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自报家门道:“我从朱提郡鸣城而来,求见你们三当家范涛,有要事商议。”
“什……什么要事?”领头的问道。
“我跟你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老哥可否让我们进去了再说?”说话间陈康向着领头的递出去一锭银子,这一锭可就是十两,足见了陈康的诚意。
无论是在哪儿,破费点金银打点的俗套规矩总是得有的。
见到白花花的银子,领头的也不客套,倒也大方,接过银钱没有自己揣着,丢给身边的小厮道:“拿……拿……拿去给弟兄们买……买酒喝!”接住钱的小厮满脸的喜悦答应一声,赶紧将钱揣入怀中,给兄弟们买酒这种话,摆明了就是赏给自己了,这二十几个再怎么能喝,能喝去五两银子的烧酒就已经算海量了,剩下的可不就是自己的了。
然后领头的也不磨叽,对着陈康扬了扬下巴,带路向着寨子里走去。
大山寨的人员管理讲究四梁八柱,这个词来着盖房子的言子,靠四根梁和八根柱子支撑着整个房子,四梁、八柱代表了一座房子的主要结构,缺一不成堂口,房子就立不长久。
四梁八柱中大当家可以独立出来,就是大架杆,被称为大掌柜或者大当家的,然后是托天梁、顶天梁、顺天粱、应天梁,一个大山寨要想管理得当,先得有这么四梁。顶天梁大多数情况就是大当家亲自做,通常有着过人的武艺,托天梁是搬舵先生也就是军师,顺天梁管粮食、蔬菜的储备、供应,应天梁负责分配站岗、放哨。
八柱分内四柱、外四柱。内四柱是:扫清柱、狠心柱、白玉柱、扶保柱,外四柱是:插签柱、递信柱、房外柱、房门柱。四梁八柱的名称挺会意的,按着功能还有一套黑话的名字,也叫稽查、挂线、懂局、传号、总催、水相、马号、帐房,分管不同业务。
因为各地方言缘故,叫法略有不同。
具体的职能划分,其实通过名字大概也能对应上,比如管着要账清账的,又叫总催,干得可不就扫清财物的事么?有时候这个位置的人也兼着后勤的事。看管绑票人质的地方是秧子房,杀人绑票的可不是狠心么?插签、稽查叫踩盘子,搜集情报跟传递信号是套在一起的,可不就是挂线、传号么?
陈康本来以前就是个走镖的,经常和山王匪头打交道,进到山寨是见怪不怪。而吕婉茹就不同了,她是没想到这些剪径的毛贼还能如凉地的帮派一般,分工明确,做事井井有条,进了山寨以后就一直在东张西望,也发现了这山里的寨子也不如传言中那般穷凶极恶,也有忙时相互照看孩子,闲时坐在一起聊天的温情。
进了山寨,没有直接带去三当家那儿,而是先带去了大厅见大当家,樊家寨大当家也如其他山寨一般兼任着顶天梁,他叫樊勇,人如其名,能把山寨做到几千人的规模,确实有万夫不当之勇。
大厅只有大当家和二当家在,大当家坐在大厅中央的一把粗糙大椅上,上面垫着一张虎皮,与左手边正在喝茶的二当家津津有味的谈着一些事。
大当家樊勇年纪不是很大,约莫在三十来岁,双肩阔大,脸呈棕黑色,对照起来,使得他与旁边二当家谈笑间露出的牙齿,光彩夺目,但在他双眼的两道阴影中,却浮现出一种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不是使他很愉快的事。
而他一旁的二当家樊子杰,却显得年轻许多,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他是一个削瘦的小伙子,从那那长长的睫毛,敏感的嘴角,一袭白衣中探出的纤细手脚看来,一点都不像是个落草为寇的匪徒,倒是像个精通诗书礼乐的儒生,每一部分都显得过分精致,轮廓鲜明。
如果坐着不动就像个女扮男装的黄花大闺女,可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敏捷和并不柔弱的姿态,就使人联想到压抑着野性的山中花豹。
他们二人谈论着那系着三当家范涛性命的年轻人司空鸣,樊子杰因为在朱提郡鸣城监狱呆过,有幸见过一面,对这小子的评价颇高。说他在狱中那般闹腾,一半是本事,一半则是差了火候,不过他毕竟还年轻,只要气魄格局有了,迟早会名动天下,若能借由三当家与这司空鸣搭上线,樊家寨未尝不能蜕除这匪贼的身份。
他还说如今这司空鸣是益州王钦点的典军中郎将,但是却未配兵,何尝不是樊家寨的一个好机会,而且照着当今益州局势的走向,这赵广勋安内剿匪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他们不早点有所动作,只恐怕当时候司空鸣想救他樊家寨也是有心无力。樊家寨再如何是个大寨,也没有与官兵叫板的本事。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谈论着如何才能搭上司空鸣,这些被廊道上走来的陈康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出声哈哈笑道:“各位好汉,你们的机会我给你们送来了!”
第67章 授《龙骧》()
这一日,司空南在院中练拳,恰好被司空鸣瞧了个正着。
静观了半晌,司空鸣乐呵呵的道:“你吃这挂子行的饭吃上瘾了啊?好好的想想怎么以后经营司空家不好,这般练拳,又是何苦来哉?”
闻声,司空南收拳平心静气,望向司空鸣,止不住的笑意挂在脸上,他喃喃道:“我这腥挂子唬唬人倒可以,上不得台面,比李镖头的真挂子,还差上不少,不管有没有用,练练强身健体也好啊!”
这挂子行也叫做武行,江湖八大门之一,分为几种有“支”、“拉”、“戳”、“点”等等的挂子。护院的叫“支”,走镖的叫“拉”,教场子的叫“戳”,溜地卖艺的叫“点”。其中又分为两个大类,“尖挂子”与“腥挂子”。下过些年苦功夫并且受过名人真传的叫“尖挂子”,这个尖就是真正的意思。像司空南这般打几趟闹拳的把式,只能蒙外行人的拳脚,就叫作“腥挂子”,腥就是假的,猫腻的意思。
江湖卖艺的腥挂子较多,或是半腥半尖的,唯有押镖这可都得是尖挂子,能在尖挂子中混腥,也只有司空南了,李威仪走镖会带上他,一是帮衬帮衬落入低谷的司空家,二是这小子心思透亮,走镖上很多地方用得着他的脑子。
而司空鸣的三叔司空庭,确实真苦练过一招半式,算是一个尖挂子,在江湖上大概有个六七流的本事。
走镖这种生意,一半是要真功夫打出来,还有一半仗着江湖上的暗话,才能走南闯北把钱挣了。水路旱道上贼匪众多,就是朝廷给边关拨响银,还得靠大型镖局来往运作,方得万无一失。大一点的买卖客商来往贩卖货物,也离不开押镖的。而小一点的商贩呢?就甭提了,可不就得提着脑袋吃饭吗?
这行油水足,毕竟是刀口上的营生,但是想开个镖局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首先至少得在州郡内官私两面都有些人情关系,其次还要镖头得有名声,最好还要隔三差五的把官私俩面的朋友都请来吃饭,借机亮亮镖,展露展露自家的实力,有朋友吹捧名声才展得开,生意才能做得长久。所以这李威仪在朱提郡内还算是个人物,功夫大概在三流左右。
光有名声还不够,不是那种敢走响银的大镖局,一般镖局的名声只在州郡内管用,出了州郡大多数时间还得与江湖绿林打交道对暗语,斗智斗勇,论斗智司空南可就比李威仪要胜上一筹了。
司空鸣见司空南坐往旁边的青石梯上,满头的大汗,笑着问道:“我教你天青宗上乘拳法,学不学?”
司空南不假思索道:“学,干嘛不学,只是,你把天青宗拳法外传,没关系吗?”
“现在天青宗的人都一股脑的扑到剑道上,没几个人练拳,而且这些拳法留在藏经阁都长灰了,几年没被人翻出来看一次,谁会在乎这个!”司空鸣满不在乎的说道。
说着司空鸣来到院中,双脚分开略宽于肩,作出半蹲姿态,双手舒缓气势,波澜不惊,鼻孔粗出一息,声音犹如龙息般沉闷。突然间猛然出招,双手成爪状犹如青龙破水而出,一时间数招连出,大有青龙出水后抖落头须上水的模样,双爪将风撕裂,发出啪啪的声响。
一个转身擒拿后,推手闪身而出,双爪含胸冲肋贯耳而去,翻江倒海的神韵霎时间表露无遗。司空南双眸微微瞪圆,容光焕发,集中身体中的每一寸精力观摩着眼前这条肆意汪洋的龙。
司空鸣步踏龙蛇戏潮而行,忽然,他飞腾起身反身而亮爪,不可违逆的傲然杀气勃然迸发而出,落地一套连环爪后,犹如青龙窜回水中,掀起潮涨潮落,立定收势,一切又复归于平静。
整套拳法下来,动作连贯骁猛罡锐,又不失变化多端,一招一式无不有龙行江海的特点,神韵盎然,司空南这种腥挂子都能看出这套拳法之不俗,比自己打的那套拳法拉开了不止一个层次的差距,微微张嘴是目瞪口呆。
司空鸣看向司空南慢慢道:“此套拳法名为《龙骧》,以腰运身,方得龙形神韵,怎么样?走起?”
司空南嘴角微扬,这一刻仿佛脱胎换骨。
一个月下来司空南学拳终于才初见模样,对于诗书的理解可以说他是天资聪颖,可落在这武学上,司空南可谓是愚蠢。好在司空鸣也不嫌弃这个半吊子的大哥,教得无比耐心,司空南每每有愧疚懊恼,司空鸣总会告诉他,武不比文,讲究水滴石穿,慢一点不碍事,总有磨练通透的一天。司空南这才稍稍放宽心。
所谓穷文富武,为什么这么说,文可以一朝顿悟,一篇雄文名动天下,而武呢?就算你悟出来什么逆天绝学,没有几十年的内力,与练体的积累,你如何得以打出来这一招一式的绝学?武道之路只能一步一个坎,慢慢向上攀登。
纵然也有司空鸣这样的武道天才,可司空鸣就吃的苦少了吗?天青宗十年孤独的磨砺,未尝有一天懈怠,多少日夜不断的挥刀练功,更有超一流的宗师为其指点迷津,让其少走弯路,才得以攀登至这准一流的水准。
穷人家的孩子,若是不被大宗大派的高人相中,如何才能得到这等造诣?每日奔波与衣食住行都已经费尽精力,又何来在武道上登峰造极?但是江湖上还是穷人家出的高手比较多,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穷人家的孩子远比富人家的孩子更懂得勤练不懈,只要有一线脱离眼前困境的机会就拼命的打磨。而有钱人家的孩子有好的兵器,好的师父,大多不懂得珍惜眼前资源的可贵。要么整天锦衣玉食吃不得苦,要么吃得苦却败在了女人的温柔乡里掏空身体,如此下来如何能成事,如何能在漫漫武道路上走远?
所以超一流的高手往往都立于世外,淡泊明志,方能宁静致远!
第68章 围()
再接下来的一个月,鸣城迎来了寒冬,空中干燥的雪花时刻都飘舞着,魏府里,褚怀明被司空鸣那些真真假假的情报是搅得焦头烂额,每天都在处理冉海峰带回的消息。这些消息,就好像几十条线纠葛在一起的乱麻,难理还不说,理出来一条后对人力物力又是一轮新考验,如果能得到点什么褚怀明也认了,关键是大多到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就比如,司空鸣花重金让镖局带东西去益州王府,褚怀明派人跟过去后竟然发现竟是送的烧鸡。褚怀明连忙调转视线,转向那本来应该是送出烧鸡的地方,谁知道他送出去的尽是些《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书。
考虑到他之前曾撕下一页书烧掉,为了防止他在书里掺杂些什么,只能让人偷回来一本本阅读。到现在他已经读了十二遍《千字文》,八遍《百家姓》,五遍《幼学琼林》,五遍《声律启蒙》,他都感觉自己可以直接去私塾教书讲学了。
魏景明在出了魏枭那档子事后,便把明月楼与丝织作坊的地契房契给收回了手中,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整天连喝个茶都疑神疑鬼的,生怕有人给他下毒。褚怀明都不知道在背地里骂了他多少回了,如果现在不是褚怀明在魏府撑着大局,估计魏景明都被那司空鸣给玩疯了。褚怀明也是强压下了对魏景明的火气,他迟早是颗弃子,也就随他去了。
这时,有两波人前后脚到达鸣城,第一波是往魏家而去的,第二波是骑着驴从雪中悠悠而来的陈康与吕婉茹。
陈康本是不愿意带着这吕婉茹回鸣城的,讲道理吕婉茹在樊家寨比在鸣城安全一万倍,可她这姑娘就是要死皮赖脸的跟着自己,男人啊,就怕遇到这种女人,不怕道理讲不通,就怕不讲道理。
迎着雪归来的陈康,刚刚才带着吕婉茹踏入院门,小长乐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抱住他。迫不及待的给他说那唐门的大姐姐给他做了好多的玩具,并扬了扬手中的机关弩,陈康咧嘴笑道:“那可真是厉害呢!”
说着并把他抱起来,扛在肩头上,逗得小长乐是呵呵笑个不停,一旁的司空庭也乐于见到这副情景,并不加以阻拦。听见他们相互问候的声音,司空鸣裹得跟个球似的从卧房中出来,手中端着一碗姜茶,看样子是冻得不行了。所谓入门莫问荣枯事,一看容颜便可知,看着陈康的笑脸,就知道事情办得很顺利,他也就安下心来。
目光却看向他身旁的那个佩刀女子,不等陈康说话,吕婉茹就主动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陈康的老婆,我叫吕婉茹。”说着并给他们施了一礼。
司空鸣刚喝进嘴里的茶,一下就喷了出来,惊讶的看着陈康旁边的女人,他疑惑道:“你老婆?你老婆不是跟人跑了吗?”
陈康赶紧把肩头上的小长乐放了下来,责怪的看了一眼吕婉茹,向着司空鸣辩解道:“不是,将军,你听我说,这不是原来那个老婆!”
“你老婆跟人跑了?你还真有个绿帽子!”吕婉茹惊讶的看着陈康,然后又更惊讶的看着司空鸣道:“你就是他总提起的司空鸣,这么年轻?!”
陈康连忙拍了她的肩头一下,低声道:“什么你呀你的,叫将军!”
吕婉茹立马露出懊悔的表情,脸颊微微泛红表现出羞愧的模样道:“见过将军!凉地人不懂礼数,将军见笑了!”
司空鸣摆摆手道:“哪儿的话,没事儿,就把我当一朋友就行,没这么多尊卑礼数。”说着阴阳怪气的看向陈康,似笑非笑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你俩的事儿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慢慢给我说来!”
陈康满脸羞涩的抓了抓头,又看见一旁的小长乐看着自己似懂非懂的傻笑,他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小长乐说的话,向着小长乐问道:“你这弩是唐明贞给你做的?”
小长乐重重的点点头,很钦佩敬重的说道:“不止这个,我还有六子联方、空竹、饮水鸟、七巧板……好多好多玩具!”
陈康搞不懂了,他看向司空鸣问道:“那恶婆娘不是在广汉郡?还能分身了?”
看着一脸懵圈的陈康,司空鸣坏笑,仰头看向二楼唐明贞的房间,他笑着喊道:“屠门青,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屠门青穿着唐明贞的衣服从楼上下来,嗔怒道:“几个月没出院子了,可憋死我了!她这身衣服太紧了,终于可以脱了!”
这时躲在暗处的冉海峰可是瞪大了双眼,额头冷汗直冒,司空鸣与唐明贞几乎一直都在自己的视线里,唐明贞一直在给司空长乐做玩具……想到这里他恍然大悟,是自己掉以轻心了,这些木质玩具是唐明贞早就做好的,然后借机与屠门青调换身份,屠门青只要每天在屋子里倒腾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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