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星:
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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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庵原是前朝皇妃,因先王驾崩,静修入佛,故而修建为庵的。〃铁手道,〃由于主持人见心师太,修为甚高,出身名门,身为望族,又舍弃红尘,回乡结发,清心向佛,所以这小庵虽座落冷辟之地,但名气却很大,这儿方圆数百里之地,只有冷月庵主持可以评定可名列'贞女牌坊'。。。。。。。。。。。。没想到,最近贞棺给人掘毁,出了这等令人神共愤的事,上动天听,所以才惊动世叔,遣我们过来看看。〃
原本,回答了无情那个问题之后,陈自陈正想好好叙述一下〃冷月庵〃的来龙去脉。
没想到,铁手已娓娓道来,和盘托出。
陈自陈瞄了铁手一眼:〃铁捕头,果然博识。〃
铁手道:〃我这也只是翻查资料,道听途说者多,陈统领才是这儿龙头,还请指教修正。〃
严魂灵嗤地一笑,道:〃铁二哥办案之前,总是用心做功课。〃
陆破执哈哈笑道:〃我办案,则是靠拼命。用脑子的事,交铁、盛二位兄弟。〃
严魂灵笑眯眯的道:〃老娘办案,靠幸运,要是运道不佳,哪怕凶手就在你眼前,你也认他不出,抓他不着。〃
只听那青年张弛冷哼一声,道:〃真的破案,只看手段,不用口说。〃
那粉红色老太婆给他的一刀,好像很不给他面子,削了他半片眉毛。
〃哦?半条眉,〃严魂灵总是爱戏谑,斜乜着他,调笑的道:〃我且搬凳子挨着坐,看你手段如何?〃
〃我只是藉藉无名的武林低手,谈不上什么高明本事,霹雳手段,可是,刚才那老太婆的狙击,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青年张弛的黑面皮居然在大冻天里发着油光,他侃侃而道:'她突袭不是要我们的命,而是要一颗死去的人头,死人头!'
然后他问:〃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一人杀入重围,为的就是这颗死人的头?〃
〃为什么?〃
他又问。
忽尔,无情一笑。
他很少笑。
大家都罕见他笑。
……甚至,有的人以为他太冷酷无情,已不知笑为何物。
已不识笑。
……一个不喜欢笑的人,已经是不快乐的人,更何况是不会笑的人。
难道他不知道笑为何物?
还是觉得世事不值一哂?
为什么他不笑?是他觉得笑是一种脆弱,不让人觉察?还是他的心太脆弱,已经不起一次雪融冰消的大笑?
甚或是他的心太冷,受创太深,人太骄傲,觉得世情哭比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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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世间事,不管可喜可悲,总是笑一笑最好。
……至少,笑总比哭好。
那是因为,世事可哀的总是十常***,你再不笑一笑,那就更加不能苦中寻欢,火里取暖,哭出乐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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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的笑,有点哀伤。
他在看他的手指。
手指白皙。
修长。
指节深明。
秀气。
指尖很尖,沾点灵。
像女子的柔荑,还多于男性。
只一点差异:
有力。
这小小的、秀秀的、灵灵的手指,给人的感觉,却很有劲。
给人一种蛮的、狠的、不妥协的、要命的、同时也是要害的,固执的、倔强的,桀骜不驯,那种劲道的感觉。
带点凄。
而厉。
他如今在看他的手。
他的手里已没有了刀。
那把刀已消融。
熔在他指间。
他的掌心。
那刀意已跟他融为一体。
可是他始终没有放手。
到底没有放手。
直至冰消。
雪融。
刀气,也熔入他的体内。
混为一体。
……像是情人的一个招呼,一次缱绻,一次缠绵,交揉无间,成为一体。
人已不见,刀已消解。
但已与刀相见。
相逢一见。
相见一笑,千种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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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种萦绕心头的暗香。
一种千千结的强烈思念。
不仅像爱一般深刻。
而且还似仇恨一样强烈。
又像依依不舍的告别一款儿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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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的是头,〃无情说,〃死人头。〃
他的语音带点惜别,有点讥诮,仿佛,那把刀以融入掌心,潜入体内的方式,与他说了再见之后,他才能在凄然一笑中回复自我,才开始以办案人员身份和态度查办起案件来。
第三章 会画画的死人头
这时,王子废和公子吠全都赶了出来。
王子废和公子吠分别扶住了陈鹰得。
陈鹰得又中了一记,痛得死去活来,偏生又不似陆破执那么享受痛楚,视打击为刺激,当伤痛为激励,他只痛得在寒冬冷汗直标,而今听无情和张弛都那样问、这般说,就恨恨的加了一句:
〃当真是怪癖!那老婆子除了过来勾搭阿拉老汉之上,居然还对他的尸首有癖好哩!〃
说着,他哈哈哈的谑笑起来,可是,可能因为又牵动了伤口之故,后面几下笑声,直似惨嚎一样。
王子废、公子吠因为还得攀附〃三陈〃,图高升厚禄,自然也陪着笑。
铁手忽道:〃有一点,提一下,我觉得刚才,老婆婆的出手,主动针对的几个人,都是对她曾经出言不逊过的,至少,也是在指称上比较不客气的。〃
他这么一说,公子、王子,两个都笑不下去了,连陈鹰得也辄然止住了笑声,突兀得连一只忽然给拗断了脖子的雄鸡一般。
的确,那粉红色的老太婆连出六刀,但都专捡恶的啃,其他的她还不屑于出手,而不管是陈鹰得还是陈自陈,严魂灵或是陆破执,的确都有出言不逊,或称讳上不客气过,至於铁手和青年张弛,都是因为试图拦阻或截击,才会遭受老太婆飞刀反击。
至於无情,是他飞身出外时,老太婆〃留〃给他的一刀。
这一刀并无杀伤力。
只让他知晓,这是她的刀。
像是一个信物。
一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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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箫、笛二僮,已把无情的轮椅推了出来,让他坐了上去。
干干和恼恼则着令阿丙把阿拉的尸首搬了出来。
只见阿丙满脸惊骇,身子一直在抖哆。
因为他终于看见了粉红色老太婆匪夷所思的武功,以及他手里捧着个无头尸体!
何况,这个长辈的死,还跟他很在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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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弛深思熟虑的道:〃她莫非甚恨阿拉老汉,以致要切下他的头?〃
〃不是因为恨。〃无情寻思道,〃这件事,可能跟那句话有关。〃
〃那一句话?妈拉个巴,刚才就说了这么多话啊!〃陈自陈兀自不服气,老太婆那一记飞刀虽没伤着他,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先用霹雳子炸了飞刀,但飞刀的寒光碎片,依然攒入了他的毛孔气穴里,他一直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熬到现在,所以更是心中有气,肚子更窝了一囊子的气,〃不是因为恨,难道为了爱而砍下人头当宝贝!哇哈哈。。。。。。。。。。。。〃
这次,就只有他笑。
看来,刚才铁手那番话,还是见了功效。
而且,那粉红色的老太婆,倏击忽现,却极有震慑作用。
铁手也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破巴饿根!?〃
〃是。〃无情沉声道:〃我担心是。〃
〃有一件事,〃严魂灵忽然以一种少见的凝肃,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知道你注意到了。〃无情并不讶异,只道,〃请说。〃
严魂灵眼中竟掠过一些惊惧:'我刚才偶然望了一下,发现阿拉老汉的眼和耳孔,流出了一些液体。。。。。。。。。。。。'
陈自陈皱眉道:〃血?〃
严魂灵声音里有点惶恐:〃不。。。。。。眼里流出来的是金色的,耳孔里淌出来是绿色的。。。。。。。。。。。。〃
陈自陈兀自大笑几声:〃严九姑娘说笑了,五颜六色,这死人头还会配制颜料画画不成!〃
这一回,真的只有他一个儿笑。
别人都不笑。
至少,谁都不敢笑。
也笑不出来。
笛僮忽尔嗫嚅道:〃公子。。。。。。。。。。。。〃
无情也不回首,淡淡的吩咐道:〃拿出来吧!〃
笛僮站了出来,伸出了手。
大家从近暮的余光中,发现笛僮的左手指头,沾了稠浓的蓝色,右手指尖,却醮了黄澄澄的泥色。
但那不是泥。
而是凝结了的液体。
无情问:〃那是你摸了阿拉老伯脸上之故?〃
笛僮点头:〃我看他脸上淌了些东西,会动的,过去一摸,才晓得是液沫。〃
无情道:〃后来他就炸了尸?〃
笛僮伸了伸舌头,道:〃真是吓死雨晴儿了。那时晴儿刚走上前去,才一摸,那尸就忽然竖了起来,吓得晴儿胆魄都走魂了。。。。。。。。。。。。〃
无情返首问严魂灵:〃你看到的时候,却是炸尸之后的事了吧?〃
严魂灵道:〃是的,炸尸之后,我看这两位小子可不敢再望着尸首望了吧?我也是这样想着,便愈是要看过去,一面还在想:他是怎么炸尸的?还会不会再炸一次?人死人怎么会炸尸的呢?炸尸的时候死了的人会不会再活回来一次呢?。。。。。。这样想着的时候,就看到了金色绿色的液体,缓缓淌了出来。〃
无情和铁手知道严姑娘说的是真话。
你叫一个人不要去想一只粉红色的大象,你猜他会怎样?
他会马上想一只粉红色的大象……尽管,他可能从来也没见过粉红色的大象,甚至连大象也没见过。
你叫一个人千万不要去想走过那位美女不穿衣服时的样子,你猜他会怎么想?
他脑中一定闪过,或揣摸过一位裸女。
无情道:〃这就是了。在炸尸前,阿拉老汉在头部淌出来的液汁,还是蓝色和黄色的,但在炸尸之后,已成了绿色的和金色的了。那颜色,是越来越纯粹,愈来愈明显了。〃
铁手沉吟道:〃服食之后,能有起死回生之效的,不过,病重伤重的人,血液会转成绿色,这就是渐渐痊愈的迹象。没有内力修为的人误服了,化解不了,就会流出金色的液体,显示身体内部五脏倒错,反易为药力所摧毁侵蚀。。。。。。。。。。。。〃
无情叹道:〃如果这些蛛丝马迹都没有弄错,那么,阿拉老汉服下的,就肯定不是什么'破巴饿根'。。。。。。。。。。。。阿丙听混了。〃
〃不是饿根,'铁手接着说下去,语音出奇沉重:'而是……波灞耳根。〃
〃波灞耳根!?〃
这四个字一出,陈自陈、陈鹰得、干干、恼恼、甚至严魂灵、张弛、陆破执脸上全变了色。
有的振奋。
有的担忧。
有的震惊。
有的眼里已闪现着贪婪的光芒。
〃波灞耳根!?〃陈自陈吼道:'你们说的是西域奇葩'波灞儿奔'!?〃
铁手叹道:'是的,我担心。。。。。。是的。'
本呆在一旁的干干也奋亢的忘了身份:〃你们说的,就是那种足可起死回生,功力精进,而且修为愈高,奇效愈显的'波灞儿奔' !?〃
铁手点点头,叹道:'恐怕是的。坏就坏在'修为愈高,奇效愈显'这八个字,已害苦了不少人。。。。。。。。。。。。'
他这些话,大家却都没听进去,又到恼恼叫道:
〃也就是当年唐三藏取西经时,曾捡食过这种药草,才能在七十高龄,往返中国西域,历尽千艰,涉遍万苦,而依然健步如飞,智慧高超的灵药……一种会叫会喊会说话会唱歌的药草灞波儿奔!?〃
铁手见他们如此兴奋,不免感慨,苦笑道:〃……也叫做灞波耳根,因为其花蕾的形状有点像佛祖的耳垂,或名为波灞儿本,在西域话就是'重新投胎,不入凡尘'的意思。〃
尽管,这药草名为不入凡尘,但这些人听了,都完全在十丈凡尘里红了眼,想望得疯了心。
第四章 灞波儿奔
只听陈鹰得吼叫了起来:〃是不是!我都说这儿一定埋藏了绝世宝物!……而今果不其然!〃
听他的口气,像是浑忘了自己是负伤在身的。
陆破执哈哈一笑,伸手抓了一把自己突破出膛来那段白森森、血淋淋的骨骼,豪气地道:
〃服了灞波儿奔,我可更不怕痛,更不怕伤了!过瘾过瘾!好玩好玩!〃
〃啊!〃
尖叫。
叫声来自严魂灵。众人望向她,不解。
她摸着自己的面蛋儿,尖叫道:〃有了灞波,老娘就不怕老了,不怕丑了,不怕风霜毁了,芙蓉脸了!〃
铁手和无情,只听到啼笑皆非,却听箫剑笑道:
〃严姊长得那么美,但担心什么个花容月貌,真是让雨凝不明白。〃
严魂灵听了,喜得伸手去捏了一记箫剑雨凝的脸颊儿,啐道:〃就你会逗姊姊开心!〃
无情听了,忍不住冷哼了一句:〃严姊,灞波儿奔不错是灵药,但越是灵药越是有副作用。碧海青天夜夜心啊。〃
严魂灵一点也不以为意,〃那就怎样?就像美女一样,愈美的就愈是祸水,男人也是一样,男人到了极处是英雄,英雄就是祸火……但管它祸水祸火,老娘还是美死了再说。〃
铁手见严魂灵又胡思乱想,开始扯远了,道:〃再怎么说现在这事儿,反而有点头绪了。〃
他走近吓得快要哭出来的阿丙身旁,示意他把尸体放下。
然后,他蹲了下来,检查尸体,观察尸首的头部切口,还有身上的伤痕瘀迹,甚至连手指、指甲也不放过。
雨晴、雨凝也推动轮椅,让无情靠近阿拉老汉的尸体。
这尸首本来大家已仔细检验过一遍,而今铁手、无情再验,无非是另有推论,以求印证。
阿拉老汉的尸体,依然仍有恶臭,但奇怪的是,头颅一去,气味就不那么浓烈了,而且从室内走到天宽地阔之处,臭味也消散了许多,加上寒梅扑鼻之香,远远传来,也就不那么难闻了。反而香的、臭的,混在一起,有点诡怪。
无情对老汉的尸体凝视了一会儿,皱着眉头,有点郁郁:〃现在事情倒明朗了起来,不过,恐怕我们得惹上朝天山庄那伙高人了。〃
陈自陈看了看尸首,听到了无情提起〃朝天山庄〃,又看看无情的神色,也收敛嚣焰,凝肃的道:〃我们反而是越来越不明白。〃
铁手看着无情,仿佛也很有点担心:〃师兄的意思是,如果阿拉老汉临终时服的是灞波儿奔,就难免跟朝天山庄的人扯上关系?〃
无情点点头。〃恐怕是的。〃
少年张弛却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越听越不明,越弄越不明白,可否请几位捕爷说个清楚?好让我们这些小的听个明白。〃
铁手微笑看着他:〃别人不明白,合理,但你不明白,却不合理。〃
张弛怔了一怔:〃何解?我除了老是长痘子和爱吃白米饭之外,并无异于常人之处啊!〃
看他的样子,十分认真无辜,甚至有点纯真可爱,连脸上每颗痘子,都似在结果开花。
铁手微笑看着他,道:〃你不是隶属于光禄寺王黼王大人麾下的吗?王大人和童将军手下暗探四伏,侦骑如云,各种宝物奇货,莫不搜寻,或上献或自奉,肆夺殆尽,怎会不知此物?怎会不晓此事?〃
张驰听了,脸上一红,叹道:〃二爷有所不知,我也只是王大人府中一名小兵小卒,刚刚加入,才受见用,王大人、童将军的机要大事,我这等小人物又怎会知晓?〃
陈自陈正色道:〃我也是县里执法捕役,这件案子,既然在本县发了,而且,也死了人,更在我们眼前割下人头,我们说什么也得查个水落石出,更得要在西方大老爷前作禀报,还请二位明暸个中情节的捕哥儿,给我们分说明白。〃
他这翻话说得有条有理,心平气和,除了上一声阴、下一声阳,前一句粗,后一句细,前一段壮,后一段痖,对照之下有点怪样之处,总算不卑不亢,见纹见路。
铁手点点头,望向无情,眼里充满同情。
无情仍蹙着眉,以手捂胸,箫僮和恼恼都各持了一火把出来照明,火光掩映,把无情和一众人等的神情照得闪烁不定。
铁手问:〃师兄,我们是今晚过去冷月庵走一趟,还是明日赶早?〃
无情反问:〃师弟之见呢?〃
铁手沈吟了一下:〃现在已晚了,冷月庵又是女尼清修之地,加上有皇裔贵系主持,恐不宜深夜惊扰。〃
无情点头:〃那我们先回义庄住上一宿,明日再去查询不迟。正好,亦可在今晚向大家说明一下〃灞波儿奔〃的由来始末。〃
陈自陈拊掌哈哈大笑;〃如此最好!〃
〃愿闻其详!〃陈鹰得又咕哝了一句:〃正好我也可以养养伤。〃
严魂灵却苦了脸:〃住这儿啊……这只能算是死人住的地方……死人住的地方就是鬼屋……怎住人呢?〃
她每一句话,就是一顿,拖宕着语音说,更显得百般不情愿。
陆破执还在那儿迳自摸啊摸的,搓呀搓的咀角斜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