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恩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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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恩仇引-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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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民朱由颛,见过官爷大人!”朱富户说完就要拜下,傅惩赶忙去拉,从腰带中取出一银锭谓其说道,“朱先生多礼了。我家大人午间夜里或许将借宝地休憩,劳烦收拾出五间干净房间。这有官锭银五两,以抵资费。”。。

    “民不与官斗”,古来民之畏官如鼠与猫,无论老少,不分贫富。朱由颛虽是一村首富,但自以为在官家面前实在不足一提。此时见傅惩递来银钱,又是惊又是疑,忙辞道,“官爷大人远来劳累,小民有幸招待,哪里能要大人资财?”

    傅惩还要去迎众人,无意多言,把银锭放在桌上便向外快步而去。

    “老爷,便是此间了!”傅惩接众人行来,距着朱府大门尚有二三十丈,指着府门道。朱由颛领着一众家眷早已候在门前,见梅思源九骑近来,当即伏地跪拜道,“山埗头村朱由颛携眷属恭候盐运政司官大人!”这朱由颛和那老管事、保长看来都是读书之人,言语中竟少有山野草莽气息。

    “朱先生多礼了。多有劳烦,便请起罢!”梅思源下马言道。

    朱由颛哪里想到这位大人竟斯文有礼至于斯,乃谢拜而起,领着梅思源一行人向府宅内行去。

第〇三一章 朱府宅院宴老幺(上)() 
“大人,请堂上稍坐。下人们手脚不利落,小民这便去催!”朱由颛安排诸人在正厅坐定,便辞了身下去。梅思源新来安咸,自想了解此间民生多些,是以拒了州府盐政司的安排,领着亲卫随从八人边走边问,一路缓缓摸索而来。到这山埗头村已过未时二刻,朱府一家上下老小午膳已毕,哪里有这许多现成饭食供九人入膳?是以刚听得老管事说来,便急急遣了老妈子、老长工去烧火煮水、杀牲宰禽。非是下人有意偷懒,只是这造饭烧菜实在不可一蹴而就,该翻就要翻,该炒便得炒,少了锅里面半样的功夫,菜肴又怎得美味?朱由颛自然晓得这明白道理,但又如何敢与众人讲?只怕几位大人候久了不悦,是以急急脱了身,亲到伙房监工去了。

    “一清、此间有一事,差你去办。”梅思源此行带来四名亲卫,这顾一清便是其中一人。按照大华朝朝臣护卫律,正三品职往上官员即有由领侍卫府配调的护卫亲兵。四年前,梅思源右迁至清溪郡察司官,领正三品衔,这四人便是他的护卫亲兵。今再右迁安咸盐运政司,挂从一品职领正二品衔,护卫人数亦增加到了十二人,便把这四人从清溪郡察司府随调了过来。

    “大人请讲!”顾一清离座躬身抱拳道。四人中,顾一清资历最老,此时领侍卫队长职。

    “一会儿你去找李保长,午膳叫他来作陪,我正有许些话要与他了解。令,请他携发现盐洞那佃农同来。朝廷的恩赏只怕还不曾下,今我首领安咸盐政司,既来到此间,当先私赏于他,以兹致谢。”

    “属下领命,这便去办!”言毕,即领三人向厅外行去。

    “云叔?”梅思源唤道,却未听得有人答话。

    “大人,父亲说今夜大人可能将在此处留宿,便先去查看附近地形了!”云鹞此时顶替父亲位置,贴身保护着梅思源。

    “呵呵,云叔也太小心了!此地如此僻静,想来不会有甚么贼人。”梅思源说道,言语中对云鸢处事之谨慎自是认可十分。。。

    云鹞却不敢作此想,严肃答道,“大人安危,绝对半分马虎不得。我云家父子三人,尽受梅府厚恩,便是万死亦不可使大人损伤分毫!临行颌王殿下已有告知,大人此来,自会损及朝中大人物利益,绝不可有半盏茶的放松。”

    “思源此来,本意只为治盐。然我身处朝局,又如何能脱身于政派纠葛?民生如此艰难,何不齐心解民疾苦?朝局政争,何时能止啊?”梅思源心酸叹道。

    朱由颛家资丰厚,豢养三禽五畜以百千计。先前一番从侧打听,得知此行人间的华服中年竟是当朝一品大臣,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中年似乎也就不惑之年,何以登此极位?先前自己暗里估摸着,不得了是位三五品的郡州府大人。喜的是,当朝一品临自家府宅用膳就宿,实在是天大的脸面,氏族族史必定浓墨特写传流于后人。自己除却略有家资,似乎也平常的紧:既未入仕谋得一官半职,亦未悬壶救世生人性命。此事乃毕生最值罄书之事,自要办得百般周到细致,是以巴不得府中食材上的席面的全都做肴入席。“这个蒜蓉鸭,鸭毛你可得去净啰,哎,那个乳羊熟地汤得把羊的膻味焯掉。。。。。。”朱由颛平日里就饮食讲究,于这烹煮倒在行的很,这时恨不能夺来锅勺亲自下厨,“做好的便快端到水灶给热着!”

    一桌二十三碟,四汤五蒸六炖七烧,中间摆只烤全猪,这便是朱府上下耗时一个时辰给梅思源诸人备的一席午膳。

    “呵呵,梅大人,久候了!可以入席就膳了!”朱由颛强笑着说道,心下却想,“令梅大人候了一个时辰,实在大不敬,只盼能体谅一二。”

    梅思源从座起身,执手道,“有劳朱先生了。我自作主张请了老管事和一位佃农大哥同席,望先生不怪!”

    听得梅思源道来,似乎并不置气,朱由颛心下一松,急忙回道,“哪里哪里!小民哪敢?梅大人着实客气了!”

    “那便叨扰了”,梅思源报以一笑,再谓顾一清道,“去请老管事和老幺兄弟入席。”

    近来,老幺只觉全身力气实在用不完,这日便是早早起了身,天刚亮便去给朱由颛的水田挖荸荠。往常,邻里左近不分老少皆唤他“老幺”,自有了“盲山探盐”的事故,年少的唤他“老幺大叔”,年纪相仿的皆唤他“老幺大哥”,唤得老幺脸上时常有笑。午时小憩间,婆娘送来黍米粥,饭筒里面还放了几勺腌菜萝卜干,自被老幺舔食得干净。饭饱下地干活才一刻不到,远远便听得老管事在喊自己。老管事说明来由,乖乖不得了,原竟是东家请自己到府宅去用午膳。

    “可要怎般?这一身泥淖的,哪里进得东家大门”,老幺急了,就要辞。老管事哪里肯,令老幺在沟渠洗漱一番便急急拉着去了。既到了村里,只见两个差官在候,老幺双腿一软,几乎撞在一旁篱上,想道,“莫不是盐洞出了甚么差错,官爷竟要来抓我抵罪了?”只见官差快步走来,对自己揖手,和声道“我家大人请老幺大哥同席!”

    “是请我吃饭么?哪里有这般好事?”老幺心下稍定,将信将疑,唯唯诺诺跟在后边往朱家府宅行去,路上一颗心兀自忐忑不安。

    “老幺兄弟,请入席!”再听得官爷来叫,在偏厅候了半个时辰的老幺才信大于疑,躬腰站起。傅惩几番做了请手势,老幺只看着自己,一脸惶惑,却驻足犹疑不行。傅惩没法,只得先行在前。老幺两眼张望,迤迤随行。

第〇三二章 朱府宅院宴老幺(下)() 
桌上十二人中,梅思源和随从八人摸黑从阜州鄞阳县出发,已骑行多时,早已饥饿难耐。席上梅思源向众人祝了开席酒,大家便拾筷卖力吃将起来。朱由颛和老管事作陪席间,自然亦不免频频动筷引菜。此间就只老幺,在位上看看众人,看看杯盘,伸头张目,如坐针毡。梅思源瞧见了,似乎心下有了猜想,笑着谓其道,“老幺兄弟,你如何不动碗筷?”

    老幺正吞咽口水间,骤听得高官问起,急忙想去答话。哪想喉咙一紧,却把口水倒灌入鼻,呛得他就要打喷嚏。待气息稍顺,乃愣笑着说道,“我不饿的!我不饿的!”嘴上说着,眼睛却忍不住瞥向席间餐盘中种种肉食佳肴,心下想着,“哎哟,我的皇天老母!这世间哪里有那么许多好肉好菜!”老幺似乎察觉梅思源似乎看见自己窘样,又道了一句,“嘿嘿,我不饿的!”

    梅思源何等聪慧的人品,自然想到多半是老幺自觉卑微,与众人同席,哪敢放肆吃喝,正拘着自己。乃向一旁的亲卫笑骂道,“壬馍,就顾自己吃饱!倒是给老幺兄弟夹几个菜啊!”薛壬馍乃梅思源从清溪随调过来四名亲卫中,年纪最幼的一位,此刻正对付着盘里的大猪肘子。忽听大人唤自己名字,筷子一抖,险些把好大一个肘子拨到盘外。这时尴尬起身,用力扯下左前餐盘内麻酥鸡上一条鸡腿,两筷夹着大鸡腿,往老幺碗里放去。老幺紧紧盯着鸡腿,生怕其半路要掉下。幸而一路无虞,鸡腿稳稳落在他碗里。鸡腿落下一瞬,老幺身形一震,就要伸手去拿。手就到碗边,突然止住,缩到桌下,尴尬地对着众人笑着。

    “老幺兄弟,你随意便是,此间私下饮食,没有那许多规矩。”梅思源见此情形,亦丝毫不介怀,温声对其言道。

    老幺自觉到这群官爷似乎都人好的紧,当下心里放松许多,看着碗里鸡腿,只觉实在难以经受诱惑,嘿嘿笑道,“我,嘿嘿,那我就吃一些,吃一些罢!”说完抓起碗边筷子,吃开了去。没几个呼吸的功夫,好大一条鸡腿便快吃完,梅思源对着薛壬馍示意。薛壬馍得了暗令,又往老幺碗里夹了好大几块炖牛筋。“嗯!嗯!”老幺口中有食不能言,只发出“嗯嗯”的声音。

    “呃~呃!”,老幺肚子实在装不下了,重重打了几个饱嗝。肚子虽已饱胀,心中却欲求不满,仍是不舍地盯着一席残羹,“哎,还剩着这么多肉菜哩!那盘蒜蓉鸭还有大半只,那钵炖牛骨都没怎么动过呢!中间那只烤乳猪,怕是还挂了十几斤熟肉,啧啧,唉!可惜婆娘和两个娃儿不在啊!”

    梅思源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得仔细。这老幺衣着褴褛,面容枯槁,一双大手布满裂痕老茧,实在是个最最真实的穷苦人。自己虽曾经历家道没落,仕途艰难,但也从来衣食无忧。此刻虽领二品衔,却挂一品职,侍一品俸禄,每年银钱六千五百两,更是锦衣玉食。这些下层百姓的日常与自己实有云泥之别,一时心生恻隐。

    “朱先生,可否把这些剩菜赠于我?”此时众人已膳毕,正坐在膳厅旁茶案稍事休息,梅思源谓对坐的朱由颛道。

    “哎哟,小民招待不周,这,这,小民这便遣人再去备一席酒菜!”朱由颛忙从座上站起,神色慌张道,还道是这位大人竟不曾吃饱,抑或对此间膳食不喜。。。

    梅思源见状,知是朱由颛误会自己,当即起身笑道,“先生误会了。这位老幺兄弟想来还有老少在家,我想做个人情,不如把这所剩菜肴都给这位老幺家里送去。”

    朱由颛这才醒悟,笑笑道,“哦!哦,原来是这般!那自然好!自然是好了!小民这就趁还热乎着,叫人把饭菜都给老幺家里送去!”说完,辞了身下去安排。老幺原本正在心下想着,听得官爷和东家对答,竟原本道出了自己心声,一时好不激动,眼眶布丝,就要流出泪来,“婆娘、娃儿,你们今儿也可吃顿顶天的好了!”

    “老幺兄弟,你可否借一步说话?”梅思源看着老幺,唤道。

    这老幺不明就里,痴痴站在原处,挠着头,傻笑回道,“嘿嘿”。

    梅思源无奈摇头笑道,“老幺兄弟,过来说话罢。”

    这话老幺便懂了,痛快应承了,“哎!”快步往茶案行去。

    “你可知我是做甚么的么?”梅思源问老幺。

    “我不知,只晓得你是个天大的好官!”老幺傻笑答道。

    梅思源得到老幺此般滑稽回答,竟觉十分如意,又道,“我便是这大华朝管盐的官了,你在这盲山找到这盐矿,实在帮了我极大的忙,我定要好好谢你!”

    “大人哪里话。我就算帮这一小小忙,今日膳间却吃这许多饭菜,你还要送菜给我婆娘、娃儿,我甚觉过意不去哩!”老幺哪里能有那般眼界,只觉自己所作实在微不足道,而这位大人对自己又实在太过客气,感念定是祖上积了大德,才得了这般厚报。

    “老幺大哥,你以为在此间过活,何物最是紧要?”梅思源自内心感激老幺找到盐矿,将来或解千万人少盐之危,是以想犒赏他一番。

    老幺一时愣住,半晌乃失望答道,“要说最最紧要,那自然是田地了。”

第〇三三章 盲山盐场初定址(上)() 
“最最紧要,那自然是田地了”,老幺这句平实无奇的话却令梅思源脑中一震:“这位老幺大哥便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百姓,常年劳苦却连半垄田地亦不可得。欲令生有所养,老有所终,将何其艰辛?为官经世,不过使耕者有其田,灾年能裹腹,冤屈得伸张。而其时治下,富户圈田连绵千百顷,致贫者无有自耕,只得委为佃农,丰年尚不得几顿餐饱,平年挨饿自不可免,灾年不为饿殍已是万幸,实在可怜!思源从仕十余年,虽事必尽其力,始终难止民生愈苦,实在惭愧!”

    梅思源望着老幺,再问道,“你家中有人丁几口?”神情像极一个暖心友人。

    “嘿嘿,我和婆娘带着两个娃儿。小的男娃子六岁,大的女娃子九岁了哩!”老幺言语间,满脸知足的溢笑。“如何不满足哩!自己和婆娘可以给东家侍农田换米食,闲时上山打些野味,采着浆果子,两个娃儿也少有饿着,自己还待求些甚么?”

    “我给你十亩地。”梅思源突然说道。

    老幺茫然望着梅思源,似乎没听清他说了甚么,又似不相信自己听到了甚么。

    “我给你十亩地。”梅思源再一次说道,“你寻得了盐矿,盐政司奖你十亩地,如何?”

    老幺双手交叉搓着,眨了眨眼,紧盯梅思源,显是已经听清楚了他讲了甚么,却似乎还不敢相信。良久才润了润喉,说道,“这个,这个……”

    “朝廷奖有功,不缴税赋,田里打了多少粮食,便自己得多少。”梅思源再解释道。

    老幺眼里渐渐有泪,颤颤巍巍从座上起身,蓦然重重跪倒在地。梅思源伸手要去扶起,老幺不肯,伏地啜泣,腰背随着轻轻震动。

    冬里乡野的夜,漆黑如墨,静谧如定。“喔~喔~喔!”一声鸡鸣响起,打破了它的安宁。

    “你怎就起了?外面还黑着哩!”黑暗中一个妇人迷糊言道。

    “有甚么打紧!昨晌,梅大人要我今早领他去我寻的那盐洞,可不得早些去候着?”老幺并不去理会婆娘。至于此刻,老幺都觉自己尚在幻梦之中,“我真真有了自己的田垄?”。忙伸手往草席下一探,“田契在着哩!”漆黑中,老幺笑的脸上如丘壑一般。想起昨日,那实在是自己一生中最是开心的一日。既得梅大人请吃了一顿大饱餐,而后又得大人送了十亩地,临行便从东家那里拿到田契。今日回味来,犹觉难以相信。但田契既在、桌上的饭食仍在,又不由老幺不信。当下麻利收拾好,兜着一个熟薯瓜便出门了。

    草木还结着霜,老幺却一点不觉冷。

    “甚么人!”老幺才刚近了朱府宅院,便听一个冷厉声音骤然从高处传来,吓得老幺不觉“哇”出声来,忙回道,“我是朱老幺,来此间候着梅大人。梅大人要我今早领他去山里。”

    “你且先等着。”昨下半夜是云鹄值守,哪里想到这都还不可见五指,老幺竟已来门外。

    “吱~”,朱府里屋传来一开门声,只听一人说道,“是老幺来了么?请他先进来候着。”梅思源被云鹄一声冷喝惊醒,猜是老幺来了,即谓云鹄道。说完话,起身点了灯盏,一阵洗漱。一众随从早已习惯浅睡浅眠,既听得梅思源和云鹄对答,匆忙起身准备。。。

    “老幺大哥,你可真起的早!”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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