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晓漾疑惑得解,也就再不多问了。
梅远尘却对她的来历甚是好奇,这会儿趁机笑谓云晓漾道“我在都城认识了一个武林中有数的巾帼高手,倒巧的很,她和姑娘一样,也是姓云。”
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历来多是男子
,像妄无月那等冠绝武林的女子,千百年也仅此一例。时下江湖中能称得上绝顶高手的女子,唯云晓濛一人。
“你说的那女子可是素心宫主?”云晓漾奇问道,“你认识我师姐?”
素心宫的三代嫡传弟子皆是云姓,梅远尘说江湖中一位云姓的巾帼高手,自然容易猜到是云晓濛了。
“云宫主竟是云姑娘的师姐?”梅远尘笑道,“原来云姑娘当真是素心宫的门人。”
话匣子一开,梅远尘便一路将都城发生的诸事将给了她听,不知不觉,竟已到了杏林堂。
堂中灯盏皆明,几个粗衣打扮的老少男女正坐在其间,见梅府的人护送云晓漾回来,忙从座上起身,迎了出来。
“我到了,你们请回罢!”云晓漾站在檐下,回身谓梅远尘、顾一清道。
梅远尘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云姑娘,近来锦州不太平,劝姑娘少往外走动。若此间事了,还是早些离开锦州为妙。”
他在都城见过那群向阳黑骑,自然知道他们武功不弱,倘使为恶,寻常人家哪里抵得住?
云晓漾见他神情凝重,想起后厅之上傅惩骂了一句“天杀的贼人”,又想,杏林堂距盐运政司府不过四里远,梅思源却执意派了一队人一路护送自己回来,其间缘由也就不难猜到了。
“嗯,这几日我便带门人回蒯州了。”云晓漾正色回道。
连梅远尘及盐运政司府都要严阵以待的敌人,她自也不敢小觑,何况那些宿州战事中的伤患也已医得差不多,是时候回天心洲覆命了。
“嗯,如此最好了!”梅远尘笑道。
言毕,向云晓漾及堂上众人执了一礼,再与顾一清等人朝回府方向行去。
胡郗微刚从盐运政司府回到暂时落脚的吴家胡同里那老旧院子,下属便凑近来报“堂主,有人找上门来了。”
百微堂行事虽不能说滴水不漏,但也绝非大大咧咧,这么快便有人找到自己落脚的地方,胡郗微心里有些微微发怵,“对方甚么来历?”
“回堂主,对方自称是九殿的大师傅。”
过来奏报的灰衣汉子轻声回道。
九殿?原来是九殿。
论寻人的功夫,九殿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胡郗微也就释然了,转念一想,“九殿找我们做甚么?”
行至厅上,果然见一面容干瘦的老者闭目端坐。
“你是胡郗微?”久无情陡然睁开眼,正色问道。
锦州城外的一家小酒馆,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女客。
她骑着高大黑马、穿着一袭黑衣,头顶着黑斗篷,脸上戴了黑面罩,一个翻身从马背跃了下来。
“给我做两个小菜。”那个女子在一张膳桌坐定,冷声谓行过来的店家道。
她的声音清冷,有着天然的威慑力。店家行到一半便老实折了回去,安排伙房起了灶。
她是恨红尘,九殿排第二的大师傅,恨红尘。
凌城斋中,张遂光已试出她的武功在九位大师傅中仅次于菩提心,且有种视死如归的坦然,便把她推到了大师傅第二的位置。
这些天,她已与菩提心一起处理殿中事务。
徐簌野找上门,让张遂光同意把武林会盟之地选在若州,张遂光是很不情愿的,只是迫于形势及声威,他又却拒不得。
徐簌野离开都城后,张遂光便派恨红尘一路尾随,并布好了哨岗盯着徐家的举动。若州诸事一完,她便马不停蹄赶来了锦州。
这是张遂光的安排。
一个久无情未必能镇得住场面,而他对百微堂又势在必得,是以,便让她忙完徐家的事便直往锦州。原本张遂光是想把菩提心派过去的,只是都城还有更紧要的事让他去做。几番权衡,恨红尘乃是最稳妥的选择。
恨红尘只要了两个小菜,店家却给她上了三个大菜。
恰好她也饿了,半盏茶不到便将饭菜吃光,留下一碇碎银便翻身上了马。
快到关城门的时辰,她要在关门前进城。
“啪!”长鞭狠狠抽在马臀上,坐骑吃痛,拔足朝城关方向奔去。
。
第二七〇章 魑魅魍魉在暗处(三)()
听久无情说明了来意,胡郗微只觉眼前一暗,仿佛这一瞬间灯盏皆灭,万物皆虚。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简直是天底下最不可信之事。
然,久无情拿出了少主的亲笔信和异形印为证,又狠狠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认得夏承炫的笔迹,更认得百微堂的异形印。夏牧朝离开都城前便特地让他二人见过面,且对了信物及暗语。
久无情给他的信里有暗语,那方异形印也的的确确与自己手里的异形印是子母印,两者皆不可能造假。
只是,为甚么?胡郗微在心里不停地问:“为甚么?”
他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为甚么少主会做出这样一个抉择?”
是受胁迫么?
二人有约定暗语,少主若是受胁迫,自然可用暗语告诉自己。
是疑心梅思源变节么?
朝堂上下、市井内外谁不知梅思源乃大华清流,刚正耿直、忠勇仁厚!
难道是,少主将王爷遇害之事怪罪于梅思源?
不应该啊!赵乾明投敌乃是意外之事,王爷尚且没料到,梅思源如何能未卜先知?
“胡先生,世子让我转告你,梅府上下,鸡犬不能留!”久无情冷冷言道。
他的这句话像刀子一般扎到了胡郗微心间。。。 。。。
万念俱灭,不过于此。
四十二年前胡郗微才七岁,那年,他的爷爷,也就是胡凤举、胡凤年的亲爹——胡昭贤六十岁。
当时胡凤年虽已娶妻生子,也在领着四品朝职却并未另开府邸,而是与父兄住在了一起。
胡招贤做六十大寿那日,府上来了很多贺寿的人,胡凤举、胡凤年兄弟替父亲招待宾客,饮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日早上,胡凤年酒醒时,却发现妻子在房中横梁自缢而亡,独子胡郗微及妻子的贴身丫鬟也不知所踪。
办完爱妻的丧事的那晚,胡郗微又突然出现在了房中。
“是爷爷!是爷爷欺负了娘亲!素柔阿姨撞见了,便被爷爷打死了!爷爷又叫人把我绑了起来,这些天都关在一个很黑的地方。”胡郗微见到父亲,呜呜咽咽说道。
七岁的胡郗微亲眼见自己的爷爷奸污自己的娘亲,而一手带大自己的阿姨又被他数刀捅死。
“爹,娘亲呢?”。。。 。。。
“爹,娘亲呢?”。。。 。。。
得知真相的胡凤年悲痛欲绝,连夜带着胡郗微离开了胡家,终其一生,再未踏进胡家门槛一步。
“微儿,你要做个有良知,有血性的人,千万不要学爹。。。 。。。”
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教诲,胡郗微心里疼得厉害。
良知。。。 。。。
血性。。。 。。。
“恕难从命!”胡郗微从座上起身,冷言辞道,“我敬重梅思源为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他。”
他刚刚才从盐运政司府回来,半刻钟之前他还对梅思源说,自己带来四百多人,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
现在好了,这个人居然转身便拿来了少主的密信,让自己去杀梅思源。
“可笑!真可笑!”
久无情脸色一冷,嘿嘿笑道:“你或许不知,你们走后没多久,颌王妃便自尽了。”
胡郗微脸色一颤,吞了吞口水,努眉问道:“颌王妃当真自尽了么?为甚么?”
“我家殿主手里有一份东西,这些东西足可让颌王府扳倒赟王府。我们殿主愿意奉上这份东西,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梅府上下必须死绝。”久无情笑着回道,“颌王妃用自己的死,逼你们家世子做了这个交易。”
他的脸干瘦如柴,眼窝深陷,笑起来倒像是干尸一般,既可怖又恶心。
见了他的笑,胡郗微觉得恶心,觉得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原来是这样。。。 。。。
原来这是一桩交易,而梅府上下几百条人命只是这桩交易的筹码。
原来。。。 。。。原来颌王妃用自己的命逼少主给王爷报仇。
这样做值当么?胡郗微不知道。
但他总算知道了,少主开始是不同意的,是他的母亲用自己的命逼他做了这个选择。
“为甚么偏偏落在我身上?”
。。。 。。。
梅远尘回府后径直去了后厅,他知道爹娘肯定在那里候着自己。
“尘儿,送云姑娘回去了么?”百里思笑着问道,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往膳厅行去,“来,云婆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
半年前,盐运政司府便屡遭暗袭,她与梅思源皆做了赴死的准备,不想柳暗花明,不仅自己的爱子回来了,甚至还带来了真武观的一众道士。
此外,皇上又派了五十名神哨营过来,自那以后,府上便太平了下来。
对她而言,这些相聚的时日都是赚来的,得一日欢快,也是心满意足。
虽说又有人想来害自己夫君,好在颌王世子已派了四百多精锐过来,于她而言,无论生死足慰平生。
梅远尘行到膳厅时,见海棠正在张罗,她的手边放着一坛酒。
“尘儿、海棠,今儿我们一家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梅思源行到主位坐下,笑谓二人道。
夏牧朝死后,他一直有股伤感、遗憾郁结于心,昨夜梅远尘回府,瞬时让他欢喜了起来。
人生至苦骨肉离,人生至乐久别聚。
“尘儿,你也长大了,倒是可以喝酒了。”梅思源笑道。
转眼间,自己的独子也十七岁了。
依大华民律:女子十五可嫁,男子十六可娶。梅远尘已满十七,到了娶妻的年龄,自也算成人了。
梅远尘笑道:“爹,在都城时,我和承炫、颂我、薛宁他们已喝过几次酒呢。”
致知堂中,梅远尘与公羊颂我、诸葛星辰、薛宁等人最是交好,得空之时,几人便会聚上一聚。好友相聚,自不会光吃饭菜,不饮佳酿,梅远尘也就跟着学会了喝酒。
“好,我们父子今晚也喝上几杯。”梅思源笑道。
。。。 。。。
膳毕,梅思源把梅远尘拉去了书房,百里思则拉着海棠的手到院中散步。
秋桂开,香满园,月照枝影疏。
“海棠,我正想着托人送你去都城呢,没想到尘儿竟回来了。”百里思拉着海棠的手,柔声道,“待尘儿回都城,你便与他同往,和承漪郡主一起,把婚仪给办了罢。”
第二七一章 魑魅魍魉在暗处(四)()
任清溪郡察司时,政务不如现下这般繁重,梅思源倒时常会找梅远尘谈上几句。自赴任锦州以来,父子二人倒不曾好好坐下来聊过。
“尘儿,你这两年变化可真不小。”梅思源笑道,“你性子温润,又不爱习武,原本我和你娘都担心你在都城会受了委屈,想不到你不仅能结交这么多同窗好友,还练成了一身厉害的武功。呵呵,现下却变成了你佑护我们了。”
当时梅思源离开颌王府时,梅远尘尚是一个懵懂、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任谁也料不到他能有今日的转变。
每每想起爱子所为,梅思源心间都会泛起丝丝欣慰。
“不能陪在爹娘身边,孩儿没有一日不想你们,好在有海棠、承炫、漪漪相伴。”梅远尘轻笑着回道,“我的武功尽是师父亲传,不过五月初一之后我便再未见过师父了,也不知他老人家云游去了哪里。”
梅思源想,知自己有难,真武观能派出这么多门人前来佑护,可见孩儿在师门定然是十分受宠的,不由地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青玄多了一丝感激。
“这一年多来,我与承炫朝夕相处,可谓情同手足,爹你是不知道他待孩儿有多好!”梅远尘笑着说起了夏承炫,“除了爹、娘、海棠,想来便属承炫待我最好了。”
梅思源点了点头,轻轻叹道“尘儿,你也知道世子对你好极。做人当有情义,人家待我们好,我们便要加倍待人家好。你知道么,眼下颌王府是前所未有的危难?”
听父亲说起此事,梅远尘脸色一黯,微微低下了头,轻声回道“孩儿自然知道。”
他虽涉政不多,却也看得明白赟王府一家独大,夏牧炎登基在即;而义母令承炫立了毒誓,五年之内必须手刃仇人;颌王府上下已认定,夏牧炎便是义父遇害的幕后主使,而他一旦登基,承炫便报仇无望了。
且夏牧炎既如此得势,未必不会趁热打铁,一举灭了三大王府,一劳永逸。
念及此,梅远尘心思沉重,只觉连呼吸都不畅快。
听了爱子的答复,梅思源也并不再赘言,只是轻轻叹着气,再伸手轻轻拍着他肩,温声道“尘儿,此间有百微堂的四百多人和府上这三百多人,任谁也害不了爹娘。眼下正是颌王府用人之际,你安心回都城罢!世子在危局中孤军奋战,你我于心何忍?”
承炫
想起夏承炫的处境,梅远尘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飞到都城去。然,他既知晓赟王府派了人来害爹娘,心中又实在放心不下。
心往两处,苦无分身之术,所谓顾此失彼,或许便是如此。
“相较于我,夏牧炎自然更看重颌王府。他既能派出那么多死士来锦州,自然也能派更多的人去害世子。此人处心积虑地争这个皇位,定然是做了周全的考量。我甚至怀疑,他派人来锦州,要害我是假,欲把百微堂及你调离出都城是真,说不准,世子已中了他的奸计。”梅思源皱眉谓梅远尘道。
调虎离山?
声东击西?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梅远尘顿时觉得双耳突然嗡嗡作响,嘴里喃喃叹道“承炫、漪漪 ”
这会儿他也醒悟了过来,“的确,爹说得没错。赟王府所图乃是至尊霸业,派这么多人来害梅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莫不成夏牧炎真的使了‘调虎离山’之计?”
“尘儿,事不宜迟,明一早你便动身回去罢,或许还能帮上忙。”梅思源正色道。
行了百十步,百里思便拉着海棠去了院中的凉亭里坐定。
“你与尘儿的婚事,是王爷亲口许过的。”百里思轻声谓海棠道,“眼下王爷虽然不在了,这婚约颌王府定然是会认的。且你与漪漪情同姐妹,一并嫁给了尘儿也好作伴。”
海棠低着头,抿着嘴,双手拨弄着发梢,脸飞双霞,羞得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百里思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也没想过承漪郡主会和尘儿生出情愫。你也清楚,
颌王府对梅家实在是至情至义,你也莫要生出了怨尤 ”
“夫人,海棠没有!”听百里思担心自己吃醋,海棠急忙回道,“承漪郡主待公子和我都是极好的,我感念尚嫌不够,又怎会心生不忿?”
她抬首间,正见百里思笑意岑岑地看着自己,乃知是夫人故意相激,不由难为情地笑了起来。
“现在肯说话了?”百里思呵呵笑道,“尘儿明日应该就要回都城了,你便随他同去吧。”
“爹,我不想让海棠随我一起去都城。”梅远尘摇头道。
梅思源皱了皱眉,却并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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