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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焕正要起身去迎,却见端王已头裹白布行到了厅外。“端皇叔祖,使不得!”夏承焕忙行出灵堂,过去阻住他。
大华礼仪繁复,亲王乃一等皇亲,治丧是有明文条例的。礼仪中的报丧、入殓、守铺、搁棺、居丧、吊唁、出殡、落葬、居丧皆有定制,各府各家向来都是依制而行的,鲜有背制违例者。
端王是夏牧仁长辈,又身兼摄政王之职,依礼只能在吊唁之时来灵堂。而现下,显然还未到时候。
“还理会甚么礼制?”端王左手执杖,沉声斥道。他既是夏承焕叔祖(皇权至上,皇子叫皇帝的兄弟都叫皇叔),又是华子监的夫子,被他一斥也就老实退到了一边,再不敢多言语。
点上一根香,插到香炉上,端王竟又行了躬礼,乃哀声叹道“牧仁,你有心事未成,怎愿就去?可痛煞了我!”言至此,两行老泪落了下来,“若天垂帘,我何惜以吾子之命换尔重生!大华无仁王,朝政何其难也!”
老端王神情肃穆,颜真意切,绝无半分虚言假色,令三人不禁又痛又敬。
“承焕,我此来一为给牧仁上柱香,二来是警醒你!”夏承焕过来扶,却听端王突然言道,“牧仁之事,绝非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莫要冲动行事,以免铸成大祸!”
“还不简单?我早已查明去害我父王的是哪三拨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任由凶手逍遥活命,恕承焕办不到!”夏承焕自小敬畏端王,这是他头一次这般违逆。
“这两日,你暗地里纠集了不少人。”端王沉声道,“你父王的事,自有我来处置,你在府上照顾好一家便可。我自然知晓牧仁的死与赟王有关,但此事还涉及其他势力,你若真杀了赟王,一来,仇未必便能报,二来,还要搭上你们几个的性命。你觉得值当么?你是个极聪明的人,莫逞这一时意气害人害己。”
“世子,梅公子到了,正在偏厅候着!”小厮行过来通报。
公羊颂我正描着画,听是自己这个义弟来了,脸上却并无喜意,把画笔放到一边,离座行了出去。
梅远尘在颌王府上待了这么许久,有些无趣,夏承炫似乎也忙得很,他想着公羊颂我也一直清闲,便径直骑马来串门。
“远尘,你倒来得早啊!”公羊颂我快步迈进了门来,轻笑道,“不陪着承漪郡主么?跑我这里做甚?”
“你这里来客不多,我忧心你烦闷,过来陪你一陪!”梅远尘笑着回道。
二人在主客位坐定,公羊颂我乃道“此时,你当去看一下承焕才对。”瞧这模样,他已猜到梅远尘并不知两位亲王遇难的消息。
“承焕?他怎么了?我倒没去看过他。”梅远尘奇道。他身边并未仆从,消息自然闭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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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尘,颐王和贽王被人害了,你还不清楚罢?”公羊颂我轻声道。
“被人害了?甚么意思?”梅远尘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骤然从座上起身,大声问道“这这如何可能?怎么会?”见公羊颂我脸色严肃,绝无半分玩笑之意,乃颓然坐下,“这是甚么时候发生的事?”
“颐王遇害的报帖是三日前到了,贽王的却是昨日。”公羊颂我回道。他处在这个位置,虽甚么也不能做,都城的大事向来都会关注,且亲王薨逝这样的消息,端王也并未有意压着,是以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在少。
“相隔两日?”梅远尘一听便明白了其中关键,恨声骂道,“可恶的贼人,实在是罪大恶极!”这时他已冷静下来,转念一想,突然脸色大变,轻声叫了句,“义父!”便化作一道虚影冲了出去!
“杀了他!”端木玉目眦尽裂,厉声吼道。
七大武席见皇上瘫倒在血泊中,尽皆失色,各个紧握手中兵刃,朝着青玄的虚影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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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二)()
“易前辈,这次朝廷的征召令,苦禅寺竟一个人也不曾来,你不觉得蹊跷么?按理说,便是悬月大师不来,法字辈的和尚总得来几个罢。一个不来,岂不是公然抗旨?法相当不会如此糊涂才是啊。”云晓濛一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一边问易麒麟。
悬月作为大华第一高手,苦禅寺又是释家第一门派,不论出于哪点,他们都不应该缺席。而现今,赴召之期已过他们却迟迟未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易麒麟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我也想不通。如今的江湖和朝堂皆是一般的扑朔迷离,我们明明便在其中,却甚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嘴唇乍吧了几下又道,“你或许不知,这几日已有两位亲王殒命在外了。”
“竟有这等事?”云晓濛脸色大变,放下茶杯惊问道。
“礼部虽不曾发下讣告,但此事却半点无疑,两道报丧贴都要送到了殿前。”易麒麟轻轻点着头回道。此事在都城已经传开,算不得甚么秘密了。
素心宫门下多女子,历来便是远离朝堂,在江湖上也并不太走动,耳目所及并不通达。都城发生如此大事,自己自端王府出来已有两日,门人却还未来报,云晓濛这才意识到宫里消息实在过于闭塞,心中已暗暗思量是不是该多放些门人出来,可不能变成了瞎子、聋子。
“早了暗算么?”云晓濛好奇问道。
“都算不得暗算。颐亲王是在屏州屏山上遇害的。据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围攻,他身边的六百护卫皆力战而亡,最后他只得拔剑自刎。”易麒麟轻声说着,脸色蒙着一抹不可思议之色。
“六百护卫皆战死了么?”云晓濛有些不敢相信。王府的护卫非同一般的武夫,要在山上围杀这么多人,实在是件极难办的事。
易麒麟呼了口气,一脸严肃看向她,沉声道:“或许,围杀颐王的人中便有九殿和盐帮的人!”
“张遂光?他吃了豹子胆啦?”听及此,云晓濛一怔,压着嗓门道。若是九殿和盐帮参与其中,那颐王的六百护卫尽数被杀也就不奇怪了。盐帮是江湖第一帮,九殿是天下第一杀手堂,若是他们一起出手,要在外截杀一个亲王,绝非甚么难事。只是,“为甚么呢?为甚么张遂光要搅进这场朝堂之争?难道他没有顾虑么?究竟是得了甚么好处,使他甘冒如此巨险?”云晓濛想不通,如何也想不通,“朝堂查到了?”
“朝堂查没查买到我倒不清楚,但我知道颐王遇害的前几日,九殿和盐帮的高手,有一大半在屏州。屏州刚刚经历大灾,全境一片狼藉,他们去那里做甚么?只有一个说法行得通,那便是刺杀某个极重要的人!整个上河郡,也就颐王有这样的分量。”易麒麟皱眉解析道。
“看来张遂光所图非小啊!”云晓濛摇头叹道,“盐帮的势力越来越大,江湖上已经没有敌手,加上一个隐在暗里的九殿,张遂光手里确实有一副好牌,倘使他要做甚么恶事,只怕朝廷一时间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张遂光终究是江湖上的人,你我在江湖上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须当当仁不让,说甚么也不能放任他胡作非为!”易麒麟握拳冷声道。他是江湖上的前辈高人,既受万人敬仰,便有推脱不去的责任。
云晓濛站起身,双手抱拳,朗声笑道:“易前辈当真是我辈楷模!素心宫虽偏居一隅,亦向来少理江湖事,然师祖、师父历来教导晓濛要有侠义之心、明是非之分。倘使张遂光真想独大江湖,素心宫必定站在御风镖局一边!”
“偌大一个江湖,不可长久无主事之人,否则便还会有李遂光、王遂光出现。是时候该重整武林盟了,你我便推悬月大师为盟主如何?”易麒麟建议道。
“圆月大师乃方外之人,只怕未必会来做这个武林盟主,何况他老人家年岁已高。。。”云晓濛笑着言道,“倒不如易前辈你来做!”
“哈哈,我做又有何不可?”易麒麟抚须笑道。他突然敛住了笑声,正色道:“若大家一致同意重整武林盟,这个盟主之争绝对会是一场恶战!张遂光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我并无必胜之算,晓濛,你也要做好争夺武林盟主的准备!现下看来,张遂光这些年是韬光养晦,有意掩藏了实力,一定有大的图谋,江湖力量绝不可为其所用!谁做武林盟主都比他做要强。”
“嗯,晓濛记住了!”云晓濛执手颔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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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炫!承炫!”梅远尘一路狂奔,总算到了夏承炫的寝居,在廊外大声叫着。
近来,夏承炫整日窝在府上,连芮府都好些天没去了。贽王薨逝的消息传回来后,他的心里越发不安起来:“这是一场阴谋么?颐王死了、贽王竟然也死了!莫不成,这是一个连环局?赟王所谋不单是颐王,还有贽王,还有。。。父王!父王,你还好么?你千万要平安无事啊!希望你已收到了急信,凡是小心些!”
夏承炫正思虑中,突然听梅远尘在外急切、忧虑地喊叫,快步迎出了门去,恰与他在廊下碰见。
梅远尘一把抓住他袖子,着急道:“承炫,你知道么?颐王和贽王都。。。都薨逝了!”
“嗯,下人来报过了。”夏承灿也并不隐瞒,轻声答道。见这位义弟一脸焦虑,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拍着他肩,温声道:“远尘,没事的,父王远在数千里外,想来不会出甚么岔子。且,我早已派人去警示父王了,放心罢!”
“真的么?”梅远尘气息乃定,脸色一松,笑道,“那便好!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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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玉抱着已经断气的端木澜,垂首啜泣,双手轻轻抖动着,分不清是伤心,还是愤怒。
“不惜代价,一定要找到那个贼道!”端木玉侧首颤声令道。
第一八四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三)()
七人本想在廊道上堵住青玄,却被他一团剑花给逼开了一道缺口。便在几人避开剑花的一刹那,青玄冲出廊道一溜烟跑没了影。七人鼓足内力在后面追赶,追到宫门处便半点影踪也瞧不见了。
宫门外早已乱作一团,鲜血流了数十丈,往日里威严勇武的铁甲兵早已各个倒地:或嘶嚎、或哭泣、或呻吟、或。。。僵直着没了声息。这八百铁甲兵中,七成以上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两成以上被刺瞎了双眼,而那僵直趴着、躺着的十几人则是被青玄割断了咽喉。
百余丈外挤满了数千人,各个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惨状,已有不少百姓嚎啕大哭了起来。。。这是国难!
“可有看到贼道去了哪个方向?”虞凌逸对着满地的守卫大声问道。
“回大人,贼道刚刚冲入人群,眼下已不知去向。”一个护卫挣扎着站了起来,忍痛答道。
脱鱼入大海,何处得觅寻?
“虞兄,现下当如何办?那贼老道轻功罕世难见,此刻已没了影踪,我们哪里寻得到?再者,便是寻到了他,只怕我们这七人也截他不住啊!”祝孝臣握着剑,双眼在人群中扫视,一边皱眉谓一旁的虞凌逸道。他自负武功天下少有,今日与青玄一交上手,几招过后便觉招架难为,信心已崩塌得半点不剩。
“他的武功,怎能到如此境地?”
“倘使以命相博,我能接他二十招么?”
“他步法诡异,如鬼似魅;身法轻灵,如风挟身;剑法狠辣,招不虚发。这老道究竟是甚么人?怎从未听过大华还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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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孝臣越想心越沉,只觉此敌实在过于强大,无论如何自己也是难以抵挡,更不消说取胜了。
虞凌逸还剑入鞘,沉声道:“贼道武功太高,让京畿营去搜捕罢!太子殿下绝不能再出事,我们马上回去,以免贼道去而复返有机可乘!”
端木澜被搅碎了咽喉,绝无活命可能,端木玉是储君,仪典一过便是厥国主君了。大华刺客在十大武席的眼皮底下把厥国皇帝杀了,发生一次已是惊世骇俗,怎能允有第二次?
“蹬!蹬!蹬!蹬!”一阵急促的马蹄音穿过人群传来。百姓闻声纷纷避退,让出了一条路,远处密密麻麻的铁甲军驱骑赶来。这便是端木玉、虞凌逸等人一直苦等的援军,厥国战力最强的戍城军——京畿营。
京畿营听到宫门示警不到一个时辰便赶了过来,反应不可谓不快,却终究来晚一步。没人想到,皇宫内外三千余值守铁甲兵及数百皇家禁卫竟然抵不住半个时辰。太快了,青玄太快了!值守铁甲军还在四下搜寻他的影踪,他便从宫里的庇护所杀了出来,期间还杀了九十一人,其中一个便是他们的皇帝。
一个短须中年汉子在虞凌逸七人面前拉住了马缰,急急跃下了马背,一脸暴怒向虞凌逸问道:“虞凌逸,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怎。。。怎死伤了这么多人?”
“大华来了刺客!”面对眼前这个中年汉子的质问,虞凌逸皱了皱眉,轻声回道。宫门失守,皇帝被杀的确是他的过失,便是端木玉赐他死罪,他也并无怨言。
“刺客?你们不是已经有了周详的攻防计策么?怎还让贼人破了宫门?”中年汉子冷声道。见虞凌逸七人并不答话,又问道,“皇上可受了惊?”
虞凌逸匀了匀气息,轻声道:“传太子殿下谕令,你们京畿营全城搜捕一个白发童颜道人。见则诛杀!”
中年汉子,双目圆瞪,眼中尽是惊疑,握着佩剑的手吱吱响着,颤声问道:“皇上。。。”见虞凌逸轻轻摇了摇头,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头便一个箭步越上了马背,嘶声吼道:“传我令,全城封锁!挨家挨户、掘地三尺,搜捕一个白发童颜道士!一经发现,就地诛杀!”
这个中年汉子便是一品京畿将军,当今皇后的亲弟穆钦忠,亦是端木澜最为信赖的心腹大将。厥国国姓是端木,而穆姓则是第二大姓,据说是从端木氏中分离出来的一个分支。数百年来,端木氏、穆氏两族皆有通婚的传统,两姓之人可谓血浓于水,互敬互助。厥国军队中的五位一品将军三位姓穆,两位姓端木。皇家对穆姓的器重,可见一般。
穆钦忠留下了两千人戍卫皇宫,自己带着一队人马直冲城门而去,余部散开到了各街各巷。
“我等回去复命、请罪!”虞凌逸咬着牙,转头谓身后六人道。他们都有罪,虽然都尽了力,然皇上毕竟还是在他们的保护下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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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秀安,你老实跟我说,你们究竟做了甚么事?”胡秀安才进了御书房的门廊,端老王爷便厉声斥问道。贽王竟在神哨营达到庇南哨所前先一步北上,这中间定然发生了甚么事,而最有可能与这事相关的便是胡家的人。
宫里传出了夏牧阳的死讯后,胡秀安几乎吓破了胆,当即便去了父亲府上商量对策。父子左右思量乃既定,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写过迷信给贽王,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情。贽王已死,他们只能转而支持赟王,且颐王也先一步薨逝,赟王夺储似乎有多了几分胜算。是以,为保住胡氏一族,只能一条夜路走到黑,便是夏承灿拿着他们的亲笔信来对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