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萧剑僧,作为诸葛正我的义子,也有一段曲折。
萧剑僧一度加入一个谋刺皇帝,意图改朝换代的〃神秘组织〃里,他甚年少,就有出色武功、凌厉杀志,终于在一次行弑时,为诸葛所擒。诸葛知他为人利用,故谆谆善诱,为教化开悟,让萧剑僧觉省过来,迷途知返,成为了〃自在门〃的一员悍将。
故而,萧剑僧平素戴面具杀敌,不只是因为他五官俊秀,丽质天生,而也因他曾闯入皇宫闹事,至少有御前带刀侍卫一爷、龙八、米苍穹、林灵素、舒无戏。。。。。。这几名高手,或许与他朝过了相,虽然这些大内高手,大都是世外高人,或与诸葛一向交好,或不欲与自在门为敌,或不屑于理会萧剑僧这些末辈,但萧剑僧自不欲连累诸葛正我,故多罩以面具再出手御敌。
──是以,武林中就多了一名戴着傩神面具的青年高手。
大部分的武林同道,还不知这是〃自在门〃年轻一代的高手,偏远边陲地区,更不可能风闻知悉──就算知道了有这个人,也不能一口咬定的说:
这个戴面具的人就是朝中诸葛先生麾下高手呀!
因此,在后来诸葛先生要翦除蔡京设在地方武官与武林之间最强大的党羽之一:惊怖大将军之际,他才同意追命与萧剑僧不同方式的自荐,先后混入〃朝天门〃,再逐步掌握大将军***,以及试图颠覆和瓦解〃大连盟〃的势力和实力。
追命出身坎坷,是饱历江湖战斗,历尽苍桑,依然存活。
铁手入门时间虽比无情迟,但远比追命为早,他能担重任,处事有方得体,勤学有成,功力高深,故诸葛先生已遣他在江湖上破案办事了。
也就是说,不管是萧剑僧、铁游夏还是崔略商,都不是第一次出手,都能饱历武林杀阵。
但此役则肯定是无情第一次正式出手、参与杀伐的大型战役。
对无情而言,这是他的一个考验。
他只许成,不许败。
──因为败,会一败涂地,甚至无法幸存。
他也只能活,不能死。
──因为一旦送命,死的可不只是他,恐怕连眼前他所喜欢慕恋的女子也得枉送性命。
所以,这一战对无情而言,无疑非常重要。
不能有失。
败不得。
死不能。
可是,就在这死亡之鞭急卷过来之际,无情竟在这一刹失了场,更失了神!
他失神的原因,居然不十分合理。
更明确来说,是十分不合理。
甚至是荒谬的。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无情在近处看仇烈香。
这对敌的刹瞬间,无情跟仇烈香可谓离得极近。
那是因为仇烈香生怕无情遭受伏袭(她总是觉得今晚的伏杀非比寻常,所以她才沉不住气,毁了答允她娘亲的信诺,开门入院,前来维护这个不良于行的男子),所以,一刀得手,又迅速回到无情身畔,为的就是匡护无情。
她挺刀护在他身前。
两人离得很近。
无情见仇烈香杀入鞭影,也生怕她出手遇险,也推动轮椅,往前推进,设法救援──但就在这时际,仇烈香已得手掠回他身边椅前。
香风扑鼻。
如兰如馨。
──也不知怎地,满园血腥,只要烈香一近他身侧,他就浑然全不觉杀戮之气,只觉如沐香花,如浸德馨。
就在三鞭发鞭反击之际,仇烈香正值回首,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他们距离得好近好近,近得仇烈香的发绺,扫上了无情的眼睑。
无情就在这近处看到伊的眼。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那白处竟让他一时完全浑忘了一切,掉进一个清澈的池里,而那黑瞳如一口深深的井,使他不惜坠落而深陷其中,永不浮升。
他小时候喜欢看星。
星星在天空深处闪亮,每一次霎眼,都像跟他的一个招呼。
那时伴他的,只有星星,还有寂寞,久而久之,他把两件事一起堆叠了:
星星就是寂寞。
自那天的尽头,星光寂寞的闪亮。
可是这对星星离他好远好远,寂寞却亘长离他很近很近。
但就在这个晚上,星星照亮了他的心意,而且仿佛就在他身畔,垂手可得,随手可摘。
摘星。
──以他的寂寞。
他的心。
他在皇宫早看过许许多多从各处各地各阶层入宫来的美女:大家可能因为他是残废的,就没那么多禁忌,加上他曾小试锋芒,在救护圣上遇弑一事也有保驾之功,所以大家也多任他在禁宫自来自去,是以,燕瘦环肥,浓脂艳抹,素妆淡粉,清丽妩媚,无不尽收眼底,可是,他就没见过这么一个女子,这么美,这么近,却更加的美,还那么媚,那么的俏,吐出来的气息,也那么如兰如馥,而且,这一双眼,哀怨还略带娇嗔,明丽却自具凌厉,艳绝了人寰,只有天上的星星才有这无穷的魅力。
他竟在一时间迷惚。
他迷失在这眼色里。
沉溺在这双眸的丽色里。
可是这是生死关头。
鞭已卷至。
他依然未醒。
生死之间。
他多想这一刹就是永恒:
他可以永远的看着她,凝视她那一双眼,直至淹死在这双比酒更酒比毒更毒比深潭更深的情目中,溺毙沉潜,直至永远,也在所不惜。
可惜,不能。
而在同一刹间,仇烈香无由的一阵心跳,仿佛,也感觉到这男子对她的真情深意,绵绵无绝。
如果,这刹那静止了,就是永恒了,就不会以一回深情,换来两造伤心;从一场风暴,步向四处绝境。
生死片瞬。
他们却两情缱绻,一时物我相忘。
第四章 只要爬起来比跌倒多一次
真正要做到物我两忘,可能就要付出生死相隔的代价。
鞭子来了。
仿佛,来自无尽的时间,无尽的空间,无尽的恶毒、卑鄙与杀戮。
仇烈香回望无情的时候,芳心是既好奇又忭喜的。
她发现无情两度出手,一使三鞭致瞎,一使她轻易剜下恶道的一只手指,她就知道她刚才奋不顾身维护无情,可能是错了,上当了,因为无情的暗器手法,可能不在她之下,而且非但不在其下,可能之奇之创、之妙之速,还在她的唐门暗器之上。
──至少,那不是唐门那一路子的〃暗器〃手法。。。。。。
──那该叫什么呢?不是〃暗器〃,那么,还有什么叫法呢?
就在这一刹,仇烈香也灵光一闪,悟出了一点:原来,〃蜀中唐门〃自诩为〃天下暗器手法,尽在唐门〃,可能还是讲的过满了、太自负了。
──看来,世上还是有别的发放暗器手法,是川西唐门所不知的,所未学的,所不足的!
而且,就出现在眼前一个羸弱少年身上!
他的手里!
这使得仇烈香幡然一悟。
蓦然一省。
──这一悟,对日后蜀中唐门的影响力和势力,何等重要;这一省,对以后腥风血雨的江湖,又何等举足轻重,何等扭转乾坤。
然而这都是后话。
对仇烈香而言,她这一次,拧首回眸,为的就是把定心意,暂不出手,且看这刚才还在装羸弱不知打什么鬼主意(想到这里,仇烈香脸上不由一热。。。。。。),现在可不要再越趄代疱自己奋身去帮他(他刚才居然还有余力去护着那一串莲藕哩。。。。。。),且看他又出什么奇招来破解,应付这一个要命的攻击!
可是,她一返首,就看到了无情的眼神。
她看到他那一双眼,仿佛一句话,刚刚说完,却下眉头,又上心头,千言万语,无尽无尽,爱意爱意,心头心头!
一下子,她已失足掉了进去。
没顶。
再也浮不上来。
挣脱不出来。
她一时间,还没意会到,那是怎么一种情愫,但就在她一失神之际,危机已现!
因为无情沉溺在她明丽的眼色里,而忘了自己,更别说敌人了!
而仇烈香也一时沉缅在无情的眼神中,一时忘了危机,忘了今夕何夕。
谁也不能留住时间,时空都是残忍的!
如果这一刹是永恒,那该多好!
可是,他们在这一刹的忘情和真情里,却都感觉到了一种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只此一瞥,此情不复的震撼!
这看来荒谬,因为在恋爱中的男女,没有什么事是完全不会发生的!
所以这两个机灵的年轻人,却因眼窗对眼窗,心照着心这一刹的惊艳里,几乎成了惊情的一对亡魂!
鞭忽然卷至。
鞭风裂空,惊破二人深情之对望。
鞭劲激碎无情、烈香的迷神。
仇烈香这才发现:无情是真的没有能力去招架这凄厉之鞭劲!
无情同时也发现仇烈香警觉时已来不及去拆解这一鞭!
生死
存亡
就在这关头!
现在的情势是:
如果鞭稍先缠上了无情的脖子,自然就会勒紧,同时也会卷住仇烈香,那鞭子就像一条灵蛇一样,首尾呼应,也会马上飞缠住仇烈香的双肩,还会迅速向上束紧,这一来,仇烈香也只有香销玉殒的下场了。
光是为了这一点,无情只有拚。
没有后路可以退。
──就算他避得开,他也决不能避,因为他决不能让三鞭那丑恶的鞭子沾上仇烈香的玉颈!
决不能!
绝不可以!
可是,那鞭身以狂扫式大包抄的卷了过来,如果他躲得了,仇烈香便躲不了;如果仇烈香能及时得脱,他就只好硬受这一鞭了!
三鞭道人的〃搜魂采花鞭〃不是寻常人禁受得了的!
那怕是一流高手,也绝对禁受不了!
──那是鞭中不二,也杀势无敌的搜魂夺魄杀阵鞭!
无情再来不及选择。
他只有应变。
他的身子忽然往下一滑。
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他的下肢并无支撑之力。
只不过,他的背脊一直坐得很挺、很直。
一般而言,只有饱受舞艺薰陶或对舞蹈有极高修为的,才会腰脊能长期在端坐时,仍能保持那么直、那么挺。
可是,无情一直要求自己,在平时坐姿也能保持这个难度,因为他觉自己下身已半废,若还不能保持上身的挺直,不但让人看去太过颓废不振,连他也觉得自己欲振乏力。
由于他出身坎坷,双腿暂废,苦不能行,先天羸弱,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也特别苛刻,是以他医卜星相、韬略机关、行军布阵、琴棋书画,无一不学,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而且,还专门苦学轻功。
可是,像他连站立也难以平衡的人,又怎可能轻易学成高深的轻功提纵术呢?所以,他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重新摔倒,然后他又再度爬起来。。。。。。
因为只要爬起来比跌倒多一次,那就是胜利。
所以,他遇挫不折,遇悲不伤。
当一个人没有后路可以退,他只有认栽,或者绝对坚强。
无情只有比人更努力四倍!
更奋斗四倍!
──人家只要一次就学成的东西,他要用四倍的精力、四倍的时间、四倍的用心和毅力!
如果,他也能在一倍的时间之内就学会,那么,他就用另三倍的时间来让自己更娴熟、更精专、更另创一格!
所以,他把擒拿手练成〃拿情手〃,更把一般的暗器练成了〃明器〃!
由于他一直都坐得那么挺直,除了他在对敌时,反而有时低着头,好像为草地上的小虫、蚱蜢、含羞草而吸住了注意,但仇烈香多半见他,除了忧愁的时候若有所思,不然,都是昂首挺脊的,所以,乍见他忽然滑倒下去,悚然一惊。
这一惊更使仇烈香反应慢了一慢,缓上一缓。
这使她来不及应付那一鞭。
不过无情已一把手搂住她。
搂住她的腰,一搂。
仇烈香就往前倒。
倒在他身上。
怀里。
两人拥在一起。
无情白生生的手在淡紫的袖边露出来,紧紧的按在仇烈香纤秀的背上。
他怕她受到伤害。
他要保护她。
──尽管,他连站起来的办法也没有,但一个真正男人要保护一个女子,不在于他是不是站得起来,而是在于他有没有一颗坚强的心志,以及爱护她的心。
这点比什么都重要。
无情滑了下来。
他的背还窝在轮椅里。
仇烈香也倒了下来,颜脸也窝在无情襟怀里。
那鞭圈打了个空,拍的一声,就箍在椅背靠颈上,自动束紧。
三鞭冷哼一声,他的腕力陡增,打算以一口真气,把无情、仇烈香连人带椅,扯过来他的杀伤力范围里。
然后,他就虐杀男的。
奸淫女的。
──报此大恨!
深仇!
第五章 两个人一张轮椅和三鞭
可是,他一扯,没有扯动。
他冷哼一声,强聚功力,再扯!
──还是没有扯动!?
(见鬼了!)
他简直不敢置信!
──那瘦小伶仃的无情,加上娇小轻灵的仇烈香,能有多重!
他自度自己的腕力和内力,如果全面施为,像那样子的来个五对人儿,他也可以轻易将他们一鞭甩飞八丈高,落下来摔成肉浆。
的确,他最得意的一个纪录也是:他一鞭就把十七人卷飞,掉在岩地上半死不活就只剩两个,其他十五人全都头破额裂,肢离破碎,死的甚惨,其中包括五个是小童,三个妇女!
那是他得意杰作。
他虽负伤,但决不减他的自恃与自负:这两个小崽子是什么东西!只是误打误撞、自己一时大意疏失,才遭了误伤。
可是,他一扯不动,再扯依然,三扯,这会蓄力而发,也纹风不动!
──怎会扯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如同千斤闸!?
他沉叱一声,见那对年轻男女居然仍趁此缱绻一起,仍缠绵在椅子上,他顿时怒火中烧,全面聚气,猛然发力,要把二人一椅,连根拔起式的扯了过来!
这下他发力甚猛、不意手上一轻,那股蛮强沉稳的抗力陡然消失了,但他扯力一时不及卸减,一时间,轮椅、男的、女的,都向他陡然猛撞了过来!
对三鞭而言,这是生死存亡一刹那。
可是他不明白为啥会这样子。
三件事物,一齐、分别向他撞来、冲来!
两个人和一张轮椅。
飞奔向三鞭!
这一回,到三鞭没有选择。
是他自己发力把这三件事物扯过来的!
这时候,他唯有希望任劳、任怨这〃二杀手〃能替他挡上一挡,所以他尖嘶了一声。
──这是生死关头,只要他能回上一口气,抵住一轮攻势,他便一定可以回气反击!
那一声,是他紧急召集的暗号:
只要替他挡一挡!
只消替他缓一缓!
可是,他蓦然发现,那个满身沾泥满身酒气的青年,正以一敌十二,力战任怨、任劳和剩下的十名黑衣杀手!
──这落拓青年竟以一人之力,使得十一人均无法出手对他救援!
──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尽管好像也招架吃力,腾不出手,但在危急中,仍然尖锐狡狯的三鞭,一眼还是看出了有点蹊跷来!
这疑虑令他更为忿怒、绝望,当他自知援兵已绝,那一椅二人,已到了他跟前。
他唯有亮出了第三条鞭,同时也是看家法宝:
辫鞭!
三鞭道人外号〃采花搜魂,三鞭一枪二杀手〃。
──采花,是指他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
──搜魂,是指他武功和为人的诡昧、阴狠。
──三鞭:是指他的长鞭、短鞭之外,还有第三条鞭:
发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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