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来教训我:你以为我已力尽?好,我就给你瞧瞧!」元十叁限大喝一声:「我变!」
稿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初返马探倩行
校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底温梁何罗返港
第二章。我变!我变!!我变!!!
叁十八。困局
世上绝对有威名、或是威信这回事。
虽然威信、威名跟威风一样,本来是很虚幻的东西。
要是不信,可随便找出一个你一向来崇拜敬佩的人,对你所作由某事赞一声:便选一个你向来鄙夷的人,说同一个字,看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可是。你所崇仰的人,可能说的漫不经心,而你所瞧不起的人,读得由衷诚意,这句「好」在您心中的份量,是不是大可质疑?
/看来,重要的似乎不是那人的威信,而是否真心?
不过,世人未必不知这个道理,但他们还是喜欢知道一些名人的举事、名人的举动、名人的说法,来证实自己到底行或不行。
所以冷落了寂寞的人。
所以建立了权威。
口口口
元十叁限大喝了一声:「我变!」人人先都为之色变。
空气中有声,丝丝发响。
因大家都知道元十叁限的武功。
谁都怕他反击。
/只要他还有反击的馀力。
於是人人提防。
个个自保。
突然,「砰」地一声,一人弹了起来。
这人本来脸上捱刀、双腿烧伤、百会、咽喉各插了一针,已「死」了过去多时,但突然之间,给数道功力一缠,他的脸色迅速由自转红,而且头上、喉中两支针一齐徐徐倒後自拔而出,叮叮地落到地上。
针一离穴,这「死人」竟然转活过来了,一弹而起,马上想对张炭和无梦女作出攻袭,但忽然以手捂住自己的门顶和喉咙,格格有声,转向神像,瞪大了眼,说不出话,状甚痛苦。
然後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只听神像内的人呻呻笑道:「你们看,我一施神功他就转活了,杀人比救人容易太多了。」
他说的道理很有道理。
/杀人比救人容易。
杀人,只是把一个人杀死便解决了。
一刀,一棍,甚至动一下手指就可以把一条性命解决掉。
可是要换救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太难了。
何况人总爱做杀人害人的事,救人冶人的,少之又少。
但他说的话不是真话。
天衣居士道:「赵昼四的致命伤是咽喉和百会二天上的两支针,你用」山字经「的内劲将它逼出来,又用」忍辱神功「替他续命补阳,把他救活过来。但你为炫示神功,发劲太快,他的腹部和喉部,阳太速,已造成永难愈合的伤害。你为何要急於显示武功?其实,你的功力只能发放局部,要御大敌,已力有未逮。你发功逼退穴针之际,老林已把」哀神指劲「收了回去,可见你已力疲心焦,顾得一处不顾得另一处了。」
天衣居士缓缓而又肯定的道:「你虽藉神像蕴合了多少年来多少善男信女的念力灵力来悟了道,但仍为这菩萨多少岁月以来多少造化的金身所困!」
天衣居士语音一落,只闻菩萨像里传来轰轰发发的激汤之声,犹如一头怒狮困在里面咆哮冲击,却不得出,连佛殿内也充满罡风真,佛灯欲灭欲熄,全仗老林禅师以哀神指保住灯焰。
天衣居士摇首叹道:「放下吧,老四,这又何苦!」
好一会,神像内的厉啸冲击才告平息。
又过了一会,才传来元十叁限额顿的语音:「我是给困住了,冲不开去。」
「其实以老四你的禀赋绝学,没理由挣不脱的,只是你放不下而已。」
「我是无从放下……你能教我如何放下着?」
天衣居士叹了一口气,道:「问题是:你是否真要脱困?」
元十叁限的语气变得无尽低沈:「不能脱困,蹩在这儿,动弹不得,终练成绝世神功又有何用?」
天衣居士道:「四师弟,这困局是件咎由自取的。我从来不想对忖你,叁师弟也没这意思。我们只希望你不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逼害良善,身败名裂。」
元十叁限忽道:「如果我能脱困,我可以考虑不再跟随相爷,不再与你们作对。」
天衣居士欣然道:「如此甚好。那末,我带来的手足们,你是否也能网开一面,」元十叁限爽快地道:「我可以下令司空等人放他们一马,这些小子们徵不足道,放了不成问题。
」
天衣居士问:「你答充了?」元十叁限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天衣居士悦然道:「老四,小镜姑娘的事,完全是一个不幸的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说甚麽都是同一门下的师兄弟啊。」
元十叁限泠泠的道:「过去的事,谁都忘不了。你们联手,诸葛运好,我当然不是你们对手。但我曾救过你一命,你不曾忘掉吧?」
天衣居士听出他耿耿於怀的语气,也只能浩叹道:「是的,你救过我,所以。今晚我会给你回报的。你一向言而有信,我信得过你。我现在就告诉你/」雷阵雨忽道:「我先替你解穴吧。」
天衣居士道:「不必。我还是先把破解之法说了吧/」雷阵雨十指一扬,眼睛瞪住那神像,却对天衣居士说话:「我看,还是先解穴的好。天衣居士笑道:「放心,老四决非出乎尔、反乎尔的人。」
元十叁限泠然道:「看来你还是先解穴的好。」
天衣居士随看他的语锋道:「这便是了。我身上尚且说是有穴道受制,所以受困:你身上无处受制,又何必受困呢?若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喻,我找如何说!元十叁限一愕,通:「但我跟这神像已连为一体了,怎挣得脱?」
天衣居士笑问:「为何要挣脱?本来就无,何来之有?唯有忘身心,投佛修道,如此去做,方不需力,不费心思,脱生离死,立地成佛。」
神像内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天衣居士继续道:「本是一体,岂分得开?手指是分开了,但仍是连在一起的,耳朵,也分开了。但你那只耳朵听到那只耳朵听不到?那只眼睛看到了那只眼睛看不见?若是明眼人,照天照地,底有手脚,直下八面玲珑,何处不自现?」
暮然,轰地一声,神像动了。
达摩怒睁眼。
铁如战。
虎目生风。
天衣居士笑道:「你既与神像息脉相连,血肉相依,已成一体。你悟了道,就成了神,不妨抛却从前形相,重新作人吧!」
然後他吆喝道:「放下看!」
神像道:「一刀两断。」
天衣道:「斩除我执。」
「达摩」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然後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绕行七步,再说一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下倒令天衣居士一楞,念偈持戒道:「是处即是道场。一切见功德,慈眼视众生,福聚海无量,是故应顶礼。一心不生,万法无咎。醒了吧?省了呢!」
达摩神像却徐徐站起,一时间佛殿里灯火泯灭,只听他说:「寒时寒杀梨,热时热杀梨。他朝异日,不受人瞒!」
然後发出一声大喝。
这喝使赵画四、张炭、无梦女全坐倒於地。
本已负伤的蔡水择几晕了过去。
天衣居然惨然色变。
老林和尚抚心喝骂道:「是不是?我都说先杀了他,不然,也得先解了穴:天下只本有佛心的人成佛,无听了佛偈就成佛的!体里有道,如笑里有刀!该斩的人就斩,该杀的人就杀,该斩不斩该杀不杀到头来只把不该斩杀的人斩杀!」
也祭起了「哀神指」,左手五指迸连,射出一道比真剑还要锋锐的蓝色剑气,长达叁丈,右手五指箕张,五缕柔急的指风疾拂天衣居士被封的穴道,并叱喝道:「珍重大九叁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
他施的正是雷家指劲和佛门指功合一的「春风斩」!
/立斩元十叁限!
/连同达摩真人形相!
叁十九。警局
达摩神像突然瞪目。
九成白、一成黑的双眼,却发出一种暗赭色的光彩。
那幻彩在雷阵雨的指剑劲芒上约略一触,剑芒遽退,只剩两丈。
雷阵雨口中念念有词,连劲又待再上,达摩神像拧转身来,左手双指叩花般轻轻一弹,一道青气嗤地迸出!
「叮」的一声,雷阵雨的指剑绿芒又短了一丈,而为天衣居士解穴约五缕指风也在半空凝住不进。
雷阵雨狂吼一声,咬齿破唇,血喷剑芒,剑芒大长,抵死急刺达摩神像。
达摩旋地大喝一声。
这一喝,天地间交满了力量。
青芒剑气登时寸寸碎断。
雷阵雨左手五指指骨迸裂。
右手指劲也完全摧散。
达摩神像缕缓转向天衣居士。
然後定下来。
然後看看他。
然後全身徜徉看一股漠漠的霞气。
然後说:「我已通透『山字经』,再将『忍辱神功』附於达摩菩萨之身。我已天下无敌。」
口口口口天衣居士神色灰败。
他的神情是痛心的。
眼神是失望的。
但仍有笑容。
笑意里带看讽嘲。
他第一个反应是:摇头。
然後他说,像对看自己杀了人犯了罪屡劝不听的儿女作最後告诫:「你已脱困:可喜:
你的武功已与达摩金身合一,功力大增。可贺。但你不会天下无敌。心佛不二,即心即佛:
大道无门,千差有路。云收万岳,月上中峰。一器水泻一器。你无佛念,无佛心,无佛行,天下人皆是你敌,何能无敌?元十叁限呵呵长笑:「我一喝如雷,闻者俱丧,还不是无敌?
」
天衣居士反问:「何谓无敌?」
元十叁限大喝一声。
佛灯俱灭。
只见檐月。
月清明。
天衣居士又问:「何谓佛?」
元十叁限指月。
月皎洁。
天衣居士一哂道:「陶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那是无执无迷,你却执迷不悟:你没有修道,何来佛意!」
元十叁限不甘反问:「何谓道?天衣道:「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元限追问:「佛在那里?天衣:「你是元限。」
元十叁限当当楞在那里。
明月高悬。
月明如灯。
天衣道:「你已入了警局,何未警醒?放下吧,屠刀。」
元十叁限突然一拳击在自己下额上。
达摩下髯立即渗出血来。
然後他说:「我不成佛。泥佛不渡水,木佛不渡火,金佛不渡炉。我舍佛成人。」
天衣长叹:「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尽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里,你得要神光不昧,何苦弃明技暗?」
「我呸!」元十叁限忽目大叱道:「我斩杀一切妄念:我是我,去你的!」
掌中祭起一道精光,直斫杀过去。
雷阵雨怒吼一声,抄起地上蔡水择的「天火神刀」,幻起一道虹光,硬吃一记。
白刃相交。
火花飞迸。
两人互喝。
叱开天地。
老林禅师连返七步。
手中刀断。
泪流满睑。
他接了元十叁限一击,刀断,但却竟在那一喝中悟了道,只觉数十年来,花开别离,云散风雨,柳绿花红真面目,一切生死关头,都是白云自在「满眼泪光,也就是满目青山了。
他悟了。砍断他刀的人却末悟。*那是九十叁限之一喝。老林大师的断刀。禅字世称为:「元限喝,老林断」。
口
元十叁限还待追袭。
天衣居士喝住他:老四,你真的要食言弃诺?「元十叁限哈哈笑道:「我在受威逼时许下之诺,不能作算。我看透了,认清了,当大侠既没我份,我就痛痛快快的当我的魔头去:
随机应变,虚与委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晚要是我饶了你不杀,一旦你和诸葛会集上了,我还焉有生理?你们会放过找吗?我不但要杀你,也要杀诸葛。杀诸葛的人已经动手了吧?如果已经得手,你也该死了,要是失手,你更不可活。」
这回是张炭怒道:「你答应过的事不算数,枉你还是成名的武林人物!」
元十叁限嘿笑起来。由於达摩祖师的神容殊异,发出这种笑声和做出这等作为,更令人觉得诡异莫名。
「我说我答应过的事一定算数,现在可不是算数了麽?」
天衣居士没有愤怒。
他反而有点惋厝的说:「老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耍赖的,怎麽现在闹得这样子,为甚麽?值得吗?」
元十叁限狞笑道:「人是会变的。二师哥,人只要认为他能变他会变的,他就能改变一切,能够进步下去,我一向能变,我常对自己说:元十叁限,我变?我变:我变:我能教已用换新天:敢要星移斗换,乾地坤天:我刚才只我找会考虑离开相爷和不与你们作对:我是说」考虑「,我没有答允,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天真幼稚,妙想天开,现在我记真的考虑过了:我不能放过你,更不欲离开我的大靠山,他是你们恨之入骨的人…我活看就是要令你们活得不惬意。再说,我现在也不是要跟你们作对,而是要杀了你,」天衣居士疲倦的上眼睛:「反正,你要不认账,随便你怎麽说都可以,没想到你初习」伤心箭「。就伤了你自己的心,现在练成了,又先伤爱你的人的心。元十叁限也很满足的闭上了眼:「能伤人的心,是很愉快的感觉。」
然後他湛然睁开锐目,一字一句的道:「但我岂止伤你,我还要杀你哪!」
话随声落,长身而起,同天衣居士扑击过去。
张炭大喝一声,挺身截击。
可是赵昼四早有防备。
他双足飞踢张炭。
他的脚本已烧伤,伤势不轻。
但他仍似不大愿意用他的手。
/他的手是用来昼昼的。
/脚才是用以杀人的。
张炭一时闯不过去。
蔡水择一时间挣扎不起。
无梦女这时际也不懂帮谁好。
/她是元十叁限派过来的。
/但她也发现元十叁限根本只当她是一颗叶子。
/而且她又杀伤了元十叁限的弟子赵昼四。
/他们如获胜利,制住大局,会放过她吗?
她犹豫。
所以不能动手。
/不知该向谁动手。
而天衣居士仍不能动。
拦截元十叁限的攻势者,只有断了左手五指的老林禅师雷阵雨。
他迈前一步。
全身鼓起。
脸转包。
紫胀。
/正要发出「哀神指劲」中至大威力的一击:「哀鸿遍野」时,只见长身掠起的元十叁限双指一拈,像拈了支针(但其实手里甚麽也没有),叱了一声:「接我」气针「!」
四十。结局
他双指一弹:叮地一声,真是一支针。
/真有一支针。
「嗖」的一声,那支以气凝成无形的针,竟飞向老林大师。
有形的暗器易挡。
无形的针难防。
雷阵雨以折断的「天火神刀」迎斩气针。
气针突然消失。
兀又在背後陡起。
神出鬼没。
雷阵雨反手以刀背砸针。
针又消失。
遽又折回。
鬼神莫测。
针射雷阵雨印堂。
这次雷阵雨凝立不动。
他等「气针」已攻入中门,离印堂才不过半尺时,他才挥刀力斩!
不是斩针。而是斩气。
针为气所带动。没有了气,针就不存。所以先断了气,就不怕针了。他决意要行险一试,但苜先得要等针锋逼近。这很危险。也极冒险。但对方只不过用一根无形的针,已把他逼到这样子。如果不及早了断,不如就死在当堂,爽快作结。
/一个人虽无权决定自己生,但却有权决定自己死。而一个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使自己快乐,当然。如果也能使别人得到快乐,抑就更好不过了。
雷阵雨大半生来都不快乐。他本来野心太大。
志大最怕才疏。
志气高昂但才能半平的人是痛苦的,因为他想得到的偏偏得不到。雷阵雨却是本领大,志气也大。所以他不甘蛰身於长幼有序、制律森严、新人难以冒出头来的江南『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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