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他就是我的。”斯佳丽很想这么说。到时候那些写赞美文章的人
该怎么办呢!
她责骂自己未免度量太小了。她告诉自己,净想着卢克·芬顿关于
她一、两年后就会被遗忘的预言,是很愚蠢的。而且她也试着不要去担
心眼睛旁的鱼尾纹。
第一个星期日,斯佳丽从都柏林“逃”回巴利哈拉办公。城堡社交
季的最后几周似乎没完没了。
回家真好,能想一些真实的事真好,如帕迪·奥法莲要求泥炭分配
多一点,而不必去伤脑筋下场舞会要穿什么衣服。而且猫咪会用那强壮
的小手臂紧紧拥抱欢迎她,紧得让她几乎停止呼吸,这更令她乐得忘却
一切烦忧。
等解决完最后一件纠纷,承诺了最后一个要求,斯佳丽去晨间起居
间与猫咪一起饮茶。
“我留了一半给你。”猫咪说,她的嘴巴涂满斯佳丽从都柏林带回
来的巧克力小蛋糕上的巧克力。
“这蛋糕真好,小猫咪,但是我不饿。你还要吗?”“要的。”
“要的,谢谢。”斯佳丽纠正她。
“要的,谢谢。现在我可以吃了吗?”
“是的,请便,猪小姐。”
斯佳丽杯子里的茶还没喝完,小蛋糕已全数跑入猫咪的肚子里。只
要有巧克力小蛋糕,猫咪一定会拼命吃完。“咱们要去哪里散步?”斯
佳丽问。猫咪说她想去探望格雷恩。
“她喜欢你,妈妈。她更喜欢我,可是她很喜欢你。”
“那很好啊!”斯佳丽说。她很高兴能去楼塔走走,那里会给她一
种平静的感觉,而她的心已不再平静。
斯佳丽闭着眼睛,脸颊贴着古老而平滑的石壁,久久舍不得分开。
猫咪显得极不耐烦。
然后斯佳丽拉拉那道通往上面的绳梯,试试它是否牢靠。虽久经风
吹雨淋,颜色变黄,不过似乎仍很坚固。然而她想最好还是另做一个新
绳梯。倘使绳梯断落,猫咪摔下来——她实在不敢想。她真希望猫咪能
请她去上面的房间,便摇动绳梯,向她暗示。
“格雷恩在等我们,妈妈,我们弄出好多吵声呢!”
“好吧!宝贝,我这就来了。”
女巫看起来没有变老,和斯佳丽第一次见到她时没什么两样。我甚
至敢打赌她身上那条围巾从来没换过,斯佳丽心想。猫咪在幽暗的小屋
里忙东忙西,一会儿从搁板拿出杯子,一会儿把燃烧中散发出古味的泥
炭扒成一堆,使火苗窜起来,预备烧开水。她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随
便。“我去装水。”她提着水壶出去。格雷恩怜爱地望着她的背影。
“妲拉常来看我,”女巫说。“她的好意让一个寂寞的心灵非常感
动。我不忍心赶她走,因为她也寂寞,寂寞的人了解寂寞的人。”
斯佳丽马上变了脸色。“她喜欢独处,但是她可以不必寂寞的,我
不只一次问她要不要跟其他小孩子玩,她都说不要。”
“聪明的孩子。他们想用石头扔她,但是妲拉的速度比他们快。”
斯佳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做了什么?”格雷恩平静地说,
镇上的小孩在树林中追妲拉,有如追猎野兽一样。妲拉在他们未接近之
前就听到他们的声音。只有最大的小孩才有本事追近她扔石块,他们仗
着腿比妲拉的长,以为可以跑得比她快,可是她知道如何躲开他们。他
们不敢追到楼塔,因为他们害怕吊死的年轻领主的鬼魂出现。
斯佳丽吓呆了。她的宝贝猫咪居然被巴利哈拉的小孩欺负!她要把
他们每一个抓来,亲自鞭打一顿,她要把他们的父母赶出巴利哈拉,把
他们的家当拆成碎片!她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如果你毁掉巴利哈拉,不又连累了这个孩子?”格雷恩说。“坐
好,女人。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害怕任何跟他们不同的人,他们害怕,
就会设法把他赶走。”
斯佳丽跌坐回椅子里,她知道女巫的话是对的。她自己就曾因与众
不同而一次又一次地付出代价。她遭人冷落、批评、放逐。但这些都是
她自找的,而猫咪只是个小女孩,她是无辜的。而她竟然处于危险境地!
“我不能坐视不管!”斯佳丽叫道。“这真是欺人太甚!我必须阻止他
们。”
“唉!愚昧是无法阻止的,妲拉已找到自己的处理方法,那对她已
是足够的了。流言蜚语伤害不到她的心灵,她在她的楼塔里很安全。”
“那怎么够?万一石头击中她,万一她受伤怎么办?她为什么不告
诉我她很寂寞?我无法忍受她不快乐。”
“听听老太婆的话吧,奥哈拉族长,用你的心听。有那么一块乐土,
人们只从西泉的歌词中听说过。它的名字叫‘提纳诺’,位在山丘底下。
男人或女人在找到通往那地方的路后,就没再回来过。在提纳诺,没有
死亡,没有腐朽,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仇恨,没有饥饿,他们和
睦相处,不必劳动就可衣食无缺。
“你会说,这就是你想给猫咪的。可是你听好,在提纳诺,因为没
有悲伤,所以也就没有快乐。
“你听得懂西泉歌里的意思吗?”
斯佳丽摇摇头。
格雷恩叹口气。“那么我就无法替你解开心结了。妲拉比你有智慧,
随她去吧!”猫咪仿佛受到女巫的召唤,跨进门来。她正专心提着装满
水的沉重水壶,没看她母亲和格雷恩。两个人默默注视着猫咪熟练地把
水壶吊在铁钩上,再扒了一些泥炭堆成一堆。
斯佳丽不得不把头转开。如果再继续看她的小孩,她会克制不住自
己而抱住猫咪,紧紧地保护她。这么做会令猫眯厌恶的。我也不能哭,
斯佳丽告诉自己。这样可能会吓着她,她会察觉到我有多惊怕。
“看着我,妈妈,”猫咪说。她小心翼翼地将热气腾腾的开水倒入
一只旧棕色瓷茶壶中,热气中散发出芳香的味道,猫咪微微一笑。“我
把该放的树叶全放进去了,格雷恩。”她呵呵地笑,神情快乐而骄傲。
斯佳丽抓住女巫的围巾。“告诉我该怎么做。”她祈求道。
“做你应该做的,主会保护妲拉。”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斯佳丽心想。不过她恐惧的心情已稍为平复
了一些。斯佳丽在弥漫着药草味的宁静、温馨小屋内,静静喝着猫咪煮
的茶,为猫咪有个去处而高兴。还有楼塔。回都柏林之前,斯佳丽叫下
人换一条更结实的新绳梯。
第八十八章
斯佳丽赴庞奇斯城参加今年的赛马会,并获邀到毕晓普斯考,克隆
梅尔伯爵的宅邸,人称伯爵为厄利尔。她欣然发现约翰·莫兰也在场,
但是令她丧气的是,卢克·芬顿也在。
斯佳丽快速走向莫兰。“巴特!近来可好?你真是个我所见过最不
爱出门的人。我一直在找你,就是哪儿也碰不到你。”
莫兰满脸喜气,大声地扳响指关节。“我很忙,斯佳丽,从来就没
忙得这么高兴过。经过多年的努力,总算让我找到一匹冠军马。”
他以前也这样说过,他实在太爱他的马了,每一匹都被他“确认”
为具有冠军相,能在下一届全国大赛上夺冠。斯佳丽想拥抱他;即便他
和瑞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会爱他。
“。。我本来给它取名狄安娜①,它有双飞毛腿,具备一切这方面的
条件,再加上我的约翰。除了生理上的区别外,我也几乎算是它的父亲,
所以我从狄安娜和约翰这两个名字中,各截取一个字,将她取名为狄翰。
但是这名字跟法国芥末糊②的写法一样,那可绝对不行,爱尔兰马实在不
该取个法国名字。然而我又想,芥末糊辛辣够劲,辣得你流眼泪,倒是
挺形象的,好像在警告人‘别挡我的路,我要冲过去了’。于是狄翰这
个名字就定下来了。它一定会让我发财。你最好下注五镑,斯佳丽,稳
赢的。”
“我下十镑,巴特。”斯佳丽因为一心思考着该如何在谈话中提起
瑞特,并没专心听约翰·莫兰在说什么。
“。。如果我的判断错误,我就完了。我的佃农响应了土地同盟发
起的抗租运动,害得我没钱买燕麦种子。我很纳闷当初为什么那么相信
帕内尔。绝对想不到那家伙在这紧要关头,竟然袖手旁观芬尼亚人的恶
行。”
斯佳丽惊骇不已。她作梦也料想不到土地同盟会对付巴特这么好的
人。
“我真不敢相信,巴特。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狄翰在这附近几个地方赢得冠军,我就带它到像高尔韦和凤
凰公园等大地方参赛。不过我想在五、六月先让它参加几场小型比赛,
好让它牢记我对它的期望。”
“不,不,巴特,我指的不是狄翰。我的意思是关于抗租一事,你
打算怎么办?”
莫兰的脸上顿时失去了部分神采。“我不知道,我的收入全靠租金。
我从来不曾撵他们走,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现在遇到这种麻烦,不撵也
不行了。我只能说很丢脸。”
斯佳丽联想到巴利哈拉。至少她没有这个麻烦,她让农人有了收成
之后再缴租金。
“对了!斯佳丽,我忘了告诉你,我们的美国朋友瑞特·巴特勒,
捎给我一个大好的消息。”
① 狄安娜,罗马神话中的狩猎女神。
②
原文为Dijon,可指法国第戎出产的芥末糊。
斯佳丽的心跳加速。“他要来吗?”
“不是。我也正盼他来呢。我写信告诉过他狄翰的事,但是他回信
说他不能来,他六月要当父亲了。这一回他们特别小心,让他妻子在床
上躺了好几个月,以免又像上回那样流产。但是现在一切都很好,他说
他妻子已经下床了,快乐得像只小云雀。他当然也非常高兴。我这辈子
从来没看过任何人像瑞特一样,那么急着当骄傲的父亲。”
斯佳丽扶着一张椅子,支撑住她的身体。她所有不实际的梦想和暗
藏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
克隆梅尔伯爵在围有白铁栏杆的露天看台上包下了一个完整的区
域,供他邀请的宾客使用。斯佳丽和其他人一样拿着看戏用的珍珠母望
远镜观察跑道,草地跑道绿油油的,长椭圆形赛马场的内区人头攒动,
五彩缤纷。人们或站在马车上、座位上、马车篷顶,或一个人,或成群
结队四处走动,到处一片混乱。
天开始下起雨来,斯佳丽暗自庆幸正面看台上还有第二层看台,正
好可为贵宾席上的人遮雨。
“好兆头啊!”巴特·莫兰呵呵笑道,“狄翰最擅长跑湿泥地。”
“你中意哪一匹,斯佳丽?”一个平稳的声音灌入她的耳朵,是芬
顿。
“我还没作决定,卢克。”
骑手进入跑道后,斯佳丽和其他人一起欢呼,鼓掌。约翰·莫兰不
住地说即使用肉眼也可以看得出狄翰是全场最骏的一匹马,斯佳丽也不
断点头称是。但在谈笑的同时,她的心思仍在飞快地旋转,考虑该如何
抉择,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把损失减至最低。答应嫁给卢克·芬顿是
极缺德的,因为他想要一个孩子,她却根本不能生。但是猫咪却可以因
此得到安全和保护。没人会问她的生父是谁。也许有人会纳闷,但是他
们不会问。而她自己除了是巴利哈拉的奥哈拉族长,还会是基尔麦森伯
爵夫人。
对卢克·芬顿这种人何必顾及道义?他自己也没什么名誉可言,为
何非要觉得我这样做对他很缺德?
狄翰赢了,莫兰兴奋之极。每个人都围着他,为他欢呼,拍他的背。
在欢呼叫嚷声的掩护下,斯佳丽转向卢克·芬顿。“叫你的律师去
找我的律师,商量如何起草合约书,”她说。“婚期订在九月底,收获
节之后。”
“科拉姆,我准备嫁给芬顿伯爵。”斯佳丽说。
他笑道:“那我要娶夜妖①当新娘,还要请撒旦和他那一千恶魔来赴
喜宴,那才叫狂玩呢。”
“我不是在开玩笑,科拉姆。”
科拉姆的笑声像被铲断似的戛然而止,他盯着斯佳丽苍白而果决的
脸。“我不允许,”他吼道。“那个人是魔鬼,是英国人。”
斯佳丽的脸颊泛出两朵红晕。“你。。不。。允。。许?”她慢慢
① 闪米特神话中专门出没在荒郊野岭中残害幼童的女夜妖。
地说。“你。。不。。允。。许?你以为你是谁呀,科拉姆?主吗?”
她两眼喷着火走向他,把脸凑近他的脸。“听着,科拉姆·奥哈拉,仔
细听好,不论你或任何人都不能用那种态度对我说话。我受不了!”
两人怒目相对,像石头般对峙了良久,良久,然后科拉姆把头歪向
一边,露出微笑。“啊!斯佳丽亲爱的,都是奥哈拉家的硬脾气让我们
说出不是心里想说的话,我恳求你的宽恕,咱们来仔细商量一下吧!”
斯佳丽往后退了几步。“不必哄我,科拉姆,”她伤心地说,“我
不吃这一套,我来找我的好朋友谈心,可是他已不在这里,也许他根本
不存在。”
“不是这样子的,斯佳丽亲爱的,不是这样!”
她心灰意冷地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主意已定,九月我就要嫁
给卢克·芬顿,搬到伦敦去住。”
“你让你的同胞蒙羞,斯佳丽·奥哈拉。”科拉姆的声音像钢铁一
样硬。
“那是个谎言,”斯佳丽疲倦地说。“你去对老丹尼尔说吧!他正
埋在曾经失去了数百年的奥哈拉家土地里,或去对你的芬尼亚同志说
吧,你们一直都在利用我。别担心,科拉姆,我不会出卖你。巴利哈拉
将保持现状,客栈照样可以做在逃者的避难所,你们依然可以在酒馆里
大骂英国人。我将请你替我管理巴利哈拉,大公馆则交给费茨太太,让
它保持现状。你真正关心的只是这些,不是我。”
“不!”叫声从科拉姆口中冲出。“唉!斯佳丽,你大错特错了。
我以你为傲,也因你而快乐,凯蒂·科拉姆也是我的心头肉。只是爱尔
兰是我的灵魂,它必须排在第一位。”他意带恳求地将两手伸向她。“说
你相信我,我说的全是大实话。”
斯佳丽挤出微笑。“我相信你,而你也必须相信我。正如女巫所说
的,‘做你应该做的事。’那正是你毕生在做的,科拉姆,那也是我毕
生在做的。”
斯佳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大公馆,仿佛心头的重量全落在脚底。
与科拉姆吵架深深刺伤了她的心。她别人谁也不找,第一个就去找他,
盼望得到谅解、怜悯,抱着一线希望期盼他会指点迷津。他却令她大失
所望,她感觉非常孤独。斯佳丽不敢告诉猫咪她要再婚,她们要离开猫
咪深爱的树林和楼塔。
猫咪的反应却令她的心为之一振。“我喜欢城市,”猫咪说。“那
里有动物园。”我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斯佳丽松了一口气。现在我丝毫
也不怀疑了。她派人到都柏林购买介绍伦敦的画册;写信给西姆斯太太,
她得订制一套结婚礼服。
数天后,芬顿的信差送来一封信和一个包裹。伯爵在信内说他将在
伦敦停留到举行婚礼的那个星期,喜讯要在伦敦社交季结束后才宣布,
斯佳丽应该配合包裹内的珠宝饰物来设计结婚礼服。她还有三个月的时
间!在订婚消息未发布之前,将不会有任何问题或邀请来烦她。
包裹内是一只深红色的方形扁皮盒子,精致地镶着金。一打开带绞
链的盒盖,斯佳丽不觉倒抽了口气。盒底铺着灰丝绒,凹凸有致的绒面
上承放着一条项链,两只手镯和一副耳环。
宝石底座是金质的,又沉又旧,加工得暗淡无光,简直像青铜一样,
样式却很时新。珠宝是深红色红宝石和配对的宝石,每一颗都有她拇指
的指甲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