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了呢。
春意正浓,绿波碧海,花团锦簇,百鸟争鸣,粉蝶追逐。
可比起室内的春色,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天没见你了,想死我了。”
“少来,看你这嘴脸,压根没想过我。”
“骗你是小狗,来,让我亲个。”
“呜……呵呵,好痒。”
靖元拿起桌上的糕点,掰下一小块塞进小妙嘴里,不时地舔去他嘴边的碎屑。小妙被他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矮桌上香炉燃起一缕缕甜腻的香味,浮在半空中,渲染着屋内私密的气氛。
两人嬉闹着滚到了地上。
小妙趴在靖元身上,从桌上勾了杯酒,一点一点喂到他口中,又舔去流到他身上的酒液,弄得靖元又酥又痒。
靖元十分享受地闭上眼睛。
当小妙兴致昂然地爬上桌子,想要倒第二杯酒时,整个人僵化了。
靖元觉察出身上的人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随之僵化。
秋似水看了看城门守卫,外出的百姓排着队,一个个接受盘查,又看了看自己一介平民百姓的装束,平凡得丝毫不起眼。望向陆峪峰,他正在买包子,充做路上做干粮。
放眼望去,一派街市繁华,人烟阜盛的景象。
视线忽然被某样东西吸引了,凝神望去,大吃一惊。有个锦衣公子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目光静静扫过街上每一处。
秋似水心虚得低下头,背过身去,用眼角看他。
这人之所以让他如此紧张,是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
他正专心地看着小贩贩卖的小玩意,沉浸在国泰民安的欣慰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易了容的秋似水就在不远处看他。他不经意间一笑,一股贵气自然流露,他的眼神稳重又不失灵性,温和又不乏威严,挺拔又宽厚的肩背,暗示着雍容的气度和雄浑的气势。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秋似水松了口气。
“教主,走吧。”陆峪峰买完包子回来了。
两人推着伪装的车子到了门口,被守卫拦住。
“干什么?”守卫问。
陆峪峰上前:“进城卖点自家院里种的菜,换点家用,现在回家。”他打扮地如同一位老农,“这是我儿子。”
守卫看了看秋似水,他垂下眼帘,隐藏了他绝世美目,更显得老实巴交。守卫又翻了翻他们的车子,没什么异样,放他们通行了。
到了安全地带,两人换了装。
秋似水说道:“陆长老,你先回总坛,我还有些事。”
“我随行保护教主吧。”
“不必了,我想宜庆包天济那儿,去看看他那里有没有有价值的消息,尤其是关于影子邪的。”
“请教主务必小心。属下恭送教主。”
包天济是无极教的人,特别的是,他同时也是朝廷命官,是宜庆的父母官,但这并不代表他是某一方的奸细。他为官清廉公正,爱民如子,也忠心于无极教。他酷爱读书,擅长收集情报,包府的书房可以说是最大信息库。
第二章
熙元在两个护卫的陪同下,闲步到了昱亲王府。
示意管家不必通报,径直朝内屋走去。
一路上繁花似锦,碧树绿潭,到底是皇家的园林,大气开阔。可等他走过几座亭台轩榭后,发现有些不对劲了:怎么一个下人都没遇见?难道是长久没来了,走错路了?
熙元正奇怪着,靖元的屋子已经出现在眼前。
大门敞开着,熙元不疑有他地跨了进去,等他看清眼前的状况,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僵化。
两个惊呆的人,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
“皇兄……咳咳……”靖元扑通一声跪下,慌得碰翻了桌子,“臣弟叩见皇兄。”
小妙也老老实实地跪在他身边。
“咳咳……起来吧。”皇帝也放松了僵化的身体,暗自考虑明天会不会生偷针眼,回去要不要宣太医。
小妙第一次见到皇帝,心中十分好奇,偷偷看皇帝长什么样。可他一抬头便发现皇帝也在看他,吓得他立刻低下头去。
靖元扶皇帝坐到矮桌旁。
熙元转而问小妙:“你就是米奇妙?”的确是俊俏可爱,惹人喜欢。
小妙点头,目光向靖元瞥去。
“叫人给陛下上茶。”靖元轻声道。
小妙应声而去。
“哥……你怎么突然来我家了……”靖元厚着脸皮问。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突然出现,坏了你的好事?”
果然是哥哥最了解自己,靖元只好尴尬地笑。
“在大门口是我不让人通报的,嫌太张扬。本想随便叫个小厮告诉你一声就行了,没想到我走了半天,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原来是……咳咳……”
当然是找不到人啦,靖元急急赶回来就是想和小妙亲热的,他恨不得把方圆半里的人都赶走。
“宫里闷得慌,出来逛逛,就想到你家来了,也想顺便看看你中意的人长得什么模样……咳咳……好象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没有。”靖元矢口否认,“我家随时随地欢迎哥哥。”
正说着,小妙端着茶进来。
“怎么是你端茶?”熙元奇道。宁可连王妃都不要,也要留在身边的人,难道用来当下人使?
小妙无辜道:“我找不到人啊!谁知道他把人都赶到哪去了。”他指了指靖元,“我怕陛下等急了,只好自己送来了。”
纵然靖元脸皮再厚,也通红了。
熙元微微一笑,端起茶,喝了一口。
小妙亲昵地挨在靖元身边坐下。
看着两人幸福的样子,熙元竟觉有丝羡慕。也许是后宫嫔妃脑中根深蒂固的礼仪,也许是自己身居权贵,使人产生畏惧之心,自己虽有一子,却还从未体会过这种绵绵的爱意。
“靖元,你出去这一年,遇到什么新鲜好玩的事?说来听听。”
于是,本来就能说会道的靖元滔滔不绝起来,又有小妙在旁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熙元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靖元讲得口干舌燥,已经是晚膳时间了,熙元就与他们一起用了餐。席间,熙元说了一句话,让靖元和小妙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好好吃饭。
他说:“靖元,我决定要出宫散散心。我不在的期间,有什么事,你就要多担待些了。”
然后他又开始不断得叮嘱,什么库卢族的奏折要优先处理,什么有些人的话敷衍一下就可以了,不禁让靖元怀疑,他是不是准备一去不复返了。
秋似水随心所欲地独自走着山路。没人在身边,正好可以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让一切情绪表现在脸上。
也该是时候把记忆梳理一下了。
一想到靖元,心中难免惆怅。回想与他在飞龙堡初遇的那晚,他的自信,他的风度,无不让他欣赏。自认眼界甚高,能让他赞叹的,世间难有几人,而他就是其中一个。之后是他在无极教分坛养伤的日子,与他畅谈心事,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目光竟始终注视着他,丝毫不会厌倦。
但天不逐人愿,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身影。纵然自认不输于任何人,但终究无法代替他心中的那个。曾一度想问他,如果自己才是先遇到他的人,结局是否会修改。但随即嘲笑自己太傻,倘若时光倒流,他也会找到自己的至爱。
试问自己若真与靖元在一起,能否像小妙一样,放弃一切跟着他?答案无庸质疑,是否定。无极教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决计不能放手的。
看来是爱得不够深呢,淡如水的心境虽起了一片涟漪,却只是一颗小石子,沉入湖底。
一个背负使命的人,也许生下来就注定了不能全情投入地爱一个人。
也罢也罢,不是自己的终究得不到。
山间的景色秀色可人,可秋似水全然无心欣赏。
天色忽然转暗,乌云密布,下起了滂沱大雨。秋似水正赶到半山腰,被淋了个浑身湿透。脚下泥泞不堪,看来赶路是无望了,必须找个地方避避雨。
有间破旧的小庙隐约在前面,秋似水提气飞身赶到庙中,空无一人。
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还沾着些泥水,难免有些狼狈,却丝毫无损他一教之主的气质。湿润的发丝,垂在耳边,珍珠般的雨滴顺着他精致的五官流淌。水晶般的人经过雨水的亲吻,愈显光彩。他微微运气,抵御身上的寒气,全身笼罩了一层似有若无的薄雾。朦胧的雾气在他周身缭绕,仿佛他是上天的宠儿,有着圣洁的光辉。
他从庙里翻出些干木,点火取暖,堆了干净的草,在火堆边坐下,籍此烘干身上的湿衣服。
他静静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木柴被火点着,发出劈啪声。
“哐当!”一人慌慌忙忙冲进来,喘着气,显然在大雨中跑了很久。
秋似水望着那人的背影,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待看清他的脸,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当今皇帝还能是谁?
不想见的人,却偏偏一个转身又遇到。
那日误闯御书房,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人,已经被淋得湿透。
熙元看到秋似水也吃惊不小,虽不识得他的容貌,但那对眼睛是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原来蒙面下的脸庞,也是让人看一眼就无法移开视线的。
呼吸有些急促。定是跑急了,熙元暗想。心中突然一酸:为什么他想要我的命呢?我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有能力闯进皇宫的,想来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目光不住地在他身上留连。
秋似水在初惊之下,立刻恢复常态。可见他竟盯着自己直看,不禁觉得他有些无礼,冷漠地回视。
那晚蒙着面,他应该不可能认出自己才对。
但秋似水却不知,不论他如何隐藏,也藏不住那双令星辰都黯然失色的眼睛。
熙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道:“请问,我能不能在这儿避雨?”
这座庙不是秋似水的,他当然不会霸道到不让别人坐,于是微微点头。
熙元见他神情冷淡,也不好太亲近,便拣了个离他很远的位置坐下。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好,注视着外面的暴雨。
地上积起一片片水塘,雨打在水面上,冒起一个个水泡。
其实熙元身边原来有两个护卫,宋琏和蒋中范。不过在人群中,这两个护卫竟跟丢了。只剩他一个人顶着大雨,跑到了庙中。
庙外雨声如雷,庙内静无声息,仿佛与世隔绝。
熙元很快就开始发冷。先前的急跑,出了一头汗。现在猛地停下休息,热量迅速蒸发,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粘乎乎地极不舒服,阴冷的潮气侵入了他的肉躯。
秋似水本不想理他,毕竟像他那样的身份,自己还是少沾染为妙。但见他冷得发抖,又想,反正此后,也是不相识的陌路人了,于是心软道:“坐过来吧,这里有火,暖和。”
也许正是这句话,注定了日后彻心痛骨的折磨,若他早知道事情的发展会这样,也许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可又有谁能未卜先知呢?所以,世间凡人始终只能接受命运的捉弄。
熙元一喜,原来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忘了他是想刺杀自己的人,坐到了他身边。等他脑中想起这点时,身体已率先行动,挪了窝:“谢谢。”
他不会害自己,至少暂时不会。
熙元心中做出如是判断。如果坐在想害自己的人身边,应是心情紧张才对,可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杀气,反生出安心。
秋似水看着熙元。那晚只是匆匆一瞥,在街上那次,也只能用眼角小心瞄他,现在终于能好好看看这个,平日里寻常百姓想看都看不到的皇帝了。
眉宇间与靖元七分相象。眉毛略深,嘴唇更薄,轮廓更硬朗,眼神更犀利。一身的贵气与靖元如出一辙,严肃与威严的神情,决不是普通人具有的。就连拍去身上水珠的细小动作,都透着傲视寰宇的气势。
熙元起先心中有所顾忌,专心致志拨着火堆,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他。热气蒸得他脸庞微微泛着红光,跳跃的火苗映在眼中,竟把他墨玉眼眸烧得如火色琉璃,几分艳丽几分妖娆。他身上缭绕的雾气差点让熙元以为身在仙境,非复人间。
魂归体魄,熙元收回目光,敛起心性,炽热的目光逐渐变冷。
自认在位多年,虽不是什么救世圣主,但也是勤政爱民,唯贤是用,才有眼下这太平盛世。眼前的玉人为何要仇视自己?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开始混乱,搅成一团,脑中混沌不清。
“你怎么了?”秋似水发现身边的人不对劲,一摸他额头,烧得滚烫。
冰冷湿重的衣服裹在身上,身子怎么可能抵得住?
熙元的意识已经模糊,说着胡话。
“真是的,和他一样不会照顾自己。”秋似水埋怨道,为他堆了些干草,扶他躺下。
熙元闭紧了双眼,无意识地一抓,抓住了秋似水的衣服,便不肯放手了。
秋似水拉了拉衣服,没想到他昏厥了还这么有劲儿,怎么也拉不脱。轻轻一叹,不再和病人计较。
视线落到熙元昏迷的脸上,如果忽略他眉间紧皱的病痛,竟是婴儿般沈静。秋似水不觉一愣,想必他此时的模样不是旁人随随便便就能看得到的吧。
他为他解开衣扣,想为他脱去湿衣。
“主子!”“主子!”两人喊着跑进来,抢到熙元身边,正是那两个跟丢了的护卫,倒也很能耐地寻到他们的主子。两人见熙元昏迷不醒,原来就吓得苍白的脸色愈发白了:“我们家主子怎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熙元不知何时已放开了手,秋似水抖抖衣服,缓缓起身,冷冷道:“他发烧了,你们看不出来吗?”
两人愕然对视,笨手笨脚地让他平躺下。
秋似水抬首,见暴雨骤然而停,来得迅猛也收得干净,偶尔飘零几点雨丝。他正抬脚欲走,背后传来熙元痛苦的呻吟声。
熙元不安分地翻转身子,口中含糊不清。
两护卫面面相觑,头上大冒急汗,试图平息他,却又不得要领。
秋似水收回了脚。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不知是因为他貌似靖元,还是因为他病痛的呻吟,总之,他如止水的心性动摇了。
“我略懂些岐黄之术,我给他看看吧。”他踱到熙元身边。
怎么可以随便把陛下交给来历不明的人?也正所谓病急乱投医,两个护卫将信将疑地让秋似水把脉。
医术,秋似水是不懂的,把脉,不过装装样子。浑厚的真气通过切脉的四指,渡到了熙元体内,助他抵御寒气。
不一会儿,熙元脸色好多了,护卫也松了口气。
秋似水从怀中掏出了个脂玉细颈小瓶,倒出两颗纯白色的药丸,刚想喂入口中,护卫宋琏慌忙挡住:“等等!”
秋似水抬眼与他对视,冰晶的眼眸射出精光,逼得那人不敢直视,护卫顿时口吃道:“你、你这是、是什么药?”
“你不想让他吃,出了事,你担待地起吗?”秋似水淡淡地声音如甘泉般清冽。
看着他们两个来来去去用眼神商量着,显然都做不了住。若不让他医治,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等找到大夫,恐怕也性命难保;若让他医治,万一这药有什么差错,自己必将是陪葬祭品。横竖都是颈上这颗头的问题,不如赌上一把,宋琏把眼一闭,重重点头。
秋似水见他好似赶赴刑场,不禁好笑,收起盛药的手,挑了挑眉毛:“我这药珍贵地很,你不希罕,我还不舍得给呢。”说罢,转身就走。
“且慢!”宋琏猛得给秋似水跪下,利索地磕了三个头,抱拳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无意冒犯了高人,还望高人不计前嫌,勿吝妙手,医治我家主子。”蒋中范也跟着跪下。
秋似水暗惊,见他俩忠心护主,是条铮铮汉子,不禁对他们大加赏识。
他小心地抬起熙元的头,把药丸喂入他口中:“替他把湿衣服换了。”他吩咐道。
两人顺从地行动。乘他们忙碌时,秋似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破庙。
这药是无极教秘制的大补丸,名为白纨参心丹,制作工艺极其繁冗复杂,有补气养身之功效。服了两粒,再加秋似水渡以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