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要怎样?”她胆落地问。
她心中雪亮。即使她精力仍在,有充足的时间运功护体,也抗拒不了这支古怪的铁枪,在内功修为上,她差了几成火候。
内家对内家,功深者胜;双方都是练气大师级的高手,火候精纯的人肯定是胜家。这支枪潜劲万钧,击破她的内功将毫无困难。
“我要和你交换条件。”
如果赵辛有意杀她,哪用得着和她干耗?
他早就在交手时给她致命一枪了。
“你要交换什么?”她心中一宽。
“交换月华门的人囚禁处,条件不苛吧?”
“就这么简单。”她大感意外。
“对,就这么简单。”赵辛的枪尖退了半尺:“你是江湖名人。名震天下,应该不会用谎话骗人以换取性命,我信任你。”
“囚禁在三叉河,一个叫河豚冯的官员家中。冯家早些天出了灾祸,几乎被仇家灭口,宅院已被官府接收查封,但阻止不了咱们借用。附近民家以为是空屋,冯宅已引不起任何人注意。咱们白天禁止出入,仅夜间从后花园往来。”
“原来如此,我也没留意冯家。”
赵辛收了枪,掉头便走,以背向敌,毫不在乎她在身后的举动。她的剑,她的彩虹飞电碌,只要手一伸便可发出,结果……
她不敢想结果,叹口气收剑入鞘。
“喂!你的真名号是什么?”她高叫:“是赵雄呢?抑或叫李雄?”
“你高兴怎么叫,悉从尊便。”
赵辛止步扭头泰然微笑:“一夺获皇贡,钦犯辑榜列上赵雄或李雄,那些叫赵雄李雄的人日子难过,我却可以逍遥自在。如果你云华仙史柯窈娘也名列饮犯,日后天知道会有多少贪心鬼要你的命?你们这些有名望的人,何苦自找麻烦?”
“名义上我们是替官府追赃,不会名列钦犯。”她急走几步,傍着赵辛走:“一旦真找到贡船藏匿处,你会乖乖交给钦差府的人吗?”
“当然不会,绝剑就有吞没的打算。”
赵车一面走,一面用布将枪包住:“他许诺分给我一成。好像他十分大方,似乎愿意分给每一个人。柯姑娘,他答应分你多少成?”
“三一均分。”她冷冷一笑:“他所请来的朋友中,全都心知肚明,除了他几个交情深厚的心腹朋友之外,谁都了解他到底有多少诚意。反正我们都知道皇贡的金银财宝甚多,届时谁多拿一些,没有人会计较,能搬多少算多少,谁会计较分多少成?不要去找月华门的人,他们不可能供给你们任何消息。我们有第一流的问口供专家,也问不出有价值的消息。他们根本不知道杭教主的计划,甚至不知道陈门主的打算。除非能捉住杭教主和陈门主,不然绝难查出贡船的真正下落。”
“我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赵辛说:“副门主阴神傅灵姑,也囚在冯家!”
“应该在。”她的语气并不肯定:“绝剑这期间,不断和她在一起向她下功夫。至少,今晨离开时她仍在冯宅,是否有变,我就不知道了。”
“阴神的伤势不要紧吧?”
“哦!你的神情,好像很关心她。”她用女性的感觉,感觉出赵辛的神情有异:“根据你在天风亭,第一次见面绝剑对你所说的话猜测,你和绝剑有密切的同伙关系,你们都认识杭教主,也与月华门有牵缠,因此你也必定与阴神……就算是朋友好了,所以你关心她,没错吧?”
“有关我的事,绝剑多少曾经向你们透露一些细节。比方说,我叫赵雄或李雄。”
“那是你出现在天风亭,我们问起他才说的,我得回去。你最好不要去三叉河,不久我们便会返回冯宅歇息。留在那边的人高手甚多,你进不去的。再见。”
“放心啦!我是很有耐心的,而且机警识时务,不做无利可图的笨事。再见。”
双方以往素不相识,没有仇恨可言,敌意消失,坦然潇洒分手,彼此都有份江湖豪情。
至于以后再见了如何,那是以后的事。
扬州钦差府在府城内,所属的监务署在南门外钞关旁。钦差府走狗头头职分内外,外事总管是要命阎罗罗飞鸿。监务署的爪牙头头,叫三眼邪龙童杰。
职务署的人死伤惨重,偷鸡不着蚀把米。要命阎罗与三眼邪龙,快要气疯了。
已经查出绝剑徐飞扬要在榜林约会群雄,本来打算倾巢而出大举辑捕的,但榜林村四通人达,众多人手出动,肯定会被眼线发现,必定白跑一趟。
要命阎罗派出的眼线甚多,但只有少数几个人敢接近榜林附近,认为绝剑的藏匿处在桑里,桑里距榜林仅八九里。
藏匿处如果发现大群强敌光临,可南奔瓜洲一哄而散,再找机会化整为零遁返扬州。
因此,如想出其不意直扑桑里围歼,必须在入暮之前集中人手,以快速的脚程向桑里飞赶,成功有望。
申牌初,从各地陆续赶回集合的人,秘密在原来的监运司衙门内聚结,积极准备候命出动。
监运司衙门已被钦差封闭,业务已由监务署的爪牙取代,留守的人不多,从衙门后侧的便门出人,市民们早已忘了这座风光一时有钱有势衙门。
里面聚集三四百名爪牙,不会露脸引人注意。
当然会吸引有心人的注意,扬州日下是一座群魔乱舞的城。
东邻不远处是颇有名气的茗香阁茶社,楼上的雅座凭窗可观赏漕河的景色。
五名雄壮粗豪的大汉,在倚窗的一副座头品茗,一壶茶配上几小碟精美点心,十分丰盛。
邻桌是两名水夫打扮的大汉,同样雄壮粗豪。
其中之一是赵辛,嗓门特大,说的话是扬州夹生官话,城外乡镇的土著肯定听不懂,但在漕河上下,几乎全用这种夹生官话打交道。
往下游过了江,说的又是另一种官话:南京官话,也非常难懂,吵起架来有如鸡同鸭讲。
“胡老九,听我老八的话,错不了。”赵辛从碟中拈起一把五香花生米,有节拍地往口里丢,说的话居然不含糊:“过两天风声过后,再前往三叉河收帐。要不然冒失地闯去,说不定遭了池鱼之灾,枉送了性命,岂不冤哉枉也?”
“老八,你听到什么风声?”胡老九大吃松毛包子,一口一个狼吞虎咽。
“镇外北面的一些散落村宅,昨天一早就有些不三不四的男女,鬼鬼祟祟出没,都携有杀人家伙,肯定是不安份的匪类。你前往那一带的乡下收帐,太危险啦!老九,等几天他们走了再去吧!”
五大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
走道对面另一桌有三名茶客,沏了一壶龙(井)魁(猴)珠(兰)花茶,也穿了平民裰装,才来的,店伙刚将沏好的龙魁珠茶送上。
“对,这几天最好不要去三叉河自找麻烦。”那位高身材的茶客向这一面说:“那些人不是匪类,而是闯荡江湖的英雄好汉,一言不合就拔剑而斗,杀了人天涯海角一走,谁能抓住他们当凶手法办?我认识一个人,绰号叫什么夺魄郎君,听绰号就知道这人是什么货色了,我像躲瘟神一样乘船逃回城大吉大利。”
夺魄郎君是湖广钦差府的走狗。护送皇贡上京,他是独行狼的得力伴当。
“我在另一处农舍,看到点龙一笔樊人杰。”
另一名茶客接口:“那混蛋自称英雄,其实是坏事做尽的坐地分赃恶霸,被他盯上了,破财也消不了灾,害怕了吧?”
赵辛心中暗笑,有人要帮助他落子布局。
高身材茶客,是赵英华姑娘的叔叔赵长江。
点龙一笔樊人杰。是绝剑的得力臂膀。这是说,湖广钦差府的走狗,与绝剑同在三叉河出现。
五大汉互相打眼色,匆匆会帐下楼走了。
“不要沾惹那三个人。”胡老九突然脸色一变,放低声音说:“他们是税丁。”
“税丁?那三个人?”赵辛一怔。
以往的税了,是监运司的辑私人员。
自从皇帝派太监以钦差名义,接管天下税务之后,钦差撒除监运司,另建监务署,职权与职务皆扩大了许多,税丁更穷凶极恶如狼似虎,官民皆把走狗看成食人的猛兽。
“没错。”胡老九吃掉碟中的点心,推凳而起:“我得去打点打点,先走一步。”
“你请便。”赵辛知道胡老九心中害怕,不便勉强留客,留也留不住,扬州找不出不怕税丁的人。
他心中的疑云随之消失,胡老九走了眼,五大汉才是监务署的税丁,只不过打扮改了而已。
赵长江三个人也改穿了平民的泛灰直裰,有点像泼皮,说的话也有江湖味,难怪胡老九走眼看错了。
赵长江过来坐在对面,盯着他怪笑。
“驱狼斗虎?”
赵长江把嗓门压得低低地:“你去不去?知会一声好不好?”
“情势愈混乱,对我来说愈有利,大群虎狼厮杀咬噬,其他生物要安全些。”他不需外力相助,回避重要的话题:“至少,今晚扬州必定减少一些是非,调虎离山妙计可能得售,他们一走,我就可以放心大胆活动了。”
“在府城的走狗,的确涉嫌勾结一教一门,谋劫湖广钦差府的贡船,所以绝剑把他们列为第一目标。要命阎罗的确没有协助的诚意,没供给湖广钦差府走狗重要的消息,供给的全是捕风捉影的传闻,或者一些牛鬼蛇神的动静,毫无价值。稍有些真实性的线索,封锁得密不透风。监务署秘密捉住月华门首领,已囚禁迫供两天,仍不透露任何风声,难怪各方人士起疑。我在府城附近找暨钦差的走狗查证,比较实际些.”
“哦!你也认为要命阎罗那些钦差府重要走狗,暗中勾结一教一门的首脑,将转手夺获的贡船,藏在城西北郊隐蔽处?”
“的确有此可能呀!我所知道的是,与高邮五湖的水贼无关,高邮地区的龙蛇绝不敢涉入。湾头以北的河流水泊,不可能藏匿贡船。”
他略加分析,语气肯定:“你们的活动,必须积极些啦!你们有不少人调查,似乎消息还没有我灵通。我得进城走走,再见。”
赵家的人,仍算是强劲的竞争者,他的行动和打算,不能让赵家的人知道,赵家也不会把重要的线索告诉他。
这是他不愿与赵英华走在一起的主要原因,虽则他喜欢赵英华。
也许日后贡船的财宝出现,难免发生群雄火迸的惨烈搏杀,届时他可能与赵家兵戎相见,后果不问可知,所以最好保持距离,以免日后争夺时施展不开。
一些钦差府走狗,出现在三叉河镇,扮成吃水饭的朋友,在镇上并没停留多久,把落脚在三叉河镇附近的江湖牛鬼蛇神吓跑了,发生几次小追逐事故,皆与绝剑的人无关。
小镇天一黑就很少人走动,唯一昼夜灯火通明的地方是码头区,那条小街也只有住宿的店铺开业。
往来漕河的船只,十之七八不在这里停泊,只有一些短程客货船停靠,上下的旅客不多。
不但没发现绝剑的人,也没发现湖广铁差府走狗的踪迹,显然所获的线索靠不住,白跑了一趟。
但由于这些扬州税丁的出现,收到吓阻作用,落脚在这里的龙蛇溜之大吉,预定前来隐身的牛鬼蛇神见机却步,小镇连鼠类也销声匿迹。
最后走狗分为两路,一小部人乘船返回扬州。
另一路人超过七十,疾趋七八里外的榜林村。
那是绝剑约会牛鬼蛇神的地方,很可能在榜林借宿,不回三叉河镇了,必须前往出其不意突袭。
如果扑空,则从榜林直接返回府城。
至于以后会有些什么变化,难以逆料。
冯家大院成为众所周知的凶宅.大白天也没有人敢进去走动。
其实也无法走动,所有的房舍,门窗皆用木条打死,门再加封条。派来看管的两个丁役,仅三两天前来查看一遍,不可能揭封登堂入室,巡查一遍便走了。里面是否有动静,懒得过问。
河豚冯大使全家被盗匪所杀,陪死的还有不少本地的权贵,他没有子女继承,官府日后拍卖,很难找到敢买凶宅的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手。
因此镇民对这座大凶宅,如非必要,绝不经过冯宅大院门的街旁,从街对面匆匆急走,怕冲了里面的杀神。
混世的江湖好汉,对杀神有反常的亲和感,因为他们经常扮演杀神,被别人杀死或杀死别人,没有什么大不了。
宅子里死人事极平常,岂能把死的人的房屋称为凶宅?世间古老的房屋,十之八九曾经有人死在屋内,至于怎么死没有计较的必要。
绝剑把冯宅作为活动中枢,已有三天了,白天活动停止,夜间皆从后园跳墙出入。
河豚冯是他杀的,在冯家隐匿理所当然。
其他的爪牙散居布镇郊,分头追查线索,有重要消息才要求中枢的人支援。
其实他与几位心腹,很少耽在冯家,他有用不完的精力,发誓要在最快期间,把贡船的金银追出来,所以显得积极而急躁。
再拖下去,金银一散,就永远追不回来了,因此失去耐性,开始采取强硬手段啦!
首先便向扬州的钦差府走狗开刀,轰动江湖,声威陡增十倍,至少,名争取到手,利即将接踵而至,他有必得的信心。
时不我留,一定要在金银财宝分散之前取到手,使用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对别人是否正常,他毫不介意。
扬州钦差府的走狗,突然大举光临三叉河镇,转向榜林村反抄,等于是清扫他的根据地,直接打击他的声威,报复他在城行凶的雷霆反击行动,他再也休想在扬州附近抬头挺胸充人样了。
应付意外的准备相当完善,来得及采取快速的反应,人都能全身远撤,没有任何的损失。
不过,突如其来的打击,也的确打散了他的全盘计划,几乎措手不及,白天辛辛苦苦建立的声威,获得江湖龙蛇的支持合作,傍晚便狼狈放弃指挥中枢,声威扫地。
这表示还没有在扬州控制大局的力量,江湖龙蛇对他的信心大打折扣。
论实力,他与这些江湖龙蛇相差仍远,公然硬碰硬来明的,他铁定是输家。躁进,是他的致命伤。
幸好他机警地撤走避免决战,保全了实力毫无损失。但活动不能停止,暗中活动的计划仍在积极进行。
天黑了,冯家凶宅黝黑一片,白天已经令人害怕远离勿近,夜间连附近街道也罕见有人走动。
五个夜行人,出现在后面一座独院房舍的屋顶,居高临下察看各处黑沉沉的房舍,希望能看到隐秘居室内漏出的火光。
人爬伏在瓦脊上,如不留心,很难发现他们的形影。
冯宅房舍甚多,各处院落栽有花木,白天闯进去也难辨东南西北,夜间进入摸索更眼前难见门户。
门窗皆已钉死,怎么可能看到灯火?
他们是行家,知道何处有灯火。
他们用感觉看,不需用眼睛看。
第一个人跳落屋角的墙根下,然后第二个人飘落,向前一窜,闪入屋右的一座钉了木板的明窗下,耳贴窗缝倾听里面的声息。
前面两个人开始用刀撬木条,缓慢用劲声息极为微弱,是撬门窗的行家。
窗板撬开了,然后是撬窗扇。
第二组三个人到了,第一组两个人灵猫似的钻入窗,消失在暗沉沉地屋内,片刻毫无声息。
在窗外戒备的三个人等得不耐烦,不住向里面发出只有自己人才懂的声音信号。
“怎不招呼咱们跟入?”
藏在窗侧的人,低声向同伴说:“里面毫无声息,他俩人恐怕……恐怕出了意外,里面……呃……”
这人话未说完,向下一仆猛烈挣扎,发出怪异的呻吟,无法站起了。
两同伴大惊,知道不妙了,立即左右一分拔兵刃。
丈外的墙角幻现三个黑影,哼了一声。
“呃……嗯……”两人的兵刃还没拔出,向前一栽,蜷曲着挣扎,喉间也发出奇怪的声音。
三个黑影冷然走近,分别将三个人按住,各拔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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