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崇尚实际。
他正要运“半段锦”强把伤势压下——那伤口虽不见血,但比流血更伤:他感觉得出那是一种巨大的受伤,仿佛伤口还大于他整个人。——他决定只要恢复一口元气便立即追击下去:因为他怕元十三限会遇上四大名捕!
一只受伤的老虎毕竟仍有杀人之力!
何况山那边的战役还有敌方的人:尤其是那六条龙!
不料,却忽听一声清叱。
老林和尚全身一颤。
他背后出现一个女郎。
甜甜的女子。
那女子的手已自后掐住了老林和尚的脖子。
诸葛先生敛定心神。
他知道这女子志未必是要杀老林和尚。
一一如果要杀,早就杀了;少一名敌人,总比多一名敌人好做事。
既然不杀,又往制住老林和尚的生死,当然就是有所图谋。
——这是一种感觉。
所以他直接地问:
“你是谁?”
那女子也“货真价实”地答:“我是个没有梦的女子。”
诸葛先生马上知道她是谁了。
“无梦女,你要什么?”
“好,爽快!”无梦女说,“要我放了他,有两个条件。”
诸葛先生只道:“你说说看,可以的我就答应,不能够的你杀了他你也逃不掉。”
无梦女更是爽快,马上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一,你收我为徒,把武功尽传于我;二,你和你的门下,决不与我为敌。”
然后她舔了舔红唇,道,“就这两个要求。“老林大师自也不是好对付的。
可是他依然中了伏。
伏击。
主要是因为他太震愣于诸葛先生那一击。
他因为那一击面生震怖、起沉思。
——人怎能功力练到这个地步?!
——这兵器已不是传说中的“兵器”了!
——“枪”是另一种观念的枪!
(如果我可以把它变作一种人人都可以使用的“武器”,岂不是把整个武学的观念和威力都改变了过来?!…)
就在他全神灌注这样寻思的时候,一直没有真的撤走的无梦女,已胁持住了他。
无梦女是空手的。
但她的手很毒。
拿穴的手法更毒。
本来,就算是老林禅师恍然未觉,有谙葛先生在,也决不致懵然不知。
但诸葛先生正感伤于天衣居士之死。
他刚尽全力逐退元十三限。
他正要默运玄功压住伤势。
无梦女就把握了这一刹那间的契机。
掌握了先机。
完成了伏击。
六十一追击
私房山上,打斗甚速。
顾铁三战铁游瓦
顾铁三拳快。
快拳。
他的拳法很奇怪,身形挪动如电闪,霹雳似的拳头,羽毛般的轻,箭似的疾,只攻敌人的头、太阳穴和小腹。
就是这样,攻打:头、太阳穴或小肚子。来回地打,不断灵活变换。
这就够了。
有时候是:先打头,然后打腰,再打太阳穴。
有时是:左太阳穴、肚子、肚子、右太阳穴。
有时:头、肚子、肚子、肚子、头。
有时:头、头、头、头、头……
不住地打头。
不打别的。
就此变幻不绝,倏忽莫测。
开始的时候,铁手镇定应付,从容化解。他是见招拆招。
他一面息事宁人他说,“顾兄、咱们何必一上来就得拼生死……”
他的话是说错了。
——因为别人已拼上了命,他不拼也不行了;除非他想死。
但借不在这话的道理。
而是他不该说话。
他的招式慢。
慢掌。
他一开口,就泄了气。
——高手相争,不过在于毫厘。
就这毫厘之分,足定生死高下。
顾铁三一轮急攻。
他的拳快,但完全不影响每一拳的沉猛、厉烈、神准。
甚至是拳愈快,力愈强、杀伤力愈大!
铁手一开始就没打算硬拼。
这就糟了!
所以他现在只有苦撑。
他虽以浑厚的掌力大度包容,但顾铁三每打一拳,他就得退上一步。
一大步。
顾铁三打了十拳八拳,铁子已退到崖边。
铁手急叱:“别再——”
顾铁三的拳这才慢了下来。
慢了才可怕。
更可怕。
——原来这顾铁三的拳,慢打比快打更厉害。
刚才,他每一拳像一记铁锥,攻打头、腹或太阳穴。
现在,他每一拳似一道霹雳,每一拳虽只打一处,但劲力却同时分扑头、肚、额三处!
铁手抵受不住。
再退一步。
——不能退了。
这一步已迟出了悬崖]
铁手一脚已踩空。
他一身雄厚的内力已无可借力。
顾铁三立即抢攻。
追击。
——这元疑是格杀铁手的最好时机。
对他的猛攻,铁手只好便接。
——当然,这是最不该“硬接”的时候。
故此,再接这一掌,铁手双脚一齐退出悬崖。
他悬在半空。
他当然不会长久悬在半空。
他错了!
他不该追击!
铁手双脚踏虚,但这两掌,反而比他脚踏实地时更力大气浑!
而且他还完全无需借力。
他力道的来源就是:顾铁三的双拳。
他用顾铁三的拳劲回挫,然后再发出他自己的内劲。
因为他是悬空的,空的力量才是最实的克星。
顾铁三如同受到双重打击。
他听到自己臂骨在呻吟。
——他的拳劲再好、臂力再强,总也不能先行化解自己的力道之手还能对付铁手的掌功。
他后悔自己的追击。
他几乎已可以听到自己臂骨的折裂声。
诸葛先生在沉吟。
——要是他未受伤,要从这女子手中救回老林禅师,以他的功力,尽管冒险,但仍是有把握的。
但,现在,没有。
“你考虑得怎样?”无梦女急了,“你别为了要当豪杰,就拿自己的老友来牺牲。”
老林禅师愤怒得想说什么。
但说不出。
——因为他的脖子已给沾毒的指甲掐着。
捏住。
“他刚才出于救天衣居士。你们是老友;”无梦女说,“到你们这个年纪,老朋友一定已剩下的不算大多了吧,死一个便少一个了,你要真是豪杰,就该先保住老友。”
诸葛抚髯。
微笑。
——这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
“我不是豪杰。”他说,”但豪杰也不是疯子。豪杰只不过是敢做人所不敢做但又很想做的事而已。”
然后他道:“这是你第一个错失。”
无梦女甚为诧然:“第二个呢?”
她问。
六十二游击
荒山上,决战甚厉。
赵画四飞身而起。
他要找出追命的破绽。
找到破绽才能下手。
——不,是出腿。
踢腿不比出手:手一招递出、还可以变招、收招、守招、反招……脚则不能,脚一只踹出,剩下一脚(甚至没有)维持全身平衡,本身就露了破绽,很易为敌所趁。
是以,对付似追命这样的高手,赵画四一定要先窥出敌人的破绽。
如果没有,就找出来。
要是找不出,就强攻出破绽来!
赵画四长干轻功。
只不过追命也长于轻功。
追命亦飞身而起。
他也在找赵画四的破绽。
赵画四猛一吸气,再度升起。
他仍盘旋在追命头顶上。
追命双臂一振。
他双肩虽动,但却没有出手,反而又陡然急升,就像长有一对翅膀。
他又凌驾于赵画四之上。
赵画四冷哼一声。
他左足忽踩自己的右足足踝之上。
于是便升上了一步。
然后右脚又踏在左脚足踝上。
于是再高升一步。
如此互踩而上,一口气升了十六八步,又凌身于追命之上。
追命笑了。
他右脚的芒鞋忽然松脱。
他就趁鞋子往下坠落之际,右足足尖在鞋面上轻轻一点。
如此一借力,他又急升一丈一!
鞋子顿时急坠,鞋尖直行人坚硬的地面二寸有余:
然而追命又腾身在赵画四之上!
两人如此节节上升,离地又五丈有余,其势依然未消。
两人始终未交过子。
——但比交乎更惊险。
两人一直未出过脚。
一一但比交击更惊险。
他们的身形一面升腾,一面游走。
两人都在找对方的破绽。
那是另一种打斗的方式。
游击!
——两人一面较量腾身,一面身形闪动游走,互找对方弱点罩门。
赵画四和追命两人都擅于轻功,都善于腿法,可是却很快的就判出了高下:
因为赵画四受伤在先!
他气不足。
力已尽。
迫命忽在半空翻了一个斤斗。
这斤斗一翻,他又凌身在赵画四之上了。
他马上看得出来,赵画四的伤已不允许他再斗气较劲下去了。
于是他笑道:“算了吧,咱们下去再比过——”
但他也马上发现,这只是一个局。
——赵画四是把他引到上空去。
另一人却在下面布署。
那是鲁书一!
鲁书一并没有依他们口头上所说的去对付无情。
而是像猎人一般,在伺伏着追命和赵画四之间的游击。
他在两人腾空较量之际,已在地上写了许多字。
凭着月光的微弱反映,追命在一瞥之间已发现那些字。
都是一个个的单字:
攻
打
杀
死…………
都是些攻击性、杀伤力极巨的字。
从上面俯耿下去,这些字都仿佛会动。
游动。
拳打脚踢于一捺一钩间,而且开口龇齿,似要择人而噬。
连“虎”字也仿佛成了一只勾着尾巴的怒虎,“龙”字直如一条破空飞来蜷伏候杀的暴龙。
鲁书一竟把这些字都“写活”了!
赵画四的身形已不再上升。
反而在急降。
空中只剩下了追命。
追命无处落地。
除非他落脚在这些“字”上。
——那就无疑如同落在虎口鹰啄上一般!
在上空般旋求暂悬的追命,只见地上的字都以它们的“形”和“义”在伺候着他:
碎
裂
绝
灭。。。。
“第二个就是,”诸葛先生目光淬厉地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元梦女大诧。
“我不认识他。”诸葛先生道,“他是我二师哥的老友,但却跟我无关。
我从武功上认出他应该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雷阵雨,但在这之前,我们没见过,也不相识。”
无梦女只觉手心出汗。
——难道她胁持错人了?
——还是不该威胁这个她力不能及的老者?
“可是你还是不忍心见死不救的,对不?无梦女强作镇定,“也毕竟是你刚刚逝去师兄同门的老友!”
诸葛先生淡淡的看着她。
无梦女简直觉得自己成了一碟白莱。
——清淡得甚至勾不起诸葛的食欲。
但她要强自镇静。
——强持下去。
不然,就没有退路。
——而且退无死所。
“你说呢?”诸葛先生好整以暇、漫不经心地反问她。
第二章疯子就是豪杰
六十三冲击
山上,决斗甚烈。
冷血对燕诗二。
冷血用剑。
燕诗二也用剑。
冷血剑快。
燕诗二剑更快。
冷血一出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共攻出了几剑。
——因为太快了。
燕诗二马上还击。
他的剑一出,金光夺目,眩灿莫辨,谁也看不清楚他手中剑的形状,甚至连长短锐钝都难以分辨。
——实在太快了。
两人使的都是快剑。
然而毕竟是仍有分别的:
分别在剑
冷血是随手捡来的一把剑。
一把带锈的剑。
——所谓“剑”,是利的、能杀得了人的、看去还像一把剑的就是他的剑了。
甚至连剑鞘、剑锷都付诸阙如。
燕诗二的剑灿亮炫人。
好剑。
剑鞘雕龙漆凤,嵌有明珠十三颗。
剑锷精致,镶了十六颗宝钻,六粒墨垦。
看来,这不但是好剑,而且是名剑。
冷血却看也不看。他的剑跟燕诗二的剑一比犹如泥云之别,但他握剑在手,仿佛那便直比鱼肠剑、尚方宝剑、青龙偃月刀更有名更宝贵的神兵利器。
对方只要有一点破绽,他的剑便刺出。
对方只要有一丁点儿犹豫,他的攻势便尽发了出去。
对方只要有一点儿的害怕,他便刺在对方最怕的部位上。
对方只要——
但没有。
燕诗二披发、戴花、长袍、古袖,但出剑比冷血还狠。
还厉。
甚至更神勇。
所以两人是互相冲击起对方的剑法:越斗越神勇、越战越拼命、越打越精彩!
因而,还是分出了个高下:
——强弱!
因为冷血的性情。
他的个性是压力愈大,反弹力便愈大;挫折愈大,他的反挫力便愈强的高手。
世上真正的精英高手应是:受挫更悍,遇强愈强——因为这世上总是挫折多、波折多、强敌多、强中自有强中手更多!
两人这般狠命火拼,很快便都见了血,负了伤。
冷血受伤更勇。
流血也涌出了他的斗志。
——斗志比大高。
燕诗二则不行。
他友爱惜他自己了。
——一个人太珍惜自己便不敢太拼命。
可是一个人不搏命是很难见出真本领的。
燕诗二下敢拼。
他还是要命的。
可是冷血的攻势实在不要命。
他只有节节败退。
一退,只有再退,三退之后,败象已显。
但他还是很有办法。
剑锷上的十六颗宝钻中的七颗,就在他手腕一之际,发了出去。
疾射而出。
——分打冷血十四处要穴。
六颗暗器如何打十四处要害?
——因为那是不能挡的暗器。
一挡,它自身所蕴的巧劲便自行改道,激射向敌手的另七处要害:由于能够挡格暗器都是极为贴身近身的情形下才能进行的,所以暗器于此时才淬然变向分袭,敌手多不能应付。
燕诗二常用这一招取胜。
也以这一招取大敌的性命。
他对他这一招很得意。
这是他的绝招。
可是,冷血一见他使这一招,便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与燕诗二如此强敌交手,他心中受到极大的冲击:那是剑的冲击!
——也是诗的冲击!
原来冷血的剑法,每一剑都像一句心里的话,最是直接。
他也凭直觉出剑。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野兽般的本能。
但这种本能要比靠理智判断更快更速更准确更神妙!
然而燕诗二的剑法却不同于他。
那是一种“寺的剑法”。
“诗剑”!
——诗也很直接。
诗是最精炼的语言。
——诸如同人体内最宝贵的血液。
诗的语言虽真虽美虽动人,但毕竟是经修饰过的、锤炼过的、琢磨过的。
但那也是菁华。
——真正的精华。
这种剑法冲击了冷血。
好斗的冷血,因为有那样绝的剑法,才使出他更绝世的剑法来。
可是燕诗二却不敢拼命。
——拼命须要有勇气。
不是拿命去拼就是拼命,而是为这一剑生这一剑亡的生死相契之情。
没有这份与剑生死相知、存殁两忘的情义,就根本使不出神绝的剑法采]
这时际,冷血已无心再战。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赢定了。
——因为真正的剑手决不会在自己使用的剑嵌上暗算人的暗器!
那是看不起自己!
也瞧不起自己的剑!
这种人已不配赢。
——这样子的剑客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咄了一声:
“你不配用剑!”
然后他就攻出一剑。
这一剑出招太烈。
剑也大有自信。
所以剑“脱手”飞出。
——这儿再重复一次:是人和剑都太有信心了,于是,是“剑”脱手而去而不是人“脱手”飞去了“剑”。
剑就似人一样,同时间充满了生命力,还能与主子相契,主动发出了攻击。
那一刹那间,燕诗二的剑完全失去了光芒。
血的剑不单直徒向他,还带动了那七颗飞星,反攻燕诗二!
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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