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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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爸爸-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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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吗呀?找我谈话呐?您这是代表组织呵还是代表个人?”

  “不行么?我个人不能找你谈话么?”

  “可以,谈吧。马林生嚯啷破水而出,坐在台阶上腰以不仍浸在水里,“没错,我生活是少了不少东西,少的是什么我也知道。”

  “你觉得你少的是什么?”马锐也随即出水,坐在父亲身边。他们俩就像同一式样不同瑾的两只鞋排列着,儿子比父亲整整小一号。

  “我现在不说,到适当时机我会说。”

  “你最近为什么晚上不在写字台前……思考了?”

  “干吗?问这个干吗?”

  “是因为那次我说了您,不好意思了?”

  “我怕你说干吗!嘁!我自己的生活当然我自己安排,我想干什么不干什么……你管不着!”

  “我不是管您,您怎么不明白我这意思?这么说吧,您不觉得您缺乏自己的个人生活——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好懂?我也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有。”

  “我怎么没有个人生活?我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那是干吗呢?那不是在生活难道是游魂?”

  “我指的是下班后,唉——看来你真是没听懂。”

  “我怎么没懂?我完全懂了,你是嫌我老跟你们这样小孩一起玩,丢你的人了。”

  “你不觉得大人应该有和小孩完全不同的、更高雅的兴趣,应该更多地和其他大人消磨时光……”“我怎么不高雅了?我不过是想多体验体验童心……好,既然你不乐意,我今后也再不会找你们玩了。你以为我当真没其他事好干!”

  “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呢?”马锐冷丁问。

  “什么?”马林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等着想跟我妈复婚吧?”

  马林生明白了,脸顿时绯红,不过也看不出来,他的身上脸上早被热水热气蒸熏得像只剥了皮的兔子,又红又嫩。

  “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不是的,老马,我们都是大人了,有些事情也可以谈谈了,我问你点什么你可千万别觉得我是成心逗你……你离婚这么久了……真能一了百了啦?”

  “你别猪鼻子里插葱——装象了。”

  “老马,不要这么无礼嘛,我是在很严肃地和你探讨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你的鬼!”

  “真的真的,是找不着呢还是不愿意找?你这么下去,很容易让人觉得不正常,我们同学就老问我:“你爸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用你们管我怎么过来的!你们这帮孩子平时都聊些什么?净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想法。”

  “大家都挺关心你的,觉得你有点怪,于是就分析你来着。”

  “我警告你,马锐!”马林生气愤地说,“我不许你拿我去和你那帮狐朋狗友瞎议论。”

  “没议论,就是有点奇怪。”马锐笑着说,“觉得你是不是有困难,我们是不是能帮你。我们一个同学的妈也是离婚的,人我也见过,长得还挺有味儿,我们那同学也觉得你还行……”“这种事是不能在澡塘议论的你懂不懂?”马林生又把全身浸入水中,“你他妈少给我乱当红娘,扯皮条你岁数还小点。”

  “你别不好意思,真的老马,别太封建,何苦嘴上硬撑着放任身心倍受摧残?”

  “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你就承认了吧,老马,我不给你传去。你这岁数,这情况,为这苦恼还不是要多正当有多正当。”

  “你再嚷嚷,我淹死你。”马林生虚声恫吓,四下看了眼其他泡澡的人,好吧,既然你这么关心我,这么坦诚,那我也跟你开诚布公地交交心,我为什么苦恼?我到底要什么人?

  ”

  “你缺的就是个爱人……有没有妈我倒无所谓。”

  “听着,别打断我!自作聪明!你没觉得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不行,我烫得实在受不了,我得出池子了。”马锐说着站起来,身上流淌着水浇到马林生头上。

  “你等我说完。”马林生抓他。

  “我不走,我在池边坐着。”马锐用毛巾蘸水洗了洗池沿儿,光屁股坐下,低头对池里的爸爸说,“你说吧,最近一个时期以来……怎么啦?”

  马林生觉得这么仰头和儿子说话非常吃力,姿势也别扭,于是蹲着在水里沉重地淌了几步,转身面对高高坐在池沿儿上全身裸体的儿子,虚飘在水里说:“你不觉得最近一个时期以来我在家里的地位明显下降了么?”

  “没有呵。”儿子闻言有些吃惊,“您怎么会这么想?”

  “我当然有理由这么想。”

  “是我不够尊敬您,伤了您的面子?没有没有,不管怎么说,我心里始终还是把你当爸爸……”“哼,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列像个孙子……”马林生说到这儿,忽然一阵辛酸,眼圈都红了,他掬起一捧滚水浇到自己脸上,甩甩水珠,湿淋淋的望着儿子。

  “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大家看得明白,你应该说句公平话。”

  “那是那是,您对我那真是没的说——最近以来。”

  “不是我耸人听闻,可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做爸爸的像我这么对你的,这么柔顺,啊,都有点涎着脸——为了博得了你的欢心,我也真是什么都干了。”

  无数的委屈涌上心头,种种的不如意化为一腔悲凉,马林生难过得别过脸,咬着下唇,竭力想把满眶泪水忍回去,他发现泪水越聚越多实在控制不了,便站起来哗哗淌着水从大池子的另一端上岸了。

  他站在喷泻的莲蓬头下面低头任水冲刷,儿子面带忧伤和同情从池边绕过来,站到父亲旁边的一个莲蓬头下低头冲着,不时偏脸看父亲,表示他仍在倾听。

  马林生抬起头犹如立于倾盆大雨中,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脑门上,眼睛被水打得睁不开,鼻尖的水呈线流进嘴里,大张的嘴既要呼吸又要不停地往外吐水,那样子格外可怜。

  “我也不知道我还该干什么,怎么干好。我就这么大能耐,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了,你要还不满意……”他的声音在哗哗的水显得嘶哑,哽咽不止。

  老实说,马锐到现在也不明白他怎么啦,到底干了什么对不起爸爸的事,让他伤心成这样,但斯时斯景他根本没法问了。偌大的一条汉子又身兼自己的父亲,如此泣不成声,委屈得像个孩子,这场面在谁看来都不免骇然,不免怆然,不免怅然,只希望让他尽早破涕为笑。

  “我没想到我会惹得你这么难过,爸爸,既然你这么难过那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说具体点。”

  “不管我做错了什么错在哪里我都要向你道声对不起:“对不起,爸爸,请原谅我的年幼无知。”

  “那今后呢?”

  “今后我一定改,再也不了。”马锐热情洋溢地对父亲说,“您为我做了那么多,做得那么好,不但我希望您做的您都做了,我不希望的没想到的您也主动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有暗暗地庆幸。要是您不嫌肉麻的话,我就告您一句心里话:我有您这么一个爸爸真够了!”

  “这话怎么讲?”

  “再也不想要其他的爸爸,没妈也不在乎,”马锐解释。

  “噢,是这意思。”马林生不做声了,儿子一番检讨和恭维如同一只温柔的小手轻挠着他的下巴,使他舒服极了,舒服得直想打呼噜。其实他想说的话一句还没说呢,刚说了个开场白就难过得分了神儿,接着儿子就迅速地服了软儿,全盘承认,搞得他如果再历数儿子的种种不肖就有些不饶人了。

  说出来,控诉个详细,不也就是想得到这么个结果么?既然结果已然获得并出乎意料的好,那过程也就免了吧。何况仔细费心一思量,那些今他感触不已的事还真有些不好出口,都是些什么事嘛!玩扑克受歧视装病不被理睬……如此最好,一切尽在不言中,正在通与不通之间便得胜还朝。

  喷泻的热水笼罩着马林生的脸,梳理按摩着他的股股肌肉群。他的脸一时显得云山雾罩、神秘莫测,使马锐有些捉摸不透,因而惴惴不安。

  马林生在水中欣然回头,一脸笑容地看儿子,颓废,消沉一扫而光,显得既开朗又健康。

  “走,搓泥儿去!”

  他离开淋浴,一手搭在儿子光溜溜的后背上,提拉荡啷地带着儿子来到搓背师傅跟前儿。父子俩轮流叭在那光滑油亮的长条凳上,颠来倒去,伸胳膊抬腿,让那熟练得像个屠夫的搓背师傅把全身上下每分个旮旯都褪下一层皮,然后像受拷打昏死过去的革命者被一盆水冲得干干净净,师傅再给涂上满身肥皂白花花的像个毛不太密实的的绵羊浑身舒坦地去淋浴那儿再冲。

  “你说,你们同学他妈今年多大?”

  父子俩洗完了出来,在腰里系上条浴巾,招呼澡塘伙计给沏上一壶茶,各自半躺半坐在衣柜间的床上,抽着烟喝着茶,红光满面地说话儿。

  “怎么着?有意思?”

  “嗯。”父亲有点不好意思,“你推荐的,当然要见见。”

  “你可得正儿八经的,不能玩弄人家的感情,这可是我们同学的妈。”

  儿子有点不放心。

  “叫你说的,我是那不庄重的人么?只要我看得上,当然得三媒六证地娶回来再说其他的。”

  “我还不知道你都有什么条件呢?你对这女方都有什么要求?模样儿啦,性格啦,品质啦……”“这可就不好说了,这说来可话长了,你是问高标准还是低标准?这得两说着。高,可就高得没边儿,他们同学他妈肯定不够;低,不够判刑的就成……”马林生若有所思,情寄远方,他忽然觉得有必要未雨绸缪,先让儿子有点精神准备,便问:“你说,我要给你打个年轻点后妈,你能接受么?”

  “我无所谓,你别管我,只要你喜欢找个幼儿园的我都算你有本事。”

  “嗬,你也够新潮的。”

  “那是,岁数比我小我不管她叫妈不就得了。她到底多年轻?年轻到什么程度?”

  “嗯?”父亲看了眼儿子,“肯定比你大,大个七、八岁,比你还小那成什么了?”

  “这么说,你外边已经有人了?看你的活动规律不像呵。”

  “能让你看出来?嗄,要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父亲颇有些得意,觉得挺捞面子,故意闪烁其辞。

  “她是哪儿的?叫什么?”儿子十分好奇,“我认识么?”

  “目前还不能告你。”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得了吧,根本没这么一个人,你在吹呢。”儿子嘲笑他。

  “你说我吹,那就算我吹吧,根本没这么个人。”马林生自信地微笑着,欲擒故纵,越发显得煞有介事。

  “你真的有个小情人?”儿子犹疑地问,“你还挺有手腕,真看不出来。”

  “呵,算不得情人,不过是要好,”马林生也觉得这么言过其实地编下去有些无聊,便人自己打台阶,打后常“要是积极点、努力点完全可能。她的意思很明显,肯定不会拒绝的,不过我自己觉得没意思,她太年轻,太纯,跟她近乎总觉得有些欺负人的感觉。我还是应该找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的、比较成熟的妇女。”

  “你在哪儿跟她认识的?单位?”

  “嗯,差不多类似的场合吧。”

  “哪天带来叫我见见?”

  “我不想找他,既然跟人家没那意思,何必招人家。”

  “做个朋友嘛,一起聊聊也好。”

  “不必不必,还是不见面的好。”马林生已经讨厌这个话题了,把话岔开,“你们同学那妈,你打算怎么让我们见面?”

  “我都有点不太敢把我同学的妈介绍给你了——你太风流!”

  马林生听了儿子这一评价挺高兴,同时心下茫然,不知这喜悦从何而来。

  马锐同学的那个妈,那位成熟的妇女一眼望上去模样儿竟出人意外的齐整。

  一个老爷们儿,体面的父亲,孤守了这么几年,那滋味儿没尝过倒也罢了,又是个过来人,年轻时也是一员骁将,那不可告人的折磨与苦衷也就可想而知了。

  刚离婚那会儿,马林生还不是很性急,那时他还有一个死灰复燃的旧日相好。那位跟他在一个工厂做过工的质朴的妇女曾苦苦地不顾脸面地追求过他,直到后来各自结婚成家,仍把他当作一桩未竟的事业牢记在心头。听说他离婚后,便主动送上门来,尔后形成规律,每隔十天半月便发扬一次“革命的人道主义”。并非爱情,仅仅是同情,这点马林生是再三问清并得到保证后才欣然就位的。那时的马林生就像停薪留职去做小买卖那么踏实,毫无后顾这忧,发了财固然好,发不了财也永远有个铁饭碗在等着他。可惜好景不长,那位质朴可爱的妇女得了癌,具体长在哪儿不清楚,像棵遭了虫咬的白菜,叶片很快都黄了,干枯了,残缺不全了,最后死在自己家里。

  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从那时到现在,马林生守身如玉。同事、街坊没少把一些有“掌”的女同志发给他,但他不是孤傲么?不是乐观么?不是爱幻想么?所以至今仍在孤傲、乐观地幻想。

  他的确需要有一个成年人的私生活了。风华正茂的年龄已近尾声,与其遥遥无期地等下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痛苦不堪地衰弱下去,不知抓紧时间像个人似的最后活上几天。那样,当他临死时,就可以说:我等过你没来但我也没耽误。”

  “即使你刚走她来了,在首鼠两端间苦恼也比白白在寂寞中一心一意地憔悴划算得多——大不了让人骂声浪荡。

  于是,他决心不错过机会!

  他们是在女不家里见的面。去前他曾征求过儿子意见,该穿什么买点什么要不要扎根领带。儿子说一概不要,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要搞得过于隆重,容易让人家也紧张,只当随随便便去串门,有戏了再往下进行愿意使自己更合乎礼仪那随便。

  “就跟你去过多少个老丈人家似的。”马林生乜着眼打趣儿子。

  女方家在另一条胡同,也是住平房,但她们住的那所宅子质地明显要比马家的强。看格局,规模和式样也许是旧时官宦人家的房子。女方家住三间北房,十分宽绰,洋灰顶子花砖地,前廊后厦。家里的摆设倒也没多么奢华,但一切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到处挂着、铺着小摆设和手工刺绣饰物,连茶杯都底下垫着绣垫儿盖上蒙着花帕,看得出,是那种把全部聪明才智都用在过日子上的极耐心极细腻的人。

  这和马林生想象的那种年轻姑娘的有点狐狸窝感觉的香窠不大一样,更像鸡妈妈整洁的客厅。

  他们已知道了互相的名字,女人叫齐怀远,一个普通、顺嘴,令人一听就没什么距离感的名字。

  马林生虽然一路上一直都在叮咛自己要大方,但乍一见齐怀远还是有些拘谨,笑得不大自然。倒是马锐和那家儿子像两个谈判老手似的互相和对方的代表握手,并把己方的主要成员介绍给对方。

  “你们谈吧。”齐怀远那个叫铁军的儿子正儿八经地说,“简单的情况我和马锐已向你们各自介绍过了,你们可以直接进入实质问题。走吧老马。”

  他招呼马锐。

  “老铁,咱们是不是当着他们双方的面再把我们的态度重申一遍?”

  “不必,我们的态度很明确,他们也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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