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针法已经行完,一会儿需以外来内力催发他体内的真气绕体运行一个周天。”云晓漾轻声解释道,“之前行针耗费了不少真气,我此刻的内力比你父亲稍弱,只怕不足以催发你父亲体内的真气运转。”
两个半时辰的行针,不仅耗费了她极大的心力,也消耗了她不少内力,梅思源的伤病比她先前预估的要严重不少。
“我内功不弱,若只是催发我爹体内真气运转,我自问办得到。”梅远尘正色回道。
在院监时,青玄便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脉,就内功而言,他已算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只是青玄担心他的内力过于雄浑引人觊觎,便在他内力注入了一道真气进行压制。
近两、三个月来,他的长生功内功进益颇快,隐隐有冲破压制的迹象。
青玄说过,一旦自己注入梅远尘体内的真气被化解,则普天之下凭武艺能害他的人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如此便好办了。”云晓漾轻笑道,“真气护主,一旦一个人体内被注入了内力,他体内的真气便会抵触。一会儿,你注入一道真气到你父亲体内,缓慢绕体运转,你父亲体内的真气便会一路汇集、阻截,期间,未清之毒会
被这两股内气逼出体内。”
“妙极!”梅远尘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抚掌赞道。
云晓濛缓缓收了最后一针,乃谓梅远尘道“可以注入内气了。你注入内气最好略微强于你父亲体内的真气,弱了固然不好,过强效用也并不佳。”
“多谢姑娘提醒!”梅远尘一脸感激道。
上次梅思源在锦州城外负伤,梅远尘担心他伤势恶化,便急忙往他体内注入了一道颇浑厚的内气,现下想来,只怕未必是好事。
知梅远尘一会要给老爷渡真气,海棠忙从一旁端来了一张椅子放到了他身后,轻声道“好了,坐下罢。”
得了云晓漾的提点,梅远尘也就谨慎得多了。在梅思源对面座定后,伸出左手抵住他右手,将一股微弱的真气缓缓注入其中指端的中冲穴。
青玄有言,运气之始,至善中冲。
诸事安排妥当后,胡郗微只身前往了盐运政司府。
他奉命来此间保护梅府周全,没理由不来和正主通一通气。
“在下胡郗微,是颌王殿下故旧,有事找梅大人。”胡郗微在盐运政司府前站定,正色谓府兵道。
已是酉时三刻,天色暗沉,府前挂起了琉璃盏。
“尊客可有拜帖?”两府兵对望一眼,其中一人乃问道。
胡郗微一怔,回道“并无拜帖。”
二人脸露为难之色,一人回道“尊客,烦请带上拜帖再来罢,我等也好通报。”
盲山盐场日出盐数万斤,牵扯利益无数,来拜会府上的,不是来送钱,就是来求情,梅思源实在不甚其扰,早已对府兵言过,若无拜帖,不可将来人引入府中。
胡郗微脸色一沉,不悦道“有人要害梅大人,我奉颌王世子之命前来佑护,还请前去通报一声,莫要坏了大事。”
府上三番四次遇袭,两府兵自然清楚,听了胡郗微的话,不觉已信了几分,先前问拜帖的那府兵微微执了一礼,轻声道“尊客稍候,便去通报。”
府兵找到偏厅时,见其上围了数十人,不由得有些犯难了,好在正好看见了站在最外围的贺荆,乃轻声唤道“贺大人!”
贺荆是盐运政司府的护卫队长,乃是梅思源麾下一员重要的属官。
听身后有人在叫,贺荆回过头,正见府兵为难地看着自己,料知门外有访客,乃行出厅门,低声问道“甚么事?”
“门外来了一个未带拜帖的中年男子,自称是颌王殿下故旧,说颌王世子得知近来有人要害大人,便遣他过来佑护大人周全。”府兵轻声回道。
“先前府上便杀出了两百多人,若不是公子和真武观的一众老少道士及时赶来,只怕这盐运政司府便要被灭尽杀绝了。来人既说有人要害大人,想来不会是空穴来风。只是,大人正在疗伤,不便见客,还是把他先请到前厅候着罢。”贺荆暗暗思忖着。
“大人,这 ”府兵苦笑着问道。
“走,去看看!”贺荆一边快步往外行去,一边谓府兵道。
“怎样?可有找到百微堂的落脚处。”见两个冥使过来覆命,久无情张口便问道。
大冥使恭声回道“回大师傅,已经找到了。百微堂的人落脚在盐运政司府周边不到一里远的七处大宅院中。不过 ”
“不过甚么?”久无情冷声问道。
“据报,他们此行有四百多人,且看起来武功皆不弱,只怕我们未必能占到上风。”大冥使低头回道。
除了杀人,摘星阁寻人追踪的功夫也是一流的,江湖上除了摘星阁,还真没有哪个门派能比得过,不到半天的功夫,已将百微堂的底细探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久无情脸色一冷,沉声回道“你知道甚么?殿主早有周详安排,你们听我号令行事即可!”
大冥使眼角一颤,忙弓下身,正声回道“是,大师傅,属下知错了。”
“他们中有一人叫胡郗微么?”久无情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又问道。
“回大师傅,这倒没有打听到,要不要再去探一探?”大冥使有些心悸,试探着问道。
没想到久无情却摇了摇头,回道“用不着。可探到他们的首领落脚在哪处?”
他也清楚,百微堂毕竟不是明面上的势力,要探查其中一人的姓名,绝不是件简单易为之事。不过张遂光先前有交代,胡郗微是百微堂此行首领。
找到百微堂首领,自然也就是找到了胡郗微。
“他们的首领是个高瘦中年,面白短须,眼下落脚在吴家胡同往里第一个岔口左转的第四进院子,门前贴着老旧对联,门口有一对石貔貅。”大冥使执手回道。
贺荆把胡郗微引到了前厅,二人坐定,乃解释道“先生海涵。此刻我家大人此刻正在疗伤,事毕便过来了。”
“哦?梅大人受伤了么?”胡郗微奇问道。
听了贺荆的话,他以为是敌人抢先一步下了手,已致梅思源受了伤。若如此,自己这四百多号人此番前来便已失职在先了。念及此,他的额眉不禁紧紧皱了起来。
“嗯。我家大人数次遇袭受伤,三月前在宿州城外更是差点把命丢了。好在公子爷请回了一位女神医,午后便开始给大人行针疗伤,半个钟前才收针的,此刻是我家公子在运气给大人疗伤。”贺荆轻声回道。
听他所言,胡郗微乃知梅思源并非今日受得伤,心里瞬时好受多了,乃道“望梅大人早日康复,平安体康才好!”
贺荆笑了笑,回道“呵呵,承先生吉言。对了,还未请教贵姓?”
“在下姓胡。”胡郗微轻声回道,“你跟梅大人说,百微堂胡郗微找他便可。”
同为夏牧朝的臂膀,梅思源与胡郗微虽素未谋面却皆早已知晓对方存在,甚至,他还曾奉命派出数十人暗里佑护梅思源。没想到二人初次见面,竟是在共主死后,胡郗微心里难免唏嘘感慨。
“胡先生请稍坐,容我再去偏厅看一看。”贺荆站起身,笑谓胡郗微道,“或许大人疗伤已毕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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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魑魅魍魉在暗处(一)()
长生功有四篇一十六用,这十六用中便有一疗伤术,青玄命之曰:无碍他心通。
佛说,世间有六种自由无碍之力,分别是能身随意行之神足通、见无限形色之天眼通、闻六界喜乐之天耳通、了过去未来之宿命通、超生死轮回之漏尽通及知众生所想之他心通。
道释教义不同,却也颇有相互印证之处。青玄看来,通他心者,究其能者在于意念化极,能入躯体以窥奥义。
五月初一那日,梅远尘陪薛宁去真武观时,青玄预感自己与这个幼徒缘分将尽,便趁夜将点穴术、疗伤术、掌法、拳法、指法、腿法、身法七用尽数授与了他。
梅远尘天资之高可谓百年难遇,然,即便得青玄亲自授学,他潜心修习了一年半也未能贯通“斗转斜步二十三”、“了一剑法”、“贵柔小擒拿”等九用,要在一夜之间学完长生功余下七用,无异于痴人说梦。
何况“无碍他心通”乃是基于经络行气、易学医理诸学,修习难度在长生功一十六用中仅次于“斗转斜步二十三”,且毫无捷径可寻。这也是“无碍他心通”效用甚大,青玄先前却迟迟未授与他的根本缘由。
是以,他虽知梅思源身负内伤隐疾,却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实在是心也余而力不足。
适才见云晓漾行针帮父亲逼出体毒,梅远尘便在一旁暗暗下了决心,“此间诸事稍解,我当多花些时间修习师父授我的那长生七用才是,将来甚么时候说不得能派上用场。”
气行一周天,依梅远尘此时的内力而言并不难为,然,要引导梅思源体内真气绕体运行一个周天却要难得多,竟耗时整整一个时辰。
正如云晓漾先前所言,两股真气在体内相互挤兑,果然梅思源体内隐在各处的余毒逼了出来,只见先前云晓漾行过针的穴位上都渐渐析出了的血珠,只是比之先前脚上四穴沁出的要红泛一些。
“姑娘,我已行气一个周天了,接下来当如何?”梅远尘侧后问一旁的云晓漾道。
云晓漾也估摸着差不多了,正准备询问,不巧他竟刚好开了口,乃回道:“撤回真气即可。”
贺荆回到偏厅时,人已散去大半,其间却并未见到梅思源踪影,脸色不由得有些紧张,向余者问道:“大人去哪了?”
他相信胡郗微不会刻意跑来府上谎报敌情,此刻外边儿或许真有歹人欲对梅思源不利。此时夜已至,若自己大人脱离护卫出了府,实在是件极危险的事。
“贺荆,怎么了?大人刚刚疗完伤,去更衣了。”傅惩问道。
一听梅思源并未离府,贺荆脸色就舒缓了开来,回道:“前厅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自称是颌王殿下的故旧。他说有歹人欲对大人不利,他是奉世子之命前来佑护大人的。”
。。。 。。。
疗伤既毕,梅思源便下去更衣了,百里思随行在后,嘱梅远尘暂领云晓漾去了后厅。
后厅与膳厅是连在一起的,百里思之意自然是要留云晓漾在府上用晚膳了,毕竟受了人家好大一个恩惠。
“姑娘今日相助之恩,在下不敢或忘。唐突问一句,不知姑娘贵姓?”梅远尘躬身执礼向云晓漾问道。
云晓漾行针两个多时辰,早已身心俱疲,原是想立即回杏林堂的,只是百里思盛意拳拳挽留,她又实在不好却拒,也就跟着梅远尘到了后厅。
医者,惯用诊疾之法有四,分别是望、闻、问、切。
闻,自然便是闻病者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是以,行医者的嗅觉往往比常人要灵敏些。
才至后厅,云晓漾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菜香,自也就明白了百里思的想法,虽觉与自己一贯不留膳的脾性不对付,却仍是坐了下来。刚一坐下,便听梅远尘来问自己姓氏。
“我姓云。”云晓漾简言回道,“我为医者,医病疗伤乃是本分之事,无需言谢。”
“姓云?”梅远尘心中嘀咕着,“莫非这位云姑娘真是素心宫的人?”
便在这时,傅惩满脸急色行到了厅外,朝内轻声唤了一声“公子”。
“云姑娘,请稍候!”梅远尘见状,忙辞了云晓漾行了出来,低声谓傅惩道,“傅二叔,可是发生了甚么事?”
傅惩压着嗓门,轻声回道:“外边来了一个汉子,说是承炫世子派来佑护大人的,还说有人要害大人。”
梅远尘自然早知了赟王府的人要来锦州害自己父亲,他便是因此才赶过来的,是以,听了傅惩的话,他的脸上却并无讶异之色,倒看得出丝丝暖意。
他没想到,都城局势如此危难之际,夏承炫还会抽派人力来保护梅家。
“承炫,你待我终究与他人不同,这份恩情,我自然永生感念!”
见梅远尘听了自己的话,竟无愤恨不平的神色,傅惩便已猜到了一些始末,乃轻声问道:“公子,你先前便知道了,是么?”
“嗯。”梅远尘微微点了点头,正色道,“我原本是要去替义父扶柩返回都城的,还未出了都城便有若州徐家的人来报讯,说赟王府派了一队向阳黑骑来害梅家。我听了这个消息,才急赶过来的。”
傅惩气得咬牙切齿,叹了一口气乃问:“可知来的这群向阳黑骑是甚么实力?”
“尚不清楚。”梅远尘缓缓摇着头,皱眉回道,“只知人数有两百多。出城前,我曾与一队向阳黑骑擦肩而过,他们各个彪壮,比之寻常府兵要强悍得多。”
“天杀的贼人!”傅惩恶狠狠咒骂道。
他这句话由心而出,并未刻意压低嗓门,厅上的云晓漾也听得真切,不禁微微蹙眉。
“傅二叔,不如你去后院找我爹罢,总不好教人久候啊。”想着来客尚在前厅候着,梅远尘心里有些不安,乃谓傅惩道。
依着时下的惯俗,后院通常是主家女眷的住处,依礼,男仆是不可轻易去进去的。梅思源、百里思虽待府上仆从亲善,傅惩却还是先来找了梅远尘。
“好,我这便去。”傅惩说完,快步朝后院方向行了过去。
第二六九章 魑魅魍魉在暗处(二)()
云晓漾终究没有留在盐运政司府用膳。
她到病患家中出诊,不论路途远近、家境贫富,向来是不留膳的。师祖妄无月曾对她说过,“与患不宜亲”,留膳、留宿皆为医者大忌。
是以,梅思源、百里思刚到后厅,她便执意辞行离府。夫妇二人见她神情果决,自也明白了些端由,不敢强行挽留。
得知有人在暗处要害自己,梅思源倒也不奇怪,只是担心他们认错了人,让云晓漾平白受了牵连,便嘱顾一清及梅远尘领一队人护送她回去。
“我先前倒没瞧出来,你内功好的很呢。”一行人离府走了两百余丈,云晓漾突然谓梅远尘,“却不知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素心宫是传承四百多年的老门派,底蕴之深,江湖上少有能媲美的。云晓漾虽并不常在外走动,武林中有名的那些宗门、高人她倒也能认得七七八八,却如何想不出哪个宗门、高手有这样一个武功能到这个程度的少年弟子,是以,忍不住开口相问。
梅远尘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有些诧异,回过神后忙回道“在下是真武观门人。”
青玄虽不允他说出自己师承,却并未禁他自称真武观门人,何况云晓漾对自己有恩,她既来问,梅远尘顺口也就说了。
“哦~~~”云晓漾停驻脚步,喃喃叹道,“原来如此!”
她与师姐云晓濛自小跟在师祖身边,除了学医、习武,也会听妄无月讲一些江湖上的旧事,“三、四十年前,师祖一直是天下第一高手,生平唯一的败绩记得她说就是输给了一个青年道士,那道士便自称来自都城真武观。这么说来,真武观在江湖上名声虽算不得多响亮,只怕底蕴之深比素心宫还要强悍几分。眼前这个梅家公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然论内功竟远胜于我,便是与师姐相较,想来也差不去多远,若非亲见,当真不敢相信。”
云晓漾疑惑得解,也就再不多问了。
梅远尘却对她的来历甚是好奇,这会儿趁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