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的目的是希望在失了戴浩天后能在罗浮山尽快让冯凭恢复道基并修成品阶赴北斗法会。而冯凭纠结的是离开天外藏窟无法再查览道典,本来已经到手的机会得而复失。
冯凭听到崔先生轻声对他说:“凭儿不困吗?闭上眼睛眯登一会儿吧。”
冯凭摇摇头。他抬眼看着崔先生问道:“先生,地窟的石门为何无法开启了,地窟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天里面那么恐怖?”
崔先生看着冯凭,又看了看旁边犹自酣睡的冯羕和裴姻,沉吟了一下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说来话长,这还要从上古蛮荒时期讲起。”
崔先生轻轻揽着冯凭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开始对他讲起了地窟的历史。
在浑屯初开之时,天地无界、人神不分。凡圣共同生活在天地之间。天帝掌管天界,并委派人主管辖地界。天地往来并无交通滞碍。随着时间流转,地界凡众追名逐利,人心纷杂,欲贪炽盛。人主管辖地界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力不从心。凡间战乱纷争不断,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天界众神不忍袖手旁观,屡屡插手凡世纷争,结果不仅没有解决地界的乱象,反而将矛盾延伸到天庭。原本单一精淳的澈朗天界开始派别丛生、各持己见,众神祗不断争斗党同伐异。后来上古众神发展成两大派别:阐教和截教。两派在天庭明争暗斗,在地界则扶植傀儡干预人主制政。天上凡间日趋纷杂混乱。
到颛顼帝一任天庭终于忍无可忍,颁天令革故鼎新。将已驻留下界的阐教截教众神召回天庭,不准他们再入地界干预人主治政。同时绝地天通,隔断人天往来。地窟在当时被称作“九岳天狱”,关押的都是在地界的三界众神。他们或是触犯了天条,或是在参与地界的纷争中失败被囚的诸神。
在绝地天通后众神被召回天庭,不再敢无故下凡地界。九岳天狱无神可拘也就荒废了。但当时召回各派众神时间仓促,九岳天狱草草完成了移转清狱等善后事项,给后世留下了巨大隐患。
据传说有多位上古被囚大神仍滞留天狱之中,如今的九岳天狱神秘莫测、危机四伏。地界各派陆地仙魔都想将其控制在自己手中。因最初建成天狱使用的是天界灵质如意天阙土,只要掌握格局盘然后设置符合卦符规则的密钥,就可任意使用天狱格局并无限拓展天狱空间。
天狱的灵质如意天阙土无穷广阔,无限延展后甚至可大过整个地界。后世中各家掌握格局法诀的仙魔不断设定天狱内路径及以独立的区隔密钥瓜分天狱。进入天狱便可与世隔绝,如果密钥可靠安全,则无论人神再难寻其踪影。他们或在天狱中闭关修炼,或用其关押俘获的本门强敌,或作为通往任意地界天界阴界三界以及第四界无间界的入口。
上千年来九岳天狱不断被各派神秘力量扩充重组,现在地下情况错综复杂,谁都难以完全控制天狱全局。各家只能管好自己的路径和密钥,保证自己在那里的一亩三分地安全无虞。
冯凭听到这里插嘴问道:“第四界无间界是什么地方?我听说过天界,地界,阴界,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个第四界。”
崔先生说道:“世间本无第四界,第四界又叫法术界,是地天间的虚界,由仙家施法设定而来。”
冯凭奇怪地问道:“这还能想设就可以设出来吗?”
崔先生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个法理原本奥秘晦涩,极难理喻。最初只有寥寥几位高仙可悟证掌握。后来不断有胡僧将释门佛法传入中原,别教旁通之下道门掌握虚界设定的高仙开始越来越多。”
冯凭问道:“佛法难道有什么秘诀可以设定第四界吗?”
崔先生说道:“秘诀倒没有,只不过佛经中的法印说的很清楚:心外无物,物由心生。这个法理知见提醒了道仙,以此为启发便找到了进入第四界的通途。按佛法心生万物的知见,何止第四界,哪怕千界万界都是能生成的。只不过人智有限难以企及罢了。”
这时雪已经停了,牛车行走了两个多时辰进入了一个岭南小镇,路上赶脚的行人车马渐多,熙熙攘攘的人流喧哗吵闹。
冯羕和裴姻已经醒来,扒着车窗向外看热闹。
冯凭陷入了沉默,他猜想崔先生一直遮遮掩掩不向自己讲明的和父亲重逢的方式很有可能真的不是搞封建迷信,而是通过类似这种第四界的境界。
来晋一年多时间,经历的种种事情超乎了他的想象,也颠覆了他的唯物观。他越来越感觉后人对古人的看法过于简单和武断。一见到古代无法解释、无法理喻的东西就斥之以无稽之谈、封建迷信。好像古人都是头脑简单、容易被欺骗的傻瓜。
这次突生变故天外藏窟无法再进入,冯凭不得不重新考虑如何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现在另一种可能性就是真的按崔先生他们的计划赴约北斗七星法会,施法与父重逢。直接向父亲询问秘籍所在是最简便、效率最高的办法。至于他们施法与死人重逢是不是靠谱?
想到这里冯凭不禁心里暗骂:和死人重逢当然不靠谱。但时空隧道靠谱吗?都尼玛不靠谱!都尼玛拿我介大活人做实验!
第12章 夜宴()
一路颠簸近月余,这日黄昏时分终于来到了罗浮山脚下的安州地界。
牛车停在一家高楼琼阁的敞阔客栈门前,只见店门上方高悬一块木匾,上书三个古朴的古篆:琼山阁。廖管家照顾着崔先生和三个少男少女下牛车走进客栈。
客栈掌柜见来了主顾连忙满脸堆笑跑过来招呼。廖管家交了住店银两并叫了一桌晚宴。这一路上每顿饭都是匆匆忙忙草草对付,现下终于到了目的地可以踏踏实实吃顿安心饭了。
崔先生叫住转身正要离开去张罗饭菜的店家问道:“老板请留步,我们明日想上罗浮山拜会,请教一下老板罗浮山道庭有何讲究和忌讳,准备功德有何说法。我们是外乡人,怕不懂规矩有所唐突。”
店家笑着回道:“听您这么说就必定是外乡人了。先生有所不知,近日仙山在安州筹备元宵节谪星法会,天下各路仙道都云集此地仙聚。罗浮山迎宾道士将下山在安州接洽来宾,山上肯定无暇接待几位。几位客官还不如留在小店之中,法会过后由迎宾弟子引几位直接上山岂不方便。”
崔先生大喜,知道这家客栈的酒楼亦是法会众仙汇聚场所,便欣然住下。
崔先生这一路上心中忐忑,始终拿不准罗浮山是否会接纳冯凭入门学道。
罗浮山是当今道门祖庭中的大派。与同处岭南的大霍山以及地处中原的王母山同称为仙门三山。是当今天下正宗道门的翘楚,领袖群英。
俗语有道:入得三山门,厨间伙夫也神仙。可见一般人家子弟要入此山门学道谈何容易。
让崔先生稍有安心的是,他对神秘老者的身份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这封书信实在是帮了大忙。不然戴浩天失踪,地窟无法进入,崔先生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现在有了神秘老者的托付这层关系,崔先生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罗浮山葛真人身上。索性售出了清川镇宅院带冯羕和裴姻举家来投罗浮山。
崔先生猜想葛真人见到书信是会善待冯凭的。为今之计只能待冯凭在罗浮山修得仙阶,再设法找到门径重入九岳天狱进入灵冥天坑施北斗坛会。
据传百年前道门陆地神仙曾结成联盟与魔族有过一次旷世大役,传言当时双方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魔道两阵营都损失惨重。一直到现在道魔两方都未能恢复元气,以致虽然道魔水火不相容但近百年却哪一边都没有能力再次挑起大的冲突。不少当时的仙家名宿在那场在大战中莫名奇妙地失踪,包括当时名震中原的陆地散仙,被公认达到道门无上品太乙金仙品位的的罗浮山教主葛玄葛仙翁。
那次道魔大战之后,另一位被公认的太乙金仙,葛仙翁的挚友大霍山祖庭教主郑隐万念俱灰飘然归隐不知所踪。大霍山一派仙脉自那时起遂趋衰落,虽至今大霍山虽然仍是位尊道门三山之首,但往日兴旺景象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崔先生按冯凭的描述猜测那神秘老者就算不是葛仙翁也与葛仙翁或罗浮山有着密切的瓜葛。而当下罗浮山的教主,正是葛仙翁的长孙:抱朴子葛洪。
大约不到一个时辰饭菜备妥。崔先生带冯凭和冯羕、裴姻下楼用餐,发现酒楼之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原来罗浮山谪星法会的迎宾道长正在酒楼中宴请先期到来的众家仙客。
店家给崔先生几人安排的座位在酒楼侧堂。这时主厅中的筵宴已经开始。
崔先生举目向那边望去,只见厅堂正中有一张宽阔的长方型檀木大方桌。围坐在此桌四面的人看上去一个个都风姿迥异、气宇不凡。
此时坐在上首的一位四十岁开外、儒雅俊朗的蓝衣道士举杯站起,环敬众人说道:“今日蒙诸位不弃岭南穷僻,大驾光临。令罗浮山四野溢彩、蓬荜生辉。晚辈葛道望在此敬各位一杯。”崔先生见此人气度洒脱、风雅从容,做派却不像修持的道士,更像一位举止端庄的朝廷官员。
原来这位道长年龄虽长却是才上罗浮山不久,入道籍尚未满一年。因他文辞清雅又善于应酬葛教主便命其作为法会迎宾,招待各方仙客。
此人名叫葛道望,是教主抱朴子的内侄。当初寒窗苦读锐意仕途,希望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抱朴子也不阻拦,任他施展志向。后来果然如愿摘桂赴晋庭为官。仕途二十余载,逐渐看透世事炎凉,后又逢贾后弄权,朝纲混乱。便挂印归隐,回到罗浮山。
此时隔坐的一人摆手笑道:“葛道长先勿劝酒。今日嘉会,无诗无以为趣。在座各位都是当代菽兰、瑶池旧友。在下提议,每人必须赋诗助酒,方可尽兴。道望兄以为如何?”众人都点头附和。
葛道望微微含笑道:“既然仙驾有令,敢有不从。道望僭主,就先献丑了。”他沉思片刻,朗声吟诵道:
客本深山采樵翁,
凤歌桑裸任我行。
尘缘误落宫墙草,
芥蒂无依付飘蓬。
未到功成身先退,
烹鲈宴脍效季鹰。
宦海绝别多感慨,
西风送我出樊笼。
众人抚掌赞叹,葛道望左手座上的一位青袍阔袖、鹤发童颜,胸前银须飘洒的道长微笑道:“道望贤侄虽滞身宦海,但胸怀松鹤之志,现下终于天姥鹤归、瀛洲龙回,可喜可贺。”
葛道望大笑道:“骆道长取笑了,道望如不献丑抛砖,佳玉怎出?正好道长继为续盏吧。”
骆道长答道:“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文辞拙劣难入诸公之耳,但求勿令方家喷饭才好。”
遂起身赋诗道:
幼而悟遁师容彭,
问道仙山十二峰。
臂拥金婴怀玉姹,
绝迹三界五行中。
诵罢举杯一饮而尽。众人也举杯共尽一觞。
冯凭听旁边一桌的散客在窃窃私语,每当有人赋诗便低声议论一番。
冯凭听了几句便知大概。这位骆道长名号为骆守清,是燕赵名宿,江湖人称昆奴童叟。原为太清派祖庭剑云阁守字辈长老,剑云阁五大护法掌持之一,分管剑云五峰的首峰天阙台。后来不知何故远离剑云阁,支身隐居到海外孤岛昆奴岛上,长年遁迹江湖。冯凭心想原来是师父的师叔,便生出几分亲切多看了他几眼。
骆道长座位的下首,是一位虎背雄腰、阔面虬须的壮士。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儿的山鸡腿,举袖抹了一把油脂麻花的嘴角嚷道:“该我了是吧!吟的不好大伙别见笑。”往后咣当一声推开檀木椅站起身。
冯凭身后的酒桌传来一片笑声,有人低声说道:“铁笔仙侠向来豪爽,却少了一点谦逊之风。”
另一个人回道:“这才是英雄本色!”此时被称作铁笔仙侠的壮士开口大声诵道:
一枝铁笔书天下,
快意恩仇醉中侠。
朱门常开我不去,
欢饮时时在农家。
大家齐声称赞。葛望道呵呵笑道:“我们这蓬荜寒山正对侠士胃口,大侠今日可要不醉不休哦。”
铁笔侠嘿嘿地憨笑着回道:“那正是!那正是!”
酒令轮到左手边下首的一位剑客,此人四十岁开外,神情不苟言笑。浓眉朗目,一脸英武之气。尤其吸引人目光的是他背上斜背的一柄青铜长剑。
此剑剑鞘古朴,鞘身犹见斑驳青锈。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他的这柄长剑,心想剑鞘尚且如此厚质,不知宝刃出鞘会是何等气象。大家心存好奇都想要一睹为快。
冯凭听见旁桌有人悄声交谈:“这人是谁?”
“怎么兄台不知?这位可是大有来头。昆仑峰枯木灵尊的高徒,因二十年铸一剑而名闻江湖的天下第一铸剑师徐天罡。”
“噢,原来是他啊,听说他已修成剑科无上品阶了,不知是真是假?。”
旁边有人小声接话道:“铸剑就罢了,剑科无上品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修成的。江湖传言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葛道望举起酒杯敬道:“大师可否先让我等一睹宝刃锋芒?”大家都有此心便一起看向那剑客。
徐天罡嘴角轻轻一扬,淡淡一笑说道:“既是嘉宴,还是以诗文拜会各位仙友吧。”
说罢左手拾起桌上一枚玉箸,轻击面前的青铜方尊酒器,发出沉闷质感的金属之声。
他连连用玉箸击弹方尊,渐渐地一曲律吕清音在他击节之下婉转流出。
众宾客耳闻金音律动,心襟不由得随之摇荡。徐天罡仰天而歌:
青罡紫煞绿柯,
玉奼金婴铅河。
痴情上兵百炼,
黑发白发消磨。
气冲贯日长虹,
神淬销乌炉火。
刃煨碧血千斛,
永夜弹铗放歌。
大江后浪澎湃,
何日潮头舍我?
歌声裹挟着金尊嗡鸣,震得人耳骨似裂、泪欲夺框。待徐天罡唱罢,席上众客勉强举杯,已难开口讲话,只用目光表示各自的敬意,尽饮杯中之酒。
冯凭和崔先生也都被歌声所动,心襟摇荡。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在酒席之上,却没有留意吃饱饭坐在那里早已无聊透顶的裴姻这时拉着冯羕的手偷偷溜出了酒楼。
宴席散尽已近二更时分,崔先生和廖管家这才发现裴姻和冯羕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13章 玉簪()
崔先生和廖管家赶忙跑到酒楼外寻找。此时虽已过二更天,但因为时近元宵佳节,街市上仍然人流穿梭,热闹非凡。
道路两边已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红彤彤金灿灿地把整个市井街道照的亮如白昼。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全没有要收工的意思。
崔先生和廖管家向街市的两头分别去寻,怕冯凭一人留在店中再生意外崔先生便带他陪在身边一同沿路寻找冯羕和裴姻。
他们走出了很远仍不见裴姻二人踪迹,崔先生不禁心中着急,暗怪自己粗心大意,那么大的两个活蹦乱跳人居然就给走失了。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摊贩聚集的小集市。
冯凭眼尖,拉住了崔先生衣角向街那边一指,崔先生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裴姻和冯羕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一个锦衣纨绔青年正在裴姻身前身后款语温存着纠缠调笑。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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