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为“金发女郎”的无名姑娘展开攻势。
“我到河里洗澡去了。”布莉荻说完,埋头就吃,不理会她的话所
引起的轰动。连平日很少批评别人的科拉姆,也忍不住扯起嗓门,拍桌
大叫了。
“布里吉德·奥哈拉,看着我,不要光看着兔子肉。你难道不知道
每年博因河的每一英里河面都会夺走一条性命?”
博因河。“是不是博因河战役的那条博因河,科拉姆?”斯佳丽问,
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爸告诉过我不下百次,说奥哈拉家因它而丧失
所有的土地。”刀叉声又开始嘎拉嘎拉响起。
“就是那条河,我们是丧失过土地。”科拉姆说,“不过河道本身
没变。它仍是这块地的边界,要是你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但如
果想把它当洗衣盆用可不行。你的头脑不糊涂。布里吉德,你怎么去那
里了?”
“我听凯思琳说斯佳丽堂姐要来,艾玲又跟我说想当贴身女佣,每
天接触到女主人的衣服或头发前,先得把自己洗个干净。所以我就跑去
清洗一下。”她第一次正眼看斯佳丽。“我只是想讨你欢心,好让你带
我去美国。”她的蓝眼睛严肃地注视斯佳丽,圆柔的下巴坚决地挺出。
斯佳丽喜欢她这副表情。她必定不会害思乡病,整天哭哭啼啼。不过斯
佳丽只能雇用她到这趟假期结束。南方人是不带白人贴身女佣的。斯佳
丽拼命想找些适当的话跟这姑娘说。
科拉姆替她解了围。“我们已经决定带你去萨凡纳,布莉荻,所以
你大可不必冒生命危险。。”
“好哇!”布莉荻欢呼。随后又羞红了脸。“我在侍候人的时候,
不会这么粗鲁。”她认真地对斯佳丽说。然后转向科拉姆,“我只是在
水浅的地方洗,科拉姆,水深还不到膝盖呢!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笨。”
“那以后我们就会知道你是不是那么笨。”科拉姆说,脸上又露出
了微笑。“斯佳丽会把贴身女佣需要做的工作全交代给你,不过这段时
间你要上学,暂时不用跟随她。去美国时有半个月的时间待在船上,够
你学的了。在这段等待的期间,跟凯思琳一起料理家务,好好尽你的责
任。”
布莉荻重重叹了口气。“一大堆家务,小孩子干不了。”
大家纷纷大声笑她。只有丹尼尔,他从头到尾没吭半声。吃完饭他
就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利用这段干旱期,把水沟挖一挖,”他
说,“把饭吃完,好回田里工作。”他郑重其事地向斯佳丽一鞠躬。“小
斯佳丽,你光临舍间,我谨向你表示欢迎。你父亲一向最受宠爱,他去
美国五十多年的期间,一直是我心中最放不下的一块石头。”
斯佳丽一时惊讶得答不出话,等想到的时候,丹尼尔已经绕到谷仓
后头,走向地里,不见人影了。
科拉姆把座椅往后一推,挪到炉火附近。“你有所不知,斯佳丽亲
爱的,你已经在这个家中出了名。我第一次听丹尼尔·奥哈拉谈到和农
场无关的事。你出门最好小心一点,别被这地区的寡妇、老姑婆们下符
咒。丹尼尔是个鳏夫,还有资格娶新娘呢。”
“科拉姆!他是个老头子哪!”
“他母亲不也苟延残喘到一百岁?他还有好多年可活呢!你最好提
醒他,你在国内还有个丈夫。”
“也许我会提醒我丈夫,他不是天下唯一的男人,我会提醒他,爱
尔兰有一个情敌。”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瑞特嫉妒一个爱尔兰庄稼汉。
不过,有何不可?或许这两天她就可以放出风声,但不能透露情敌是她
伯伯,也不能透露他老得不像样了。哦!让瑞特跑到她需要他的地方来
陪她,那有多快乐啊!一股突然涌起的欲望像肉体上的苦痛一样,打击
着她。她不会拿丹尼尔·奥哈拉或其他手段捉弄他。她只想要跟他在一
起,爱他,要他们两人一起疼爱他们这个娃娃。
“科拉姆说对了一件事,”凯思琳说。“丹尼尔给了你一家之主的
祝福。你在茉莉家待不下去的话,还有这个地方欢迎你。”
斯佳丽眼见机会来了,再不问,她会被好奇心给憋死。“你们大家
睡在哪里?”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上面有一间阁楼,分成两边,男孩子睡一边,我和布莉荻睡另一
边,奶奶没来睡的时候,丹尼尔伯伯就睡炉火边的床,我弄给你看。”
凯思琳往梯子边贴着墙摆的木靠椅背沿一拉,就拉出一张覆着一条格子
毛毯的折叠式厚床垫。“他说他睡这张床是为了让他母亲看看她错过一
样好东西,不过我总认为自特瑞莎伯母去世后,他一个人睡在房间上面
太寂寞。”
“房间上面?”
“穿过那里。”凯思琳指着一道门。“我们改成客厅了,空着不用
可没意思。床还在,你随时来,随时可以睡。”
斯佳丽连想都不敢想。一栋小房子挤了七个人,至少比她心目中多
出四五个人。而且个个都是彪形大汉。难怪爸爸会被叫做小猪崽,她暗
想,难怪他总把自己想象成身高十英尺的巨人。
回茉莉家前,她和科拉姆再去探望奶奶,老斯佳丽还在炉火旁熟睡。
“你想她还好吧?”斯佳丽低声问。
科拉姆只是点点头。待走出屋外才开口。“我看到桌上有一只炖锅,
锅内几乎是空的,那一定是她替肖恩准备的午餐,在饭后她习惯小睡片
刻。”
路旁高大的灌木树篱散发着山楂花香,头顶上两英尺高的树梢不断
传来一片悦耳的鸟鸣声。地面虽湿,在树篱间漫步,仍是一大享受。“科
拉姆,有没有路通往博因河?你说要带我去看的。”
“我是说过。明天早上去行吗?我答应茉莉要早一点带你回去,她
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场欢迎茶会。”
茶会!为她准备的!她决定在到查尔斯顿定居之前,先来爱尔兰和
她的亲戚见面,这主意倒不错!
第五十一章
食物虽不赖,但这也是唯一可称道的地方,斯佳丽心想。她令人艳
羡地笑着,同正要离去的客人一一握别。我的妈呀!这些女人的手指有
气无力,讲起话来就像喉咙梗着东西似的。打从我出娘胎还没见过这么
俗气的老土呢。
斯佳丽从没碰到过乡巴佬冒充贵族争相卖弄风雅的怪事。克莱顿县
的地主倒都有股朴实的直率劲儿,连瞧不起查尔斯顿和玫荔在亚特兰大
的一帮朋友的虚伪风气的真正贵族也有股直率劲儿。茉莉和她的熟人都
用纤小的手指轻轻端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烤饼和三明治,这个
特点在斯佳丽眼里看来,却是极荒谬可笑,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她吃起
美味佳肴来胃口特好,丝毫不理会人家的虚邀,她对这些做庄稼活弄脏
双手的人丧失粗俗深表惋惜。“罗伯特在干什么行当?茉莉,整天戴小
山羊皮手套吗?”他看到茉莉皱眉头时细洁的皮肤出现皱纹时,心里竟
暗暗高兴。
我敢说她一定会向科拉姆抱怨带我到这里来,我才不在乎呢!谁叫
她在谈论我的时候,根本不把我——或她自己——当奥哈拉家人看,活
该!她怎么会有那种想法,认为庄园和——她说什么来着?——英国采
邑是一样的。或许我也有话得跟科拉姆说说清楚呢。当我告诉他们我的
佣人和干农活的工人全是黑人时,她们脸上的表情真是滑稽!我猜她们
连黑皮肤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亲眼瞧见了。这真是个怪地方。
“这茶会真愉快,茉莉,”斯佳丽说。“我吃得都快把肚子撑破了。
我想我得回房休息一会儿。”
“当然,你请便好了,斯佳丽。我叫了个小子牵辆轻便马车来,打
算带你去兜风,不过假使你想睡觉。。”
“哦!不,我很乐意出去走走。你看,我们可以去河边吗?”她本
来打算摆脱茉莉,不过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其实她倒宁愿坐马车
去看博因河,不愿走路去。虽然科拉姆说河离这里不远,斯佳丽可一个
字也不信。
原来确实是不远。茉莉特地戴上黄手套来配马车高车轮的黄辐条,
茉莉沿着大路一路驾驶,然后穿过村子。斯佳丽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单调
乏味的建筑物。
马车驶过斯佳丽见所未见的大门,宏大的锻铁艺术作品,门顶是一
根根黄金矛尖,两边门合起来中间是个设计精致复杂、黄金镶边、色彩
鲜艳的纹章。“这是伯爵的盾形纹章,”茉莉亲切地说。“我们要到大
公馆那边,从花园来欣赏博因河。别担心,他不在,而且罗伯特有奥尔
德森先生的特许。”
“那是什么人?”
“伯爵的土地代理人。他管理整个宅邸,罗伯特认识他。”
斯佳丽勉强摆出一副大为赞赏的表情。无疑地,她似乎理应感到吃
惊,虽然她并不清楚原因。区区一个管家有什么了不起?他们也只不过
是受雇于人罢了。
马车在那片修剪平整的辽阔草坪中一条笔直而宽敞的碎石子车道上
跑了一大段路后,她的疑问才得到解答,原来这片草坪使她想到邓莫尔
码头农场那一大片广阔的草坪。她第一眼见到大公馆时,这个念头就搁
开了。
大公馆真是既大且广,看上去不是一座单一的建筑,而是一群圆齿
状的屋顶、尖塔和围墙组合的建筑。它更像是一座小城,不像斯佳丽以
前所见所闻的任何房子。她终于明白为何茉莉会如此看重那位代理人,
管理这么宏伟辽阔的地方,比管理大庄园还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她
伸长脖子仰望那些石墙和大理石框的哥德式花格窗户。瑞特为她建造的
华宅已是亚特兰大最大的住宅,在她眼里也是那里最令人注目的华屋,
然而搬到这里来的话,只能靠边站,简直一点也不起眼。我倒想看看里
面。。
茉莉对斯佳丽居然会开口要求十分惊讶。“他们允许我们可以走到
花园里。我把小马系在栓马柱上,我们就从那扇门进去。”她指着一座
高峻的尖拱形大门。只见铁门半掩。斯佳丽从马车跳下。
拱廊通往一个碎石子铺的平台。斯佳丽还是头一遭见识到用碎石子
铺成一幅图案。她几乎不敢踏上去,生怕脚印会踩坏S 型完美的形状。
她担心地望着平台外的花园。没错!上面那些走道也是用碎石子铺成的。
没有弯曲形状,谢天谢地!但是上面一个脚印也没看到。她不禁纳闷,
他们是怎样做到的?铺碎石子的人总该有脚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
胆地踩过去,走到大理石梯级,进入花园。靴子踩在碎石子上的嘎吱嘎
吱声在她听来像枪声一样震耳。她后悔不该到这里来。
茉莉到哪里去了?斯佳丽尽量悄悄地转过身,看见她正小心翼翼地
循着斯佳丽的脚印踩过来。这才知道这位堂姐尽管一副高傲的架子,其
实比她更加胆小,斯佳丽的心里觉得好过多了。她利用等茉莉的空档,
仰望着那栋大公馆;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更具人性。平台和房间隔着
法国落地长窗,都完全紧闭,还拉上窗帘,不过要从长窗出入,还嫌不
够大,也不像宅前的门那样气势逼人。现在她才有可能相信住在这里的
是人,不是巨人。
“要往哪里走才能看到河?”斯佳丽大声问堂姐,她不打算为一栋
空房子而鬼鬼祟祟地低声说话。
她也不想在这里徘徊,拒绝了茉莉提出去逛遍所有的走道和花园的
建议。“我只想看看河,对逛花园我是厌烦透了!我丈夫没事总爱拿花
园自寻烦恼。”当她们顺着中央走道朝花园尽头的树林走去时,她闪避
了茉莉对她婚姻显而易见的好奇心问题。
穿过两丛树木之间人工安排的天然了望口,博因河霍然展现在眼
前。阳光铺洒在河面,如熔化的黄金般在白兰地酒那么酽酽的水面上徐
徐打转。斯佳丽从没见过这种金色和棕色合而为一的河水。“好美啊!”
她轻声赞美着。她万没想到这条河会如此美。
根据爸爸的说法,它应该染红鲜血,狂野而湍急地奔流,但是它现
在看起来却简直静如止水。原来这就是博因河,这条她从小听到大的河
流,如今近在眼前,弯下身子就可触摸得到。有股不可言喻的感觉涌上
心头。她寻思一些精确说法,某种理解,这是非常重要的,只要她能找
出来。。
“这才叫做美景。”茉莉用她难懂、矫揉的措辞说。“一切精美的
宅院花园里都有好景色。”
斯佳丽真想揍她。现在不论她如何找,都找不出来了。随着茉莉手
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河对岸的一座楼塔。这和她从火车上看到的没啥
两样,也是石塔,坍塌大半。塔基苔藓斑驳,藤蔓爬满墙面。从这里来
看,比她所想象的大得多。看起来大约有三十英尺宽,六十英尺高。她
不得不同意茉莉的说法,景色的确有浪漫色彩。
“我们走吧!”再看一眼博因河后,她说道。一时之间她觉得很累。
“科拉姆,我真想把亲爱的茉莉堂姐宰了。你应该听听昨晚那个讨
厌的罗伯特告诉我们,能走进伯爵那个笨蛋的花园小道是多大的恩典,
他起码说了七百次,每一次茉莉都要插进来十分钟,说它有多令人激动。
“今天早上,她看到我穿上高尔韦服装,差点昏倒了。那时她的声
音不再像是个活泼的小淑女。她开始训人,说什么有损她的社会地位,
叫罗伯特难堪之类的话。罗伯特!他每回照镜子看到自己那张痴肥的呆
脸,才该难堪呢!茉莉怎敢教训我说我丢罗伯特的脸?”
科拉姆拍拍斯佳丽的手。“她不是我希望给你我的理想游伴,斯佳
丽亲爱的,但是茉莉有她的长处。她把马车借给我们出去逛一天,我们
痛痛快快玩玩,别让她坏了我们的兴致。我们要去看看树篱的黑刺李花,
到农家庭院看看野草莓开花。别把美好的一天浪费在生闷气上。你穿条
纹长袜和红衬裙,看起来真像个可爱的爱尔兰姑娘。”
斯佳丽伸直双脚,放声大笑,科拉姆说得对,何必让茉莉扫她的兴?
他们去特里姆,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科拉姆知道斯佳丽根本不会
对历史感兴趣,于是告诉她每个周末都有集市,和高尔韦一样,不过得
承认,规模小得多。但是星期六通常都有算命摊子,这是高尔韦难得看
到的。如果给两便士,算命的人就会为你算一个富贵吉祥的好命;给一
便士,就说几句中听的好话讨你欢心;只给半便士的话,就只能预言你
后半生受苦受难了。
斯佳丽哈哈大笑——科拉姆总是有办法逗她笑,她摸了摸挂在乳房
间的钱袋。它藏在衬衫和高尔韦蓝色斗篷内,没人知道她带了两百元的
金币,而不是穿着胸衣。这么放肆似乎有伤风化。她自十一岁开始,不
穿胸衣是绝对不能出门的。
科拉姆带领她参观特里姆闻名遐迩的城堡,斯佳丽面对那些断垣残
壁,佯装感兴趣。当科拉姆带她参观一家杂货店时,斯佳丽才真正露出
浓厚的兴趣,那是杰米从十六岁一直干到四十二岁才离职前往萨凡纳的
杂货店。他们跟店主攀谈,然后店主索性提早打烊,带他们去楼上同他
的妻子见面,她急于从科拉姆口中听到萨凡纳的消息,并想见识见识乡
里间传说的这位来访的、具有美国魅力的美人儿斯佳丽·奥哈拉。
接着左邻右舍争传黄道吉日,贵人驾临,纷纷闻风而至,挤到店里
楼上房间里来看热闹,斯佳丽相信墙壁包管也要挤破了。
“我们来到特里姆,不去拜访马奥尼家,他们会误以为我们瞧不起
人,伤了他们的自尊。”当他们终于告别了杰米以前的老板后,科拉姆
说。马奥尼家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