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恩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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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恩仇引-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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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堂,我想看泥人。”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从柜台旁响起。

    这声音直如餐铃一般,令王婆从思虑中恍然醒来,满脸堆笑行出柜台来。走近一看,见这女尊客有如空谷幽兰一般,脸上带着淡淡的愁苦,心中暗暗差异,“好俊的姑娘家啊!”

    “小姐,你要看甚么泥偶?”王婆笑问道。言毕,折身回到柜台,弯腰取出一张摆桌,上面放好各式各样的泥人:有菩萨、有仕女、有姬尧娘娘,有麒麟瑞兽

    “你们这有禽禽偶么?我想看看禽偶。”夏承漪双目在摆桌上扫视而过,轻轻摇了摇头,问道。

    掌堂王婆一愣,神情一闪,说道:“哎哟,有是有的,只是被一位公子买下了。我且取来给你瞧一瞧罢。”心里却想着,这位公子现下还不曾来,想来今也不会来了,不如拿给这姑娘瞧一瞧罢,或许这姑娘便看上了那泥偶呢,可莫丢了这难得的买卖。

    王婆取了两个锦盒出来,放在柜面上,对夏承漪说道:“这俩都是一位公子买了的,一个是禽偶,一个是女偶,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夏承漪于这锦盒再熟悉不过了,此刻闺阁中正存着三十一个。伸手取过锦盒,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对鸳鸯偶。

    “没想到,远尘哥哥这次本要送我的却是鸳鸯,可惜他却没来取这禽偶,急急赶去了安咸锦州。”夏承漪看着这对鸳鸯泥偶怔怔发呆,不由胡思乱想起来,越想便越觉得清苦,心伤更甚。

    “只盼梅府阖家平平安安,他早日归来。”

    看完禽偶,夏承漪再取来另一锦盒,轻轻打了开,见里面竟是一个新娘女偶!再看座下,却写着“成双”两字。夏承漪看了突然眼眶湿润。

    “他竟要送海棠新娘女偶,这不是要定亲了么?我,海棠待他那么好,他俩又自幼一起长大,我哪里比得过?只怕他们在安咸待着,便再不回来了,留我在这里孤零零候着”想及此,再也忍受不住心伤,趴在柜面哭起来。

    王婆见了,“哎哟”叫起来。门外的紫藤也急急跟了上前,急急唤道,“郡主,你怎了?”。王婆听紫藤唤夏承漪“郡主”,顿时吓得直哆嗦。

    紫藤见夏承漪只哭不答,心中急甚,叱问王婆道:“掌堂婆子,你怎欺负我家郡主了?”

    听紫藤这本质问,王婆直吓得魂飞魄散,哭央着道:“姑娘明察啊,老婆子长了一百个胆也不敢啊!这,这,她瞧了这两个泥偶就自顾哭了。婆子哪里知道如何就开罪了贵人啊?”

    紫藤听了,忙行到柜台,取过锦盒看了一看,瞧见两个泥偶竟分别是鸳鸯和新娘。再拿起泥偶仔细端看,只见座下分别刻了两字:成双、成对。见此情,紫藤当即有了一番计量,乃谓夏承漪道:“郡主,远尘公子喜欢你可喜欢的紧啊!”

    夏承漪哭声渐缓,抽泣道:“他都要娶海棠了,身边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远尘公子是心大了些,竟想同娶郡主和海棠姑娘!”紫藤气愤道。

    夏承漪早知梅远尘定舍不得海棠,是以从来都把海棠当了亲姐妹,现下心伤的是,他只想娶海棠却丢下了自己。“他不喜欢我了,他只想娶海棠!”夏承漪哭道。

    “郡主,你未瞧见泥偶写了甚么吗?”紫藤恍然大悟,强忍笑意问夏承漪道。

    已哭了这一会儿,夏承漪心情稍缓,答道:“我自然看到了。”忽然想起自己只看了女偶座下刻字,并未看鸳鸯泥偶座下何字,忙支起身子起来,拿过鸳鸯泥偶一看,脸上由哭转笑。

    “原来这座下不是‘鸳鸯’,而是‘成对’。送给海棠的是‘成双’,送给我的是‘成对’,远尘哥哥竟同时向我二人陈情呢!”

第〇九九章 我为苍生入地狱() 
雨淅沥下着,端木玉站在屋檐下,负手闭目,久不言语。

    滴水如线,牵连天地,立于此,可感应天意?

    天意?谁能知天意?

    吹来一阵风,掀起书案上的纸,露出白纸上的字:

    世间苦如此,谁主苍生福?行善不能及,除恶不得尽。正道阻且长,我愿下地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端木玉轻轻呢喃着,两行清泪从眼眶流出,滑过他俊逸的脸庞,落在被溅湿的地上,和天上落下的雨混在了一起。

    端木玉睁开眼,眼神冷冽,不带一丝感情言道:“叫他们都动手罢!”身后伺立的穆桒听了,深深躬首,应了声“是”,便快步冲进雨中,消失不见踪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人间早已是地狱。”端木玉把手伸到檐外触雨,梦呓般说着。

    迎来客栈,一人一蓑衣,一剑一马匹,从雨中走来。

    “客官,要点甚么?”跑堂伙计笑着问道。

    “把马给我喂好,再来二十个馒头、五斤肉、五斤酒。包好。再另上两碗肉汤面。”祝孝臣解下蓑衣,放下手中的剑,冷冷言道,“把事做好,不用兑铜圆了。”言毕,从腰间摸出一粒二两的银锭放在案桌上。

    伙计难得见到如此豪客,拿了银钱欢天喜地忙开去了。

    “祝先生,端木玉有一事劳烦你去办。”

    “殿下请讲,但教能及,必定照办!”

    “请祝先生回都城一趟,杀一人!”

    “谁?”

    “芮如闵!”

    “我若不死,他必死!”

    “请受端木玉一拜!”

    从那进老旧院落出来后,祝孝臣脚不停歇,直奔都城去,此刻天才黑,已到澹州,正好在这家客栈补足一路用需。两碗汤面吃完,伙计正把一应物事装好伏包给祝孝臣送来。

    祝孝臣接过伏包,披上蓑衣,执剑在手,快步行到院中,解开马栓,跃上马背,一路疾驰东去。

    奔袭千里只杀一人。

    都城之北,上河郡,屏州城。

    天色暗沉,分不清早晚。雨越下越大,已成滂沱之势。一队人在雨中快步行进,有的扛着锹、有的扛着镐、有的扛着铲、有的扛着锄

    他们行进的方向乃大华境内最大的水事,长达十几里的屏州水坝。水坝的驻兵只有几十人,早已被他们杀尽。

    这一百余人在水坝上列好队,站定。

    一人站到队前,雨点打在他脸上,全然看不清他形容。只听他冲着面前一百余人大声喊道:“为国而死,虽死无悔!”

    他对面这一百余人,亦跟着他齐声呼喊道:“为国而死,虽死无悔!”眼泪流出,和雨水混在一起,已无法分清是喜是悲,是苦是咸。

    一锄一锄又一锄

    一铲一铲又一铲

    坝上的泥石被挖掉越来越多。所有人皆忘却了疲惫、忘却了手掌的破皮之痛,只是疯狂地、拼命的挖着、铲着

    天黑过,又亮了,雨一直下着,至此时犹未停。

    豁口将开。

    豁口一边是延绵无尽头的屏州河,另一边是富饶的、秀丽的上河郡府屏州城

    风成了帮凶,掀起好大一个浪。浪花借着风力狠狠拍打在水坝坝身上,冲开豁口滚滚而下,裹挟着锹、裹挟着铲、裹挟着那队不辨形容的一百余人,往屏州城奔腾冲去

    大华之南,庇南郡,庇南哨所。

    “芮将军,这雨一直不曾停过,粮草已八天未送过来了。哨所的存粮不过一百二十石,最多再坚持三日,我们便要绝粮了!”庇南哨所军需官跪在地上,脸色惨白道。

    “只够三日了么?”芮图鹜双手紧紧握成拳,恨恨道。

    最后之期:三日。

    三日之后若再无粮草供应,军中兵卒无食果腹,必生哗变。两万余人的军队,一旦哗变,何其可怕!

    这五日,芮图鹜共派了五队人出去查探,一队未回。

    芮图鹜从未如此紧张过。战场杀敌他不怕,但兵卒缺粮,定然哗变作乱。就算他军威再盛,亦绝对压制不住。此祸,可通天。

    “丁仁蔚,点一百精兵,随我出营!”芮图鹜不敢再等下去,决定亲自去粮道一查。查一查究竟发生何事,何以军粮久久未至?何以探查之人一队未回?

    “是,将军!何不多点些人马?”丁仁蔚是芮图鹜的心腹佐将,此时亦急地火急火燎,但听芮图鹜只点百人出去查探,不禁有些忧虑。

    芮图鹜深吸一口气道:“军中缺粮,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丁仁蔚了然,乃领命下去点兵。

    “噔!噔!噔!噔!”一百零二骑冒雨出行,往粮道而去。

    一道天光闪过,雷鸣轰隆传来。

    天人涧,庇南粮道第一天险。粮道从山涧穿过,最窄那两百丈山涧,宽仅丈余,两车不能并行。

    “大人,庇南哨所的存粮应该不多了,这都派了五队人出来。”山涧的矮树丛中一个猴脸汉子谓一个络腮胡子五百夫道。

    “嗯,这种常驻哨所,非战时军中存粮通常是十天至半月的口粮,我们都阻了他们八天了,想来他们的存粮也不会太多。穆大人真乃神人,令我们提前月余守在此间,一旦下起了连绵雨,便阻截粮队及哨所派来探查的人。哎,只盼他们早些自乱,不上战场便四散溃败。”络腮胡子五百夫磋磨着下巴道。

    “大人,大人!又来了一拨了!已辨过军铠,竟是个从三品的参将呢!”一个斥候奔过来呼叫道。

    五百夫一听,忙从小营帐冲出来,大笑道:“哦?真是个参将?带了多少人?”

    “百余人!”斥候答道。

    “真的?”五百夫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咧嘴笑道:“老子今年是走鸿运了,竟给送了个三品武将来!”接着向左右道:“备战,老样子!老子升官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几个百夫长听了大喜,磨刀霍霍而去。

    “吁”芮图鹜在山涧前勒住马缰,定住坐骑,抬头向两面张望。审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乃令道:“继续行!”

    “轰”一阵雷鸣响起,一百零二骑向山涧行去。

    “轰!轰!轰!”忽然从山涧两边掉下很多大石,砸在马上、人上、地上

第一〇〇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自浮阳郡寰州别后,梅远尘与海棠已分离十日。

    “我们六日前便到锦州,海棠他们脚程再慢,这十日行一千四百里亦早该到了,怎现今仍未到?”近两日,梅远尘心中不安之感渐增,“是连绵着下雨,路被阻了么?海棠可没半点功夫底子,莫不是赶路赶得急了,身子骨吃不消,竟生病了?还是途中遇上甚么歹人了?”念及这种种可能,梅远尘越来越急,越急偏又止不住越往坏处去想。

    雨历久乃停,道路泥泞,车马难行。

    雨才停,湛空便引着一行人上了路。自寰州客栈夜半别后,这十日里竟有六日雨未曾停,众人被困在住处不得成行。现下,雨停虽未稳当,但好在无有湿身之忧,众人带上用需便上路了。脚程虽不快,这两个多时辰也已行出百余里,已到了栾州地界,距锦州不过三百里了。

    “师父,何以言水为天道之使?”止澄驱骑缓行,侧首问一旁的湛空道。途中连绵大雨,路上亲见洪水滔滔,使止澄对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湛空道人笑了笑,回道:“五行中金、木、土、火皆诞于地。金可铸币、可炼器;木可凿舟、可置屋;土可砌楼、可塑墙;火可驱暗,可取热。此四行皆可为人所用,造福于人,是为善也。而所谓人道,自源于善,而又行出于善,故曰此四行为人道之使。五行中的水,正可为善,邪可为恶,正合天道之不与人也。水出于地曰泉,为地水;出于天曰雨,为天水。善水活命,如久旱甘霖,使万枯复苏;恶水索命,如滔天洪水,毁灭生机,这如何不是与天道一般不可究、不可逆?是以皆谓水为天道使者,行天之道。”

    “哦,原来如此,弟子明了。”止澄受教,欣喜答道。

    忽然从队尾传来一阵异响,原是湛虚道人的大弟子止济驱骑赶了上来。只见他一脸急切道:“师伯,弟子见到河中间的浮木上好像有一个人形物事。”

    “哦!在哪?”湛空道人急问道。道家推崇自然,从不宣扬向善之义。而道门中人,却又似乎从不缺少仁善之心。善源于本心,顺其自然,何尝不是自然行善?

    “便在那里了,师伯,瞧见没?”止济伸手向路旁的河央指去。

    湛空道人顺着止济手指所向去看,果见河中央一浮木上趴着一个人,惊道:“呀!正是有一人!”乃转而谓同行的湛觉、湛成道:“两位师弟,救人!”

    湛觉、湛成二人已听到止济所报,早已准备出手,三人对视点了点头,从马背上跃起,几个大雀步便冲到了河边。只见河中一人趴在一段浮木上,被卡在离河岸百余丈外。湛空道人见河边有一堆硕大枯木,心生一计,言道:“把此间枯木掷到河中做落脚处!”湛觉、湛成听得明白,三人各自举起枯木,由近及远掷出去。这枯木有十几段,小的几段约有百十斤,众人掷出并不吃力。剩下七八段一掂之下竟有六七百斤重,三人内功虽然深厚,亦无法将这些枯木掷远。

    正为难间,湛成大叫道:“湛空师兄,你先去救人,我和湛觉合力把枯木打断成小截,再丢掷过来!”

    湛空一听,喜道:“此法甚好!”当即运转内力,提气纵跃出去,在水面的浮木上站定,再跃至另一段浮木。河边的湛觉、湛成不敢耽搁,分立一根大枯木两边,合力一掌拍在枯木上,顿时“啪”的一响,断下一小截。依此再使力打出一掌,又拍下一截,如此四次,一根大枯木被断成四截小枯木。二人举起小枯木,一截一截远远掷出,正好在河上形成一条浮桥,通连河央人形物事处。

    湛空顺畅抵达,在枯木上稳住身形,定睛一看,乃知这却是个兵卒。不及多想,湛空道人抱起那兵卒便急急往回赶。这时,浮桥已被水流冲散,枯木之间相隔渐远,已达三、四丈,且湛空背负一人,显然有些支绌,越过七段浮木后渐觉吃力。湛成道人已发觉不对,急忙对一旁的湛觉言道:“湛觉师兄,我去接应湛空师兄,一会儿,你再来接应我!”

    湛觉早已了然,答道:“去罢!”言毕,行到大枯木前,蓄力一掌一掌打下,终于又拍下一截,忙往湛空落脚附近扔去。

    湛成已赶到湛空道人最近一块枯木,谓他道:“师兄,把人丢过来!”

    湛空一直蓄力稳住身形,不使二人下沉,这时已颇觉体乏,不敢逞强,道了一声“接住了!”便把背上兵卒掷了过去。

    人浮于水面,实在难以使力,与在陆地那是远不可同语。湛成甫一接过那兵卒,身形便剧烈晃动起来,差点掉下去。好在他内功深厚,急急稳住了下盘,顺着荡势跃到另一块枯木上。这时湛觉已丢掷了好几块枯木过来,正落在其间稀疏处。湛成提气,脚下用力蹬起,又跳到另一块,不敢稍歇,借着力再跃起,再落到另一枯木上

    那兵卒被救上岸时,湛成已累的满头大汗,倒比湛空还甚。湛觉忙接过那兵卒,为他渡气排水。

    “湛成师弟,辛苦了!”湛空喘气笑道。

    “哈哈,若在前几年,我大气也是不喘一口的,如今却是老了!”得救一人,湛成心下亦颇欣慰,笑着自嘲道。

    “水之力,人力弗能与也!”湛空感叹道。湛成想起适才凶险,不住点头称是。

    “呕”适才救那兵卒吐出好大一滩水,悠悠转醒了。“给我一匹马给我一匹马”那人才醒过来,不及道谢救命之恩,却向湛觉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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