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得我赌气,好几日没理睬他。
“洛水……这个药汤我还要泡多久啊……”我懒洋洋地伏在木桶的边缘上,小声地嘀咕道。
“我算算。”洛水掐着指头抿嘴一算,道,“已经过了十五日,还有三十四日便可。”
“啊……”我差点热昏过去。
更可怕的是,在此期间,我不仅要被扎成刺猬变成大药包,每天被逼着复习《焚玉心经》,还要接受隐莲的亲自教导剑法。
隐莲和风渊的授课方式完全不同。
风渊教我练剑,都是他先演练一次,再让我跟着做,无论手势还是拿剑的姿势都不能相差分毫。那时候,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手把手纠正我不正确的姿势。风渊站在我的身后,他的手掌比我的要大得多,轻轻松松地完全掌握住我的手,引着我向前凌厉地刺出一剑。于是,我的衣衫上总会落满紫杉树的清香。
而隐莲则先丢给我一本从未见过的古剑谱,只有四招,让我从头到尾看一遍,然后站在一旁慢悠悠地道:“记得了多少?”
“当然全部。”我自恃记性不赖,更何况,才四招。
“你再想想。”
“唔,只有一半了……”脑海中的剑招开始渐渐模糊,我恼然道。
“现在呢?”
“全忘记了!”我敲敲自己的脑袋,怎么那么简单的四招突然不存在了?
“很好。”隐莲含笑道,“你使剑看看。”
我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伸出手来:“把剑谱再给我看一下再使吧。”
“剑谱已经在你脑海之中。”隐莲掌中的剑谱突得自焚起来,化成片片灰烬,“那四招,蕴涵了所有剑招的精华,并非限于教条。随兴而为,幻为万招。”
我恍然大悟。至此,剑术日进千里。
一日,明月如霜,好月如水。曲港跳鱼,圆荷泻露。
从浅镜房中听完她讲的一个关于倒头女鬼的故事,突觉宁静的黑夜变得阴森起来。临走前,忙唤来我房中的侍女翠微,提了盏灯笼好照亮夜路。
“绿姑娘,小心哟~~”浅镜在我身后发出幽森的声音,“咚——咚——咚——,是那个女鬼头朝地,向你而来的信号~~”
“浅镜!”我一脸恐慌地跳脚,尖叫道。
浅镜和几名一起听故事的侍女顿时笑作一团。
走在平日里看来十分清雅的白莲,一时也蒙上了恐怖的色彩。我扶着翠微的手慢慢地向我的房间走去,脑中仍浮现出浅镜所讲的情景。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身后真的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呀!”我大叫着丢下翠微狂奔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那个“咚——咚——咚——”的声音似乎一直跟着我。
终于,我看到了一扇颇为熟悉的华丽大门,忙奔过去狂敲不止。
门开了,我一脸惊恐地扑到那人的怀中,颤声道:“有……有鬼……”
“有鬼?”那人抱住我向外张望了一番,将我惊慌失措的脸抬起来,“翘儿,你是怎么了?”
“是倒头女鬼!用头朝地走路的,”我紧张地一把将隐莲往里推,口中嚷嚷着,“你听,咚——咚——咚——快把门关上!”
我蜷缩在隐莲铺满白色丝褥的大床上,心有余悸。
“是不是浅镜给你讲了什么故事?”隐莲唤侍女送来一杯安神茶,递到我的面前,“乖,喝了它就会好些了。”
“恩。”我大口大口地喝完茶,小声道,“是倒头女鬼的故事……好可怕的……”
隐莲有些哭笑不得摸了摸我的脑袋:“都是吓唬你的呢。”
“可是,我刚刚真的听到……”我小心翼翼地看着隐莲,声音几不可闻:“今天晚上我能不能住在你这里?”
我本就怕黑,更何况听了浅镜的鬼故事,今夜实在不敢一个人睡。
“你就不怕我强要了你?”隐莲忽地邪气一笑,用指尖轻轻挑落左边的衣领,露出细腻白滑,轮廓优美的左肩与惹人垂涎的胸脯。
“你敢!”我大声嚷嚷着忙捂住眼睛,却忍不住留出条缝去偷看他美好的身材。
隐莲身上的莲香一下子覆满我的全身,他将我的手紧紧按在两侧,沉重的气息吐落在我的脸上:“那么好的机会,你说我敢不敢?”
第四十五章 玉狐公子
我瞪大了眼看着他,一本正经道:“隐公子,本大爷今日来葵水了。”
隐莲期待的表情蓦然变得无比失落,一脸恼然地翻身躺在我的身侧。
我于心底暗暗轻笑,拉过被子正准备睡去,一只胳膊伸过来将我一把拽过,我的背紧紧贴在了隐莲结实的胸膛上,我被隐莲清冽的气息层层围裹,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心内一阵狂跳,喃喃道:“你……”
“不要动,让我搂着你。”隐莲轻轻地咬了咬我左耳上的银莲钉,惹得我脸蓦地发烫,他悄声道,“就算什么都不做,你只要能在我的怀里。翘儿,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了咬被角,脸红了又红:“哦……”
隐莲撩拨着我散乱的发丝:“翘儿,明天你戴着玉狐面具上乾火宫。我一切都安排好了。”
“好……”我刚应完,突然觉得一阵困倦,可能是安神茶的催眠效果上来了,“我好困呐……”
“那你安心地睡吧。”隐莲宠溺地拍拍我的脑袋。
“不许打歪主意哦!”
“恩。”
我转过身,将脑袋抵在隐莲的胸口,整个身子微微蜷缩起来,在他的怀抱中安然睡去。
第二日醒转来,身侧已无人,只留下一个在床单上微微陷落的人形凹坑与几丝暗紫色的长发。我仔细地将它们一根根捏起来放在手心,怔怔地看着出神。
“绿姑娘,该更衣了。”几名侍女捧着梳洗的用具和一套男装款款而来。
我一边洗脸一边问道:“隐莲呢?”
“尊主已经前往乾火宫。”
“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差点没跳起来,这家伙已经出发了,居然还不叫醒我?!
“将近晌午。不过尊主有命,等绿姑娘梳洗好后请戴上面具,由月使带领前往乾火宫,绿姑娘到了那边自然知晓一切了。”
我半信半疑地收拾好一切,拿出玉狐面具覆在面上。
泠月安静地站在门外,见我走了出来,垂首道:“绿姑娘,请随我去。”
刚走下台阶,只听得“砰!”地一声,一个侍女被撞倒在地。
不远处浅镜拿着一包东西飞速地向闇神殿外奔去,冲散了侍女们的队伍。她面上满是慌乱,似有泪痕。
“浅镜她……”
“绿姑娘,正事要紧。”
“好吧……”
乾火宫内已是一片狼籍,安静得让人可怕。
到处是着火色衣服的乾火宫弟子的尸首。奇怪的是,其间竟然夹杂着不少武林正派弟子的尸首。
血流如河。
我心下一沉,南宫世家的那一幕血腥又在眼前重演。
“有正派弟子围剿乾火宫?”我问道。
“没错。”泠月面上并无表情,“尊主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绿姑娘只需要带领被乾火宫囚禁的武林人士离去就可以了。”
我摸摸脑袋,还是一团乱。不过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我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主演,被硬推到了台前,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背过。
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还很成功。
那群被囚禁在小黑屋子里的武林人士中竟然有少林方丈玄悲大师和武当那个断了只手臂的白眉。其他各门派的掌门皆坐在地上,身体极其虚弱的样子。
有几个嚷嚷道:“妈的,我们都被乾火宫那贼宫主给骗了,哪有什么擘天令?都是放屁!”
“可不是?上次在南宫世家的皇庭差点被烧死,现在倒好了,要被困死在这儿了!”
“不过,那个戴着玉狐面具的少年答应去搬救兵来救我们的……”
“但愿不是个骗子……”
他们一见我,眼睛噌地一亮:“啊!是戴着面具的那个少年!”
玄悲大师双掌合十,喜道:“施主果然不负重托,来救我们出去了!”
幸好有面具盖住了我当时迷惘的表情,我转念一想,这应该是隐莲事先做的安排,忙沉下声道:“乾火宫已被铲平,请各位掌门随晚辈离开。”
“有劳了!”那群家伙顿时来了精神,鱼贯而出。
“不知施主尊姓大名?”玄悲大师对我感激地弯腰一拜。
我忙扶起玄悲,道:“在下陆七傲。”
“原来是秦公子的……”天山派掌门卓青松恍然,突然脸色怪异,有些扭曲地笑道,“啊,朋友。”
言外之意,是男宠吧?
“没错。”我无所谓地笑道,“就是秦公子让我来救各位的,因他有要事在身,只能托我前来,大家莫怪。”
一举两得,我既得了虚名也顺便往秦斐然那假圣人脸上再贴点金。
“多谢陆公子与秦公子的救命之恩。”众人向我一抱拳,万分感激道。
“陆公子铲平魔教,又救了我们大家,实在功劳最大。几日后,请陆公子与秦公子前往天山一聚,众武林人士都要在那好好答谢两位!”
“一定,一定,多谢卓掌门!”我口中答应,心下暗暗不屑。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诸位前辈,请慢走!”
“告辞!”
霎时间人走得干干净净,偌大的一个乾火宫,随即又恢复了寂静。
身后一声轻笑:“陆公子,干得不错。”
我摘下面具回头一瞧,只见隐莲穿着与我一模一样的青衫,覆着玉狐面具。我恍然道:“你……”
“现在正派的那帮人可欠了你一个大大的人情。”隐莲慢慢地摘下面具,笑道,“不枉费我……”
“让我猜猜。”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截口道,“是你把那些正派的人引到乾火宫的对不对?”
“接着说。”
“其实,你夺取了乾火宫的圣物,顺便激起他们的愤怒,趁机控制了乾火宫。然后扬言擘天令在乾火宫中,引正派的人来夺取……”我想了想,“然后把他们困在这里。你扮做我的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允诺会搬救兵来救他们,然后我就出现了……”
“翘儿,你真越来越聪明了。”隐莲过来执起我的手,领我走向高处,迎着弥漫着血腥气息的山风笑道,“你看,今天之后你将名扬天下。”
“可是……”我的目光触及那连绵的血河,神色一黯,“你不该再次引来更多的人围剿乾火宫,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
“有很多事,并非得以。为了达成目的,牺牲在所难免。更何况,我是为了保护你。从此以后江湖上的人都会尊敬你,也不会再有乾火宫的人威胁到你的生命……”隐莲看着那片血河,眼中有我看不透的情绪,甚至是,有点带着欣喜的残忍。
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如此陌生。
我挣脱了他的手,低声道:“若是为了我一人的安全就死那么多人,我宁愿一辈子待在闇神殿,永不离开。”
那日起,江湖上出现了一名戴着玉狐面具的美丽少年,传说中他灭了魔教,救了武林正道,风头堪与清蕖公子比肩。
被江湖人士尊为四公子之一。
人称,玉狐公子。
第四十六章 桃花依旧
我挣脱了他的手,低声道:“若是为了我一人的安全就死那么多人,我宁愿一辈子待在闇神殿,永不离开。”
“翘儿……”隐莲微微叹息。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低头捏紧手中的玉狐面具,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魅影们倏然弹落在我们的四周。
无声无息。
“禀尊主,乾火宫已肃清完毕,无一活口。”一名魅影恭敬地呈上一枚晶莹剔透、色如烈火的方玉,“此乃乾火宫的印信。”
我猛地一惊。
传说中此印信名为“焰诀”,与璇玑灵玉同为乾火宫的圣物。此印信如璇玑灵玉般会附入乾火宫历代宫主人体内,成为身份的象征。只有当宫主死去,印信才会浮出肉身,幻为实体。
很明显,乾火宫的宫主死了。
虽然我不曾见过那个江湖上谈之色变的魔头过,但,心上却涌起一阵悲哀。
仅仅为了我一人的周全,赔上那么多人的性命。无数前来救援的武林正派被诛杀,一个乾火宫被灭门,甚至,无一活口。纵使大奸大恶,也不该……
那枚焰诀在魅影的掌心中泛出幽幽的红光,如一滴血泪。
“你们做得很好。”隐莲的嘴边再次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接过那枚印信,用力一握,冷冷地看着那枚如血的印信在掌中渐渐化成灰烬,洋洒在风中。
淡淡的青灰间,眼前的这个人距离我很遥远。
他的表情,他的动作,如此陌生。
不是那个总是坏笑着想要偷亲我的隐莲,不是那个搂着我恬然入睡的隐莲。
他是谁?露出那样嗜血而残忍的笑容。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许久,隐莲转向我,露出一如往昔的清冽笑容:“翘儿,我们回去吧。”
我无法迎视他的笑容,黯然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隐莲怔怔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轻拍我的肩膀:“由你。”
他与魅影们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阳春三月,春光融暖。
看着隐莲渐渐淡去的背影,我的心底却没由来的寒冷。
我问自己,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隐莲,他是闇神殿的尊主外,还知道些什么。
全是空白。
我对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面具。
我默默地走出了乾火宫的大门,独自一人走在茂林密布的山间,阳光如碎金般撒落,晃得人有些发晕。
“让开!让开!”一个熟悉的女声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一抬头,只见浅镜骑着快马,手中拽着两条长长的麻绳,那麻绳上缚着两名大夫模样的男子。那两人背着药箱,跌跌撞撞地跟着马跑,苦不堪言。
到底是何事让浅镜如此慌忙?今天上午也见着她急急地奔出闇神殿来着。
转念间,一马三人已经远去。
我忙提起气,追了上去。
由于三个月来的集训,我的轻功大胜从前。不远不近地追在浅镜后,小心翼翼地不让她发现。然而浅镜似有心事,根本未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追踪。
当我再次踏上祁山熟悉的小道时,我知道她要去哪里了——
玉龙山庄。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雕栏玉砌,翠树繁花。
只是那些着青灰色长衫的侍女和侍从不见了踪影,惟独花木静静地自谢自开。昔日热闹欢乐的玉龙山庄寂静得如此荒凉。
恍如隔世。
一阵山风吹来,满地花屑。那是风渊最喜的桃花。
此时,怎叫人不忆起那个桃花树下的蓝衫少年。
只见浅镜推搡着那两个可怜的大夫向山庄的后院走去,终于,在一处精致的房屋前停了下来,她轻轻推开了门,将两个大夫踢了进去。
我一怔。那熟悉得无以复加的窗台上,赫然放着一束极其新鲜的“星眸”。那淡紫色的七瓣小花悠然绽放,依然用一根蓝色锻带扎起。
那是我的房间。
那是我和风渊每日约定的一束“星眸”。
我刚想推门而入,只听得里面传来几声咳嗽,有一名男子疲倦的声音传来:“浅姑娘,其实不必再为我费神了,咳咳……我这病……”
“那怎么行!”浅镜急道,“风公子,好歹让大夫给你瞧瞧吧!这是我上帝都抓来的御医!”
“王御医张御医,咳咳,抱歉……”
“原来你们……”
“姑娘,你怎么不早说?若知道是风公子得病,圣上定会派我们前来的……”
我的手按在门上没有推入。
风渊病了。而且,很严重。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那日在祭天别院中见他,他仍是好好的……为什么……
“少主?!”一声惊喜的尖叫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回头,只见小雪端着面盆子站在台阶下,一脸的不可置信与欢喜。
“小雪!”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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