五仙境界之前,生死厮杀是磨砺自身修为的最佳手段,这几次与马贼搏杀,公孙仲谋都没有跟随,只是告诉徐北游一个地点后便让他自行其事,徐北游单人单剑前往,在身上留下十几道深刻伤痕后,斩下了八十七名马贼头颅,四肢百骸内的潜伏剑气在厮杀中被汲取大半,终于是看到了二品境界的曙光。
十二狼盗是最后一战,也是最关键的一战。
徐北游握紧手中天岚,不退反进,大踏步前行。
狼首和其他十一狼盗有些惊讶,狼爪和狼眼在讶异过后,甚至发出不屑的嗤笑之声。
这个不自量力的年轻人想要以一对十二?十二狼盗可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人人都是三品境界之上,头领狼首甚至已经踏足二品境界,若没有点真本事,也做不了这替人消灾的买卖。
狼首用了个眼色,狼爪和狼尾并列而出,同样急速奔行,在距离那名剑客还有十几步时,高高举起手中酷似反曲狼牙的巨刃,狠狠劈下。
一个快,一个狠。
徐北游稍稍侧身,一剑斜挑在狼爪的巨刃上,看似轻飘飘的一剑,将狼爪整个人向后逼退十余丈。斜挑之后又顺势以剑柄狠狠砸下,将狼尾的一刀砸偏开来,接着一脚踏在狼尾的胸口,将他整个人踢飞出去。
干净利落。
狼首脸色凝重起来,抬起手。
包括略显狼狈的狼爪和狼尾,所有狼盗全部举起手中巨刃,以狼首为中心,如同扇面铺开。
徐北游深吸一口气,现在他刚刚是一脚迈进了二品境界,以一己之力对阵一名二品境界和十一名三品境界,听起来完全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所为,可有句话说的好,不疯魔不成佛,想要如同佛陀高居西天极乐受亿万人膜拜敬仰,就得有这个舍去性命的疯魔劲头。
徐北游提剑继续前掠。
狼首眯眼望向那名蒙面剑客,扯了扯嘴角,自己亲自出手,当头一刀斩下。
这一刀看似平白直叙,朴实无奇,实则在刹那之间有刀气生出,锋芒无匹,这是狼首的独门绝技虚刀术,很多不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