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处机收当年还是金国小王爷的杨康为徒自然也是登记了的,只是未曾注明身份罢了,马钰在大漠中传授郭靖武艺,不管是因为什么,也不管是否要对外隐瞒,但在全真内部,却是已经将此事记录清楚,以防全真弟子以为郭靖偷学全真武功,最后搞的恩变成仇。
这份记录尹志平本是没有资格看的,但他现在实际上做着全真教代掌教,自然也是看过这份名单,是以,当闻听是“郭靖”之时,尹志平却是分为友好。
只是,本以为郭靖拜访的是马钰,谁想竟然是丘处机,尹志平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细问别人隐私。
考虑到马钰随时可能出关,尹志平硬是留下郭靖切磋了一番武艺,招待了几日,但郭靖心念送信之事,终是辞别了全真教,未曾与马钰再相见。
就这样,郭靖一路弯弯绕绕,及至现在,才终于骑着小红马到得开封。
开封城中,在郭靖看来,热闹繁华实属顾源平生仅见,但郭靖也算入得中原颇有一些时日,自然不会有所局促,放不开手脚。
已是临近晌午,郭靖就近找得一家还算过得去的酒楼,走了进去,将手中的小红马递给小二的时候,还不忘吩咐一句:“使用上等的草料混着豆饼蛋清。”
这番补充,实在是因为这一路行来,愈发印证了王龙头曾经和郭靖说过的话,中原之地不同于蒙古水草肥美,小红马在中原的这段日子确是渐渐消瘦,神采黯淡,简直心疼死了郭靖。
依着王龙头的法子,以上等草料混着豆饼蛋清喂给小红马,到现在才算恢复了几分神采。
不过,这也让郭靖一路花费颇多,毕竟,一般的小客栈可没有这般好的草料,郭靖一路行来,花在马身上的银两竟是比花在自己身上的还多。
郭靖吃的简单,稍稍填饱了肚子,已经向着店小二打听好了丘处机的所在。
城中大街上不能骑马,天道宫确是在城南,不得已,郭靖也只能牵着小红马,一路向西,待到远离主干道,没有多少行人之时,才跨马而行。
开封城中,向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居住于城南的多为贫苦之士,而金宣宗裹挟百姓逃离开封之后,城南和城北算是漏网之鱼最多的,只是,金宣宗走后,稍稍有点头脑的那个不去城中占得一处好居所,豪门巨户虽然不敢占据,但一般的民居也是不少,是以,如今的城南实际上居住之人甚少。
天道观本是城南一处小小道观,只是自从丘处机入驻后,顾源又遣人重新修缮扩大,如今已经占地十亩,算是一个不小的道观了。
郭靖到得道观门口,却发现,道观门口已经有两人等候在此,观中的一个小道士似是正与这二人说些什么,这二人正是穆易父女。
穆易父女所居住的临时住所就位于城南,至于这房子是不是如同那店小二所说是其叔叔家留下的,那就要见仁见智了。
每日吃完午饭,穆易父女总会来到这天道观前探寻是否能见得丘处机真人,只是,结果一如既往。
郭靖下得马来,走到近前,听得究竟,顿时也对着知客小道士说道:“这位道长,烦请通报一声,在下也是想要求见丘处机丘真人的!”
“我说你们真是……,现在天道宫真的是正在闭宫为士子们祈福,丘真人真的无法见得外客,你们还是请回吧!”小道士有些不耐烦的道。
郭靖正欲离开,陡然想起离开全真教时尹志平曾说过,如果遇到困难可以报上全真教的名字。
郭靖只觉送信之事已经拖的太久,实在对不起师傅,不敢再等,遂说道:“这位道长,我是从全真教过来的,麻烦请通报丘真人一下!”
小道士本来正要关上门,此时听得郭靖是来自全真教,顿时止住了关门的动作,这处道观虽然不属于全真教,但丘处机真人在这里,这道观就是丘真人说的算,小道士不敢叨扰丘处机,但更不敢耽搁丘处机真人的事,此时疑惑问道:“可有信物?”
“信物?”郭靖一挠脑门,顿时想到了什么,自包袱中取出柯镇恶交给他的信,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柄匕首奉上,他记得清楚,那把匕首可以充当信物。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小道士本已经取了书信和匕首,正待离去,才想起还不知此人姓名,忙问道。
“我叫郭靖。”
第九十六章 相认()
本来穆易父女寻访无果,就要离开,见得又有人寻找丘处机真人,这才停步,暂且看看。
当郭靖取出自小随身的那把匕首之时,穆易确是瞧着那匕首模样一时有些恍惚,待再听得郭靖说出自己姓名,也不理旁边还在的小道士,提步上得郭靖身前,一把抓住郭靖的手,颤声问道:“甚么?郭靖?你……你……姓郭?”
“是,晚辈名叫郭靖。”
此时小道童刚刚接过匕首,还未走,穆易右手仍抓着郭靖不放,左手却探向小道士手中的匕首。小道士看出其中似乎有些门道,也没有拒绝,伸手递过匕首。
穆易将匕首端至眼前,看了又看,手臂都开始颤抖起来,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用着大拇指将匕首挑出,露出的部分匕首寒光凛冽,在匕首根部清楚的刻着“杨康”二字。
穆易热泪盈眶,抬头叫道:“天哪,天哪!”抓住郭靖的那只右手不仅没有放开,反而越发的紧。
“你父亲叫甚么名字?”穆易问道。
郭靖道:“先父名叫啸天。”他幼时不知父亲的名字,后来还是朱聪教他识字,将他父亲的名字教了他。
郭靖只觉他那只手不住颤抖,同时感到有几滴泪水落在自己手臂之上,心中不明所以,只是轻声唤道:“前辈,前辈?”
穆易似是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问道:“你娘姓李,是不是?她活着呢还是故世啦?”
郭靖大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娘姓李?我娘在蒙古。”
穆易心情激动,抓住郭靖的手只是不放,似是拿住了一件奇珍异宝,唯恐一放手就会失去,仍是牢牢握住他手,叹道:“你……你长得这么大啦,唉,我一闭眼就想起你故世的父亲。”
郭靖奇道:“前辈认识先父?”
穆易道:“你父亲是我的义兄,我们八拜之交,情同手足。”说到这里,喉头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郭靖有些张慌,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事情,他对上一辈的事情除了知道一个名叫段天德的仇人外其余所知甚少。
眼下遇到自称自己亡父的结拜兄弟,顿时惶恐。
似是见到郭靖眼中的犹疑,穆易拉着郭靖径自来到小道士身前,将匕首交给小道士,道:“烦请通报一声,杨铁心和郭靖拜会丘真人。”
这穆易真名却是杨铁心,只是一直以来,他不愿意不敢再用杨铁心之名,把“杨”字拆开,改“木”为“穆”,变名穆易,十余年来东奔西走,浪迹江湖。
前来拜会丘处机,他也只是想着趁着丘处机无事之时拜见,不想打扰到丘处机,是以并未报上姓名,眼下见得故人之子,内心激荡自不必说,当年的事情只有丘处机最为清楚,无疑丘处机为郭靖解说当年故事无疑是再合适不过。
此时小道士已经有些懵了,只是见得这几人不是道上姓名就是有着信物,料来不会是骗子之类,顿时不敢耽搁,扬腿便去寻找丘处机真人。
庭院深深,深不知几许。小道士这一去,门口顿时又只剩得郭靖、杨铁心、穆念慈三人。
只是三人之中,杨铁心固然激动莫名,郭靖却是有些张慌,内心深处虽然已经相信了眼前这人,但一时之间还是不知所措。至于穆念慈,本身对杨铁心的事情早已经知道的清楚,这时候见得父亲找到故人之子固然为其高兴,只是整个人自从上午再次见到那黄蓉扮作的白衣书生后,整个人却是变的怏怏的,有些神思不属。
丘处机是天道观最尊贵的客人,所居之地紧邻观主之处,在道观的后院之中,此时,每日例行的祈福诵经已经结束,丘处机正在静室之中独自修行。
小道士虽然想要求见丘处机,却知道静修中人一般不宜打扰,当然,这也是小道士不明白全真教内功的高明,不惧打扰,随时可以停止,没有走火入魔之忧。
以丘处机的内功修为,又是处在静心修行,最敏锐之时,哪里感觉不到房门外小道士毫不遮掩的焦急气息。
知道小道士可能是有急事,顿时收功,说道:“进来吧!”
小道士仍在犹豫间,此时丘处机的声音传入耳中,顿时感慨道丘处机真人果真神仙人物,高深莫测,对于丘处机真人更是敬畏几分。
静室,见得丘处机仍旧坐于蒲团之上,小道士顿时垂首低眉,恭敬说道:“丘真人,外面有两男一女向您求见,有信物奉上。”
丘处机看得小道士递上的书信和匕首,已然知道是谁,正欲让他们进来,却发现竟然是两男一女,若是江南七怪,这人数就不对,若不是,又是谁来?心中疑惑,顿时不由问道:“除了送上信物这人,另外一男一女可曾说得是谁?”
“他自称‘杨铁心’!”
“什么?”丘处机内心狂震,脸色大变,握住手中的匕首都再也拿之不住,只听得“哐当”一声,匕首衰落在地。
“杨铁心!”丘处机心心念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杨铁心早已经死去,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还活着,更想不到,他竟然已经遇到郭靖,现在更是即将出现在自己面前。
“天意,果真是天意!”丘处机语气有着疏懒,似是一时之间老去了许多似的,言语中充满了消极,宛如一个迟暮的老人。
小道士震惊于丘处机真人的变化,但却不敢过问分毫,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候着丘处机的吩咐。
丘处机沉默了一会,脸上神色变换,道:“还是我亲自去迎一迎吧!”
正要站起,却发现两条腿仿若灌了铅一样,迈不动分毫,丘处机不再尝试,重新坐回蒲团,对着小道士说道:“罢了,你去将门外的人都引过来吧!”
注视着小道士的身影,待得小道士的身影消失在静室之外,丘处机才将目光收回,看向自己的双腿,刚刚哪里是腿走不动,更多的还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杨铁心吧!
想到这里,顿时双手狠狠地捶向了自己的双腿,以饱含惆帐、哀婉、愧疚的复杂声音说道:“杨兄弟,我对不住你啊!”
第九十七章 往事()
寂静的静室之中,丘处机神色惨淡,当初酿成的苦果终于等得发酵之时。
只要想一想杨铁心、包惜弱、完颜洪烈、杨康相遇时的景象,丘处机就不寒而栗。
他这一辈子本该有无数次弥补错误的机会,却总是错过,到如今,早已是纠缠不清。
寻找到包惜弱的时候,他若能将包惜弱母子带走,自然不会有如今的事情发生。
收杨康为徒的时候,若能将杨康带走,从小便告知他真相,悉心教育,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事情。
及至后来,完颜洪烈即将被杀之际,他若是能硬下心肠不理会杨康的哀求,大概也不会有着这样的事情。
现在呢?完颜洪烈、包惜弱与杨康在终南山过着隐居的生活,每日自得其乐。丘处机也是看清了杨康的为人,虽有瑕疵,但为人至孝,就算知道完颜洪烈不是自己亲生父亲,也要报养育之恩,虽然贪恋荣华富贵,但也可尽数抛之过上清苦的生活,这一切的一切,丘处机历历在目,心中早已经对杨康万分的满意。
可是,杨铁心归来了?
若是杨铁心知道了这一切?
丘处机闭上眼睛,不愿去想这一切,不敢去想这一切。
……
远方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传入丘处机耳中,丘处机睁开双眼,挣扎着站了起来,不管怎样,杨铁心都值得他去迎接一番。
脚步声渐渐近了,映入眼帘的先是那在前头带路的小道士,后面跟着的是两男一女,年轻的那个浓眉大眼憨厚小伙大概就是郭靖,丘处机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只觉得郭靖长的与记忆中的郭啸天异常相似,待看向那个明显苍老许多的大汉之后,内心不由叹息一声。
丘处机只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杨铁心,相比于记忆之中,如今的杨铁心苍老了许多,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
“铁心兄,好久不见了!”丘处机声音中满是复杂的感情。
杨铁心顿住,相比于记忆之中的丘处机,如今的丘处机不再那么锋芒毕露,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柔和安详的气息,若非他的面貌未曾有过多少改变,恐怕他未必还能认得出来。
“丘真人,当初一别,十数年了!”杨铁心的眼眶中微微湿润。
“是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想不到……想不到……,为何铁心兄不早来找我?”
“唉……,一言难尽!”杨铁心叹息一声,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
丘处机也是感怀,这时才注意到他们仍然站在门口,顿时说道:“请进吧!”又对着小道士说道:“你自去吧,告诉观主,我来了客人,下午的祈福就不做了,还请观主见谅!”
小道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丘处机跟着杨铁心三人静室,顺手带上了门。
静室之中除了几个蒲团,别无他物,丘处机只得歉然道:“稍稍简陋了些!”
丘处机坐于上首处,左右分别做着郭靖、杨铁心,至于穆念慈,则坐在杨铁心身侧,稍稍靠后些。
待得坐定,不待杨铁心说话,丘处机便取出小道士送来的书信和匕首,向着郭靖说道:“你是郭靖吧?师傅是江南七侠?”
“是的,前辈,晚辈师傅让晚辈将书信交给前辈。”
丘处机只是笑笑,转头便对杨铁心说道:“像,真像!”
“是像!”杨铁心亦道,“丘真人,你可与他说说我们两家的渊源。”
“哦,他还不知道吗?”丘处机好奇问道,两人明明是一起过来,怎的郭靖竟然不知道眼前杨铁心与自己的渊源。
待到杨铁心细心解说,丘处机才明白两人不过是恰巧偶遇罢了,内心不由的又是一番感叹:“天意啊,天意啊!”
两人单独前来都是好办,但两人同时到来,有些事情就再也瞒不过去了,只能公之于众。
丘处机含笑指着杨铁心对郭靖说道:“这位是你父亲的八拜之交,你的叔叔!”不待郭靖说话,丘处机已经说道:“当年,我正是年轻气盛,追杀一个大大的奸臣,路过牛家村……”
丘处机慢慢讲述着,从自己与郭啸天、杨铁心初识讲起,讲到三人携手杀金兵之事,讲到郭啸天与杨铁心为未出生的孩子起名,讲到二人对孩子的约定,“……若是两男,便让他们结为兄弟,若是两女,便结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匕首便是信物。”讲到这里,杨铁心悄悄的看了一眼穆念慈,却看她仍沉浸在丘处机所讲的故事之中。
“丘道长,那后来呢?”郭靖好奇问道,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父母的故事,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也是第一次知道那把自小带在身上的匕首是何等来历。
“后来,死去的金兵,终是残留下了一点线索,引来了官兵,可恨当时,我却!”丘处机说道此处,顿时恨声说道,似是又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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