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放心,我还可以嘛……
然后魏师孟就像忘了世界上还有球和篮框以外的东西似的,不断地投篮、拦球、上篮……
很快地丝质衬衫就汗湿了,最后一球投出去后忽然右脚膝盖微微钝痛了一下。是太过火了吗……?
“你很厉害嘛。”
忽然从后面传来声音,魏师孟拦住球后停下来往后看,一瞬间不禁一阵呆然。
“你好会打球,是不是有专门练过?教我,快点!”
因为是暑假的时间,还是因为已经毕业的关系?星期三的上午,男孩穿着轻便的白色T恤,下面是松垮的迷彩短裤,白色匀称的腿长长地伸出来,脚下踩着的是鲜黄|色的NIKE球鞋。
“我刚刚从楼上就看到你了,穿皮鞋还能跳得那么高,好厉害!你再灌篮给我看!”
眼尾挑起的眼线,水亮的眼眸,小孩子气的笑容,完全不设防地向自己靠过来……魏师孟瞪着他,突然把球往他胸口用力投过去。
男孩虽然抱住了球但似乎因为冲力太大,他忽然脸色一白。
“哼!”
又要装病吗?真够无聊的!魏师孟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你干什么——喂,你很奇怪唉,我又没有惹你你发什么神经!你的球不要了喔!”
他拿着球追了过来,挡在魏师孟面前,他的视线几乎跟魏师孟平行,他忽然皱起眉歪着头打量着。
“我好象在哪里看过你……”
“这么快就忘了吗?‘小翠’?”
“你干嘛这样叫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好恶心……啊~~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叶霄的情敌!”
男孩突然指着魏师孟大叫,跟着很明显的生气起来。
谁?叶霄?听都没听过……
不对,好象有听过,可是不记得在那里听到……
忽然脑中浮现一年多前的景象,就在初次遇到方兰臣的同一天稍早的中午,当时魏师孟在学校附近的餐馆遇到了初恋对象的高中老师,原本怀着说不定是复合契机的美好想法,可是却突然冒出一个高中生把老师拉走了。
那个讨人厌的高中生好象就叫‘叶霄’这个名字……会知道是因为当时有个脸上绑着绷带的小子在一旁鬼叫着那个家伙名字……
“……是你?”
绷带小鬼?这么一来魏师孟也火了。真是标准的仇上加仇。
“你不去跟方兰臣鬼混在这里找我麻烦干什么?离我远一点!滚开!”
大骂着魏师孟绕过他要走,他却不知死活地又追到魏师孟面前。
“方兰臣——你怎么认识方兰臣……?”
他瞪着魏师孟好几秒才恍然大悟,顿时又张大嘴‘啊——’地叫着。
“你是班长的男朋友!你上次戴太阳眼睛我没认出来,你来参观校庆怕被认出来还变装喔?真是没种!……不对啊,你既然跟班长在交往,那到底还是不是叶霄的情敌?如果已经改成喜欢班长的话就不算了……”
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交往之类的,真是让人浑身不舒服,不管是讽刺还是炫耀都很阴险。
“我喜欢谁、跟谁交往关你什么事,只是小鬼而已少跟我罗哩巴唆!”
不爽快到极点的魏师孟抡起拳头作势要揍他,其实是真的想揍,可是忽然想到医生说的话就忍住了,而且魏师孟本来也不是对打架那种野蛮行为有兴趣的人。
狠狠瞪了被暴力吓一跳而摒住气息的男孩一眼,魏师孟绕过他往前走。
“……不对啊,你不是跟班长去拉斯维加斯听演唱会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背后传来的疑惑顿时拉住了魏师孟的脚步。
“你说什么?”
面对倏地转头来的魏师孟,男孩歪着头非常狐疑的表情。
“班长上个礼拜就去美国了,他上飞机的时候还发e—mail给我,说你在那边订了很棒的饭店……奇怪,你为什么在这里啊?有那么快回来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太过诡异的发言让魏师孟心惊,魏师孟当然没有带方兰臣去拉斯维加斯,也不可能订饭店——那他是跟谁去的!?
“e—mail呢?删掉了吗?还留着吗?给我看!”
被不容拒绝的气势威吓,男孩虽然一脸莫名其妙,还是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按了电源跟密码才打开手机,按到e—mail匣又磨磨蹭蹭了好久,要不是不同型号的机器使用方式有所差异,魏师孟早就不耐烦抢过来了!
终于他把手机拿到魏师孟面前,把发着粉红色萤光的小银幕‘现’在魏师孟眼前。
魏师孟不快地拿过来看,愈看表情愈是古怪。
那彩色萤幕上的e—mail清清楚楚地写着:‘学长,你好。我跟魏先生已经上飞机了,谢谢你的意见,我会再努力一点,回来再告诉你细节,魏先生说订到很棒的房间,是五星级呢!一定会是很棒的假期。也祝你度过美好的暑假时光,身体健康!……方兰臣’
学校虽然放暑假了,但是高二升高三的学生没有暑假这种东西,应该‘在拉斯维加斯听演唱会’的人每天都规律的进出校门。
骑着脚踏车的背影依着一定的速度缓缓前进,魏师孟看了一眼时速表,只有二十公里。一直跟在脚踏车旁边太奇怪了,熟知他回家的路,魏师孟会稍微绕到下一个路口再跟上去,故意停在他等红灯的旁边,他也没有发现。
怕被他认出来魏师孟把爱车关了禁闭,换了随处可见的银灰色TOYOTA代步。从外面看不进来的黑色玻璃让魏师孟可以毫无顾忌地注视他的侧影。
……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谎?
“我怎么可能跟班长……”
那一天男孩子在魏师孟的逼迫下进了路旁的商务餐馆,面对魏师孟的质问他露出目瞪口呆的脸,然后又是一句‘你发什么神经’的咒骂。
“那只是好玩而已啊,反正只是传e—mail而已……你干嘛偷看别人的e—mail啊?莫名其妙!”
被问到烦了,男孩也火了。
“他老是被你弄得痛的要死我给他药不行吗?老子家开医院,什么都没有就是药多啦,不行喔!”
听到魏师孟的要求他更是一脸夸张的疑问。
“你们每天见面干嘛要我转他的e—mail给你?你不会自己问他喔!”
就是因为没有办法自己问所以才请求你这个小兔崽子啊!
“你真的很烦唉,长得帅了不起喔,要不是……哪轮得到你把班长夹去配……”
他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不过就算是脾气很坏的男孩毕竟只是小孩子而已,尤其这个男孩个性似乎又特别孩子气。
“……好啦,我转就是了,装什么冰块脸啊……你的号码给我,我设定自动副本转寄……”
终于答应下来的男孩被逼得发誓不说出去,最后一副‘我怎么这么倒霉’的表情地撂下一句:“接我的人要来了,我要走了啦!”就跑了。
最后只剩下桌上没有动过的饮料和停在脚边的篮球陪伴着魏师孟。
男孩离开以后,魏师孟立刻飞奔回家花了老半天翻出了被丢在沙发底下的手机,也搬回了大厦住,可是并没有人会再等在自己的住所门前。
随着手机转过来的信件,魏师孟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方兰臣去海边玩、去夜市逛街、去看影展……
不知道男孩究竟是丢了什么问题过去,有一次魏师孟在半夜收到‘很痛……他今天很用力……又一直要……’的回应,看得魏师孟不禁脸红了起来,好象真的做了什么一样。
偶尔也会收到不相干的讯息,像是‘真的没问题吗?现在已经可以了吗?’或是‘我今天很紧张,一直在等,结果出来你一定要告诉我!’之类的没头没尾的条子。无法介入的魏师孟也无法猜测少年们究竟在谈论什么。
每天跟踪狂一样地看着方兰臣骑着脚踏车上下学,又像偷窥般地阅读他传来的讯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魏师孟几乎产生自己还在跟他谈恋爱的错觉。
他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谎?魏师孟既疑惑又对自己不断出现在对方谎言中的事实感到无限欣悦。
他没有欺骗自己让魏师孟好象重新活过来一般,他的确是喜欢我的,从传过来的字里行间处处都透露深情的讯息,可是,魏师孟依旧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对那个娇纵的男孩撒下数不清的谎言。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魏师孟隐隐觉得现实生活中的自己似乎早已被排除在对方自编自导的恋爱故事中。
时节靠近八月的某一天晚上魏师孟和已经交往了两个月的同事去吃晚饭,出来的时候不经意转头去看,站在如同白昼般的商店街走廊上的,是提着隔壁连锁书店纸袋、宛如冻结娃娃般的方兰臣。
立刻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他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魏师孟久久没有办法接受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的事实。
“你怎么了,在看什么?”
同伴的声音拉回了魏师孟的理智,他摇着头说:“没什么,以为看到认识的人。”说完以后忽然感到好疲倦,好想睡觉。
那一天晚上和斯文的男人在宾馆里翻云覆雨,突然披在椅子上的西装响起了接收e—mail的音乐,不顾男人‘啊,不要走’的焦急,魏师孟找出西装内袋里的手机打开来看。夜晚十点二十分收到的讯息是:‘今天一起去逛书店,魏先生买了磁星模拟图给我,下次跟你一起看。’
什么是磁星模拟图?魏师孟听都没听过。蓦地心里升起强烈的悔恨感,是为了什么而悔恨并不清楚,只是忽然觉得好后悔。
魏师孟坐在床边捣着眼睛忍不住流下眼泪,被抛弃在一旁的男人慢慢地从背后靠过来。温柔地抚摸着魏师孟的头发,那手指就跟许久以前小情人的指尖一样,可是同样温柔的手指却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的。
又过了两个月,有一天魏师孟在将近黎明的深夜里收到了新讯息,那种每次听到就让自己惊跳起来的音乐铃声。
打开来看以后魏师孟整个人都为之冻结。
‘学长,你睡着了吗?我想跟你说一件事。魏先生爱上别人了,所以我们分手了。……方兰臣’
过了几分钟又收到一封。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又过了几分钟。
‘我看过他现在喜欢的人,长得很好看,有一点点像黎明。’
具体的形容让魏师孟知道他在说的是那天在街上遇到时跟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第四封过了很久才收到,魏师孟在等的时候差点忍不住要按下回复电话的擎键。
‘你放心,我没有哭,谢谢你听我说。那晚安了,祝你有美好的梦唷。’
对方终于也在虚拟的数字世界里将虚构的恋情划下了休止符。
每天都要按照时间点眼药水,吃了药以后就没有胃口吃饭,心情不好的时候医生吩咐的那句‘避免过大的情绪起伏’就像附骨之蛆响在脑海里,连酒也不能喝的话就没有可以排解的方法了,在幽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之中终于连交往的对象也忍受不了。
“我已经受够了。”
餐厅是以往魏师孟很满意的口味,可是只是拿着叉子翻覆着盘子里的肉块。坐在对面的男人突然发出了不平。
“你根本心不在焉,吃饭或是约会的时候就算了,连在床上也……”
“对不起。”
早就怀着随便心情的魏师孟很干脆地低头道歉,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对方倏地站了起来。
“你干脆去跟手机谈恋爱算了!王八蛋!”
丢下受到侧目的魏师孟,男人跑开了。魏师孟想起和他在一起每次都只在便宜的宾馆解决,插进他身体里时多半也只是略尽义务地摇动着,忽然觉得有点愧疚。
从胸前口袋里拿出引爆点的手机,却发现连屏幕上的小字也看得有点模糊,突然好象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魏师孟的胸口直窜上来。
回医院去检查,医生皱着眉很勉强地将他转到光学眼镜服务区去,还若有似无地暗示着不要玩乐得太过头,要有限度之类的话。好象魏师孟不管怎么样就是只会玩乐而已,魏师孟真想问他究竟是从何得到这种推测的?
在医院配了眼镜回来的那一天,魏师孟在镜子前照了老半天,视力是稍微有所改善,但是没有办法忍受那种可笑的东西挂在自己脸上,又去眼镜专卖店挑了好久才选到勉强可以接受的无框眼镜。
眼睛本来就有问题不可能配戴隐形眼镜,为了配合脸上多余的东西,魏师孟还到发型工作室去重新剪了发型。
回到办公室,普遍得到的回应是:“好象学生喔!变年轻了!”
连穿西装都变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就算和男人分手了,也因为是同事所以依旧每天得见面,可是愈来愈没有办法看清楚满是蝇头小字的法律文件,也不想那么吃力去看,魏师孟在心里用‘不想跟分手的家伙处在一起’当借口,然后用‘另谋高就’的理由递上了辞呈。
递上辞呈的当晚就接到国际长途电话,大哥在电话线那一头详细地问了大大小小的问题,终于在魏师孟一句‘我的眼睛很痛,想休息一阵子’之下不再啰唆,大老板也爽快地接受了他突如其来的辞职。
把私人物品从办公室搬走的时候,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女助理忽然眼眶湿润地走进来。
“魏律师,这个……请你收下,希望往后你会开创更美好的专业生涯。”
收到暗红色包装打着银色缎带的礼物,魏师孟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白色圣诞的季节。
向女助理道谢以后魏师孟走出去,好象听到她在背后隐隐哭泣的声音。
穿过走廊向门口走去,不只分手的男人站在走廊边一脸悲伤的望着自己,好几个平常根本没什么交情的人也等在门边跟魏师孟握手道别。
又不是毕业典礼为什么气氛搞得这么奇怪?连一向看魏师孟不顺眼的老家伙也沉着脸对魏师孟说:“你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说的好象自己是被扫地出门的一样。
魏师孟心想该不会自己一走出门去,里面就开始放鞭炮开香槟庆祝吧?结果好象听到很多‘奇怪,魏律师为什么要辞职?’的纷纷询问。
就这样魏师孟真的变成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了。
辞职以后,除了每天期待着手机里传来新的e—mail之外,魏师孟没有其它事情好做,跟踪高中生上下学变成了每天的生活重心,有一次在红灯前骑着脚踏车的少年戒备地往车窗看过来,心想他或许察觉了老是出现同一辆车,魏师孟提出存款又去买了两辆不同厂牌类型的车子,颜色也特意选了不同。
十二月街头处处是圣诞节的气息,魏师孟在学生们的琐事之中突然收到了浪漫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