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一掌把他劈昏,揪住背领拖了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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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一个精明、机警、阴险、狡猾的老江湖,谈何容易?狂搜东北面的冈林田野,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怪丐根本不走至史家的路,走的是泊船的三家村,追搜的方向错了,当然注定了要失败。
丢了赵英华,他心焦如焚,不断自疚自责,无限杀机从心底涌升。
他不该大意,该知道四个怪物会一拥而上的。
打蛇打头,直捣中枢。
他不再浪费时间,觅路直奔上雷塘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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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修养不够,一旦发生重大事故,急怒交加便失去耐性,直觉地不顾一切掀起狂风巨浪。
这种年轻人具有强烈的危险性,像一座随时皆可爆发的火山,因此一些有声望地位的豪强,在没摸清年轻闯道者底细之前,通常会三思而后行,不愿冒失地挑起严重事端。
小径从蜀冈至湾头,经过雷塘史家南端。
史家的私有小径长一里左右,与南面的往来小径衔接,但设有栅门管制,不许外人进入,平时无人看守,进出的人须自行启闭栅门。
没有人敢闯入栅门,闯进去容易,想活着出来可就难了。天下各地的大豪大霸,全都划有自己产业的禁区,有众多的奴仆维持权势。
今天栅口有一名大汉把守,与庄院高大的庄门楼警卫,有效地保持连络,叫喊声可以清晰地听到,也可以目视联络。
赵辛出现在小径中,赤手空拳青衫飘飘,毫无江湖朋友的气势,怎么看也不像混世的龙蛇。
守栅门大汉老远便看到了他,并没介意,但目光一直追随他移动。
“喂!你是把门的?辛苦了。”他突然在栅口外止步,笑吟吟一团和气。
栅门并没关上,大汉堵在门中真像个门神,单刀插在腰带上,随时皆可能迅速拔出应变。
“关你什么事?”大汉双手叉腰,怪眼一翻神色不悦。
“史百万在家吗?”
“咦!你……”大汉一怔,眼中涌起警戒的神色。
“你大概不是他史家的打手护院?”
“你干什么的?”
“你们的长上贵姓呀?”
“好家伙,你是……”大汉的右手,搭上了刀靶。
“我是来找你们的主子,劳驾你老兄传在下的口信,你最好记住我所传口信的每一个字。”
“去你娘的狗王八……”大汉怒吼、拔刀。
大拇指刚压下管制刀的卡簧,人影倏然近身,连人影也无法分辨,砰一声小腹挨了一记重拳。
接踵而至的打击像暴雨,拳打掌劈记记着肉,大汉被打得天昏地黑,打倒了又被揪起再打。
“呃……”大汉终于支持不住了,狂呼着瘫软在地虚脱地挣扎难起。
“听清了,阁下。”
他站在一旁,手中有夺来的连鞘单刀:“风尘四怪的怪丐,掳走了在下的女伴。其一,必须把在下女伴平安释还;其二,你们擒住月华门的人,也必须全部释放。阁下。记住了没有?”
“你……你你……”大汉语不成声,痛得浑身禀抖。
“我姓赵,赵八。一教一门的人,是赵某的财神爷,他们有三十万两金银的身价,是赵某的猎物,不许你们找他们损害赵某的权益。给贵长上两刻时辰,办妥这两件事,时辰一过,便是赵某报复的开始。记住了没有?”
“在……在下不……不受你……”
“你不肯传口信?好,我折断你的手脚……”
“不要……”大汉厉叫:“我……我传,我……传。”
庄门有五六个人抢出,警卫发觉栅口有变了。
“好。记住,把口信传到。”
大汉只感到眼一花,赵八的身影已在二十步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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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信太狂妄,没有人能受得了。传口信的手段也暴烈,胆小鬼也会被激怒得攘臂而起。
警讯以声号发出,片刻可远传数十里外。
追逐失败的人,分从水陆两边撤回。
有三分之一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风尘四怪,就是其中身份甚高的不归人。
史家大院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庄外出现刀出鞘剑出匣的警卫。事故发生之前,外面看不见警戒的人。
赵八的警告口信,产生极大的震撼效果。
要进入这种高手如云,戒备森严的大宅,真需要出动上百名高手名宿硬闯,而且不一定能进去。
赵辛无意硬闯,他毕竟不是钢筋铁骨的万人敌。
晚霞满天,天终于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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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大院在府城,是众所周知的禁区,除非经过准许,连邻村的人也不许进入。
乱闯史家田地的人,史百万如果大发慈悲,送交甘泉县治罪,通常监禁十天半月,便可获得释放了事。
至于罪名,最轻的是践踏乡绅的禾稼。罪名可大可小,大就不得了:意图盗劫就极为严重。
如果史百万不大发慈悲……哪一块地不能秘密埋人?
要接近庄院并不容易。庄南、西、北都是一无遮掩的水田,仅南北有一条通过水田的小径。
东面,是方圆六七里的上雷塘,自建有码头,塘水有小河道四通八达,灌溉附近万顷稻田。用小船接近,远在里外便会被发现。
栅口是庄南的唯一出口,小径两侧是空荡荡收获后淹了水的稻田,宽约一里,如何能悄然飞渡而不被发觉?除非扮田鼠在水中爬行。
把守住栅口,入侵的人想快速冲向庄院也难以如愿。
今晚平时没派人看守的栅口,破例出现六个把守的人。
栅两侧的两排大杨树,两丈以下的树干,枝叶本来就修剪得光溜溜,再敷上石灰,树下不可能隐身。
想秘密接近栅口,势不可能。有六个人戒备,必可有效地阻止或迟滞想沿小径急闯的人。
天刚黑,不会有夜行人入侵,因此六个警卫分为三组,由两个人堵在栅口戒备。
两个在栅口哨亭外歇息的人,坐在木栏上聊天。
“湖广钦差那些人,李兄,你认为可靠吗?”那位佩了剑的人向同伴问。
“每天都有不同的消息,双方在消息交换上合作无间,你指哪一件消息呀?”李兄反问。
“鬼见愁赵。”
“大概不会假。”李兄说:“有这个亡命介入夺取丢失的贡船,十分棘手,所以湖广钦差府的人极为不安,这个亡命将是最大的威协。我们所知道的鬼见愁赵,湖广的人说是赵八,也叫赵辛。现在,已可肯定是同一个人。两相参证,这个赵八一定是鬼见愁赵。天杀的!他怎么可能找到此地来的?把咱们大半数人吓得脸都变了。其他的牛鬼蛇神在咱们眼中,有如癣疥之疾,不足为害。但这个鬼见愁赵,却是心腹大患。咱们的人中,真能和这亡命混蛋放手一搏的人,恐怕找不出几个。据我所知,这几年来,鬼见愁赵所插手的事件,从没失败过。也许,他查不出线索,转而在咱们头上打主意,借故制造借口找上门来。他娘的!这亡命混蛋如不及早除去,日后将有大麻烦。今晚,咱们将长夜漫漫非常难过。”
“对,如果真是鬼见愁,咱们很可能遭殃。那混蛋如果夜间出动,杀孽奇重。白天他避免杀人落案,比较容易对付危险性不大。夜间……他娘的,我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
“似乎什么?”
“我感觉出危机已近,这混蛋似乎已到了这附近。”这人长身而起,拍拍李兄的手膀,向小径对面一指:“很可能潜伏在那边的草丛里,准备像豹子般扑过来。”
“去你的,你在疑神疑鬼,自相惊扰。”
李兄瞥了路对面一眼:“栅口距离对面足有五丈以上,除非幻化为鬼魅,绝不可能像豹子一样,一扑即至不被发现,你怕什么呀?真是的,别吓人好不好?”
“放心啦!咱们有六个人呢!”
“但愿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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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庄也有一条业主的小径,弯弯曲曲伸展至雷塘西北的各处村落,平时罕见有人走动,只能算是史家的长工打手巡视领地的路径。
他从一处小坡的杂草丛生角落,到达稻田边缘,开始脱衣裤,用长衫包住护腰、百宝囊,藏暗器的护臂套,准备顶在头上。
单刀系在背上,手中另握了一根三尺长削木而成的手棍。
准备停当,爬水田的功夫不简单,距离约里余,得耗费大量体能,所以天一黑就必须动身,爬行要秘密接近,只能慢不能快,需要充裕的时间。
右侧一排小树丛,突然传出枝叶擦动声。
他像一头警觉的猎豹,倏然拔刀而起。
“你一定要进去吗?”熟悉的语音入耳,小树丛中先后站起七个高矮不等的黑影。
“咦!你们怎么来了?”他消去扑出的劲道,站起讶然问。
“我们得到消息了。”是赵英华的叔叔赵长江。
“我……抱歉。”他羞愧交加:“我……我一时大意,让那些人把英华姑娘掳走了。我以破釜沉舟的决心进去救她,请相信我的决心。”
“你知道史家那些人的来历吗?”
“惭愧,不知道。”
“乱闯?”
“大叔,不要再责备我了。”他痛苦地说:“被转手劫走的贡船,还没有查出下落,所以我对所有来参与发横财分赃物的人,都不怎么介意认真,不愿同类相残。这种心态不健康,结果坑了英华姑娘。我发誓,藏在史家的人,如果对英华姑娘有任何损害,我会屠光他们,绝不手下留情。”
“我们……”
“你们不要去。”他大声说:“任何出现在我视界中的人,结果只有一个。黑夜中敌友难分,我照顾不了。如果你们不放心,请截杀逃出的人。”
“你一个人……”
“我闯过比这种群杂碎更强大的组合山门。风尘四怪如果我存心要他们的命,一照面肯定会杀掉两怪以上。”
“比方说,怒闯太行山十八英雄寨?”
“咦!你……”
“你在降龙真人那些妖道身上,留下一枚信物喜钱。”
“哦!你们……”
“鬼见愁赵。你曾经在有意无意中亮了名号,这消息已经传开了。”
“信任我,好吗?我会为令侄尽力,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
一个矮黑影举步接近,脸上有蒙面巾。
“大哥,不要去了。”是英华姑娘:“那些人已经乘小乌蓬走啦!那是苏杭一带建造的小乌蓬,一船最多只能载两个人,小得象是浮在水上的乌龟,一队小乌蓬恐怕已经驶出上雷塘了。夜间乘小乌蓬逃走,很难发现。”
“是你,你没落在他们手中。”他大喜过望,急急打开青衫卷穿衣裤:“他们……”
“他们擒住潜藏在史家的月华门七个人,其中有月华门的副门主阴神傅灵姑。曾经杀死五个月华门的弟子,被擒的七个人都受了伤。”
“咦!你知道……”他心中狂跳,脸色大变。
“有人招了供。”
“他们是何来路?”他沉着地问。
“扬州钦差府的走狗,但属于监税署的爪牙,与钦差府的钦差心腹要命阎罗那些人,指挥系统不同。监税署的爪牙称税丁,钦差府的走狗称属员或护卫。”
“他娘的,难怪气势有异。”他不假思索地出粗话:“好,我会和他们玩命。小妹,不要再跟在我身边。”
“咦,你……”
“我一个人活动方便些。诸位,再见……”
见字余音犹在,人已远出二十步外,但见人影依稀,冉冉而逝消失在疏林荒草中。
“老天爷,他会烧起焚天烈火。”赵长江倒抽一口凉气:“追不回贡船,他不会罢手的。”
“我去……”姑娘更是焦急。
“你不能去找他,咱们在暗处比较有利。”赵长江阻止她追赶:“在暗处才能翻云覆雨,暗中策应他可以有利地主宰大局。”
“可是……”
“不许说可是。同时,今后你的缚龙巾不许带在身上,连丝带也不许用,以免暴露身份,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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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外漕河码头河仓林立,官营的河仓叫塌房。这一带是城外最繁忙的商业区,河两岸市街密布如珠网。
最热闹的地方,要数户部分司的钞关附近,钞关浮桥贯通两岸,人潮络绎不绝。
钦差府的监务署,位于钞关的东面百十步,查辑监税的人数众多,昼夜都有人进进出出,附近禁止行人驻足,更不许有人在附近探头探脑。
以往,这里是户部分司驻钞关的关差大人,以及一些重要官吏的官署兼宿舍,被皇帝派来的督税中使钦差征用作监务署,可知必是占地甚广,有许多楼房馆舍的密集建筑群,陌生人闯进去,保证摸不清东南西北。
钦差府在城内的府前街,本身的走狗很少干涉城外监务署爪牙的事,各有发财的门路和手段,搜刮勒索的对象也不同,虽然目标一致,但真正推心置腹共襄大计的时候并不多,因此一些重大事故,双方都避免提出,以免损害到自己的权益。
监务署的爪牙光临雷塘史家,钦差府的走狗就毫无所知。要命阎罗的人,十之七八布在城南郊各处,不曾留意城北郊的事,城北郊与西北是风景区,罕有江湖人活动,因此懒得理会。
监务署的爪牙带走了月华门七俘虏,避免与赵八冲突。
赵八可能是鬼见愁,这个亡命惹不得,惹了将付出可怕的代价。
鬼见愁威震江湖,连鬼见了也发愁,夜间与鬼见愁玩命,十之八九会送命的。
江湖有一些超级高手名宿,提起鬼见愁也心中有点发虚。
俘虏很可能藏人监务署,前往抢救大概错不了。
救人如救火,俘虏中有他必须抢救的人。
月华门的副会主阴神傅灵姑,他忘不了的女人。
他深信杀他灭口的毒计,出于浑天教的杭教主,与月华门无关,浑天教才是劫贡船的主谋。
雷塘史家至府城不足十里,脚程放快些片刻可到。
雷塘的水道并没直接流至府城,河道以溉田为主,弯弯曲曲流至城郊的小河溪,算里程真有二十里以上。
小乌蓬形容为浮龟,似乎名实相符,只能在风平浪静的小河溪行驶,只有一支小桨,人坐在船后用手或脚徐徐划动,站起来稍一大意,重心不稳就会翻船。
如果多载一个人,塞入舱内,身材高的人坐着也伸不直腰,速度奇慢。
走狗们乘坐小乌篷夜遁,绝不可能在一两个时辰内到达府城。可以想见的是:在某处地方登陆赶路。
在路上等,定有所获。除非走狗们在半途另有巢穴,不然在必经的路上一定可以等得到的。
城东北角卸接漕的绕城大街,就是必经的路。
东北角的街巷只有两三条,天黑后就行人绝迹。
夜间不可能入城穿城而过,非绕东门外街道不可。
大群爪牙经过此地,决难遁形。
街尾沿城壕北岸,向东延伸至漕河旁。漕河旁有凌乱散布的民居,不再是市街。在这里如不沿城根小街南下,就得乘船驶往城南。
刚赶到东端的街尾,便听到前面传来不寻常的脚步声,心中一动,不假思索跃登街旁的瓦面,像越屋的灵猫,警觉地留意脚步声传来,他急掠而进。
街道已尽,前面隐约可看到三两处灯光,那是半里外漕河东岸的民居,位于城东北角。街尾以西,是绕城小径,偶或路旁出现三两座士瓦屋,两旁杂草荆棘丛生,竹丛小树散布其间。
十余个浑身黑的人影,正从东面到达街尾,聚在一起商量片刻,随即两面一分,隐藏在路两侧的草木丛中。
一个黑衣人隐身在街尾最后一座民宅旁,监视黑沉沉的小街,有人接近,可用声号通知五十步外埋伏的人。
他蛰伏在最后第二家房舍的瓦面,隐约可看到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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