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血 by 霍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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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血 by 霍湮-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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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血,残玑,蜃枭。 

多麽无厘头的演出,却真实得好像昨天。我站在竹林外踌躇,怕一走进去,这个梦就会变成真的。但同时,我又想再看看那个令人牵肠挂肚的地方。 

脑子里有一个无法抓住理清的想法跳跃,我想证明,尽管我也不清楚需要证明的是什麽。於是我走进林子,不期然抬头,看见坐在石桌边的胡小姐。 

白绸锻的外袍松松垮垮披在她肩上,挽在脑後的发髻松下来,零落地在草地上蜿蜒。一手托腮,凤眼半闭,呼吸是轻柔的,那样子就好像偷下凡间私会情郎的仙女,等著等著假寐起来,无限的娇媚慵懒。 

我开始了解为什麽人类给狐狸精下了那麽多不好的定义。但是如果人本身心无杂念,又怎麽会被动摇分毫。 

她看向我,习惯性眯眼微笑:“做了好梦了吧。” 

“是啊,好到我想哭。”我走过去在她边上坐下,心情突然有些颓丧。难道又被她设计了? 

她笑得贼兮兮:“你看到了什麽?” 

“……似乎是从前的霁血吧。”我搔搔头,刷一下盯住她,“残玑到底是谁?” 

那个蜃枭恨之入骨的名字,灭胡小姐全族的名字,为什麽我在梦中会扮演那个我一无所知的角色。 

“残玑啊……”胡小姐闭上眼仰起头,好像在追溯很久以前的记忆,“那个暴君,明明已是至尊,却义无反顾执著上一个人类男子,为他倾尽所有,连累天下妖怪也陪上了好几百年的繁荣。” 

“所以你杀了他?”我记得白天她对蜃枭说的话。 

胡小姐吃吃一笑:“我那是帮他。身为妖王是怎样也遂不了他的心愿的,所以我请阎罗老儿吃了顿茶,让他入了轮回,好陪著所爱生生世世。” 

“哦,原来是投胎了啊。”我心里咯!一下,有些东西渐渐明朗,“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投了一户姓秦的人家做了少爷,少爷的名字叫做秦相侯。” 

“跟我名字一样啊。”我朝她呵呵一笑,仿佛那是个多好笑的笑话。 

她眯著眼看我,我眯著眼看她,两个各怀心事的笑。 

一阵沈默。心动风动身不动,不敢动,怕一动我发软的手脚就露馅。 

“那个……我做的不是梦吧。”良久,我踯躅著开口。 

胡小姐伸手从我领子里挑出红丝绳,血玉跟著滑了出来。 

“这玉儿什麽都记得,我只是让你自己去读罢了。这已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为了引你破去玉石的封咒。”她笑得狡黠,拉过我的手端详那上面已不再明显的烧伤,“这个就是罚你破咒的天遣了。” 

“为什麽不一早告诉我?为什麽之後就一直躲著我?” 

她笑著反问我:“要是我早告诉了你,你会不会信?” 

“……不会。”我懊恼地看著她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也并非是刻意躲开你。只是有些事等著我去做,要让你粘上我还真有点不好办。”她拍拍我的头,故意搔乱我的头发,抿著嘴笑得颇有些得意。我怎麽看怎麽觉得她那样子像刚偷了鸡的黄鼠狼。 

我看著她。她突然一怔,讪讪地放下手,长长叹了口气:“即便成了凡人,你那眼神只怕群妖见了还会低下三分头。” 

“我只是我。”我低声纠正她。 

她忽然不笑了,直勾勾看著我:“你恨我们麽?我与他,一个毁了你的尊贵,一个断了你的寿命,却又来搅扰你现在的生活。至少,是有些讨厌的吧?” 

我恨麽?蜃枭的话又再度响起──我要让你知道,是谁让你沦落至今,是谁夺走你的荣耀与尊贵,恨吧…… 

“我不在乎。”我冲口而出,“上辈子怎麽样我不在乎。” 

胡小姐一愣。我做个深呼吸,整理了下脑中有些纷乱的念头:“再怎麽辉煌怎麽悲惨也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反正我也记不起来。如今知道了些片断,当做故事听过就算,真要闹得惊天地泣鬼神也不至於。至少这会儿我总算明白了身边莫名其妙的事情是怎麽来的,也就够了。我现在就想一件事,就是好好跟霁血过完这辈子。上辈子我好像让他伤心了,这辈子一定要补偿。” 

胡小姐脸上有点不置信,还是愣愣看著我。 

“刚开始遇到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我是有点恼你的。但现在想想,许多事情都有不可抗力,就是你说的冥冥中皆有注定吧,归根结底也不能怪你。况且现在我身边最可靠,最能保护我的也就你和霁血两个,我又何必那麽小气。” 

我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清楚我的意思,看看胡小姐呆呆的样子,开始怀疑自己的表达能力。 

“小秦。”她轻轻唤我。 

“嗯?” 

“小秦。” 

“……啊?” 

“小秦小秦小秦──”她不停重复,格格直笑,跳到我面前瞅准我脸上就是吧唧一口。 

我傻眼了,摸著脸不知所措地看她在笑著草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舞得一世界的月光都好像聚焦到她身上。 

“我说那个……胡小姐你没事吧?” 

“叫我霞儿。”她轻喘著停到我面前,脸上笑容纯粹而绚烂,“现在起你可以跟他一样叫我霞儿。这是我给你的特权。” 

“……多肉麻。”我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叫!”呜……女性的特权就是撒泼。 

我搔头:“那……霞儿。” 

“乖。” 

我不知道我的话能让她高兴成这样,所以我也挺高兴。先前那个梦带来的郁涩也就一扫而光,傻傻地跟她互看著笑,真心的笑。 

到後来她把眼泪都笑下来了,一边抹一边一个劲跟我解释她这是高兴的。我拍著她的背帮她顺气,说我知道。於是她干脆“哇”一声伏到我胸前痛哭一气。 

我被她的大喜大悲弄得有些摸不著头脑,但作为一个男人,若有这麽美丽可爱的女性在你面前放开了大哭,也是颇给面子的事情。我揽著她哄小孩似的用衣角帮她擦眼泪鼻涕,直到她从特大暴雨转为有时有小雨,才微微红了脸推开我。 

“从头到尾,不管是残玑还是你都是最放得开的那个。”她沈静下来,雨过天晴的笑。 

我感慨,女人心海底针,这条真理在妖怪身上也适用。 

“霞儿,能问你个问题麽?” 

“你说。” 

“残玑逼死了霁血,你为什麽还帮他?” 

她沈默了一下,莞尔一笑,事过境迁的云淡风清:“谁叫我曾经与他爱上同一个人呢。” 

我胸口一阵堵塞。 

这才明白过来,她刚才那一场宣泄,竟是压抑了凡人几辈子的苦。 

残月不知几时隐去了光华,天一点一点变亮。山壑里瞧不见朝阳,但曙光却是肆无忌惮的透进来,染亮竹林草地,眉梢眼角。 







33 







三清观里敲起晨钟,清越悠扬,冉冉直上云霄。我踏着钟声走进被辟为临时作战指挥部的养心堂,看见六七个红着眼睛的老道围着沙盘指指点点,霁血站在中间不时说上两句,一群老牛鼻子就跟着猛点头。看阵势,他们竟是研究了通宵。 

见我进来,霁血派头十足地一拂袖,叫大家回去歇会儿。众道士哪敢不应,纷纷绕过我出去了。唯独没看见张效仪和马定川。 

“昨晚没睡好?眼底都黑了一圈。”他拍拍我的脸。 

在做了那么刺激的梦以后,要能睡好除非我神经比肚肠还粗。我装模作样观察沙盘里插的小旗画的圈圈,半天没看出名堂,放弃。 

“你们研究出什么结果了?”直接问他。 

“阵法口诀我都跟他们详解了一遍,不过以他们的资质,顶多发挥七成。这倒无妨,修为不足可用人力来补,多安排人手坐阵便可。较为麻烦的却是阵眼的重定。”他把沙盘抹平重新画给我看,“这个二十八宿伏魔阵本是按照天上星宿的位置排定的阵眼,天地相对遥遥呼应,才有无上正气。然而经过了数百年,星辰移位,原来的阵眼早就不能用了,这也是伏魔阵失效的原因之一。若要测星排位,恐怕得费些时日。我怕蜃枭偷得空隙卷土重来。” 

我不经大脑思考,脱口就是馊主意:“那就用障眼法,让那妖怪以为我们已经把机关修好了。谅他也不敢真的以身试阵,我们就偷偷的继续修,慢慢修。” 

本以为霁血会摇头说我这办法幼稚,没想到他托着下巴想了想,居然点点头:“的确可行。蜃枭虽然见识过伏魔阵,但正因为他只曾远观,反而更好骗。表面上要做得像,并非难事。” 

我被他间接表扬,忍不住得意,但一触到他的眼神,心里立马不是滋味起来。那样遥远的焦距,仿佛又是穿过我,定在时光的某处。我忍不住扳正他的脸,强迫他直视。 

“看我。” 

他眼里略略闪过疑惑,但还是听话地看进我眼里。 

我猛放一阵电,问他:“说,你现在看见的是秦相侯,还是残玑?” 

他像被针扎到一般往后一缩,看着我久久不说话,好像做错事的小孩被抓住了小辫,只能以沉默捍卫权利。 

世界上最没意思的事情就是自己吃自己的醋。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我心里会更不舒服。 

“……谁告诉你的?是蜃枭,还是霞儿?”他闭了闭眼,再张开的时候有了几许镇定。 

我嘿嘿一笑,“我只是听了一个惨不拉几的故事而已。然后自己琢磨琢磨,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伸出手按在他胸口:“蜃枭要的东西,本来是残玑的吧。要是吃了前任妖怪头子的内丹,他就能呼风唤雨无法无天了是吧?” 

他握住我的手,眼里又是一阵慌张:“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 

“霁血,你从没有叫过我名字。”我打断他。 

唉,不象话。一直认为这种问对方喜不喜欢爱不爱的事情少爷我是绝对不屑做的,可如今男子汉也要为五斗米折腰,像个女人一样揣摩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怔怔看着我,嘴巴却抿得紧紧的。 

果然吧,秦相侯在他眼里只是某只早已灰飞烟灭的妖怪的替身。我朝他笑笑,抽回手,转身往外走:“肚子饿啦,我去看看有什么早饭提供。” 

心一路往下沉。想想,也许就是上辈子欠他的。 

眼前白影一花,我直挺挺撞上一具冰冷的身体,被一双手臂紧紧困住。 

“你听我说。”霁血清越的嗓子在耳边低喃,略带沙哑,“我曾是凡人,有颗凡心。那些刻骨铭心的,我自认无法忘怀。但,五百年了,连星辰都已改变,我又怎会一味执着于过往的影子?够了,我已经执着够了,决不想因为执着再伤了你。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是真的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 

我下巴搁在他肩上,脸贴着他冰凉的脖颈,闭着眼感觉他若有若无的冷香。这家伙,表个白都要拐弯抹角,真不知道他肚里的肠子是不是比常人要多绕上两圈。我心里抱怨,嘴角却不自觉勾了起来。 

他见我不说话,好像有点急了,手上一紧,我肺里的空气差点被挤光。 

“你还是不明白我么?你想,若是哪天我重入轮回,什么都不记得了又站到你面前,你又是何种心情?” 

我怎么会不明白,说到底我和残玑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脸一样的心,讲的形象点不过是患了失忆症。我强要霁血分清楚,也只是为平衡一下心理罢了。 

我挣开他的手臂,让自己能自由呼吸。见他眼里一痛,我忍不住咧开嘴,捶他一拳:“什么你呀你的,少爷我没名字么?” 

“你……”他一怔后失笑,伸手又把我揽过去,揉乱我的头发。 

“叫我名字。” 

“……不要。”他笑着皱眉,“你那名字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幸好不是投去姓甄的人家,不然就真像猴了。” 

我气结,大声抗议:“我说帅哥,这叫拜相封侯,多有深意啊,被你曲解成什么了。” 

他朗声笑起来,我没见过他这么开朗的样子,一瞬间竟有些呆。 

“秦。”那声音在我听来是前所未有的蛊惑。 

“再叫。”我感觉到奸笑在我脸上逐渐显露。 

“……秦。”他眨动睫毛,耳珠子微微见红。 

我大笑着在他嘴上啃了口:“你想让我亲就直说嘛,什么亲啊亲的一点都不干脆。” 

“你戏弄我。”他瞪大眼睛做出生气的样子,上弯的嘴角却一早出卖了他。 

“小的不敢。”我笑嘻嘻拉着他的手往食堂方向走,“肚子真的饿了,觅食觅食去。” 

谁说霁血放不下呢。五百年了,虽然他心里残玑的影子不可能抹去,但最重要的是现在我在他身边不是么?事情摊开了说过,前尘尽释,往后再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只有一个念头在心里稍纵即逝。 

为什么霁血要在玉里孤守几千个日夜,却不和我一起重新为人? 







34 







心结既解,于是食欲特别的旺盛。即使道士窝里只有清粥野菜,我也唏里呼噜吃了个不亦乐乎。最后打着饱嗝,心满意足摸着肚皮走出膳厅,远远见到两个年轻道士抬了付棺材往后院走。 

怎么,陈湘没有作战成功还是让他们把张璨请上山了? 

我跟过去,却在一座跨院门口被拦住。 

“密室重地,闲人免入。”那道士年纪大不了我多少。一夜之间,这道观里好像变戏法一样多出来好多年轻人。 

我扫他一眼,把霁血拉到他面前指指。他脸色一变,神色古怪地看看霁血,打了个稽首退开。我哼一声,大摇大摆走进去。 

小跨院里只有一间有门没窗的平房。 

估计棺材已经被抬进去了。张效仪正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看见我进来没好气地撇撇嘴:“你跑进来作什么?” 

我朝霁血一使眼色,他便一笑,跟张效仪说:“我来看看有未帮的上忙的地方。” 

张效仪耙耙他那头乱糟糟的白发:“只是借尸还魂,还劳仙师护法,真是……”最后还是转身把我带进了小黑屋。 

这张叫做霁血的通行证真是好用到极点,我忍不住偷笑。 

“等一下可不可以捣乱?”我压低声音问他,“我还是没办法接受张璨用老大的口气说话。” 

“别胡闹。”他斜睨我一眼,犹不放心,把我两只爪子在手里抓牢,“借尸还魂虽是小法术,但一有不慎还是会出人命的。” 

眼前一暗,身后两扇厚重的门扉悄无声息地合上。张效仪把霁血让到一张椅子上,我没那么好待遇,只能蹭太师椅的扶手。 

屋子中央点了七星灯,正对着墙上的三清画像,三清像前还摆着香烛供桌。棺材停在边上,两头点了红烛,一边三根,一边七根。那两个抬棺材进来的年轻道士也分别在两头席地盘膝而坐,马定川正在给张璨做全身检查,看见我和霁血,只略略点头,算是招呼。屋里微弱的烛光照得每个人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想不到这肉身保存的这么完好,组织一点没有坏死。”马定川检查完,对着张效仪叹气。 

张效仪嘿嘿一笑,递了一束香给他,自己一束,两个人借七星灯的火点上香,对着三清像拜了三拜,把香整齐地码进香炉。 

马定川左手还是软软垂着,衣袖高高捋起,张效仪从供桌上拿起一根细绳在他上臂密密匝匝绕了好几道,箍得极紧,我几乎可以看见那整条手臂因为血脉不通逐渐发紫。 

坐在棺材旁的两个道士动作整齐划一,同时结了个万字印定在胸口。张效仪呛啷一声从供桌上抽出一把长剑,举起桌上酒壶含了一口,喷到剑身上,然后把剑交给马定川。 

“他们这是作什么?”我小声问霁血。 

“种花的时候,要是想把已经长好了的嫁接部分分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连着母枝一同剪。” 

他这个比方很形象,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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