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他朝她比出噪声的手势。
她皱着眉,但还是乖乖地闭上嘴。她百无聊赖地闲晃着,一旁的对话同时飘进耳里。
“所以得趁这当头去收汾南的米才是。”
“可有确定门道?”
“这是身为皇商的卫当家传出的消息,说有多少他便收多少,价格可是翻涨了呢。”
“但近来又无战事,户部购买低廉的汾南米做什么?”
“管他的,咱们有银两可赚才是重点。”
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梁歌雅也没兴趣去看谈话的人是谁,甚至到底在说什么,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宫。
“你瞧这玉钗如何?”
突然,一支钗头翠绿,穿洞串金穗,钗尾通白的玉钗递到她面前。
她兴致缺缺地说:“我不懂这些。”她不喜欢在头上缀东西,麻烦。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丫头。”面对她冷淡的回答,巳九莲也不以为意,她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重要的是他听到了想听的事。
尽管她表明了没兴趣,他还是买下玉钗。这玉钗算不上顶级,自然比不上宫里的玉,但人都走进来叨扰一会了,不买东西总觉得失礼。
买好玉钗,走到玉铺外,他便将玉钗交给了她。
“给我做什么?”她皱眉道。
“就当是谢你陪我逛街。”
“不用了。”收人玉钗,感觉不是很像在收定情物吗?明知她的身分,他还送她玉钗是不是太大胆了?况且,瞧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喜欢她。
正要把玉钗还给他时,却听到有人拨尖声音喊着。
“抢劫!”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举步朝声音来源跑去。
“歌雅!”他喊着,却阻止不了她飞快的脚步,啧了一声,他赶忙追去,就怕她出意外。
其实梁歌雅尽管只有一身护身拳脚,但要对付一个宵小,已是绰绰有余,没两三下便追到人,将之给制伏了。
待巳九莲赶到,就见她踩着那宵小的背,正弯下腰要将对方抢去的包袱取回,不料这个动作让怀里的短匕掉出,那宵小见状,立刻抽刀出鞘,朝她划去--两人距离如此近,近到她无法闪避。
电光石火间,一条有力的臂膀将她捞进温热的怀里,让她避开致命一击,然而却有鲜血啧溅到她脸上,她霎时瞪大眼。
不过是瞬间的事,她一退开,那宵小就带着她的短匕,一溜烟地钻进人潮里捎失不见。
“太傅……你要不要紧?”她颤声问着他臂上的伤,鲜血正汩汩淌落。
巳九莲倒是不在意这伤,反而看着宵小逃逸的方向皱眉道:“你的短匕被拿走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伤……咱们赶紧回去吧。”瞧他鲜血直流,她心底慌得很,不住地拉着他。
“可你的短匕……”他恼着。
今日要她作陪,一来要博得她好感,二来是想听些坊问消息。为免被她识破,他不要旭拔跟来,岂料竟遇上这事。
“那不重要!”她紧抓着他。
“人活着才是重要的!”
垂眼,对上那双毫不遮掩焦急的挑花眼,里头映着他,仿佛他占有了她的全部世界,他忍不住掀唇低笑着。
“你还笑,快走啦!”
她不懂他为何而笑,她讨厌见血,不愿见任何人为自己而受伤。只有巳九莲自己明白,他笑,是因为他在她眼里找到了占有之地。
两人回到宫中,为免引起骚动,他要她先回寝殿。她原本不肯,可也怕这事闹开,会累得他领罚,只好捺住担忧,乖乖地回寝殿。
第五章 初识相思味(2)
翌日,戌时三刻,她到莲池曲廊等他,直到天都亮了,依旧不见他来。
一连几天,始终盼不到他未,她开始胡思乱想。
是伤势恶化了吗?她曾经不着痕迹地试探苏璘,却得知朱太傅已有多日没进东宫,至于原因,倒是没听说。
他是为掩护她才不进东宫,还是伤势重到无法前来?
她慌了,等不到他,她心乱如麻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的身分让她不能随意探询他人之事,就怕惹来不必要的纷争,但要是不亲眼见着他没事,她的心实在是静不下来。
想着那有力的臂膀、温热的怀抱,她的心微微颤着。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将她护在怀里,那一瞬间,她的心骚动着,直到现在还是平复不了。
而握在手中的玉钗,仿佛有他残留的余温,让她更加浮躁,未曾有过的陌生情绪冲击着她,梁歌雅头一次慌了手脚。
她只知道,她想见他……想见他!
然而,眼前她能做的,还是只有戌时三刻在老地方等他。
坐在栏杆边,她垂眼等待着,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猛地抬眼,未料来者竟是--
“庆王爷?”
“歌雅,你怎会在这儿?”巳太一大步走向她。
“我睡不着,到外头走走。”她勉强漾笑掩饰失望。
“倒是你,这么晚了,怎会到东宫来?”
“父皇赏赐了这盒首饰给你,我本来是要交给太子,既然在这儿遇见你,就直接交给你了。”他将手中的镂金檬盒递给她。
“这……父皇不用这么多礼。”她苦笑道,没打算接过手。
“这是父皇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云良也有,所以你也收下吧,要是不收,可是会惹父皇不快的。”他硬是将檬盒塞进她手中。
梁歌雅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说了声谢谢,却见他还站在身旁,像是还没打算离开。
“还有事吗?”
“太子待你可好?”
她掀唇浅笑。
“好。”事实上,打从进东宫至今,她还没见过那个人。
“如果待你好,你又怎会睡不着,独自一人待在这里?”巳太一浓眉微攒,武将待有的杀伐之气极重。
“太子早就离开父皇寝殿,他没多拨点心思在你身上?”
她有点头痛地垂下眼。
“庆王爷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她才不想知道太子对她是何心思,她现在只想知道朱太傅到底伤愈了没。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要在成为夫妻后就有感情,那根本是强人所难,她从没想过和太子能有几分情,只盼能相安无事地共处,便是极好。
“歌雅,你要提防太子。”
她重重地拧着眉。
“我知道。”事实上,她谁都该防,包括他。
她或许不够聪明,但也知道有许多人视她为棋子,至于要不要成为棋子,得看她心情!
瞥见她脸上的不悦,巳太一不禁微诧。
“你到底是怎么了?”记忆中的歌雅总是笑容满面,就算在父母双亡时,也鲜少显露情绪,可如今他却瞧见她毫不遮掩的怒气。
“我很好。”只是独处时不想被打扰。
“听我劝告,千万别着了太子的道,否则你的下场会和晏情河一样。”他的嗓音不咸不淡,字句很用心,但没有情感。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连晏清河是谁都不知道。
“六月时,太子上奏了济仙河水利工程贪污一案,并查办了工部,才得到太子之位,如今牵扯出工部和户部挂钩贪污,他又开始弹勃户部尚书晏清河,削减皇后一派的势力。”
梁歌雅真是想哭了。她对朝堂的事一点概念都没有,他向她说这些做什么?“削减皇后一派的势力又如何?”好吧,也许她可以猜到晏情河和皇后有关,可太子要对付皇后,与她何干?
“太子和皇后的相处在朝堂问被引为美谈,说是母慈子孝,可如今儿子挥剑斩母亲的兄长,你说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说时瞅着她,像是要从她身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光凭老九能追查出这些事,他压根不信。但她就不同了,当年护国公在朝堂时,与六部皆有交情,要是她从中引线,帮老九查得账册,那的确有可能办到。
再者,凭她的容颜让父皇开心了,难保父皇不会释出手上的权力,方便老九追查朝堂下的肮脏事。
若真是如此,那就代表她己被老九给蛊惑,此后他得改变作法。反之,也许他可以趁现在将她拉到己方阵营。
和她谈太子?她根本还没见到他好不好!“庆王爷,你说的那些事,我都不懂!你也知道,我从小在边境长大,跟朝堂的官员半点交情也无,太子就算想利用,也无从利用起。”
说了一大堆,她再傻也猜得出他在试探她什么,但这根本是多余的。她不想被牵扯进宫廷斗争之中,谁要当皇帝、谁要得宠都与她无关。
可悲的是,在映春城的百姓到底有没有人在乎!
巳太一微扬眉,瞧她似乎没撒谎,心微宽,放软口气道:“歌雅,我只是担心你,太子擅长用无害的笑蹚赢得好感,再从中得到好处,之后便弃如敝展,一如他现在对待皇后这般,你可要当心。”他说得语重心长。
“多谢庆王爷的忠告,我记住了。”察觉自己的语气太冷,她也软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庆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我知道,多谢。”
送走了巳太一,她仍继续坐在拦杆上等待,压根没发现有双眼正瞅着她,但那人终究没有现身,脚跟一旋返回太子寝宫--灼阳殿。
而她,痴痴地等,等过一夜又一夜。
直到一天,打从掌灯时分便开始下雨,她不由得求着雨赶快停。然而这雨却像是在和她作对,越下越狂,毫不消停。
雨不停,他恐怕没事也不会到莲池曲廊上吧。
“太子妃,皇上差人赏了一把琴呢。”苏璘抱着一把琴从寝殿外走来。
她倚在窗前,瞧了一眼,心知那把通体乌亮的琴绝对是把绝世好琴,但她没兴趣碰。
“太子妃,你瞧瞧,这可是进贡的琴,是有名的琴师伊和弦特地献给皇上的,这底座还有他的落款,听说他造的琴是无价之宝,外头叫价万两还买不到呢,但皇上竟把这琴赏给太子妃。”苏璘笑得眉飞色舞,活似这恩宠是给她的。
梁歌雅懒懒地看着她。
“苏璘,这几日太子可有回东宫?”
苏璘神色变了下,随即又扬笑道:“皇上这阵子龙体微恙,交代了些朝堂上的事让太子办,太子自然是没回东宫,太子妃不用心急,太子这是替皇上分忧解劳,是好事。”
她在乎的才不是太子如何,就算真如庆王所说,皇后母子翻脸成仇也不关她的事,她想知道的是--“因为太子没回宫,所以朱太傅也没进东宫?”
这是这阵子太子妃第三次这么问了,苏璘微微起疑。
“太子妃是否太在意朱太傅了?”忍不住问出口,想想又觉得不对。
太子妃没机会遇见朱太傅才是,但太子妃的反应又着实古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为免被苏璘看出端倪,她起身接过琴,往锦榻前的小几搁下,纤长的指随意拨过。
“太子妃,这盒里装的是珠贝打磨的义甲。”她赶忙再将一只盒子递上。
梁歌雅接过手,里头珠贝打磨得薄透,可以想见拨弄琴弦时那声音有多情脆。想着,她便戴上义甲,右手轻抹弦,琴音脆亮缭绕如珠玉落盘。
她左手按弦,右手挑拨抹刷,瞬间自成一曲,那琴声铿锵有力,宛如战马出征,旋手一抹,出征的号角忽响,双手一静,万物俱寂,右手再轻拢慢捻,恍似战事起,两军对峙,正一一试探彼此,随即琴音急刷成雨,乱拨如风,犹若千军万马齐发,听得苏璘心口一颤。
待一曲结束,她还回不了神,仿佛真上了一回战场。
“苏璘?”瞧她傻愣愣地没吭声,好笑唤着。
“太子妃竟有着超群的琴艺啊……”她激动得不能言语。
原以为交把琴给她,不过是给她打发时间,随便拨弄好玩,没想到看似野马的太子妃,竟有这等琴艺。
“我娘的琴艺才叫一绝。”她依旧笑着,随手拨着琴。
“我有些生疏了。”
虽说她喜欢习剑练棍,但一些姑娘的才艺,除了女红外,娘全要她学足,所以她琴棋书画自有一定的水平,但在镇朝侯府什么都没有,只好练练棍,排解太过空闲的时间。
“这哪生疏了?太子妃要是在下个月的秋赏宴上露一手,肯定要吓死一些嫔妃。”
她苏璘待在宫中近三十年,什么样的琴声没听过,由她口中道出的,自然是最公允的。
“百花宴?”
“是啊,本该前两日举办的,但因为皇上龙体微恙延到下个月,依照宫律,后宫嫔妃和太子、王爷都得列席,即正是嫔妃们使出绝活,换得封赏的好时机呢。”苏璘说着,已经开始幻想太子妃技冠全场的画面。
梁歌雅嫌弃地皱了皱鼻。
她最不喜欢那种场合了。琴艺重在修身养性,要是拿来比较炫耀,未免太无趣。
两人再聊了些琐碎小事,苏璘便先行告退。
看着雨势不停,梁歌雅心烦地拨着弦。
一点一挑,一抹一刷,琴音低鸣如泣如诉,曲音婉转,如穿云霄,蓦地一切静止,仿佛凌驾高处难觅去处,犹如眼前的她,但心思一转,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人生苦短,作乐须尽欢,她不贪荣华富贵,只贪怡然自在,心无一碍,自得喜乐,她不要庸人自扰,要静心沉定,一旦慌乱,只会损人害己……
“一绝的琴音。”
那熟悉的噙笑嗓音传来,她猛地抬眼,竟见他就在窗外,她赶忙将琴摆好,驱前看着他问:“太傅,你的伤可还好?”
第六章 原来非太傅(1)
一声太傅让巳九莲的脸色微僵,但一会又掀起自嘲的笑。
“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是他顺水推舟扮起太子太傅,可如今听她这般喊他,真不是普通的刺耳。
“说这什么话,我这几天一直担心着你,就怕你的伤势恶化,甚至夜夜到莲池曲廊等你,却始终等不到,教我急着呢。”她连珠炮地说着,不忘审视他的气色,确定他脸色红润不带病气,才总算安心。
“担心我?”他噙着慵懒的笑。
她等了几夜,他是不清楚,可那一夜他本要现身,却见巳太一到来,心底一恼就不想见她了。
“你是因为我才受伤,我怎能不担心。”她没心眼地说,显得理直气壮极了。
但这般说词却不是巳九莲想听的。
“就如此而已?”他要的是她的心动。
“不然呢?”
他没辙的摇着头。
“我有东西要拿给你。”说着,他干脆推开窗子,直接跃入屋内。
这举措吓了梁歌雅一跳,正觉不妥,要出声请他离开时,他却将手里的油纸袋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她接过手。袋里的东西还热着,隐约闻到阵阵熟悉的气味。
“打开不就知道了?”
她打开来,入目的东西让她心头一动,猛地抬眼,才发现他肩头和发都提成了一片。
“你……去帮我买杂芋饼?”
“让你解解馋。”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不承认自已是为再见她那日的笑箫而这么做,反倒说服自已是为下猛药,彻底收买她的心,才冒着雨特地去买。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粱歌雅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心底是怎样的滋味。她从小甚少闹情绪,可有时嘴馋得难受,想吃什么要是没吃到,心里就是不舒坦。记得有回半夜闹着要吃沙河粉,爹特地跑到食堂,求着大厨开伙。
那时,也是近乎这种感受,仿佛自己被人捧在掌心里疼着。
他疼她吗?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苏璘的声音,她赶忙推他离开。
“你快点走,要是被人瞧见就糟了!”
巳九莲撇撇唇。
“让我看看谁敢赶我走。”这傻,他能踏进她的寝殿,怎么她一点都没起疑?
“你!你私闯我的寝殿,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大事吗?”她用力推着他,偏偏他硬是八风不动,而苏璘的脚步声逼近,她己不及阻止--在门开的瞬间,她只能将他护在身后。
瞅着她保护的姿态,巳九莲微扬起眉。
她的个头是不算太矮,但也不过到他的喉问,是要怎么遮得住他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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