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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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艳一枪-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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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看这才恢复了冷静和镇定。

“您的意思是…王小石还是会报师之仇的,只不过,他不要以多欺少、乘机打杀而已?”

“便是。”

“他能杀得了元十三限?”

“不一定。”

“那也不打紧。反正,元十三限能杀得王小石,他已中毒负伤,恐怕也活不久了,顺便还替我们除了王小石,少一个障碍。若王小石杀得了他,一切都依计行事,有白愁飞在,王小石成不了器局。”

米公公正想说些什么,但忽然给呛住了,一种一波一波的哮意喘动,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又闻到那种老人味,像一头洪荒时期远古的兽,向他走来。

缓缓地逼迫而来。

眼前是方应看年轻得发亮的眼、颜和脸。

屋外是雪。

还有那在未未时堂而皇之降临的夜色。

暮了。

第三章鸟

八十一生机

夜。

雪夜。

脚下是冰。

太地苍茫。

然而元十三限却仿似听到有鱼的声音,自王小石的衣袂间传来。

元十三限喜欢夜晚。

因为晚上比较没有生机。

他不喜欢大有生机。

但今天他却强烈的渴望生机、渴求生存的机会。

——因为他已有了一线生机。

他只是没有料到这机会竟是王小石给他的。

他听过王小石。

但没见过。

——就是眼前这个人,一举击杀了位极人臣、手握重权的傅宗书?!

——就是这个小伙子,甫一入京师,就救了一代枭雄苏梦枕,曾迅速成为“金风细雨楼”的主帅之一?!

——这就是天衣居士教出来的徒弟?

——为什么自己教出来的门徒,却半个都不似诸葛小花、天衣居士的门人!

这一点,他只好/只有/只可以怨命!

他已伤重。

毒发。

可是他一点都不低头。

他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无故示好,不报师仇,必有所图。

王小石答,“我救你是因为我要杀你。”

“什么?”

“我要报你杀我师父之仇。”

元十三限明白了。

这年轻人毕竟是“自在门”的人。

——他可不想自己死得像狗一样!

“就凭你一人,能杀得了我?”

“杀不了也是杀。”

“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

元十三限冷笑:“怕还要救我?你大可跟那伙人一鼓作气把我扑杀再说。”

“你最错的是:下该在我师父还未恢复功力之前跟他决战,并杀了他:

但你在杀他之前毕竟做了一仵比较对的事:你先解了他给封的穴道,给他公平一战的机会。”王小石望定他,眼神清而亮,“所以,我也要和你公平决战。”

元十三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虚。

他也忽然觉得王小石很有点像:

——像那少年深沉但看去率真可爱的方应看!

有人曾经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已一代不如一代,但在他而今的看法,却是如今的年轻人一代比一代可怕。

他马上抹去心头的恐惧。

他是元十三限。

他无俱。

他无畏。

一一到这关头,他也不能有所惧畏。

所以他冷冷他说:“听来,你好像身在老林寺那一役里似的。”

“不。”忽听一人道,“是老衲身在老林寺内。”

元十三限已不必回头。

他知道是谁。

原来王小石出关,入京复回,是把这老秃驴已请出来了。

“好吧,人都来齐了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毒力、伤痛,说,“来吧,动手吧,我活得不耐烦了呢!”

八十二趁机

“不。”

王小石决然他说:

“你中了毒:流了血。我先等你驱毒止血,然后再战。”

说罢,他就跃然而坐。

元十三限愕然。

王小石以眉目舒然示意,要元十三限不必顾碍。

元十二限心想:不管你搞什么花样,你要我止毒疗伤,难道我还不敢不成!

他真的就坐下来。

盘膝。

打坐。

迫毒。

疗伤。

王小石也缓缓闭上了双目。

他像是养精蓄锐,清心平气,以备不久后的一场大战。

为他们掠阵护法,竟是老林禅师。

元十三限功力深厚。

毒是可怕的毒,但只要给他回一口气,缓一阵子,他就能够把毒力暂时压下——如果把毒性譬喻为垃圾,身体喻为房子,那就是如同把垃圾扫到不受人注意的角落去,比较不碍眼碍事,但并没有在实际上清除。

他也把伤势暂时压下。若同样把身体喻为房子,伤势比喻为裂缝,那作法形同把裂纹掩饰上漆,但井没有真正彻底重建修茸过来。

然后他就起身,向王小石道:

“你可以动手了。我三招内若杀不了你,你放心,我会解决自己。”

王小石缀缓张开眼睛。

他宁定地道:“三招太少。”

突然,元十三限大喝一声:“咄!”

一口“气箭”,向王小石急打而至!

王小石猛拔刀。

一刀。

刀贴脸颊。

“气箭”击打在刀面上。

刀面激撞在颊上。

王小石嘴角马上淌出了血丝。

才一招。

王小石反手一刀。

“隔空相思刀”。

他距离元十三限足有丈余远,但这一刀仍犹如当头劈到。

元十三限叫了一声:“好!”

他用手一格。

他的手势犹如使“一线杖”法。

刀风过,衣袂裂。

臂上一道血痕。

交手一招,王小石微咯血,元十三限臂见红,仍然平分秋色。

元十三限正要进攻,忽然,脚下冰裂,一对铁腕已扣住他的足踝,有人在冰下水里大叫:“快,快动手杀他——”

王小石立即反应,并叱,“不可暗算!”而且马上动手。

不是杀他。

他两颗飞星迸射,齐打中那扣住元十三限双脚的那对手。

那手一松,一人仓皇拔冰而出、抽身腾起!

元十三限怒吼一声,正要下手,王小石却已飞身到了他身前。

元十三限喝道:“让开!”

他已发现暗算他的人是他的徒弟:

顾铁三。

——只有顾铁三的铁腕才能箍得住他的脚。

但玉小石并没有趁人之危。

没有趁机杀他。

元十三限虽明知顾铁三曾眼见他杀害其他几名同门,一定怕他赶尽杀绝,不放过自己,所以趁他和王小石对决之机施暗算,以绝后患,但元十三限还是痛恨他亲手教出来的门人暗算他。

——给自己人暗算,这滋味并不好受。

(如果刚才王小石趁机全力一搏,自己可就难有活命之机了。)

所以他向顾铁三含忿出手。

他的手指一屈一弹,一缕劲风,直袭顾铁三,是为“指箭”!

这全是“伤心箭法”中变化出来的箭式。

——自从通悟“伤心神箭”之后,他整个人已变似一支箭。

举手投足、一招一式,无不是箭。

直射之箭。

怒飞的箭。

这一来,他的胸襟反而坦荡了,为人也直率了,反不似以前的深沉小他成了直性子。

——“山字经”倒错苦练,使他性情大乖;“忍辱神功”咬攻修练,使他性情逆变。但自从破解“伤心一箭”后,他的人就是箭,直道而行,不曲而生。

他现在要杀顾铁三。

可是王小石不让路。

他拔剑。

——他拔剑挡这一箭。

凌空。

销魂剑。

八十三动机

雪,又开始下了…

飞旋而降。

细雪。

王小石又接下了元十三限一箭。

两人都陷落于冰淖里。

王小石这次不再是嘴角淌血。

而是吐血。

殷红的血。

但元十三限所处身的冰雪都染红了。

鲜红的血。

两人都受了伤。

伤势不轻。

——虽然谁都还没有击中对方,但伤势已不能谓不重。

顾铁三一击不成,已马上跑了。

他要去通知方应看、天下第七这些人。

老林禅师追了过去。

他要制止顾铁三这么做。

远处有酒旗。

古都城门在望。

隐隐有萧声传来……

其声凄切。

元十三限怒叱:“你为什么要救他!?有什么动机!?”

王小石反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元十三限:“他是我的徒弟,我要杀便杀!”

王小石:“你只是他的师父,不能要杀就杀!你既可随意杀弟子,弟子也可以率性杀你!”

元十三限:“那你为啥要救我?”

王小石:“我要杀你,就得公平决战;这是江湖道义,也是武林规矩。身为江湖人,不能不遵守;既是武林人,不可以不义!”

元十三限狂笑了起来。

他全身发劲,运劲于臂。

他的手臂变成了一支箭。

劲箭。

他一箭就向王小石“打”去。

——不是”射”,而是打。

他的“箭法”已冲破了一切界限。

他的”箭”也突破了一切限制。

他的“箭”已无所不在、无处不是。

或者说,他的“箭”已不是传统上的箭,而是他自己的人,和他一切武功、精神、体力及技法的合并。

打酒的人未归。

谁家檐下,有人打马在雪已覆盖了的青石板上路过,蹄印旋即消失于不停而降的雪花里……

酒热了未?

旅人累了没有?

古都城关在望,那儿有没有你的、我的、江湖人的家?

那媚目女子怀里的刃,给体温暖起来了没有?

箫声凄其……

雪地里掠起一只红鹤。

王小石这回刀剑齐出。

刀剑相架。

格住一箭。

——相思刀和锁魂剑,抵住伤心的一箭。

几棵枯树新芽未露。

白茫茫一片雪地真干净…

两人翻身、趴倒。

雪碎。

冰裂。

两人浮在冰上,一时立身不起。

他根本不必站起来。

因为,他整个人变作了一支箭。

一支“伤透了心的箭”。

他拟全力一击。

全身一搏。

他就是箭。

箭便是他。

八十四古都、细雪、酒旗、箫声……

就在这时,王小石袖里,突然疾掠出一物。

黑影。

黄点。

就在元十三限全神祭起杀着之时,突然,这一物急取他的左眼。

啄。

鲜血四溅。

元十三限狂吼一声。

这时候,他本来可以做一件事。

继续发动,一气搏杀王小石!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反而停了下来。

整个人都松驰了下来。

然后反手一掌,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王小石想去抉着他的时候,他已奄奄一息。

王小石把一股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元十三限才能说话。

他说:“…··你终于给你师父报了仇。”

王小石:“你刚才大可以最后一击,杀了我的。”

元十三限:“我两目已瞎,众叛亲离,活来何用?自甜山一役,我受诸葛枪击,再误用已授弟子的武功,功力实只剩一半。今天中毒在先,负伤在后,双目失明,活下去,还剩什么?不如一死。反正、我这些个日子,已和无梦女恩爱逾恒,快活过神仙了。你刚才二度救我,予我公平决战之机,而又让我有止血疗毒之机会,我宁可死于你手中。我不是说过的吗?三招杀不了你,我会解决我自己。这对招子瞎了,我心里可清楚得很。”

他逐而长叹道:“我这辈子,都追不上诸葛小花,真是既生诸葛,何生元限!”

王小石一时不知说什么、如何说是好。

元十三限却突然抓着王小石的手,在他手心塞人了一物,道:

“我反正已快要死了,这是我花毕生时间、精力才得到的‘伤心一箭’的练法,你收着吧,好好练,总有用的。”

王小石连忙一挣,急道:“我不能……”

元十三限沉声道:“你是自在门的弟子,我仍是你的师叔,你已报了师仇,我也送了性命,我的意旨,你岂可抗命!?再说,你练伤心之箭,可以除好诛邪,行侠仗义,杀掉那些诸如天下第七那干大逆不义之徒!”

王小石垂下了头。

他忽然感到后悔。

——为啥要报仇?

——何必苦苦报仇?

——眼前这人,真的是该死吗?

——这个师叔、真的是该杀吗?

他很迷茫。

元十三限苦笑道:“别三心两意了,这是门正直的武功,总该传下去的,我只是误人歧途,遇人陷害,错练了它。我把‘忍辱神功’心诀,已传给了无梦女。你找到她,就可以合练这旷古绝今的箭法了…”

玉小石见他一口气已缓不过来了,忙道:“是。”

元十三限这才见一丝喜容,隐现在满脸披血间,更为可怖。

忽然,他像又记起什么似的,急道:“……还有‘山字经’,‘伤心神箭’必须……必须还要配合‘忍辱神功’以及……‘山……字……经’寸可以…成事……但……山……山……山一一”

他说到第三声“山”字之际,突然断了气。

这时,那只曾啄瞎了元十三限两只眼的斑鸠“乖乖”,这才敢飞回王小石的肩上。

这时际,细雪下得更密了。

远处的古都城堞,已几乎望不见。

箫声却转而悲切。

王小石凝神,终于看见风吹雪影中,在枯枝上,遥遥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稚艳的神容里流露着恨。

还有怨。

她是望着元十三限的骸尸吹箫的,仿佛在为这天地间曾叱咤风云的一代雄豪如此凄寂死去,而奉着挽歌悲曲。

一一她就是无梦女吗?

(一个年轻女子,怎会没有梦了呢?)

(自己呢?自己以前初踏足京师时的大梦呢?)

(——那段曾经温柔的梦呢?)

这一瞬间,王小石宛觉自己已过了百年,已梦了百年。

百年如一箭。

且带着少许惊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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