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翎这两年几乎都是呆在冷梅宫中,最多也是在离冷梅宫最近的一个小村落转转,如今好不容易出得门来,当真是犹如出笼之鸟,满心的舒畅,脸上的笑容是一刻也没收过,看得冷云直是摇头。
冷玉翎存了‘视察’工作的心意,便让冷云他们不得随便说穿他的身份,岂不知他来到利州的消息早已传遍,不管他走到哪里,只要一见他的那张脸,任傻子也能猜到他的身份,冷云虽然知道也不说穿,说白了这么多的生意没有一点毛病那是不可能的,冷玉翎好不容易出门来他也不想让冷玉翎再操心,便由着那些掌柜们把该掩的全掩起来,可是以冷玉翎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看不出来。
冷玉翎转了一圈也不是各处都去,有的地方只在门口站站便走,倒让那些准备妥当一心想迎接冷玉翎的掌柜颇是失望,小兰小蝶倒是老实不客气的在大街上随处乱晃,拿着小钱见到喜欢的便买下来,冷玉翎也不介意只跟着她们尽往热闹的地方走。
他相貌出众,穿戴华丽,言谈举止温和有礼,不需多久便引得那些姑娘小姐们争相来看,或有意无意的在他眼前丢个帕子,掉只钗,希望能与这温柔多金的俊雅公子有段美妙邂逅,可惜每每都被冷玉翎身旁的冷云挡去,或是被小兰一个凶狠眼神瞪回去。
身边的人跟的辛苦,却是无怨无悔的让冷玉翎寻找小小的快乐,后者却是毫无认知对每个与自己视线相对人抱以和善的微笑。每当此时冷云都好怀念无名,如果有无名在他一定不会有这么辛苦,无名只要往冷玉翎身边一站,绝对是神鬼走避,绝不会有这些麻烦事。冷玉翎却是浑然不知自己有多祸害,径自逛得开心四处张望着为宫里没出来的几个长老买礼物。
正在一个玉石摊子上端详着手中的一块毛玉,冷玉翎这两年别的没学会便是这认玉的功夫渐长,刘显宏对这方面颇有些眼力,冷玉翎便经常与他讨论些关于玉的话题,倒也学到些皮毛。
摊子老板是个一脸猴精,两眼精明的少年,想是在这市井中混的时间长了,见冷玉翎对自己摊子上的东西感兴趣,也立刻滔滔不绝的说起这玉的好处,一会儿家传之宝,一会儿驱邪避凶了,一会儿安神镇宅,说的天花乱坠,满天星光。冷玉翎却是淡淡一笑竟让那少年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公子,风雷堡与天地教在前面起争端了,我们别往前去了吧。”冷云收到前面打探的人的消息,便想让冷玉翎改道走。
冷玉翎一听,暗想这一路上多见江湖人士,不知这英束心是否也到了利州,如若到了当见见了,想着便让小蝶付了钱拿了毛玉向前去了。
冷云只得跟上,走了一截路,果然四周都围满了张望的百姓 ,冷玉翎挤进人群,向前方挪动,冷云是他贴身侍卫,见人太多又生怕冷玉翎出点什么事,忙打个手势,立刻便有人将冷玉翎前面道路分开,让他毫无阻隔的可以走上前去。
英束心与邱楚水面对面站着,虽未动手却是面色不善。各自的手下都在身后刀剑出鞘,蓄势待发,仿佛连四周的空气也被这紧张的气氛凝结了。
他们一个身穿深蓝锦制长袍,样式简单但一看便是质地上乘,衣角熨的平展的不见一丝折皱,完美的剪裁勾勒他修长的腰身雄伟挺拔的身姿,腰佩长剑,一张如刀刻般的俊朗面容,双眼犹如深潭一般让人深不见底,如剪浓眉微微蹙起让这张面孔更显威仪,修长身姿挺拔如山,静动之间都带着厚重深远的霸气。
另一个则是永远不变的火红,较之英束心的沉稳内敛,他则是张扬的代表,飞扬的长眉,一双潋滟水光的眸子仿佛时刻都有波光闪动,微勾的唇角带着一丝狂傲的嘲弄。及腰的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背上,却像是随时都会舞动起来一般。更胜女子的艳丽,邪佞的气息让他犹如一个无比诱惑的陷井。
一静一动,两个让人眩目的人物,存在不一样的美与惑。
“唉……”一声轻叹,在这紧张的气氛却犹如一道轻风吹到了对峙的两个人耳中,也吹散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英束心和邱楚水同时回头,就见到人前静站的冷玉翎。
那许多人穿着都显暗败的青色,穿着这人身上只是说不出的雅致,白色披风锈着流云暗纹,漆黑长发一支玉簪轻轻挽在脑后,幼长细眉斜飞入鬓,明眸含笑,一柄精巧玉扇抵在瑰色唇边,整个人犹如三月春风让人见了就不自觉的舒畅。
冷玉翎一双凤目扫过邱楚水,轻轻一笑。再望英束心却是笑容微敛,心里感到一丝沉闷。
两年不见……怎得如此憔悴……
英束心的视线与冷玉翎相遇,又慌忙避开。
冷玉翎轻轻一笑,缓步走到两人面前,“我还正在想着两位是否也到了利州,没想到你们就找到我的家门口了。”说着指了指邱楚水身后的闻香阁。
英束心抬头望了一眼,可不是这闻香阁正是冷玉翎的酒楼,他和邱楚水在这儿遇到便是一言不发就想动手,也不知最近为什么这么烦燥,竟连地方都没看清。
邱楚水却是一派热络,一脸笑意的伸手一摆身后手下都将兵器收了起来,上前两步伸手竟揽住冷玉翎的肩,“我听闻孩子他爹来到利州,正想去拜会没想到你却来了,正好到你这闻香阁把酒言欢,以诉离情。”
冷玉翎为他的举动眉头一跳,不着边际的用玉扇将他搭在肩上的手臂挑开,邱楚水也像没在意的收回自己的手臂,仍是一副嘻笑模样。
孩子他爹?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还离情?谁和你有什么情,说这么暧昧……不提还好,想起当年之事,他不自觉的面上发红。
冷玉翎笑了一下,“那是自然,能请到邱大教主也是我的荣兴。”又望向英束心,“英堡主一别两年……一向可好。”
英束心喉头微动,却是一惯的淡漠,“多谢冷宫主挂念,英某……很好。”
好吗?好……却为何更显孤寂,好……却为何有如此沉重的眼神。
邱楚水瞥见冷玉翎脸上一闪而过的黯淡,看着两人的情景心里不知为何,满腔的喜悦都变成了闷堵之气。
“英堡主若不嫌弃,请到里面喝杯热酒吧。”冷玉翎轻笑着望着英束心,眼神中不安让邱楚水更加奇怪,传言风雷堡与冷梅宫积怨已深,可为何他们之间……
英束心轻轻点点头,冷玉翎轻轻舒口气,其实自两年前分别,他还不曾以这张面目见过英束心,虽然知道以英束心的能力早已把他探的明明白白,可是心里却是总觉得不安宁,英束心越是这样沉默他便越是觉得欠他一个解释。
三人来到掌柜为他们准备的一间精致小间,邱楚水与英束心都没带人,手下都留在楼下,冷玉翎也让冷云他们不必跟在身旁。
屋里便只剩下三人,冷玉翎为两人倒上酒,笑着介绍,“两位尝尝,听说是新开发出来的清酒,酒性不烈有养生之效,两位最近火气上升正好用这酒去去火。”
邱楚水与英束心对视一眼,英束心眼中全是淡漠仿佛什么也进不了他的眼,而邱楚水面上挂着冷笑,眼中却少不得一丝厌恶。
看两人之间似乎气氛有些冷,冷玉翎也颇觉无奈。伸手解下披风放在一旁,没话找话说“还是你们习武之人好,不像我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寒暑难捱 。”
邱楚水含笑望向冷玉翎,“冷宫主若是有兴趣可到我归魂崖来小住几天,我那儿四季如春可不会有这些苦恼之事。”
冷玉翎笑起来,“好啊,我也有意去你那归魂崖看看,只是事务缠身,□乏术。对了,小萌这回可曾跟你一起前来?”
“过几天就到,听说你要来他哪有不来之理。”
冷玉翎笑笑,望向一边默默品酒的英束心,“英堡主……其实冷某一直想找机会与英堡主深谈一次,不知英堡主最近可有空闲。”
英束心微抿薄唇,“好,我下塌在汇君客栈,如果冷宫主有什么事尽可到那儿找我。”
“汇君?那正巧了与我住的地方只隔一条街。”冷玉翎想那汇君客栈也不知是不是风雷堡的产业,否则就邀他与自己同住那该多好,如今却是无法开了这口。
脸上一僵,为自己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想法……
邱楚水见两人说不了两句便停下话头不说了,而这冷玉翎分明把心思都写在脸上,对这英束心比对自己上心多了,心里不免暗自恼怒,自两年前见过冷玉翎一面,便再未见过,也仅是依着小萌的那层关系才能时时给冷玉翎去封信,心头那刻意压下的思念都在见到冷玉翎时完全瓦解,只想把英束心赶走……然后……
然后……
脑子里的念头让他心情烦燥,偏偏冷玉翎却是一派安之若素,眼中明明映得全是英束心的影子,虽然觉得这想法荒唐,可是只觉得冷玉翎多看那英束心一眼,他心里都不是滋味。
两年了,他只以为当年是自己一时捉弄冷玉翎,却在每每心情烦燥时眼前便浮现出冷玉翎那局促,面红耳赤的模样,所以就算所有人都说他是魔头,他也从不曾用魔头的手法去对付冷玉翎,面上仍然是肆意的狷狂,却已把这个人纳入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暖着……
而两年来洗净心底迷茫的又何止只有邱楚水一人,英束心又何尚不是努力克制着,当年那不经意深深凝视,是这两年来他细心保存下来的珍贵回忆,人在眼前,面容已改却还是那一双让他心慌,让他心悸的清澈眼眸。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只想紧拥他,将他紧紧的拥在怀里。
陷进去了……
只在初见之时……
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吃着没甚胃口的饭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若是平时恐怕都是恨不得早些结束,如今却都是不愿先起身离开。
话题一绕二绕的竟被邱楚水绕到了冷玉翎的婚事上,邱楚水脸上含笑,眼中却无甚笑意,可剩下两人却全无察觉。
英束心自是心被高高提起,而冷玉翎却是心中惆怅,脸上不动声色,“邱教主也知晓了?”
邱楚水挑眉一笑,“怎么着也是孩子他爹,我自得上心为冷宫主选份厚礼。”
英束心也望着他,“日子定了吗?”
冷玉翎心中暗暗叫苦,看来这事儿不大不小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讪讪一笑,“其实……这事儿还没定!”
“没定,为何呀?听说那庄家小姐生得也是极标志的,冷宫主艳福不浅啊。”
冷玉翎只想赶紧把这话题打住,便也笑着回了一句,“若说艳福怎比得上邱教主,听小萌信中提到邱教主又收得几房美妾,当真是享尽齐人之福。”
本是一句无心之话,岂料邱楚水却是脸色一变,冷笑两声站起身来向外便走,弄得冷玉翎一脸莫名,思来想去却是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英束心看他一脸懊悔,眉头紧皱的样子心里也有一些不快,他为何要为那魔头如此伤神,再看邱楚水对他如此亲密的举止,难道他俩关系真有那么好吗?
夜惊魂
当晚,冷玉翎便只身来到英束心下塌的汇君客栈,冷云不肯放冷玉翎一人前去,冷玉翎好说歹说才算同意,将他送到客栈便在楼下等着。
冯天成乍见冷玉翎也是微微一愣,暗赞了一句,正准备把冷玉翎带上楼,英束心已迎了下来,将冷玉翎带进自己的居室。
为冷玉翎沏上一杯热茶,英束心在一旁坐下。
“冷宫主找我商谈之事,可是关于令堂与家父之间的恩怨?”
没想到英束心会如此直接,冷玉翎也不想再绕弯路,爽快的点点头,反正这事如一根刺扎在他心头,让他心里总是不舒服。
“我想堡主也听说过我娘是在从风雷堡回来的途中受袭的,可是风雷谷派人做的。”
英束心望着他,轻轻摇摇头,“没有,我父亲……他不会做这种事。”英束心这样说着时,眼中不觉多了一丝苦痛。
冷玉翎望他一眼,“我再问一事,天极功的另一半是否还在风雷堡?”
英束心微微有些震动,“难道……难道冷梅宫的那一半已然丢失?”
冷玉翎轻叹一声,“已经二十年了,我娘受袭的那次便丢了。”
“你相信我说的话?”
冷玉翎淡淡一笑,“天极神功到底是怎样一门武功我不清楚,但是我曾听长老说那武功就算聚齐上下册也不能修练,那上面有一个秘密,非要按照特殊方法将书上文字重新排列才可修行,风雷堡夺去的嫌疑最大,只有英前辈才知道我娘是带着另一半秘笈去的。”
英束心垂下眼睛,“的确如此,风雷堡难脱嫌疑,这些年来不管是风雷堡还是冷梅宫都想将天极功合二为一,可是以风雷堡的实力只要守住那半本就足够了。”
冷玉翎点头一笑,如此自负的话不像是英束心能说的话呢。
“风雷堡没有做过。”英束心见冷玉翎只是笑,心里不禁慌起来,两个门派的事一直困扰着他,虽然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可是他还是怕冷玉翎不相信他。
“我……相信!”冷玉翎沉默半晌,端起手边的茶杯却被英束心夺去。
“凉了。”说着又为冷玉翎添了一杯新茶,递到他手中。
冷玉翎双手捂在茶杯上,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英束心则望着他,屋里静默一片。
“为什么相信我?”
冷玉翎从袖中拿出一支木簪,“因为我娘相信英前辈,她到死都相信他。”
英束心看着他手中那支小小的木簪,心中百味交集,父亲将一生的爱都给了这个女人,可是……
“只是此事我一人相信还不成,我得与宫主长老有个交待,否则我们两家的恩怨怕是无休无止。”
英束心也知他说的没错,可是事隔二十年这误会又岂是说解便解开的。
“此事也必定与你我两家脱不了关系,天极功是何等机密的事情,我们冷梅宫只有历代掌门才能知晓此事,料想风雷堡亦是如此。”
英束心点点头。
“当年知晓我娘带秘笈前往风雷堡的人,我们两家都有可能,我想麻烦你查查,必究这不是件小事,如果他们是为了得到天极功,既然已经拿到一半,必定会想得到另外半部,只是我不明白……”
英束心脸色也沉重起来,“风雷堡并不是坚不可催,事实上……风雷堡那半部早在我爷爷那一代便丢失了。”
茶杯从冷玉翎手中滑落,溅得他衣袍上全是茶水,“你说什么?那……”
“什么叫做无巧不成书……早在我爷爷那一代秘笈便已经丢失,那一次是因为老宫主也就是你娘的师傅来我们风雷堡做客,我想他们都是存心想说服对方将天极功合二为一的,可是他们并不相信彼此,最后不欢而散,可是就在老宫主走后不久,我爷爷就发现我们风雷堡保存的那份秘笈却是不翼而飞,当时他就怀疑是老宫主做的此事,可是却没有证据。”
冷玉翎看着他笑起来,“我猜老堡主不会因为没有证据便放弃追察,老堡主一定在那秘笈上做了手脚,或者干脆有另一份手稿对不对?”
要不然怎么可能不去冷梅宫问个清楚,冷梅宫一点不知晓此事,而英束心也毫无异样神情,仿佛胸有成竹。
英束心微微一愣,随即赞赏的点点头,却没出声。
冷玉翎看他一派镇静,不禁对自己的担心失笑不已,笑着拎起自己水湿的衣袍,“看来是我大惊小怪了。”
“衣袍湿了,脱下来晾晾。”
冷玉翎迟疑了一下还是解下腰带,脱下了湿了半截的衣袍。
英束心叫来一直守在门口的冯天成,让他收拾了地上的残局,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