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环视四周,和一路上山时看到的楼阁亭台相同,厅内摆设简单,极尽质朴拙淳,可见罗浮山虽为道门翘楚却毫不铺张炫耀。
这时内堂中随葛道望一同走出一位道长。此人中等身材,穿一袭月白色道袍,头戴藏青色道士方巾。面色端庄肃穆,颌下一副黑须飘洒在胸前。
葛道望上前引荐道:“崔先生,这位是本门掌教法师葛洪葛真人。”崔先生连忙起身拱手道:“常闻罗浮山抱朴子一派仙风道骨堪称当代羲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葛洪拱手回礼道:“先生谬赞了,听小侄讲先生受人之托有书信交予贫道,可有此事?”
崔先生忙从怀中取出书信呈上。葛洪打开封笺取出信纸的瞬间不禁面色骤变,他虽为修道之人此时也难抑心中的激动之情。
崔先生看在眼里心中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葛真人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心绪对崔先生说道:“请先生借一步讲话。”便丢下葛道望引崔先生径直走进了后室。
葛道望看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便准备退出,却见葛洪又从后堂出来让他速去引一同上山的少年冯凭前来见他。
葛洪在众道徒眼中的形象除了不苟言笑外,兼具大威仪,举手抬足从来都是有条不紊、沉稳持重。今日葛洪的举止在葛道望眼中大异于往常,他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急忙去找来冯凭带到后堂见掌教真人。
葛洪和崔先生以及冯凭三人在会客厅后堂密谈了几乎两个多时辰,方才从屋内出来。见师父神色严肃,葛道望和几位当家师兄弟在堂前不敢发出一声。只听葛洪对当家道长中自己的三徒弟肖志敬说道:“志敬,你明日做个仪式开坛收徒,收两个入室弟子。”
冯凭躺在寝室的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听巡山道士的梆子声似乎已经三更了。真见鬼,四更又要到了起床练功的时间,就算现在马上睡着,也只有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了。冯凭心想科学的睡眠时间是八小时,我都多少天没有享受充足的睡眠了。他和冯羕一个多月前拜在罗浮山当家大道长肖志敬的门下。入门后还没来得及学功夫,就先跑前跑后服侍谪星法会后上山聚会的各派道长。不知这些道派聚会在商议什么事情,自己分管服侍的青城山和缙云山的两派道长好像与抱朴子意见分歧严重,一副老大不满意的样子。他们在聚会上不好发泄,便拿服侍他们起居的道童撒气。这也不满意那也不顺心,整日摔盆砸碗给脸色。
冯凭和一起服侍他们的道童宋云飞只能默默承受。冯羕服侍的大霍山道长们倒很不错,整日和和气气对弟弟很是和善。
平日崔先生拿冯凭当小皇帝一样供着,连大小姐脾气的裴姻对冯凭也只能忍让。拜师以后,山上不能有女众,崔先生便像在大巴山一样,和廖管家带着裴姻在山下安州置地购屋,开了一家医馆。他们只能在罗浮山规定的每季功闲时节探望一下冯凭兄弟。崔先生这次多了个心眼,让冯羕与冯凭一同拜师,两个兄弟好有个照应。没了冯羕的陪伴裴姻虽老大不愿意,但也没办法阻拦,她只能默默地关起门来生气。
各脉道众在罗浮山聚会持续了半个来月方结束。随后肖志敬便开始传授两个兄弟道门筑基功。本来冯凭早过了此关,但地窟遭遇火毒攻心后,冯凭法力前功尽失。他本来想自己有修道的基础,从新来过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修习筑基功法这半个月以来竟然丝毫没有长进。甚至还不如弟弟冯羕。怀中的丝囊也全然没有了助功之效。
冯凭百思不得其解,每到晚上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床上常常自怨自艾,心想当初和戴师父学法术,心思总放在广泛阅览天外藏窟的道典上。功夫的修持多有敷衍之意,却进步神速。加上丝囊助功,短短一年便达成了三年的功效。现在指望不上天外藏窟了,冯凭只想努力在两年内修成道门初阶,赶紧借助北斗法会与司马遹见面。问得那本秘籍所在之处把它弄到手,然后在回溯程序启动时沿时空隧道把秘籍带回去。顺利进入陆教授实验室得到助理工作是最要紧的正事。
现在全靠自己了,但目前的修炼毫无进步而言,冯凭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倒霉的时候什么都不顺心。冯凭住的寝室条件极差,无法和地窟相比。一个看起来20多平米的屋子居然挤着两排大通铺,睡了12个弟子。这条件没准还不如北京的拘留所呢。
罗浮山祖庭在葛洪当家后以简朴著称,恐怕各道门的山头再没有如此寒酸的了。冯凭看了看睡在身旁的冯羕,只见他正巧面朝自己侧身安静地酣睡着,脸上露出恬静的笑容,肩膀在睡梦中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睡个好觉现在对冯凭来说是一种奢求。看着周围的人都在酣睡只有自己醒着更是一种煎熬。突然间冯凭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巡山道士按规矩重重地敲击了四下梆子。四更天已到,一天枯燥无味的修炼和劳作又要开始了。
全寝室的弟子就算尚在梦中,潜意识里也能分辨出这四下梆声。大家几乎同时呼的一声掀起被子跃起,飞快地穿上道袍和道靴,一骨碌溜下大铺跑到外屋的水缸前舀水洗漱。冯凭知道水缸里的水有限,谁要是晚了就只能眼角带着眼屎臭着嘴过一天。当然如果轮到了做值日的话可以有机会在溪边打水时洗一洗。
冯凭飞快地翻身下床,衣衫不整地向屋外水缸跑去。突然旁边斜出一条腿横在他脚下,冯凭没提防这蓄意的一绊猛地向前扑出,脸朝下重重地摔在外屋地上。身后传来一片哄堂大笑声。
第18章 小逆贼()
冯凭胳膊和膝盖摔得生疼,他快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地回头喊道:“干什么?”想找出是谁使得坏。
身后大笑的是几个已经洗漱完毕的师兄,他们依靠在门边坏笑地看着他,哪里能分辨出是谁下的绊儿。
冯羕过来拉了哥哥一把轻声说道:“别理他们,快洗吧,不然就没水了。”
冯凭瞪了那群师兄们一眼愤愤地低声骂了句:“靠你大爷的!”便拿水瓢探头去缸内舀水。他用水瓢在缸内搅动了几下,水瓢触碰到缸底发出啪啦啪啦的清脆响声,已经没水了。
冯凭使劲把瓢往缸旁边一摔心里愤愤地想今天一起床就走背字,恐怕一天都要倒霉不顺。
这时寝室中的众弟子洗漱完毕陆陆续续地出屋向饭厅走去。冯凭心想别洗了,赶快去吃早饭吧,别去晚了早饭再剩不下几口,那可是倒霉到家了。他匆匆整理好衣襟束带出了寝室赶往饭厅。
进到饭厅没过多久就开饭了,众弟子按戒律食中不语,一个偌大的饭厅几百人坐在整齐的一排排长条饭桌前低头吃饭鸦雀无声。
早餐结束,冯凭回到寝室才想起今日是自己值日。心想不去练功堂随心所欲地放天羊也不错,反正这半个多月自己练和没练没有什么区别做值日虽然一天下来累个半死,但可以自由自在不受练功堂戒师约束蛮好,特别是今天还可以借机在溪边打水时洗把脸。
卯时一到同寝室的众同门师兄都整束仪容出去到练功堂做修持功课,寝室内只剩下冯凭一人。
他来到外屋取过扁担担起两个几乎和他身体一般高的大木桶向山腰的溪边走去。罗浮山山势不算奇险,因地处南粤腹地终年湿潮,山间整日山岚袅绕、嶂气浓重。罗浮山道门祖庭位于山顶的南华宫。一股山泉从山顶最高峰飞云顶沿石缝淙淙流下,在半山腰处汇聚成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山顶道观中的生活用水都要靠道士担木桶到这里来取。
小溪离道士居舍虽不远,但山地蜿蜒曲折落差很大,冯凭这样十六七岁的少年做这样的活儿实在是很吃力。不过道观中做繁重体力活的都是十几岁资历浅的小道士,对他们来讲这也是一种历练。谁也没有怨言,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真等到在山上长成壮年,也因资历辈分的提高早已不用排班值日做这般粗使的体力活了。
冯凭吃力地担着两个大木桶沿山路走了很久才晃晃荡荡地来到溪边。他心想:“着陆到晋朝我虽然变成个小孩子,但智力和以前一样够用,如果我的体力也如智力一样未变就好了。”
冯凭打了满满的两桶溪水后已经累得不成样子,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溪旁阴湿的地上用冰冷的溪水洗了把脸。
元宵节刚过一个月不到,离开春还早,溪水虽然没有上冻却也冰冷刺骨,地上更是潮湿阴凉。他顾不了这许多,只想坐下来好好歇口气。
清澈的溪水平静无波,像一面大镜子清清楚楚将冯凭的容貌映照在水中。冯凭低头静静地看着这个仍不太习惯的新我。
当初戴浩天携他和淳于诸土遁到仇池大山中冯凭也是在溪水的映照下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崭新的自己,当时由于时间紧张冯凭没有得机会细细端详。后来不是在石窟整日浏览道典就是在梅林潜心静修,更是无暇得机会仔细端详自己了。现在难得的四下无人,冯凭坐在溪边看着自己溪水中的面容不禁愣愣地发呆。
冯凭对自己这个新形象很满意。虽然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脸庞轮廓清晰、棱角分明,长的很文静很清秀的样子。以后错不了,是个英俊帅哥的坯子。只可惜冯凭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所有这一切只是一场无中生有的插曲,像在做一场复杂无比的梦。佛陀说人的肉体就是一具皮囊,没有任何意义。这话对现在的冯凭来讲再适合不过了。
冯凭心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也许会很不错。自己就算吃几年苦冒几年风险也值了,不管是学得无上道法,还是借废太子党羽的辅助逐鹿天下。在世间恣意呼风唤雨、纵横捭阖,又拥有如此英俊的容颜,没准以后臂揽美人雄霸天下,那是何等的痛快淋漓。不管是傲视天下的成吉思汗还是雄才大略的刘邦也不过如此吧。
冯凭想到自己蜗居的那个破陋拥挤的600元月租的合租房,那个整日做着产品推销永远满脸陪笑一副谄媚相的可怜兮兮的自己,所有一切都无法和此时此地这个皇族贵胄的身份相比,二者有如天上地下。
如果现实和虚幻掉过来该有多好。现在此地条件虽苦,但得遇道门圣师悉心栽培从此有望仙游天下,日后或许作为太子遗脉掀起宫廷复辟。未来的一切可能都会非常刺激,令人充满无限憧憬。哪怕只是爽上几年然后人头落地也中啊。
冯凭感慨万分、恋恋不舍地收回思绪停止了遐想。对自己说醒醒吧别被假象迷惑了,就算一切都是真的还也不见得有多风光。这剩下的虚幻三年铁定就是一场带任务的梦,毫无任何别的可能。
冯凭心想这就是一个几经订好往返车票的虚幻旅行,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完全是盗梦空间在哥们身上的真实上演。现在虽然身份显赫但往后难免危险重重、步步惊心,就算最终修成正果名利双收时间一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何苦呢?当下还是好好想想究竟为何修行总不长进,无论如何拼出小命也要搞定这儿事儿。
尽快功夫过关去赴会北斗坛会,是得到秘籍唯一的机会。冯凭知道对自己来说最大的实惠只有一个:圆满完成任务,进入独立实验室成为正式员工,除此之外的任何事都是浮云。
冯凭咬着牙心里发着狠:我一定要达到道门三阶,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个什么法子让我和司马遹见面,和死人见面是不是就是俗话说的见了鬼了!我就豁出命去鬼门关走上一遭。要是真和那死鬼见了面我骗到秘籍转头就躲起来,舒舒服服地等着时间一到时空隧道把大爷我给运回去。管尼玛什么江山社稷!管你尼玛什么典午中兴!先甭说一切都是虚的,就算这些都是真的我冯凭也不陪玩。
冯凭历史系出身对晋朝一代知道的清清楚楚,司马王朝从建立一开始就先天不足,惠帝之后内忧外患更是没有一天的太平光景。自己这个皇太孙就算真的名正言顺又不用限时消失,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妙。自己还是踏踏实实地想办法怎么过好这短短四年的过客吧。梦中的事儿真不好当真的。
冯凭现在把这次时空隧道之旅彻头彻尾地想象成和盗梦空间完全相同的技术,这样的解释让他更容易理解整件事并心情轻松起来,不再整日脑袋里想着那些也许永远也解不开的疑惑。
冯凭自从在地窟被火烧到罗浮山拜师重新学艺的这段时间里背运不断,不由得他心浮气躁。当初在避世山庄被众人拼死保护而升起的感动之情慢慢淡却,心想这些终归虚幻不实,实在没有必要过多地感慨以至于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在小溪边呆呆地坐了很久,冯凭估计时间不短了,便起身担上水踉踉跄跄地顺着来路往回赶。
他担着水桶进房后他手脚笨拙地洒水、擦地打扫了整个寝室,收拾好寝室后缸中的水用的差不多了。冯凭又去小溪打了一趟水,回来时错过了午饭时间。他急急忙忙去伙房大师傅那儿要了点儿残羹冷炙勉强填饱肚子,从饭厅回寝室时还未到下午的修行时间,冯凭心想还好不会耽误下午的修行。今天的值日虽说拖沓但没有耽误到过午,怎么说大师兄也挑不出毛病。
他进入寝室后感觉气氛明显不对。只见冯羕噤若寒蝉地蜷缩在自己的铺位上低头不语,屋中的众师兄们表情严肃地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他一踏进屋中,众人冷冷的目光便齐勾勾射向他,一种气势汹汹的无言敌视刺的他脊背发凉。只听寝室中的大师兄蒯大放厉声喝道:“小逆贼,你隐藏的好深啊!老实交代来我们罗浮山到底是何居心?”
第19章 飞云顶()
冯凭觉得奇怪,自己被叫作小逆贼这还是头一次,不知这称呼从何而来。自从入门后这位同门大师兄不知何故一直对自己不善,平日里横挑鼻子竖挑眼,冯凭对他非常反感。听他这一喝问冯凭斜着眼睛撇着蒯大放冷冷地问:“你说谁呢?”蒯大放哼了一声叫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着大伙面敢说你来罗浮山是初次拜师,你先前就没拜过其他师父吗?”冯凭听此话不禁愣住一时语塞无法作答。
当日葛洪让葛道望叫来冯凭到后室见面,崔先生的确向他们隐瞒了冯凭曾向戴浩天学道的经历,主要是顾虑到戴浩天的身份。
戴浩天被同门追杀崔先生猜测他在修真界身份也许会有点儿尴尬,怕葛洪因此为难。便只说冯凭曾向避世山庄的多位门客学过一些粗浅的筑基道术。他哪里知道剑云阁早已昭告天下各宗道派戴浩天为剑云阁弑师叛教十恶不赦的逆徒,天下同道如发现此人必当竭力擒拿,如遇反抗则可毙之权作替剑云阁清理门户。
那天葛洪感念冯凭送信之恩一时疏忽也未多问,心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师承上哪会有多深的渊源。冯凭当初听到过崔先生和戴浩天的一些私下交谈,知道戴浩天的一些事情。当初拜戴浩天为师后,戴浩天给他定的最紧要的2条规矩除了在地窟不得随意走动之外,就是不能向外界任何人透露自己是戴浩天的弟子。
蒯大放见冯凭不敢言语心中更有把握,理直气壮地对众弟子说道:“大家听着,我证据确凿别说我是欺负新来的。这小子隐瞒曾与他人拜师的事实混入我们罗浮山,分明是居心叵测!”
这时与冯凭私下关系不错的宋云飞小声说道:“大师兄,冯凭师弟是掌教师爷亲自授命师父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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