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你姐做成了僵尸?”这是我能想出的答案。
陈湘脸一板:“怎么可能,她现在有体温有呼吸,不信你来摸摸。”然后他转向张璨,“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秦相侯。”
张璨缓缓伸出右手,居然开口说话:“你好。”声音也是木木的。
我不敢去握她的手,扭头看向霁血。他皱紧眉头,脸上严肃的有点可怕。
“陈湘,这是有违天道的。”
“我不在乎。”陈湘哂然一笑:“这只是初次尝试,我下次会做的更好。霁血,你还是不相信凡人能做到这一步,仍不愿帮我么?”
霁血沉默。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陈湘有点骇人,眼神中透着疯魔。
“算了。”他无所谓地笑笑,“你有你的信条,我也有我的目标,只要你不出手阻挠就好。”
他拉起张璨的手转身走开,很潇洒地背对着我们摆摆手。我想喊住他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声音。仅仅隔了一天,他好像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湘。
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来对我说:“对了,龙虎山掌门天师羽化了。我赶不上头七,师父叫我尾七的时候一定要回去趟,好歹我也算旁系子弟。那时候正好暑假,我想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怎么想这事情和我八竿子搭不到一起。
“害死我姐的妖怪是冲你来的。天师道能人比蚂蚁还多,一来可以保护你,二来也方便我给我姐报仇。”
“我……”我犹豫着想拒绝。
“你考虑考虑。”他不再理会我,转身走了。路灯把他和张璨的影子拉得老长。
霁血一路盯着他远去,一句话不说。
我惴惴不安:“那是……炼魂术?”
他看向我,轻轻摇头:“不,只是普通的移魂术。他把别的孤魂野鬼捉来填进张璨这个躯壳,但为了让它听话扮演张璨这个角色,他还掺和了御鬼咒。那个小鬼一定受不了这么霸道的咒术,不出十二个时辰定是要魂飞魄散的。”
我张口结舌,牛角尖钻到陈湘这个样子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管门房的大叔远远伸着拦腰过来锁门,我赶紧闪进铁门往宿舍赶。
霁血跟在我身后问:“那陈湘的邀请你答不答应?”
“我不去。”我回答干脆。既然决定了和身边人保持距离,哪有答应的道理?那妖怪来便来吧,有霁血在,我也不惧它什么。
然而,冥冥中注定我非去那个道士老巢不可。
24
复习和考试很好地成了我疏远周遭人事的借口。我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每日里图书馆教室寝室三点一线,当然有霁血作陪。
马王堆不只一次试图作我的伴读,被我这般那般婉拒,偶有“巧遇”的时候我就好像躲瘟神一样一溜烟跑走。我估摸着他最近一定被我伤到了自尊,每晚我踩着熄灯的哨子踏进寝室就能看到他黑得不能再黑的脸,催促我洗澡睡觉。而陈湘却是极少再出现,我猜想他也是忙着应付考试的吧,却有一次在我们学校食堂看见了他——跟张璨坐在一处吃饭,不时一脸宠溺地把自己的菜拨到张璨饭盆里,好像张璨不是他姐,而是他女儿。张璨看起来自然多了,要不注意她直勾勾的眼神还有青白的脸色,简直和大活人没两样。我没上去跟陈湘打招呼,小心翼翼从偏门闪了出去,无意间看到跟在身后的霁血好像刷了浆糊一样板着脸。
董小脚告诉我,最近马王堆和陈湘走得很近。这家伙成天粘在马王堆屁股后面,据他说自己还跟陈湘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于是有意无意的就成了我的情报来源,像个没有休息日的广播站,隔三岔五跟我报告他们几个还有张璨又去哪里哪里吃了什么什么。当然,除了吃吃喝喝,别的信息少得可怜。我也想当然,马王堆与陈湘按辈分来说是同门师兄弟,自从上次我引见了他们正式认识,亲热起来是人之常情。但我想不明白马王堆怎么没看出来张璨是个死人?又或者看出来了,按他那种正直到不善变通的个性,为什么不制止陈湘继续这种不人(鬼)道的实验?这层疑惑在我心里投下一个微小的不安的阴影。人就是这样,一旦提醒自己要小心行事,就开始疑神疑鬼。
在董小脚眼里,他、我、陈湘、马王堆、张璨五个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团体了,于是他有时候言语中会怪我怎么这么离群。我假装雄心勃勃地拍胸脯说咱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没你们这么多闲工夫。从小到大不知为什么我几乎没朋友,天生独行侠,却从来不知道寂寞。这回要疏离这段友谊,我也放得开的很。记得小学时候老师有次找我谈话,之后她面对我老爹老娘一脸痛心疾首,说这孩子情感残缺。没想到生我那两个活宝竟然开心地说那样不是挺好么,她才明白世上有个名词叫遗传。
地狱般的考试周就这样过去。我披荆斩棘杀出条血路,总算考得都不错,当然霁血功不可没。考国际商法的时候我不小心睡死过去,多亏他我才没交白卷。我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走出考场,就看见他一脸无奈,大叹世风日下。
日子意外的风平浪静,平静到我以为前段时间遇到的事情都是幻想出来的。要不是还看的见霁血和那些半夜出来晃荡的白影子,我恐怕要连鬼怪的存在都否定掉了。
像所有大三学生一样,学期一结束我就穿西装打领带跑去老妈单位实习,成了实至名归的太子党。偌大的公司上上下下都对我体贴入微,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复印扫描只要我眼珠一转,立刻有人排着队帮我做。我每天的工作只是在独立办公室里教霁血打电脑游戏。
有时候会想想,陈湘该回龙虎山给他师祖过尾七了吧?董小脚一定每天吃得躺在家里动不了。马王堆又会作什么,哈,不是去深山里修行吧?
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是呆呆看霁血津津有味地打游戏,百看不腻,心底里恬恬淡淡。
就这样浑浑噩噩半个月,正当我被几个中年大姐围在茶水间东拉西扯吃尽豆腐的时候,一通电话把我从风暴前的宁静中拉了出来。
“在那山地那边海地那边有一群蓝精灵……”我引以为傲的无敌手机铃声远远飘过来,跟着事务部主任飘进茶水间。我从他手里抄过手机,来电显示乱码。
意识中沉睡许久的危机感猛地从背脊窜上来。
我沉住气,打开翻盖把手机凑到耳边。
“哪位?”
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夹杂着一个听不真切的人声。我朝事务部主任递个眼色,他心领神会把边上几个聒噪的大姐带了出去。世界清净了。我朝那头喂了半天,那个人声仍然忽忽悠悠若有若无。
我忍不住骂:“妈的,我要抓不住你个搞恶作剧的,我就不姓秦!”
“滋滋……小秦……小秦,听得见么?我是马定川……滋滋滋……小秦,听到了么?……”
好像收音机调试到恰当的频率,中年人沉静的声音突然清晰可辨。
我大松一口气:“大叔你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信号那么差,害我还以为是灵异电话。”
那头好像也松了口气:“小秦,我需要你帮助……滋……紫金如意带到江西鹰潭……上清镇,找一个叫张效仪的人。看起来50出头,大胡子,只有九个手指,很好认……”
“出什么事情了?”我被他的语气搞得紧张。
“快,一定要快……滋……还有,书茂他……滋滋滋……小……滋滋……”电流声又大了起来,任我怎么换姿势找信号都不管用。我不死心,等了半天马定川的声音却再没有响起。
合上手机抬头,对上霁血黑的深沉的眼。
我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也躲不掉的。
他手指轻柔地掠过我额前的发,淡淡说:“走吧。”
25
扔下句话让事务部主任帮我预订一张下午去鹰潭的卧铺票,我则一路冲回家,简单收拾了细软,两个小时后一脚踏上京广线。
中途给马氏事务所挂了个电话,没人接。马王堆的手机欠了N年的费,看来没指望找到他了。马定川电话里最后的意思应该是让我跟马王堆一同去吧?马王堆或许也接到了电话,说不定早已上路。我们走各自的,到了地头总能碰上。
老妈总算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打电话问我跑那么远去作什么。我笑嘻嘻回答说你儿子的女人跑了,现在要去抢亲。她听了连连叫好给我加油还要去订酒席等我回来就把事情办了,不等我解释刚才只是个不好笑的笑话就啪嗒挂了电话。我让霁血看我故意夸大的苦脸,本意逗他一笑。他笑是笑了,眼底却埋不住重重心事。
我隐隐感觉的到这回是出大事了。
16个小时的火车坐得我欲仙欲死。第一次跟这种交通工具打交道,我就一败涂地——吐啊吐啊还是没习惯,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和车厢的动荡起伏折磨得我只能瘫软在铺位上拒绝进食。白天众目睽睽之下霁血只能拧着眉毛在一边干着急,好不容易熬到车厢熄灯被他用毯子裹着脱离地心引力稳稳抱在怀里,我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趟车是开去广州的,天朦朦亮的时候到了鹰潭站,几乎没什么人下车。我彻底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被霁血大摇大摆地抱下来的,直到接近出口检票闸才让我自己走。
站外还比站内热闹些,排着好些通宵运营的无照黑车,专门拉往各个旅游景点。看见我出来,几个叼着烟衣着邋遢的家伙凑上来问我去哪里,普通话夹杂着江西方言,我听起来颇为吃力。我问他们有拉去上清镇的么?有几个听了马上摇摇头走开,只有一个矮个的中年人问我去那里作什么。我说走亲戚。他又问我亲戚姓什么。我头晕晕忍不住火大,爱去不去问那么多干吗!他摇摇头说,那地方,不好。
我板起脸就走。他赶紧留住我说他这趟车去上清古镇,虽然离上清镇还有点距离,不过我到了那里可以雇当地的摩托过去,他愿意给我打对折,说好到了地头再给钱。
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但我走近他那辆东风小面包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我是唯一一个乘客。
“怕我把你当猪仔卖了?”他坐进驾驶座朝我露出雪白的牙齿,“小哥你放心,做我们这行有规矩的,要不然就是坏大家饭碗。”
小面包破是破,开起来还算稳当。我坐在中排把鹰潭旅游地图翻出来,在龙虎山风景旅游区下边一点找到了上清古镇,却没看见有标上清镇的地方。
“外面来的人很少知道除了上清古镇之外还有个上清镇,地图上基本不标那个地方。”那个司机自我介绍说姓赵。
我好奇问他为什么。他只是重复说,那地方,不好。然后顿了顿,讪讪说:“我从那地方出来的。那里几十户人家我基本上都清楚,不知道现在还留下多少。”
然后他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土话,我愣是没听明白。
霁血坐在我边上给我翻译:“他说那地方不干净,每年都要死人。他小时候不小心遇见小鬼娶亲,差点一命呜呼。祖母请了山上的道士来,才躲过一劫。”
这种遭遇已经引不起我的兴趣,让我惊奇的是霁血能通晓这地方的语言。
赵司机又问我:“小哥,你去找哪户人家?讲不准我还认得。”
“姓张。”我不打算多透露,逢人不讲三分话。
他表情立刻变了,有些崇敬又有些惧怕的样子。
“小哥我跟你讲,这片地方姓张的十有八九是当年张天师的子孙。我记得从前镇上是有个姓张的,后来就不见了。我这些年在外面跑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回来了。”
“那个人叫张什么?”我被他勾起了一点兴趣。
赵司机摇摇头:“我丁点小的时候,跟着别的小孩叫他小哥哥还是笑哥哥,记不得了。”
“我猜想他要不是山上下来修炼的道士,修成正果也就回山上去了。”他喃喃。
我扶着头靠在椅背上,没什么力气去分析刚才听到的情报。霁血握着我的手,帮我揉合谷|穴以减轻我的不适。赵司机见我疲累,也识相地住了嘴。小车在高低不平的路上颠簸着,天上云层渐渐稀薄,金色的阳光一寸寸投在地上、车里和远方的山头,斑斑驳驳又无限清朗。
由于鹰潭前两天连着下雨路上泥泞,小面包开的并不快,倒也用了一小时不到就到了上清古镇。我背着旅行包跳下车,把一张老人头塞到赵司机手里。他吃惊不小,说不用这么多。我说就当我包你的车,还要谢谢你给我指路。他立刻把小哥改成少爷一口一声,让我在原地等他,不一会儿坐在一辆雅马哈机车后座突突突停到我面前,关照那个开摩托的把我带到上清镇。
显然一大早就去那地方让开摩托的老大不乐意,就听他和赵司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最后还是点点头扔给我一个安全帽示意我上车。赵司机在我耳边说了句,年轻人在外,切忌钱财外露。我心里一动,掏出张名片给他。
“要是觉着这口饭吃不下去了,来找我。”我对江西的第一印象就像对这个赵司机的印象,很好。
一直到摩托车载着我开远了,他还在原地朝我挥手。
重型雅马哈很适合越野,载着我在平缓的山路上咆哮前进。地上的泥水溅了我一裤管,这段路却是比从火车站到上清古镇还要长。我感觉体力逐渐透支,好几次差点松开手一头栽倒。
开了差不多一小时,车停了下来。我环顾四周,哪里有镇的影子?
开摩托的却朝前边一指,好好的山路出现了断层:“路塌了,摩托开不过去,你自己走吧,差不多再走半个钟头也该到了。”
我听了两眼发黑,却不好发作。人家没有当场摸刀子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代表他是个良民,不捞好处送我到这里也是仁至义尽。我默默跨下车,从口袋里摸了十块钱出来给他说谢谢。他愣了愣,接过钱,掉转车头。
“你最好走快点,要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你千万别回头。”他支吾着扔下一句话,然后一转油门,轰隆隆跑远。
我一屁股在路边坐下,再也没力气挪动半分。
霁血蹲在我面前,冰凉的手拍着我的脸,试图让我打起精神:“走吧,听那人方才说的话,这里可能有山魅狐精活动,最好不要久留。”
我喘两口气,借他的力站起来,一抬脚又差点趴下。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很响亮地报告它已经空了将近24小时,那个声音听起来滑稽,我忍不住笑,把憋着的气全漏了,软在霁血怀里。
于是霁血把我的旅行袋接过去,打横抱起我,轻轻一纵三五米远,落在断层另一边。他脚下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速度却是出奇的快。
“又快又稳当。我怎么不早点发现你这么优良的交通工具?”我忍不住抱怨那小面包坐得我腰酸背痛,还有那开摩托的始乱终弃。
霁血幽幽一叹:“蹑空术也是要耗精气的。你身子这般虚弱,我本不打算在这里浪费你体力。”
哼!怪我没用了么?
“我怎么知道我跟火车合不来。”我瞪他。耳边突然听见远远有个声音自我们身后追来。
我脸皮僵了僵,抬眼看见霁血瞳孔骤缩。
他缓缓停下,放下我,转身。
远处一点黑影飞速朝我们靠近,我渐渐看清那是一个人。用两只脚就能追上霁血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美女——前面的美女等一等——!”
听清他喊什么的时候我有滑倒的冲动。
那人在五十米外开始刹住脚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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