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格,两年内必亡,乃是天道也。我现今为你解命,便是窥测了天机,炼了这阳生液延你寿时,更是逆了天道,只怕,于我修行滞碍大极。”青玄道人讲至此处,一脸不甘,显是内心甚为遗憾。只听他又道,“天地人三材,人居于天地之间,天地乃无止时,凡人众生百十寿载便至命终,乃为大限也!学道之人,探寻健体延寿之方,虽是常事却违天道,已是不该。皇上悟道虽久,法理却不渊深,我妄用道术,窥探天机,将我所悟道法强加你身,乃是逆天行事。这阳生液看似无奇,实是大不凡之物,可修抚躯体,温润生、觉二魂,最是续命养生之良药。家师离观之前将那药方制法传授于我,历二十二年苦究参研,七年前方才尽悟其中奥妙,又经三年试炼方始功成。炼了第一炉阳生液,我服下后四年间,肢体发颜确是返春不少。”讲至这阳生液,青玄道人竟是神情端敬,诸无半分得色外溢,又补了一句,“端的是玄妙无比!”
永华帝听了,脸色潮红,双眼望向桌上盛于紫金钵中的阳生液,精光湛湛,身体不禁一阵阵轻抖,就要伸手去端,忽听青玄道人轻斥道,“皇上,未到时辰!寅时,意为“移”,万物始生寅然也!阳生液其效正应始生之理,寅时二刻进服,药效才是最佳!”永华帝僵住双手,不停点头称是,正身回了座,眼睛却是再也离不了那药钵。
过了约一刻钟,青玄道人从茶座抽屉内取出一个针包,在桌上铺开,谓永华帝道,“这阳生液进入脏腑后能将体中淤毒逼出,且可沉降于躯体,佑护脏器;然,一旦二次服用此药,新旧药液相遇,体内脏器必定瞬时裂碎,届时一命呜呼,断不可再救,切记!”
永华帝听了,面上一滞,颇为失望,原自是想着这阳生液竟有这等神效,无论哪般代价,定要求了青玄道人再炼制几服。这时青玄道人一句话断了这念想,永华帝当真失落。
不待永华帝再言语,青玄道人又道,“皇上,伸出右手,手心朝上平置桌上!”永华帝依言放好右手,只觉手心一凉,劳宫、少府、鱼际三处穴道便各插了一根金针,一个呼吸后拔出,听得青玄道人又命道,“右手入药钵,左手伸过来!”永华帝刚伸出左手就被青玄道人握住手腕,只觉一股热气自左手传来,瞬时体内翻滚,全身逐渐燥热起来,正待开口相询,青玄道人便言,“不要开口!静心凝神!”
听完青玄道人吩咐,永华帝顿感眩晕,两个呼吸后便昏倒过去人事不省。
不知过去多久,永华帝苏醒了过来,从茶桌上起身,一眼去寻那药钵,只见钵中药液还剩半多有余。一个声音自右前传来,“服药已成,活动肢体!”永华帝不疑有二,依言站起身,晃动腰躯手足,只觉肢体轻盈,畅快无比,不由大喜,走近青玄道人身边,问道,“便是这等神效么?师弟,那钵中尚余不少药液,不若与我再服些!”永华帝言语颤微,心中兴奋难以掩饰。
青玄道人回过身,直视永华帝道,“钵中药液已无药性,再服已是无用。”
永华帝尚自狂喜,这时听了青玄道人之言,自是一阵失望,一时之间一喜一悲,又是喜极而泣,又是乐极而悲,脸相颇为好笑。
待永华帝心绪稍复,青玄道人方始再言:“皇上,进这阳生液虽可温润生魂、觉魂,延你寿时,毕竟不是正道,还需自身多加理道参法。道法精深,福寿自厚!”青玄道人言出肺腑,自是语重心长。
永华帝听了,重重点头,斩钉截铁道,“便在这几年间,我定要将这皇位传出!这帝位,禁锢我二十几载,实在误我、害我良多!”。。
第〇一二章 仁智双王辩盐危(上)()
临着年尾虽还有二十余日,都城的大户人家却多已开始着办年庆什物,颌王府上下也早已张罗开来。王府的大管事叫杜翀,是个微胖的中年。杜翀原是清溪郡驻地的一个百夫,那年秋荒,一些流民进山做了草寇,不时到邻近的村庄抢盗,还闹了不少人命。杜翀奉命去山里剿匪,打斗中不幸腰腹中了刀伤,后虽伤愈,脏器受损却终究留下病根,再无法带兵。其时夏牧朝正被永华帝遣去清溪郡督查地方防务,偶然得知此事后便把杜翀调来自己身边。就如此,杜翀在夏牧朝身边一待便是十七年,渐渐做到了颌王府管事,实是夏牧朝最信赖之心腹。
亲王府管事是个特殊武职,虽是正编六品武职,却不着大华朝的官制兽袍;虽领着兵部的品级俸银,却不下辖在册军籍兵丁。杜翀在王府中有一进自己的院落,在艮甲二,靠近侧小门,有前后偏三厅,大小房十二间,由四个回廊连着。五年前,也不知打的甚主意,清溪老家的弟弟带着一家老幼径直来投奔。因事先并未通音讯,且这般长途裹籍而来,显是已吃定长久投奔的心思。古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这都是骨肉至亲,怎忍还拒?只是自己尚是幕卿客居,并未置有府宅,一时真叫杜翀好不为难。夏牧朝得知此事,即时叫人腾出了这进大院落,让杜家一家都搬了进来,每月划拨银钱,供应一应起居。杜翀性本内敛冷清,受了夏牧朝这诸多恩情却从不多言于口,然管理王府日常自是一丝不苟,尽心尽瘁。
颌王府乃夏牧朝授升亲王时,永华帝颁旨敕造,自最是显贵之地。王府在册兵丁七百余,府役两百余,眷属近百,多年来,杜翀承上而理下,人繁事琐物杂却无一不致理得当。王府值守外紧内松,内卫百余,辰时三刻及戌时三刻换防;外卫六百余,卯、未、亥初刻各换防一次,这日常五次换防,杜翀必亲自督办。杜翀自认察言变色之能不如周旭宽,一身武艺亦不如卢剑庭,且此二人对颌王之忠绝不下于己,能受任王府管事唯“谨”而已。
“大人,刚接到颐王府拜帖,颐王殿下巳时初刻来访,辰时三刻王府的轿队已起轿了”,王府偏堂之上驿卒执贴向杜翀报道。
“哦,是了,下去吧!”杜翀应完声接了拜帖便快步往正堂行去。合着两府间路程和轿队脚程,杜翀估摸,颐王府轿队落轿也就这一盏茶的功夫了,自是耽搁不得,需立马报知颌王。依杜翀多年侍从经历,自是知晓颌王此刻当在正堂理事。
王府偏堂和正堂之间隔了两间大园子,中间亭台廊苑相连,足有里许之遥。杜翀刚走近正堂不及言语,夏牧朝听了脚步便知他来,快速在奏本上写了两行字便放下了笔。待杜翀走近身边约一丈,观其形容,行急而气不乱,始笑问道,“说吧,甚事?”一边示意近侍奉茶。“天甚凉,喝口热茶!”
杜翀行了首礼,依言取了茶,却并未去喝,躬身颔首报道,“颐王殿下要过来了,下刻便到”。说完,委了委身子站到一旁。
夏牧朝抿了口茶,从案座上起身,踱了几步,向近侍吩咐道,“去请思源来!”又向杜翀道,“你先到府前候着,颐王兄到了,引来此处便是”。
此时,吏部的任命文书早已下达,梅思源乃是从二品的大员。依法理常理,地方官员往京述职,一应随从自可入驿馆暂住。梅思源亦曾告请搬出王府,却被夏牧朝回绝,“这王府大甚,平素房宇多空置,这玉琼阆苑你住着便是。你这任前,所备之事颇多,旭宽和杜翀正可助你,省你不少时日。且父皇一向宽厚,自会体谅你远来行事多阻难,无需避嫌。”梅思源心中虽仍有顾虑,但新职赴任也许就在时节之内,任重道远而诸事实未有筹备周全,也只得带着一家老实住了下来。这十余日来,颌王安排梅远尘和世子夏承炫一起受业,两人乃是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此前身畔虽不缺同龄之人,却终究少有相仿之伴,这来日日同课同食,课后又由云鹞一起传授武艺,自是愈加亲近起来。
自与颌王于镜湖亭一谈后,梅思源便全力措拟解盐荒之策,几经梳理,心中已有几番计较。然近几日,梅思源正查考阜州往安咸郡府运盐之道,怎奈工部攸关一路官道、驿馆之案牍最近录入也是三十几年前,实是不足以稽考,正自烦闷中,却听傅愆来报,“大人,王爷亲兵来请!”
梅思源忙从案座起身,这时传讯的亲兵已到跟前,只听得他说,“梅大人,王爷在正堂,命我来请。”
“哦,便请在前带路”,梅思源作请手势道,说完跟着向正堂行去。一路上,梅思源自有忖度,也略知颌王来请所为。。。
思虑不停,脚步亦自不停,不觉已至。
只见正堂客右首座一中年,雍容华服,面有肃容,才刚落了座。华服中年座下有两人,一青裘高瘦,一黑裘灰发,这二人向颌王告了谢,正欲落座便见颌王起身向客首之人爽朗言道,“颐王兄,梅大人来了!”
这青黑裘衣二人股腚才刚落椅,便即时起身。梅思源不及理会二人,走近依次颔首作揖行礼道,“下官梅思源见过颌王殿下、颐王殿下!”礼毕,再向客右下座二人作揖示意。正堂之上右客首座所坐之人正是当今皇三子,颐亲王夏牧仁,人称“仁王”。夏牧仁乃夏牧朝之兄,两人都是亲王,依礼梅思源原当先向夏牧仁行礼,然此间乃颌王府邸,夏牧朝占尊主之礼,故而行礼当由颌及颐。
待诸人礼毕落座,夏牧朝乃向夏牧仁笑道,“颐王兄,我料你今日来访,定关安咸盐运之事,我便把梅大人也请来了。平素你可少来我这府上。”
“你我担纲重责,庶务难清,实少有闲暇,你这府上,我确实几年亦无有来一回”,夏牧仁苦笑道,“今日来扰也确关时下盐荒之事”,语毕缓缓望向客左首座上的梅思源。
第〇一三章 仁智双王辩盐危(下)()
梅思源早年跟随父亲长住都城,却并不曾见过颐王,梅府败落后由颌王安排到清溪郡履职,十年余来远离都城,与颐王更是缘悭一面。此刻被夏牧仁这般似有意似无意地看着,让梅思源颇有几分不适。
夏牧朝何等眼光?自是立刻察觉其中蹊跷,随即向颐王问道,“颐王兄既为盐荒而来,身旁两位想来必与此关联,如何不介绍一二?”
夏牧仁站起身来说道,“理当如此。这位老先生是段泽清,永华九年至永华二十二年任安咸郡职方。”听及此,夏牧朝和梅思源眼光中瞬间迸发出一缕几乎肉眼可见的精光。职方,和“行走”一般,乃是当朝入籍不入级的官制编员,专职绘制和管理各地地图。然相较于行走,文职的职方却少有为人所羡。职方徙居在外,所到一处乃绘一处,丈其“分率“,辩其“准望“,量其“道里“,记其“高下“、“方邪“、“迂直“,常年跋山涉水、餐风露宿,与天灾猛兽随行,善终者寥,是为其一。职方所致不过地理,日常远离政务,自距仕途远甚,是为其二。既无前途又多险阻,自不在士子所望。是以职方编员虽少,却常年多有空缺,难有补全。这个叫段泽清的灰发老头在安咸郡做了十三年职方,甚是难得,说是大华朝最了解安咸郡地理之人也不为过,其对阜州盐场采矿、运盐诸多事宜助益良多,实是个关键紧要之人。
梅思源忙从座上起身,一脸诚挚道,“段老先生,在下蒙皇恩典赴任安咸盐运在即,此间正有许多为难,想来老先生定能为我解惑良多,稍后望能不吝指教!”
夏牧仁听完一笑,“段老先生今日既随本王前来,自有这般打算,梅大人请坐罢!”说完又执袖指向另一青衣老汉道,“这位观留道长,乃是我府上客卿”,言未毕顿了一顿,“观留道长精通丹青之术,炼砂之技高绝,当可助你改进炼盐之法”。不待夏牧朝、梅思源二人开口,接着言道,“大华供盐积荒已久,近三年尤甚,我关注已有经年,上月安咸诸事传来,正欲请旨治盐,不料父皇将这出缺派给了梅大人,呵呵,倒叫我好生意外”,见梅思源嘴角牵动就要发声,夏牧仁再道,“既旨意已下,再多斡旋也是无义,今日前来便是要荐这二人,盼能助益一二。”。。
梅思源实在喜出望外,就要开口去谢,蓦地想起自己身份,转过头向夏牧朝望去,正见其向自己缓缓点头,朗声笑道,“再无比颐王兄这更好的大礼了!”梅思源跟着一边言谢一边执礼道,“颐王殿下大义引荐,思源万分感激。”
夏牧仁大方受了礼,“我今日来实有二事,这事就算事了。段老先生、观留道长,二位日后便随着梅大人吧,一应安排,梅大人自会照顾周全”,侧首与这二人言道。
此事夏牧仁早已对二人言过,心下早有准备,遂齐声答道,“是。”
夏牧朝向厅外吩咐道,“引二位客人往可乐轩稍歇!”待二人行过礼退去,乃向夏牧仁笑问道,“颐王兄,还有一事为何?”
夏牧仁喝了口茶道,“安咸盐运政司出缺后,我曾向父皇详述治盐经略,颇得父皇赞赏。我本以为父皇会把治盐之事全权委托于我,不想这出缺竟给了你推荐的这位离都最远,原职最低,年纪最轻的梅大人。你素善谋,自有你的道理,我不问。但我想知道,你们预备如何解这盐危?”
夏牧朝抚掌笑着先后向夏牧仁、近侍和梅思源道,“哈哈,果不出所料。”,“来啊,上酒!”,“思源,一会你莫要拘谨,今我三人不分尊卑便来辩一辩这盐危!”
“如此正好!”夏牧仁笑道,“牧朝,今日你是主,便起于你罢!你以为,大华盐危源起于何?当如何解?”
夏牧朝从主位起身,行步至两客首座间,冷声道,“今之盐危,非是天灾,实人为也。大华子民八千万,今年海盐产四十八万石,砂盐产一百四十万石,足可供五口之家每月一斤之需。而如今,各地盐市竟无盐可售,盐商却囤积居奇趁机哄抬盐价十倍不止,统购律名存实亡。都城坊间一斤海盐要价三两银,砂盐更甚,小富之家尚不能足量敷用,平常百姓是怎般境地?是以,解盐之危,首控其源,从盐场出盐至盐市售卖,通程严控,不使流向商贾富户,民众执籍本到盐市限量购盐,如此,盐荒之危当可解矣。”言毕,夏牧朝脸上竟有一抹难以察觉的隐忧。
“重病不可用将养之法”,夏牧仁起身道,“解这盐荒之危当快必快,依你言,就算事成只怕也要拖上两三年。大华在册兵丁及衙役二百二十万,可供调派不足三十万,大小盐市近二十万,这点使役实是杯水车薪。我所谋者,亦是控源。其一,加派探矿人力,加置盐场,加量炼盐,加速配盐。其二,收民间之源为我所用。对坊间盐商富贾,当刀斧挟身,重利相诱,迫其加量降价售盐。从者以重利,抗者以重典!”
夏牧朝听完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使役不足可先济重缺。今大华盐荒遍及各大郡府州县,绝非短期可解,三年事成已算速效。各地盐商富贾多与地方官阀勾连,其中不乏皇甫、公家两家扶持,更有厥国、冼马国皇亲贵戚。贸然行事,恐起战端。此外,扶持盐商靠山岂止皇甫、公羊,连一向忠心的百里氏、诸葛氏亦有不少人涉事其间,要说刀斧挟身,两位老王爷会作何想?”
“对待盐商自当区别对待,不可一视同仁。”夏牧仁回道。
“断不可如此!”夏牧朝沉声道,“如今局势不稳,此时不宜授人以柄,激发矛盾。朝廷制衡各方本已如履薄冰,王兄此举不异于投石,一旦冰裂,后果可堪设想?此危远甚盐缺之危!”
“对盐商区而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