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街头处处是圣诞节的气息,魏师孟在学生们的琐事之中突然收到了浪漫的讯息。
‘圣诞夜真的会发生奇迹吗?’
‘真的吗?’
‘嗯!我会加油!^_^’
圣诞夜那天是平常的日子并没有放假,那天晚上魏师孟照常开车到校门口去等,虽然视力比以往还要差,可是如同一件事情做久了就有诀窍般,现在已经能在学生人潮中认出那个小小的身影来了。
不管是身形或是姿态都变得异常醒目。
可是这次去校外车棚牵了脚踏车的少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把车子锁在路边就很小心地又走回学校大门。
一旦放学人潮散去剩下他一个人,就变得很奇怪了。
魏师孟不懂他究竟站在那里那么久要干什么,他一开始还静静地端直站着,一个小时后终于有点不安地开始看手表、打量四周的人,学校门前的大马路除了飞驰而过的车辆外很少会有什么行人,他的视线开始追逐经过的车辆,偶尔会露出期待的表情,但很快都失望了。
时间晚了校门口的警卫出来跟他说话,挥动着手臂的姿态似乎要他快点走开之类的,他不知道回答了什么,警卫回去守备室。他稍微地走到旁边一点的地方去。
他又恢复了端直的模样,静静地站着仿佛要融入黑暗之中。
魏师孟好几次都想下车去问他到底在干什么,可是过了那关键的开头时间后就没有出面的动力。
“我在怕什么啊?”
是怕见他……还是怕见到他在等的人?
他摆明了是在等人。在浪漫的圣诞夜里等人还能等谁呀……
穿着制服的少年终于站不住地在校门边蹲下,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影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他捣住了脸,哭了一阵子又连忙擦干眼泪站起来。
时间一过十二点魏师孟就强烈地好奇起来,他会等到什么时候?
姑且不论他等的人是谁,魏师孟很好奇他能等多久。
……‘圣诞夜的奇迹’吗?
他一直等到时间过了两点才终于肯走,骑上脚踏车以后又频频回过头来看,只骑了一小段路后,他突然又调转回来。
他真正离开是在圣诞节的早上六点,路上开始出现行人。他默默骑上脚踏车的背影缩小得好象随时会消失一般。
圣诞节学校不放假,一夜没睡以后他打算逃课吗?
他有新恋情的对象了。
为了那个人竟然等了那么久。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分手已经超过半年了,他早就应该爱上别人了。
“不过人家可不领情呢!”
这么低哼着魏师孟就在车子里笑了起来,一笑就停不下来。
魏师孟从此不再做开车跟踪的蠢事了。
干脆出国去‘开创更美好的专业生涯’好了!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却懒懒得什么事都不想做。连点眼药水、吃药……都不想做了。白天就蒙头大睡,晚上去夜店、PUB喝酒,看顺眼了对象就找地方Zuo爱,过着非常快乐的生活……
从那天以后魏师孟将手机又丢回了房间的角落,没有电以后就不再听到会左右自己心跳的响声,连自己住处都很少回的魏师孟在二月以后有一天回来,也只是因为想拿护照出国去玩而已。
要进电梯前大楼警卫叫住了魏师孟。
“魏先生,有您的包裹喔!放在信箱里好几天了呢!”
除了账单之外信箱还会有什么东西?魏师孟走到信箱去看,里头放了一个小小的黄|色包裹。
包得严严密密的包裹防水又防震,终于打开,里头掉出了跟自己的手机成对的那一只。
“……这是什么时候寄来的?”
“大概是元旦刚过的时候吧,我记不清楚,上面应该有邮戳,可以查查看。”
“还有别的东西吗?”
“如果有就都在信箱里了。”
魏师孟把手伸进信箱里摸,指尖忽然碰触到一张薄薄的东西,拿出来看是浅蓝色的信封,已经沾上一层薄薄的灰尘,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邮戳,连住址也没有,只写了‘魏先生师孟尊鉴’。
打开来看,里头的内容让魏师孟一瞬间从脚底一路冷到头皮,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在去年十二月初就亲自送到自己住处信箱来的圣诞卡片。
‘……突然写信给您非常冒昧,我想要归还给您一些东西,我会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八点半在学校门口(S高中的大门口)等您,如果您有空的话请来拿,晚一点也没关系,我会等……’
看到署名写着的非常端整的小小三个字,魏师孟的眼泪突然毫无预警地流了下来。
无视于警卫惊异的目光,魏师孟将那张卡片靠在脸上都还闻得到淡淡的香气。
……‘方兰臣’……
仿佛香气般在心中回荡不已的字眼……
二月是寒假的季节,七月的大学指定考愈来愈接近,高三学生依旧在水深火热之中度过,天气虽然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可是改变的也只有愈来愈紧绷的脸孔。魏师孟站在校门旁,放学钟声一响起立刻涌出大片学生,在人群中看见那个身影,魏师孟立刻跑上去按住他的肩膀。
“方兰臣!”
倏地抬头来看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好象看到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象在对木偶娃娃说话,少年的表情和眼神都一片空白。
“一下子就好了。”
看他没有点头的意思,魏师孟差点要脱口说出拜托你。
“你还没吃晚饭吧?去吃饭好不好?不会很久,吃完我会送你回家。”
四周流过的学生吵闹又拥挤,魏师孟几乎将他抱在怀里。低着头看着他的魏师孟竭尽所能地让声音不要发颤,他依旧是瞪大眼睛的模样,但下巴僵硬地点了一下。
魏师孟把他带到深蓝色的BMW—X5前时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坐进车子后他好象跟不上节拍的机器人,转动着脖子看着车子里面。
“我换了车子,你可能不习惯。”
魏师孟笑了一下。
“不过还是有CyndiLauper。”
打开音响音乐淡淡地流出来,他还是一副瞪大眼睛好象受惊吓小鸟的模样。
包厢式席地而坐应该比较能放轻松吧?怀着这样的心思魏师孟挑选了气氛典雅的日式料理亭,穿着日式风味制服的女服务生送上了淡茶、毛巾和餐单。
“你想吃什么?”
方兰臣瞪着魏师孟的脸,又去看餐单,重复来回看了好几遍,才慢慢地摇头,依然动作僵硬。他不说话的态度让魏师孟手心微微冒汗。
“这里的鲑鱼很好吃,你要不要试试看?”
除了点头以外方兰臣没有第二个反应,在等东西上来的时候他拿着毛巾很缓慢地擦手,料理送上来以后除了垂下头吃东西,他一语不发,他吃东西的动作很慢,问他好不好吃他也只是轻轻点头。
“你……”
漫长的沉默以后他突然说了一个字。在魏师孟的心跳中他停了好久才接下去:“你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因为戴眼镜吗?”
他稍微地点了一下头。
“还有衣服、头发……”
“你不喜欢吗?”
“……不会,很好看。”
魏师孟的心好象被抓着提高以后又被放下来。他愿意跟自己交谈让魏师孟放心了不少。
“我收到你寄回来的手机了,为什么不要了?你不是都有在用吗?”
“……那是你的,通话费也是你在缴的……我本来没想到,后来才想到……”
“手机本来就是礼物,通话费用也是礼物啊,你不用那么客气。”
魏师孟把充好电的手机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他犹疑地看了好久,才慢慢地伸过手指把手机拿回去,嘴里小声地说着‘谢谢’。
“我也收到卡片了,对不起,我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时间。”
“……没关系,本来就只是要把手机还给你而已。”
“你那天晚上等了很久吗?”
不可否认魏师孟很想听他亲口说我等你等到天亮的甜言蜜语,可是他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说:“……也没有等很久。”
说完就一副很认真吃东西的样子。
如果他可以像以前一样哭着说我很喜欢你、你不要走……魏师孟就不会感到那么难以开口了。再度沉入了窒息般的无语中,找不到话题可以打破静默的魏师孟只好问了学校功课很忙吧、要准备考试很累吧……之类的无聊问题,方兰臣也只是用‘还好’回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愈来愈焦躁的魏师孟在拿筷子沾酱料时不小心碰到桌上的茶杯,杯子一倒滚了几下掉下了桌子,落在地板上没有破只是发出钝重声。
对面的少年身体陡然颤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魏师孟一眼,立刻就拿毛巾去擦桌上和地板的茶汁。明明是自己弄到的他却那么焦急。
“你不用弄,叫服务生来就好了!”
他被魏师孟一抓住手就停下了动作,那僵硬的样子太过明显让魏师孟愣了一下,将他的手放开,他把地上的杯子捡起来放回桌上。
“服务生也很忙……”
他低语着。
记起他以前也是咖啡店的服务生,魏师孟有点尴尬,好象有种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感觉。想到这是分手以后——如果把他丢在北宜公路上算是分手的话——第一次正式面对面的场合,才连忙整理心情思索着怎么谴词用句。
“我的眼睛……”
可是才一起头就说不下去了。
我可能会失明,你还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这种装可怜似的话魏师孟说不出口,最惨的是那还真是事实。
如果是圣诞夜的那时候或许就说得出这种一厢情愿的要求,可是那么痴心在等自己的情感在两个月以后早就过了期限了吧?那时候等着自己的他,也不可能知道他要等的人早就跟他预期的‘品质’不同了,变质的东西好象只会朝着腐败的下场前进而已……
“眼睛可以治好了吗?”
突然方兰臣抬起头来,露出一脸期待的样子。一直都很冷淡的他忽然一副开花了似的表情。沉浸在思绪中的魏师孟不禁呆了一下,连忙说:“对,好象是国外那边开发了最新的技术,可以治得好。”
“那真是太好了!所以今天是为了庆祝才来找我吃饭的吗?”
“对,而且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他欣喜的模样让魏师孟胸口一热,忍不住隔着桌子握住了他的手。开花般的灿烂笑容瞬间在眼前如同火花熄灭般消失。
他又露出了那种木偶般瞪大眼睛的脸。
“……我吃饱了。”
过了好几秒他慢慢地垂下头说。一收回自己的掌握对方就立刻将手藏到桌子下面去,那么露骨的动作让魏师孟想要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是我误会你了才丢下你不管的、我知道你那一天晚上因为等不到我而哭了、我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看着你……然后,忽然想到了他刚刚那种期待的高兴模样。终于魏师孟点下了头。
“我送你回去吧。”
把他载到家门前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连‘谢谢’也没有,只是默默地下车,站在车窗外垂着头。好象在等魏师孟先开车离开。
“我明天早上会来接你去上学。”
魏师孟问的时候只敢用肯定语。
他没有点头附和,可是也没有摇头拒绝。
因为要保持血液循环顺畅,所以不能打领带,虽然改不掉穿衬衫的习惯,不过不再把扣子直扣到最上一颗,为了配合眼镜和新剪了头发的清爽造型,所以都选择浅色系的衬衫,穿上了Herms的鹿皮短外套,在镜子前照了好久确定没有问题,魏师孟才终于出门。
一大早等在公寓门前,早起运动的老人们经过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从公寓大门上端的玻璃窗看到熟悉的制服颜色立刻跑下车来,走出来的少年一看到站在那里的魏师孟就停下了脚步,魏师孟连忙打开助手席的门。
“我送你去上学,快上车呀!”
方兰臣一脸犹疑地看着他,一再被催促,还说着‘会迟到喔’,他才终于肯上车。
早晨接学生去上学,晚上送学生回家,每一次方兰臣都像是随时会说出‘我不要’的样子,可是每次也都被魏师孟哄上了车,温馨接送期过了将近半个月,他才终于肯跟魏师孟聊天。所谓的聊天也不过是终于有了沉默、点头、摇头之外的回答。
“今天天气好象更冷了吧?”
“嗯,气象报告说有十二度。”
“山上说不定下雪了呢!”
“说不定……”
“下个礼拜就是过年了吧?”
无意义的问题得到的是点头的答案。
不过终于他不再忌讳跟魏师孟去吃晚饭,只要一直反复要求他就没辄了,魏师孟知道他也不是那么勉强,因为有时候吃完饭的晚上会收到‘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好高兴,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很好吧!你呢?’的讯息。但是,从来没有收过任何提到自己的只字片语。
跟方兰臣在一起的时候怕被他发现,所以好几次都漏过了点眼药的时间,虽然医生慎重叮咛过千万要持之以恒,这种病是一辈子的事情,可是沉在复合(自己认为)的甜蜜恋情里的魏师孟还是很愉快地将之抛在脑后。
高三生的寒假就算是周末也要在学校上课,有一次周末中午电话响起,听到那首‘Singing in the
Rain’,正在电影院打发时间的魏师孟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手忙脚乱地跑到外面的走廊上接听。明明知道会打这个手机的只有一个人,可是看到来电显示真的是他,还是不禁心情激动。
‘……请问,是魏师孟先生吗?’
生疏的开场白也不能消减高涨的情绪。
“我是。”
‘……我是方兰臣,今天学校会五点就放学,我另外有事,请你不用来。’
真是让人不想失望也不行的第一次通话内容。
“有什么事?”
‘……’
“告诉我没关系啊,你不说清楚我会担心……而且我还是会提早去学校接你。”
就算摆明了是威胁也没关系。
‘……我跟人约好了要去天文台。’
“跟谁?多少人?我可以载你们去。”
‘不用了,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而且已经说好要搭公车去了。’
听到‘只有我们两个人’魏师孟心里一紧。
“既然只有两个人,我可以送你们去,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正好可以顺道去天文台参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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