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巷错不了。”
银子握在了手里,摊主才信这是真的,忙不迭地道谢,再快速收拾好了面摊。
二人选了一家“安氏酒楼”坐下,挑了最好的包间,点了最上等的酒菜。
“呵呵 ”从收了那锭碎银到在这间“五湖风”的厢房坐下,面摊老板的笑呵声就不曾断过。
街头卖面是薄利的营生,看摊主的面容,应当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想来家中也不会太富足。这种城中上好的酒楼,若不是今日虞凌逸做东,只怕他一生也未必有机会来一次。
很快,酒菜上齐,一时五味飘散,催人生津。
“萍水相逢,也不问来处去向,今日大兄弟放开来吃喝便是!”事有转机,虞凌逸心下大喜,此时酒兴正浓,斟满酒,举起杯笑谓那摊主汉子道。
第二二一章 柳暗花明现转机(二)()
酒喝干,菜吃完,巨鹿巷的往事也就开始了。
三百二十九年前春,朝廷攻破了前朝最后一个皇室子弟巨鹿王所在封地——巨鹿城。
朝廷攻占巨鹿城后四下追剿前朝余孽,为邀军功,一些将兵便滥杀百姓充数,以至有很多清白人家平白被害,惨不可言。
巨鹿城中有一个木姓的富户,担心被乱势波及,便携着眷属亲族数百人逃离了开去。数百人一遁逃便是两千多里,最后落脚在樊西郡的一个远僻小镇——乾水寨。
乾水寨原本仅有千余人,民生极其艰苦。这木姓数百人到此后,很快便成为乾水寨的第一大家族。后来大华皇帝颁旨,境内所有段姓、木姓必须改为他姓,否则格杀勿论。
不得已,木姓族人只得改作了他姓,有的改姓了安、有的改姓了陈。自那后,两姓人便在此落地生根,繁衍生息。
因木姓族人祖祖辈辈皆在巨鹿城生活,是以,在乾水寨扎根后便自然而然地带来了巨鹿城的影子。
安姓和陈姓族人聚居的那条巷子,被取名叫了巨鹿巷。
不知是谁开起的一家酒坊,卖的酒是浓浓的股香味,于是这种酒被唤作了巨鹿酒。
三百二十几年后的今日,乾水寨蜕变为了今日的乾水城。
三百二十几年后的今日,巨鹿酒已成为乾水城的迎宾酒。
三百二十几年后的今日,安姓早已成为乾水城第一大姓。
可惜的是,不知因何缘由,同为木氏一族分支的陈姓却逐渐凋零,沦为了乾水城的一个边缘姓氏。
面摊老板讲完了这些由来,便醉倒在了餐案上,呼呼大睡起来。
他们刚才喝的,便是巨鹿酒。
木姓?
陈姓?
安姓?
“原来如此!”听了这般由来,虞凌逸终于恍然大悟,“想来当年巨鹿王给端木氏先祖写信时,木氏还未改姓。后来,大华朝廷对前朝的仇
恨迁怒到了段姓和木姓人身上。木姓族人不得已改姓了安和陈,现下乾水城中的安姓及陈姓族人便是木氏的后代,也就是当初巨鹿王及其下属的后人了。而此时城中的木姓人,却是后来两、三百年间陆续外迁进来的 ”
念及此,他急忙从怀袋中取出一信封物事,小心翼翼打开来看,见这份古旧书信的末尾用了巨鹿王的印章,赫然便是巨鹿王端木承安。
“啪!”虞凌逸重重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大呼道“原来如此!决计错不了了!”
名满天下的摘星阁阁主安乌俞便是巨鹿王端木承安的后人!
大华第二武林世家安家便是厥国端木氏的分支,安家的人体内流淌着的极有可能是厥国皇室的血脉。
“哈哈~~哈哈!”虞凌逸禁不住大笑起来,“小二,来一坛陈酿的‘巨鹿酒’!”
“你疯了?”安如庆厉声斥骂道。他神色肃穆,半点玩笑的意味也没有,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担心,他很担心徐簌野会把这事搞砸了。
“这种事情上,你如何敢弥此大谎!倘使日后张遂光、易麒麟、云晓濛知你拿他们消遣,你哪里还有好果子吃?”安如庆恨声骂道。
徐簌野轻轻笑了笑,并不答话,也不去驳斥。
的确,此事是自己太过轻率了。或许,这便是大伯、二伯和父亲口中常说的小聪明。
论资质,徐簌野是徐家公认百年来一见的练武奇才。
论武功,徐簌野才二十六岁,便几乎与二伯徐啸石旗鼓相当,徐家后辈中无人是他的对手,甚至排第二的徐簌功也远不如他。
便是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在家族中的地位却一直不如他的堂兄徐簌功。
说起缘由,便只有一个他太聪明了,古人常说聪明易被聪明误。
今日在凌城斋初见张遂光,徐簌野便知自己绝无可能劝服他答允在若州开武林大会,于是便临时起意,
把他的几个对手抬了出来。
言外之意不过是“你的对手可都答允了,你为何偏偏不允?是在顾虑甚么?未战先怯了么?”
张遂光在江湖上声名如此之盛,争夺武林盟主之心人尽皆知,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示了弱。徐簌野料定,一旦张遂光听了自己的话,便是再不情愿,也定会应允下来。
然,此事有一个致命的漏洞他向张遂光所说是假的,是欺骗,是谎言。
一旦事发,后果于徐家、于徐簌野都绝不会好。这是铤而走险的一步,利则利矣,其害也甚。
以张遂光的行事风格,自会派人向易麒麟、云晓濛核实此事,若想事不败露,徐簌野必须在这之前让易、云二人真的答允把会盟之地定在若州。
此事又岂易为?
安如庆看着徐簌野不停地轻叹、摇头,见他似乎也沉静了下来,乃道“易麒麟及云晓濛今一早便出城往西了,此时已走了四个时辰。一会儿你去牵我的马,赶紧出城,路上少歇,或许能在明日天亮前追上他们。至于追上后该如何办,我就真的有心无力了。”
作为江湖人,常年在外奔波,马便是最常用的脚力。
安家财大气粗,养的马自然都是好马。安如庆的坐骑是一匹极难得的雪鸷马,腿长气足,可日行一千两百里。
“好。剩下的,我来办。”徐簌野轻笑一声,回道。言毕径直行了下去,想来是去牵马了。
他行到门外,与安北擦肩而过。
向徐簌野躬身行了一礼后,安北快步往安如庆房中走去,脚步甚急。
“二爷,赟王府的消息。”虽见安如庆皱着眉,显然心情极不好,安北还是上前奏报了阁主兄弟刚刚送来的消息。
赟王府乃是当下摘星阁最为关注之地,听有了新消息,安如庆勉强打起精神接过了信报。才扫过一眼,脸色便狂喜起来,大笑道“簌野这个混蛋,运气竟然这般好!”
安如庆收好信报,一个箭步冲向了府上马房。
。
第二二二章 白影处是良驹过()
千百年来,马都是各国最珍惜、最重要的牲畜。
世人爱马,尤以江湖人为甚。
一来,他们常年在外奔波,与马相伴的时日极多;二来,江湖险恶,他们易涉险境,马往往可做他们的逃生之用。
是以,江湖人爱马,尤爱好马。
然,马匹向来价高,往往千斤难求。岂不听闻,“千斤易得,良驹难遇?”
安家百年富庶,资财不计。安如庆自小甚么也不缺,以至性子有些寡趣。
只有一物,他却是喜欢到了心坎间。
此物,便是他的那匹极其罕见的雪鸷马。
天下能称得上良驹的马匹有六十余种,其中,至品有三,沙陀国的“血马”、冼马国的“空骨”及雪国的“羽央”。
安如庆的雪鸷便是羽央马的一个变种。
这匹雪鸷毛色纯白,四肢颀长,肌腱紧实,天生带着一股高贵气;不仅速度极快,耐力也极好,可连奔一千两百里不歇,实在是至品中的极品。
已是黄昏近晚,城郊驿道上鲜见行人。
一对老夫妻在其间近乎小跑,男挑担,向城关方向行去。若不能赶在关门之前入城,他们便只得在城关下待一宿了。
“呼”地一阵风漪刮过,二人不禁转头,只瞧见金灿灿的余晖洒在一道白影上,瞬时不知其踪。
所谓白驹过隙,或许当如是。
一马负一人,一息不见尘。马是白马,人衣白衣,两相不负。
徐簌野左手执缰,右手抚鬃,眼轻闭,脸微笑,心狂跳。
果然是好马!徐簌野骑在马背上,忍不住叹道,心里竟生出一丝嫉恨,“安如庆有如此好马,我怎没有?”
“愿以万金换良驹,奈何天不与?”
大华朝廷有一个专管风治的衙门,叫集言司,隶属司空府,向来是个不受重视的闲职。
集言政司官是个从三品,陆见尤上任五年来还从未面见过皇上。今日,他竟破天荒的候在了勤政殿外。
虽任着闲
职,他倒也没有太过糊弄,今日这事,他不敢隐瞒不报。
看了便衣行走采集来的风言,他当即便怔住了,急忙找来几个管事问话。始末理清楚了,便去了尚书台,求见摄政端王。
“噗通 噗通 ”陆见尤后在殿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在殿外已候了一个时辰了。
三王皆殁,赟王又被幽禁,所有的政务几乎都由端王一人决断。
他很忙,鸡未鸣便起,鼠出洞尤未歇,其间饮食尚顾不得。
累么?自然是累。端王却又不敢言累。
永华帝久病不愈,整日昏沉人事不省,朝中堪用之臣折损近半,地方积弊渐深民怨日盛,如此危局之中粉身碎骨犹不惜,更不消说身体上的乏累。
“嗯~~~”端王重重呼着起,瞪着眼,他正看着上河郡政司送来的奏报。
夏牧仁身死,屏州水患善后之事便无人主理,未及掩埋的腐尸滋生疫病,现已扩散了并州和浣州,已致千余人死。
世间三大灾难天灾、战事及疫病。
疫病若未得及时控制,后果不堪设想,便是一城死绝也不稀奇。
“此疫,派谁去治?”端王抬着头,竭力想着。
他想起了一个人,“梅思源自然能治,只是,盐政才刚有起色,还得由他坐镇,唉 疫病难治,盐政难理,可大华只有一个梅思源啊。”
良久,他乃在尚书台的政录中批了几行小字召安咸盐运政司梅思源入都履职。
“咚~~~咚~~~”漏斛房响起了两声报时钟。
端王听了报时声,一边阅折一边谓旁边的执勤太监道“几时了?”
“回摄政王,已经丑时了。”执勤太监恭声回道。
“哦,竟这么晚了!”端王一脸讶异道。言毕舒了舒筋骨,拄起拐站了起来。
他刚起身,执勤太监便有些为难地报道“摄政王,集言司的陆大人在外求见,已候了三个时辰了。”
“集言司?”端王额眉一皱,若有所思,忙正色道
“快让他进来!”
夜已深,四下皆悄静,梅远尘却仍总是难以入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一片混乱,教他心生躁火。
烦忧难解,虽知多思无益,亦忍不住去想。于是,越想越乱,越乱越烦;旧忧未解,又添新愁。
“承炫处境艰难,我当如何帮他?”
“易姑娘只怕对我只是我与海棠、漪漪是有了婚约的,绝不能负了她们。如何能得一个两全之法?”
突然,客栈外响起了马蹄音。
“嘟嘟 嘟嘟 ”有人下了马,行到了门廊下。
“咚!咚!咚!”店外传来三响叩门声,接着一个男子朝内唤道,“店家,有客到,请开门!”
屋内无灯,屋外星光照不进来,是以目不能视物。黑暗中有人迷迷糊糊应了声“来了”,接着又响起了火折子点火的声音。
昏黄的灯光照出了一个颇肥硕的身形,乃是客栈老板行出了值夜的小屋。
“吱呀~~~”
门开了,外面是个高挑的白衣公子。
“客官,住店罢?”客栈老板半睁着眼问道。
“这里是五两银子,跟你打听两个人。”白衣公子正色道。
客店老板原本尚在半睡半醒之间,眼皮子打颤,听了白衣公子的话,身形不由一阵,一时睡意全无,再看了他手里递过来的物事,整个人瞬时便抖擞了起来,笑哈哈回着“尊客请说!小可一定知无不言,言则尽实!”
白衣公子把银锭抛了过去,问道“你这里今日可来了两男两女,男子中一老一少,女子皆俊美?”
正是徐簌野连夜驱马赶了上来。
客栈老板稍一回想便笑着答道“有!有!有!他们是两个多时辰前到的,正在此间歇息呢。”
听了这回答,徐簌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你是谁?找我们作甚?”便在这时,梅远尘出现在他背后,冷声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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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三章 子夜来客武相校()
梅远尘耳力甚聪,且本就未睡,听到楼下男子打探的竟是自己一行四人,当即从自床上起身,从窗户中跃了出去。
“你是谁?找我们作甚?”他潜到那白衣男子身后,冷声斥问道。
身后甚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这蓦然而起的质问声着实令徐簌野吃了一惊。能悄无声息地潜到他身后,武功自然不会弱。
不过,惊则惊矣,他脸上倒并无半分慌乱的痕迹。徐簌野对自己的身手有绝对的信心。
他转过身,并未答话,反而眯着眼问道“你便是梅远尘?”
不答?
不答?
油灯之光并不亮堂,且一个背光、一个距远,徐簌野和梅远尘的身形皆只照得模模糊糊。
然,四目相对,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燃烧的战意。
梅远尘是怒,徐簌野是喜。
很难解释,但二人释放出的战意,确实在数丈之内形成一种压力,这便是气场。
眼见二人对峙,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样子,客栈老板原想做个和事佬。然,刚行到二人中间,他便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两只无形的手在挤压自己,连忙“滋溜”一声跑没了影。
“你是谁?找我们作甚?”梅远尘双手暗暗蓄力,再度发问道。
素昧平生,夜半追来,暗里打探,哪里能有善意?
“先打一场!”徐簌野似乎并未听见梅远尘的话,反而一脸兴奋说道。
“场”字才落音,他便执手为刃猛地刺了过去。
形如箭簇,势如破竹。
这是徐家剑法中的“去无念九式”中第一式,徐簌野攻的是梅远尘左肋乳根穴。
蓄力、出招、招至不过在一念之间,寻常的武学好手若是思忖不及,也极易被其一招制敌。
梅远尘一直小心提防,见他直插过来,急忙使出一招“东倒西歪”,避开了这第一式。
徐簌野一击不中,自
不会就此罢手,“去无念九式”之后收掌为拳,以纯阳无极功内力接连打出十一拳。
拳来无风,不仅刚猛还变化多端。梅远尘初时便失了先机,只得接连使出“天旋地转”、“左顾右盼”、“颠三倒四”、“跃马弯弓”、“病急投医”、“失魂落魄”、“摇摆不定”、“惊弓之鸟”、“闭眼夜行”、“屁股尿流”、“手忙脚乱”一一避退。
“呵呵,好俊的身法()功夫!”徐簌野突然收招,朗声赞道。
两个呼吸不到,徐簌野攻了十二招,梅远尘便避了十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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