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起去都城。”恨红尘冷声道。
她没有家,即便先前身为九殿的大师傅,她也从来没有家。
没有家便没有羁绊,想去哪,就去哪。
数月来,姐姐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一遍一遍在恨红尘的耳边、脑中反反复复。她无法忘也不敢忘,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我该替姐姐照顾他。”
第三九二章 忧倾心憾失武校()
与高手对决,除了武技累积外,信念亦是一把取胜之匙。
原本,徐簌野以为自己三百回合便要落败了,然,从易倾心那里得来的莫名动力让他武窍突开,一时间各种各样新奇、玄妙的剑招信手使来,斗了七百余招,非但未露败迹,还迫得湛明不得不使出玄策功相抵。
有了玄策功的加持,他也只是略微占着丁点儿先机。
见此状,座中的众位高手不禁纷纷论议了起来。
“想不到徐家已深藏到了如此境地,连二代徐簌野的武功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比之其父、其伯半点也不会弱。如此看,天下高手,怕是徐家要十占其四啊!”武青松摇了摇头,轻声谓张遂光道。
数十年来,凌烟阁一直是一方霸主,武家兄弟在岱郡可说是武林中顶了天的高手。然,刚刚见了徐簌野出手他才知道,无论是自己抑或弟弟,都已不是这个后生的对手。
“哎,凡尘的武资比我们两个老的要好一些,望他能达到徐家这小子的境界罢!”他只得在心里这般默默祈念。
张遂光笑了笑,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形容。相较于徐簌野,他更忌惮梅远尘。
仅比武功,武校场上徐簌野表现出来的战力似乎略胜梅远尘,但后者才十七岁,日后的进阶不知其限。论潜力,梅远尘可说天下间绝无敌手。
别人或许不知道,张遂光可清楚是自己的人灭了梅府满门,这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怨!
适才梅远尘与施隐衡交手时释放出来的狠劲已令他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跳进武校圈,把这个可怕的仇人扼杀在初长之中。
“不管你究竟知晓多少,今日既亲眼见了你的身手,我怎还能容你活在这世上?”
张遂光和煦的眉眼下藏着一颗冰冷的心。
。。。 。。。
回武校场的路上,易倾心都是浑浑噩噩的。
见妹妹离席已有好一会儿,易布衣正想去找她,却见她步履蹒跚地穿过人群朝自己行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有些不对劲。
“倾心,你去作甚了?”易布衣几个箭步迎上前,见她脸有泪痕,心头燃起一团怒火,低喝道,“怎啦?谁欺负了你!”
行走江湖六七年来,易布衣几乎从未和人动过手,然,见了妹妹神情,他突然很想打人。自妹妹长大,他已没见她哭过,今日是第一次。
“三哥,我。。。 。。。我好难过。”易倾心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是被娇惯了的世家千金,平素里鲜少有不如意之事,看到梅远尘拉着云晓漾的手离开那刻,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在心口狠狠扎了一刀。
那种痛,撕心裂肺。
“倾心,到底怎么了?快跟我说!”易布衣伸手搀着她,焦急地问。
易家的子弟便在不远处,这时已听见了二人的对答,易布琛、姚初九、关翰雨几人也急忙围了过来。
几人七嘴八舌地问着,易倾心却只是哭着摇头,不说一句话。
武校圈中的徐簌野早已发觉佳人不在座上,还道她是方便去了。待御风镖局方阵后排空了一大片,他的余光才在人群中看到了易倾心。
她竟是在哭!
“易姑娘是怎的了?她怎哭得那般心伤?”
“他们都围着她,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原本相较于湛明,他的武技便并不占优,这分神的一会儿,校场上局势斗转,他被逼得连连后退。
“哐!”四方台上传来了一声铜锣音,瞬时间,哗声此起彼伏。
身处其间,湛明无心他顾,并不知场外发生了甚么,只见徐簌野突然出招、接招变得有些犹疑。
对战之中,那可是决不可错过的良机!湛明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挥剑一阵猛攻!
徐簌野回过神时已经有些来不及,只得一边避退一边接招,不想,脚下已踏出了圈线。
依着武校的规矩,这便是分出胜负了,是以,执事敲响了铜锣。
声音一传出,二人便同时收住了手里的剑。
“道长,晚辈输了,心服口服!”徐簌野反手握剑致礼,正色谓湛明道。
虽说输得有些可惜,但他对湛明的剑法是由衷钦佩,倒并不觉得是对方占了自己的便宜。
湛明回了一礼,笑道:“二公子的徐家剑法独辟蹊径,实有大师风范,老道士也是佩服得很!望日后还能与二公子切磋切磋,互证有无!”
徐簌野的剑法和他的性情、人品一样,狂狷而不悖,张扬而不乱,凌厉而不辣,与徐啸钰的剑法似是而非,大有自成一韵之象。
“不敢当。晚辈定找个时间亲自拜谒,忘再得道长指点一二,定受益终生。”徐簌野向易倾心所在之处瞥了瞥,又忙回过了神,微微躬身道。
二人再互执一礼,各自退去。
第三九三章 半点无尤却相杀()
恨红尘言简意赅,完全一副不容人反驳的做派。梅远尘嘴角蠕了蠕,愣是甚么也未说出口,至于连“你的伤势怎的了?”之类的寒暄话都没有。
云晓漾的行囊中不过是一身换洗的衣物和一个针包罢了,半刻钟不到便收拾停当。然,她却未去找梅、白二人,只安静地坐在偏厅之上。
好在二人也未教她久候,坐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见梅远尘与恨红尘并肩行了过来。
“事不宜迟,走罢!”
三人并未就走,而是找到此间负责待客的管事,向其说明了来意。
梅远尘是真武观观主的同门师弟,又与前颌王府关系匪浅,年纪虽轻却是徐府之上有数的贵客;云晓漾除了神医之名远扬,更是素心宫济世堂的堂主,论身份,在江湖上可比一些寻常门派的掌门还要贵重几分。
管事听他们要借马,自是一口应承下来,亲自引着三人到府上最上等的马厩挑选。
以徐家的财力和门风,别说是借马,便是他们要借马队也不可能却拒。
从马厩挑了三匹良驹后,三人翻身上马,驱骑一路向南驰骋。
原本,梅远尘是想让云晓漾、恨红尘先去都城的,自己独个儿往汉州劝服夏承焕,又想,若州附近有九殿的人出没,虽说二女武功皆是不弱,但倘使遇着大队死士的围攻,能否自保仍是未知之数。一番计较后,还是觉得三人同行最为妥当。
庆忌说夏承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梅远尘此时虽心急如焚,却苦无分身二处之术。
若州与汉州相距不过三百里,也就是半日的脚程,去汉州稳住夏承焕再回都城,若是顺利,两日当能赶到。
“驾!”梅远尘手里毫不惜力,一鞭又一鞭甩在马臀之上,催得良驹如踏青烟,似踩云而行。
。。。 。。。
端木敬此行得了端木玉的授权:一切便宜从权,代行天子意志。
是以,对于公羊王府提出来的要求,他几乎未做任何思索,当即便应承了下来——地,可封;钱,可给;兵,可出。
公羊洵亦是个知进退的人,并未趁机再行索要他物。进退之间,既定富贵亦定生死,他明白过犹不及,适可而止的道理。他想让此次合谋不仅仅是利益的结盟,还要有报恩、施恩的意味。
对端木氏施恩,在他的考量中是一种对家族后世的保护。处于大华与厥国中间的公羊王府决不能两面为敌,否则便是自取灭亡。适可而止就是公羊氏对待结盟的态度,这于如此处境中的端木氏无疑是一份莫大的恩情。纵观厥国三百年历史,端木氏向来有厚待恩人的传统,从穆氏一族的百年际遇中可见一斑。
次日一早,二人便歃血结盟,拜天地为证。
礼毕,公羊王府便派了一队轻骑,护送端木敬回厥国,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面对咄咄逼人的神哨营,端木玉使的计谋是“围魏救赵”。
。。。 。。。
至午时,九场武校刚好结束。
后面的五场武校分别是易麒麟轻取武青松、云晓濛两百余招拿下渡苦、湛为险胜食尸老人、徐啸衣经近千回合力败何悲鸿、张正毅剑走偏锋险胜法圆和尚。。。 。。。至于轮空的汤允文,自然而然晋级下一轮武校。
盐帮两胜一败,战绩不可谓不好,然,回到小院,张遂光却阴沉着脸。
他脸色不好看时,九殿和盐帮的人都会识趣地警醒起来,能不说话便尽量不开口,免得触了霉头。
眼下,李学辞却不得不开口:“是,帮主。我们的人看到他和云晓漾、恨红尘出城一路往南走了。”
见张遂光好一会儿未询话,他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因徐家的人一直盯着,且未得帮主截杀的命令,我们。。。 。。。我们的人便一直未出手。”
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帮主是甚么秉性,李学辞最是清楚,此时已急得沁出了一背的冷汗。
“往南?嗯。。。 。。。他们去汉州做甚么?宋红枫才说了汉州防务异动,他跑那去干甚么?莫不是皇帝有心让那小子去统领此间军务?嗯。。。 。。。不应该啊。。。 。。。这可是顶了天的大事,二人便是再亲近,皇帝也断无将如此要事交由他来打理的道理。想来都城发生了甚么事,不过暂时未能传过来罢。”张遂光一边抚着酒坛,一边轻声低语着。
听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似乎对盐帮和九殿的人未出手截杀恨红尘和梅远尘之事并不着恼,心下大定。
又盘算了一会儿,张遂光脸上笑意渐显。
“真武观的老少道士们尚在此间,若州之外的事徐家肯定会袖手旁观,这可是天赐良机啊!管它发生了甚么事,姓梅那小子既离开若州,除了都城,还有何处可去?说不定他往汉州亦只是个声东击西的小伎俩。”
想通了此间,他心里痛快得多,拎起酒坛就“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五斤重的“醉丹阳”,竟是一口而干。。。 。。。这酒量,果然不愧“酒中仙”的名头。
将空酒坛放下,再舔(*)净了唇角的酒渍,张遂光才开口谓李学辞道:“在回都城的路上布好我们的人,我不希望见到他们三人活着进城。”
他不喜欢恨红尘,更不喜欢梅远尘,他们是必须要死的。
至于云晓漾,“算她倒霉罢,三番两次与那小子结伴而行,我总不能单独留你回去报信。”
“是,帮主,我这便去安排!”李学辞躬身执礼,郑声回道。
他正准备下去,却听张遂光悠悠笑道:“这一次,你可再无失手之由。他们不死,你便不要活了。”
李学辞心间一凛,双脚一颤,微微努眼回着:“是,帮主,属下明白!此次若教他们三人中的任意一人逃脱,执事堂的人自会带着属下的人头回来复命。”
他与那三人虽半点无尤,如今却是你死我活。
张遂光呵呵笑道:“千百人杀他三人,你用了心思,自出不了岔子,去罢!我想见的是他们的人头,可不是你的。”
第三九四章 生死夜把盏贪欢()
折腾了大半夜仍旧一无所获,橘州政司兰庭樾很生气!
笑呵呵地辞了萧璞后,他几乎转头就回了驿馆外临时征用的用于衙兵们歇脚的地民宅中,气呼呼地低声暗骂:“坏坯子的南蛮,惯会消磨人!方圆周遭都查遍了,哪里有甚么恶人?不久前才下过迷蒙雨,地上还有些潮气,倘使真有人走动,怎会连个脚印也不曾留下?”
跟下面的几个百夫长交待了几句,兰庭樾便卸了官袍歇息去了。他是一州首官,事不躬亲,鲜少像今日这般忙碌,早已累得不行。
兰庭樾走后,萧璞便把几个近侍叫了过去。
“大华的人已经替我们搜过周边,但仍不可放松警惕,你们机灵着些,要时不时地敲打敲打值夜的大华衙兵。太安静了,这可不像厥国人的做派。”
很显然,这是一个知己知彼,时刻保持警醒的人。审慎的性子亦是他能从冼马国数百皇亲中脱颖而出,深得皇帝信任的重要缘由。
冼马靠向大华,这是厥国极其不愿看到的,萧璞料定他们一定会从中阻扰。而其间,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在路上设伏狙杀特使团嫁祸给大华一方,使两国盟结不成,反而因隙结怨。
萧璞看来,自己是这般想的,端木玉没有理由不这么想。
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肩负着家国兴衰,宗族存亡的大任,都怀揣着兼济天下,开疆辟土的抱负;皆有一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亦皆有一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
几个近侍都是平康王府从小培养的,不仅忠心耿耿,眼界也都非同寻常,自然明白少主的意思,当即各自领命行了下去。此行,于他们而言既是无上荣光,亦是刀山火海。
离府前,亲兵们皆对天起过誓,就算他们这一百五十人中还有一个能喘气的,也一定要把世子平平安安带回王府。
夜黑,起风,远处隐约起了犬吠。
。。。 。。。
屈不叫与断离忧相识多年,既是袍泽又有同乡之谊,何况皆是身处异国,本该互敬互助才是。然,潜入九殿后,他们却抛开了往日交情,隐姓埋名,一直故作不识。尤其在同升大师傅之位后,更是数次在菩提心面前相互攻讦,冷语相向,给人造成二人不合的假象。
“舒兄,一会儿必定是一场恶战,临行,不如我们喝几杯?”断离忧提起案桌下的酒坛,清声笑道。
言毕,又取出了两个高腰宽口杯,斟满了酒。酒浑无气,显然浅薄无余温。
正事已经谈完,待下面的人来报,他们就要出发了。
两千人之中取敌首级,便是九殿也不是轻易能为。更别说,对方是一国亲王的世子,随从里不乏府上的精锐高手。
这一战,以寡击众,就算大事能成也必是一场殊死之战。
何况,二人带着九殿三百多死士出来,决瞒不了多久。甚么时候事败了,也就是他们的死期。背叛九殿的人,从无活口。
哦,要说活口,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正往汉州疾行的恨红尘了。
“哈哈,除了你,世上谁还知我舒清卢!”屈不叫引颈笑道,“来,今夜生死难料,你我暂苟且偷欢,畅饮几杯!”
的确,世上已没有几人知晓屈不叫的真名叫舒清卢了。他说完那话便急急伸手取过酒杯,朝断离忧敬了敬,再一口喝干。
酒才下喉,便流下了一抹涕泪。
断离忧深吸一口气,提眉笑了笑,将案上另一杯酒喝完。
杯盏尽,再蓄满。
常日里,他的笑容总是阴冷而诡谲,搭配着那张俊秀的脸,教人难免心生提防。而适才那个笑,虽然无奈的意味浓厚了些,却又分明透着一股子洒脱与豁达,乃是断离忧身上从未显现的阳刚。
“韩陌,这些年,苦了你了!”屈不叫摇头叹道。
他也不去抹眼脸上的泪痕,只不停地轻摇其首,也不知他说的“苦了你”是指断离忧还是他自己。
“哈哈,我孤家寡人一个,在哪里不是过活,有甚么苦的?倒是你,算时间,家里那两个娃子当已到了嫁娶的年纪了罢?”断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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