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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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客-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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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是个亡命客,我也无家可归,无上可恋,等什么?恋什么?我得走!走向海角天涯。”
  “咕噜噜……”他喝干了葫芦中的残酒,一声狂笑,“啪”一声扔碎了酒葫芦,躺下了。
  小化子用衣袂揩净手脚,喃喃地道:“一个可怜的人,一……一……个可……可悲的
人。我看……看得出,他……他……他是第……第一次杀……杀人……心中很……很乱。
哦!我……醉了,为他醉呢,还是为我自己醉的?哦!离家一年多了,爹娘……和祖父
是……是否……健康?我也该回家看看他……他们了,我可不是无……无家可……可归无土
可恋的人哪!该……该……回……回家……呃呃呃!”
  他打了两个酒呢,也躺下了。
  两人在角落中躺下了渐入梦境。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希望和憧憬,江湖亡命者的希望
和憧憬更为强烈而突出,宝剑、美人、醇酒,在他们一生中所占的份量极为沉重,生与死反
而微不足道了。
  第二天,云沉风恶,大雪纷飞。字宙是茫茫的银白色世界,白皑皑一望无涯。
  江湖人的警觉性极高,他们有一具经得起苦难打击的身体,有一颗坚如铁石的心,及一
个反应灵敏的头脑,这个头脑,不但用来思考、衡量、抉择,明辨,且无所不包,对时刻的
控制有超人的神奇作用。天刚破晓,尽管天色仍然暗晦,但他两人悠然醒来,各自坐下行
动,各据一方互不干扰。练些什么,谁也不能鲁莽地询问,这是武林禁忌,虽亲如父子也不
可乱问。
  一个时辰之后,略一舒张手脚活动筋骨,小化子问:“文昌兄,是否从今天起闯荡江
湖?”’
  “正是此意。”文昌信口答。
  “第一站是哪儿?哪儿是你江湖生涯的起点。”
  “还未决定,龙驹寨便是起点。”
  “到西安府吧,那儿是一座复杂的地方,一处王公富商的天堂,江湖人的乐园。但我先
警告你,那是一座不适于三流江湖朋友生存的城市。”
  “为什么?”
  “秦王府在那儿,官府的鹰犬特别多,手脚不灵招子不亮,在那儿准倒霉,至于一二流
高手,便可得其所哉。”
  “小兄弟,你看我该列入那一流人物?”
  “介乎二流与三流之间。”
  “你呢?”
  “区区可列为第一流,不是吹牛。”小化子傲然地答。
  “你也不见得太行,功力并未臻化境。”
  “嘻嘻!不要不服气,按人物分流,大致可分两种,你说的是修行,是二者之一。另一
是江湖经验。这一种包括了见闻、手面、机智、靠山、经验等等,其中奥妙无穷,可意会而
不可言传。运用权术,手辣心黑,表里各异,面唯心否等等,正是此中学问,大矣哉!真正
两种皆为上乖的人,世上并不多见,你以后便可知道了,这就走。”
  “不。”
  “咦!你还等官府派鹰犬来擒你归案,等病无常找党羽来剥你的皮?”
  “我必须回乡拜别祖茔,这一去我可能没有回来在爹娘坟前化纸焚香的机会了。”
  小化子面色凝重,笑容消失了,沉声地道:“应该,文昌,我陪你一走。”
  辰牌初,两匹健马冒着漫天飞雪,到了蔡家的西庄门,在庄门外停住了,人和马喷出阵
阵浓雾,好冷的天。
  文昌牵着坐骑,伸手推门,门上了顶闩,大雪天没有人出庄。
  “碰”一声文昌一脚端开寨门,沉重而结实的寨门“吱嘎嘎”掀开了,粗大的顶门折为
两段,他的脚力委实惊人。
  两人牵着坐骑进入寨门,直向庄中心走去。
  有一家大门,“吱呀”一声拉开了,门内的犬吠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中年人拉开门
向外瞧,第一眼便看到他揭起皮护耳,面目阴沉的蔡文昌。
  “天!他……他……”一中年人惊呼。
  文昌向中年人点点头,冷冷地道:“小熊哥,我小虎子回来了。”
  两人牵着坐骑继续往前走,走向蔡庄主的宅院。
  不消片刻,庄中鸡飞狗走,男女老少冒着风雪,纷纷向庄主宅院前集中。
  两人在栓马柱上系好缰,高大的朱漆大门打开了。门后,蔡庄主父子和一家男女惶恐地
在门内骇然并立。
  文昌踏上台阶,向门里闯,抱抱拳道:“伯父,小虎子回来了。”
  “你……你……”蔡庄主语不成声。
  文昌迎面一站,冷冷地说:“我的屋子不烧了,今后任何人皆不许动一草一木。我小虎
子警告你,如果你敢动我的田地房舍,我小虎子眼中认得是大伯,刀剑可认不得你是谁。让
开!”
  他进了院子,踏入庭堂转出西面堂屋。以西一带房舍,全是他父亲名下的产业。’
  他在蛛网的房舍停留了许久,出来时眼角有了泪光,在蔡庄主一群老少的惊恐目光注视
下,走出了大门,站在台阶上扭头道:“田地任它荒芜,不许任何人动用,不然休怪我小虎
子的心狠手辣。”他站在台阶上,冷冷扫视外面千余名庄中父老兄弟,突然大吼道:“你们
的祖宗家法呢?拿出来我看看是啥玩意?你们一群狼心狗肺的入,出来摆长辈的面孔让我看
看?我小虎子不成材,在你们心目中总是眼中钉,为何今天不出来把我这颗钉子拔掉?三年
前,文华哥说了一句真心话,这句话让我小虎子今天不放火烧屋,不与你们计较。文华哥
说:该怪小虎子没有爹娘。我小虎子从小和文华哥是死对头,但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仗义
吐出心声,你们该为这句话惭愧,你们没有脸面活着见我小虎子,死了不敢见我在九泉下的
爹娘。”他说着说着,大颗眼泪跌碎在胸襟上,走下了台阶解缰上马,向东冲。
  人群急急让开,两匹马奔出东寨门。山岗下,是蔡家祖宗坟冢以在地,雪几乎掩没了一
排排的墓碑。
  坟园前有两座小亭,两人将马匹栓在亭内。文昌取下马包,里面藏了香纸蜡烛等物,还
有用荷叶包妥的三牲。
  小化子帮他张罗,捧着物品向不远处两座墓碑走去。
  狂风吹灭了残烛,纸次飞舞,雪花掩覆在三牲上。大雪天上坟,可能极为罕见。
  文昌扶立在坟前,向远处大风雪下的蔡家庄朦胧形影疑望,良久良久,心潮起伏。
  他不怨天,不尤人,不怪他们的命运,他默默地承受。
  家园是可爱的,值得依恋,在这儿孕育成人,然后飞翔。如果不死于沟渠,落魄了,两
鬃斑白了,便会被恋土心拉回这儿,叶落归根,生在这儿,也想死在这儿。但他知,也许他
永不会再来了。这儿,他没有黄金似的童年,没有足够思念的事物,有的只是哀伤仇恨,没
有爱的种子埋下,只有仇恨生了根。
  他眼前一阵模糊,冰凉的泪水爬下腮边。
  他扭头向被大风雷掩覆的坟茔凝视,眼前一阵朦胧,这两座雪下的坟墓里,永埋着他的
爹娘,但他对他们是如此陌生,相距如此遥远,双亲的面目他已一无印象,儿时的记忆已消
失无踪。在他的想象中,双亲是天下间最慈爱的人,但却又象天外雪景和雾中的异象,遥远
得可望不可即,模糊得抓不住摸不着。
  他陷入意念飞驰,幻影依稀的出神境地里。
  庄西从影石村入庄的小径上,二十余匹健马冒着暴风雪冲向西庄门,马上骑士全是内穿
皇衣,外穿老羊皮大袄的公差,来自龙驹寨,要到蔡家庄擒拿凶手归案。
  小化子一直沉默不语,笑容换上了肃穆的神色。他拉了拉文昌的衣袂,低沉地道:“你
该走了,官府的鹰犬快到了。”
  文昌扭转身,并未向下面远处的和马群瞧,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冰冷的空气令他神智
一清,他举手伸出,低沉地道:“永别了,故乡!”
  小化子却一字一吐地道:“你会回来的。”
  “为什么?”
  “这是你的故乡。爱也好,恨也好,真实之中,这儿仍是你永难忘怀,永难磨灭的地
方,有时,它会出现在你的心中,出现在你的幻觉里。不管你是飞黄腾达,或者是穷途末
路,故乡永不会在你心中消失。”
  “天涯何处不是家?我不会回来了。”
  “你会的,总有一天,你会生出重回故乡的强烈愿望,即使是看一眼也好,忘掉故乡是
不容易的。”
  文昌默然,他感到小化子已不是十五岁的娃娃,而是一个饱历风霜观世情的哲者,一种
难以言宣的情愫从心底涌起,突然拥抱住了小化子,感情地喃喃道:“小兄弟,也许你是对
的,如果我真能忘怀,这次便不会回来了。对这块我土生土长的地方,强烈的恨念中有强烈
的爱念。走吧!日后的事谁能预料啊!”
  两人去牵坐骑,飞身上马,冲入暴风雪中。
  从商州到西安府,只有一条官道可通,中间经过被誉为关中东南咽喉的蓝图县蓝关。当
然啦!事实上也不尽然,条条大路通长安,早年的罗马帝国也会派人到达这座东方古帝都观
光,从商州北走洛阳,可以从华州绕到西安府,只是远了些。
  文昌为了躲避官府注目,不走蓝关走洛南。走洛南不需经商州,龙驹寨北面就有一条小
径直达华山。
  这条路真不好走,千峰百峦鸟道羊肠,古森林中不见天日,幸而汗途都有人家。
  一早,他两人冒着风雪踏上了征途,一阵急赶,进入了荒山绝岭。十五里,到了一处奇
峰连绵的山谷。
  两人一前一后,小化子领先而行,一面走一面道:“文昌兄,这座谷全长十五里叫做老
君谷。请留意些,谷两侧不时可发现向两旁伸展的小谷,千万不可乱走。春二月稍解冻后,
这儿有一条从苍龙岭流下来的小溪,只要沿溪而上,绝不会错道误入小谷。”
  “是怕走错路么?”文昌问。
  “也算是原因之一。”
  “还有其他原因?”
  “正是。”小化子神色变得小心谨慎,叉道:“假使看到或听到左右有异状声,不必理
睬就是。好在你我身上未带兵刃,料亦无妨。”
  文昌感到小化子的话奇怪,道:“小兄弟,我的皮套简内不是有兵刃么?带兵刃又有何
不对?”
  “你的兵刃小,而且还多带了一管洞箫,藏在身上不抢眼,所以无妨。”
  “小兄弟话中之意,这谷中定然有可怕的武林奇人。”
  “正是此意。哦!先别问。你既然做一个江湖人,我且将江湖一些必须知道的事说说。”
  “愚兄恭聆高论。”
  “先说江湖中顶尖儿人物,这些人有正有邪,有妖有怪不能不知。江湖中,有四句口
禅,其中代表了这些高人逸士,妖魔怪物。口禅是‘一客二主,三僧两尼,鬼魑人妖,白鹤
高飞。’至于其他人物,多得说不完。”
  “四句口禅中,包括了老少男女十三名之多,他们的修炼造诣,并非以口禅而定排名,
各有所长,也各具绝学。”
  “一客,是指川东阳白头山练狱谷,不归客方回。”
  “二主,一是指黑旗令主常见,和武陵无尽谷秋痕。”
  “三僧,是极乐憎大方禅师,千劫残僧度济老和尚,碧眼青狮喇嘛僧巴隆活佛。那千劫
残僧乃是少林目下掌门方丈的师叔,在江湖平白失踪多年了。”
  “两尼,是四空圣尼和千面师太,这两个尼姑顶难缠。”
  “鬼魑山堂,是个人见人怕的东西。黑魅谷真,真是个见了俊美的壮男便不要命的老妖
婆,她并不黑,乃是穿黑象个黑寡妇,据说年纪已在花甲之外,但看去却象青春美少妇,可
怕极了。”
  “非我人妖梅林公子,谁也不知他到底是啥玩意,不男不女,又是男又是女,你永远摸
不道他的底细。
  “七幻道白鹤散人,可能是白莲会的主脑,不但会幻本,兼做下五门朋友的生意,他的
膏丹九散价钱吓人。”
  “冷蝎高飞,一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心黑手辣,貌美如花,曾经和七幻道在五年中决斗
八次之多,也和千面师太拼过;七幻道坏得不可再坏,千面师太却是白道中嫉恶如仇的有道
佛门弟子。冷蝎高飞正邪都敢招惹,是一个谜样的怪女人,而且是最美最年轻的女人。这些
人中,大都是不近人情的,日后途上他们,最好把他仍当作瘟神一般远避为上。”
  “老君谷在近两年中,鬼魅山堂在这儿隐身,这家伙在各地停留不曾超过十日,在这儿
却一留两年,怪事。鬼魅山堂是个老怪物,其实却是正道奇人,只是又老又怪,喜怒无常,
谁招惹了他,谁不致死却要脱层皮。咱们经过老君谷,唯一安全的是别招惹这个老怪物,只
当咱们是平常的百姓小民,他决不会找麻烦。”
  小化子朗朗道来,文昌愈听愈心惊,先听这些人的名号,就令人头皮发紧。小化子看不
见文昌的表情,往下道:“这些人都是名震江湖,出没无常,飘忽不定,也许就在你的身
边,也许躲在穷荒绝域里与虫蚁开心。他们的修炼已臻化境,故且将他们列为特等高手,宇
内的高人。至于一流的高手,更多如牛毛。象虬髯客吴信,左刀李云,千里独行白云深,猛
狮赵宏,四海神龙夏承光,龙旗东方平,千手书生尚天,粉狼宗经等等,数不完,都是江湖
中佼佼出群的一流高手。半年前,四海神龙带着爱女途经贵地龙驹寨西安府,被胆大包天的
有眼不识泰山的粉狼宗经盯上了。宗经这王八蛋见了俏姐儿使不顾性命,竟找上了四海神龙
的千金白衣龙女,在蓝关险道七盘山十二峰下手枪人,险些丢掉老命。你那时不是江湖人,
大概还不知道这些江湖事哩。”
  说到白衣龙女,文吕心中一动,心说:“那位和我交手的少女穿一身白衣,难道就是白
衣龙女?”
  小化子并末注意文昌的反应,往下道:“十余年前,虬髯客不知怎地,竞在泰山头上动
土,惹上了非我人妖。人妖不但武功了得,他的神奇毒药也令人听之色变,把虬髯客播弄只
有半条命,要他慢慢翘辫子。岂知虬髯客这老王八竟然没死,仍和非我人妖在江湖上捉迷
藏,哦!说起客字,你得小心了。”
  “我得小心了?”文昌讶然问。
  “是的,小心了。口头上说了一客二主,那一客可不好惹,有鱼目混珠之嫌,所以得小
心了。”
  “啊,我这小人物算啥?用不着杞人忧天。”
  “很难说,武林无辈,江湖无岁;天下是打出来的,江湖声望是闯出来的。你踏入江
湖,假以时日,方知日后你不会出人头地?哦!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归客绝不会找你的
麻烦。”
  “为什么?”
  “不必问为什么……”小化子欲言又止,顿了顿岔开话题道:“不仅这些人不可招惹,
他们的门人子弟,师门尊长,都是人见人怕的难缠人物,必须多加小心,惹了小的自有老的
出头,永无了局。”
  “我用不着招惹他们。”文昌泰然地答。他也确是有点吃惊,猛狮赵宏和千手书生仅算
得一流高手之列,怎敢招惹那些武林高人?他也用不着招惹他们。
  “嘻嘻!你又错了。”小化子笑着说,又道:“也许你认为人不犯己已不犯人,便可天
下太平,其实大谬。以我在龙驹寨插手架梁为例,我身为江湖入,管闲事打抱不平乃是天经
地义的事,我能眼看有人在我身旁用暗器偷突而无动于衷?我出手了,基于江湖道义我又怎
能半途而废一定了之?这一来,我便卷入旋涡,与华山五丑结了怨,也就是和他们的师父天
虚羽士成了死对头。嘻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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