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水来。哎呀,塔拉庄园周围的地实际上又长满矮松了,我打赌不花什
么钱就可以把它买下来!
一幅幅画面从她脑海里跃过——丰收的稻田;肥硕的牲口;她过去
那间卧室里洁白的窗帘,在一阵带有茉莉花香的春风吹拂下,飘进室内;
在清除掉矮树丛的林子间骑马奔驰;好几英里长的栗木围栏勾勒出她那
片土地的外围轮廓,一直延伸下去,延伸下去,深入红土乡。。她不得
不把梦想暂搁一旁了。她老大不情愿地把注意力集中在罗斯玛丽的大嗓
门上
。
米、米、米!除了稻米,罗斯玛丽就没其他话题可谈吗?瑞特跟那
个老怪物阿希礼小姐找得出什么话可谈得这么久的?斯佳丽在长沙发上
再次挪动坐姿,瑞特的妹妹有一种习惯动作,那就是每当她聊到正起劲
时,就会把身子靠着她的听众,罗斯玛丽现在都快把斯佳丽挤到长沙发
的角落里了。听见门开,斯佳丽急急掉过头去。该死的瑞特!他跟朱莉
亚在笑个什么劲儿?也许他以为让她空等了老半天而洋洋自得吧!哼!
她可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你永远是个淘气鬼,巴特勒先生,”朱莉亚正说着,“可我不记
得你可曾将没规矩列入你的罪状之一。”
“阿希礼小姐,就我所知,没规矩只适用在下人对主人、晚辈对长
辈的不当行为上。而我无论在什么事上,都是你恭顺的仆人,你该不能
说你是我的长辈吧!要说是同辈,我倒还乐意接受,但你决不是我的长
辈。”
哎呀,他竟然跟这个老怪物调起情来了!他这么丢人现眼,我想他
一定是拼命想要得到什么吧!
朱莉亚哼的发出一下只能说成威严的鼻息声。“那好极啦!”她说,
“我同意,只要你别再说这种荒唐的话。请坐吧,别再胡闹了。”
瑞特将一把椅子挪近茶几,朱莉亚一坐上椅子,他就煞有其事地鞠
个躬。“谢谢你的屈尊就卑,朱莉亚小姐。”
“少出洋相,瑞特。”
斯佳丽对他们俩直皱眉头。就是这么回事吗?就为了从叫“阿希礼
小姐”和“巴特勒先生”,改口为“瑞特”和“朱莉亚小姐”就吵吵闹
闹吗?正如这个老太婆所说的,瑞特是在出洋相,而“朱莉亚小姐”的
言行更近乎出洋相!瞧,她实际上是在对瑞特痴笑呢。他随意摆布女人
那套伎俩简直叫人恶心!
一名使女急急忙忙走进客厅,从长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拿起茶盘。第
二个使女进来,悄悄把茶几搬到朱莉亚·阿希礼的面前,还有一个男仆
端来一个较大的银托盘,上面摆着另一套不同的,较大的银茶具和几叠
新鲜三明治和糕点。斯佳丽不得不承认:不论朱莉亚本人多令人讨厌,
这个老太婆做起事情的确有一套!
“罗斯玛丽,瑞特告诉我说,你要去欧洲旅行。”朱莉亚说。
“没错!我真兴奋得要死。”
“我在想,这种事可麻烦呢。告诉我,你开始计划行程了吗?”
“还没有,朱莉亚小姐。几天前我才知道我可以去。唯一确定的是,
我想尽量在罗马多待些日子。”
“那你必须把时间算好。那里的夏天热得叫人受不了,就算是查尔
斯顿人也一样受不了。而且罗马人全都纷纷抛开城市,往山区或海边跑。
目前我仍跟一些可爱的朋友通信,你也会喜欢跟他们做朋友的。当然我
会写介绍信让你带去。不知道我可否表示点意见——”
“当然可以,朱莉亚小姐。我想了解的事很多。”
斯佳丽放松地轻轻叹了口气。她本来认为瑞特会趁此把她将意大利
的罗马误认为佐治亚的罗马的事,告诉阿希礼小姐,谁知他竟放过这机
会。现在他正插话进来,连珠炮似地同老太婆谈起她所提及的一大堆有
怪名字的人,罗斯玛丽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斯佳丽对这种话题一点也没兴致。但是也不觉得无聊。她出神地注
意着朱莉亚为客人张罗茶点的每个动作。她一边不停地讨论罗马古迹,
除了问斯佳丽她要加牛奶还是柠檬、要多少块糖之外,一边倒满每个杯
子,然后一个个端起,举在右肩下方一点的地方,等使女接手。她举着
杯子,等不到三秒就放手了。
她甚至连瞧都不瞧一眼!斯佳丽惊讶不已。假如使女不在那儿,或
接手的速度不够快,茶杯就会摔落地上。但是总会有一名使女等在那儿,
默默将茶杯递给他们,一滴不漏。
他打哪儿来的呀?一个男仆出现在斯佳丽身侧,递给她一条当场为
她抖开的餐巾,还有一个盛三明治的三层架,她吓了一跳。她正要伸手
拿时,男仆又变出一个盘子,拿到她的手边,让她拿着。
哦!我懂了!有个使女把东西拿给他,他再递给我!为了一块只够
咬一口的鱼糊三明治,这么大费周章也真太复杂了。
但是她对这套繁文缛节的印象深刻,对男仆戴着白手套的手执着一
把精致的银夹,将各种口味的三明治夹到她碟上的过程,印象更深刻。
最后一道服务是一名使女把一张铺花边桌巾的小桌子搁在她膝边,看着
她一手拿杯子、茶碟,一手拿着盘子,真不知她怎么忙得过来?
看着下人们先为罗斯玛丽端盘子,上三明治,搬桌子,接着又为瑞
特如法炮制,斯佳丽尽管肚子很饿,又对那些三明治很好奇——不知是
哪种美食需要那么精心侍候啊?——可她还是对下人们迅速安静的做事
效率大感兴趣。不过阿希礼小姐并未受到特别的礼遇,只是把茶点轮了
一圈又放回她面前的桌子上,斯佳丽略感失望。真是乱弹琴!她甚至还
自己摊开餐巾呢!当斯佳丽咬下第一口三明治时,更大失所望,因为里
面只有面包和黄油,虽然黄油里还拌着什么东西,像是荷兰芹,不!味
道还要呛口呢,也许是细香葱。不过她还是安分地吃着,所有的三明治
味道都还不错!另一个架子里的糕点看起来口味似乎更棒。
我的天哪!他们还在谈罗马!斯佳丽瞥向下人们。他们在阿希礼小
姐身后,像柱子一样笔直地沿墙站着。显然糕点暂时是不会递过来的。
天啊?罗斯玛丽才吃了半份三明治!
“。。可是我们考虑不周,”朱莉亚说。“巴特勒太太,你想去哪
一个城市玩?还是同意罗斯玛丽‘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信念?”
斯佳丽装出一副甜蜜的笑容。“查尔斯顿太让我着迷了,我都没想
到要去其他任何地方,阿希礼小姐。”
“虽然话题到此结束了,可是答得很得体,”朱莉亚说,“我再替
你倒些茶好吗?”
斯佳丽还没来得及接受,瑞特抢先开口了。“恐怕我们得走了,朱
莉亚小姐。现在白昼很短,天黑骑马穿过林中小径我还不习惯。”
“如果你让手下的人好好种田,别干开采磷酸矿那种丢人的工作,
就可以走大道,不必抄小径。”
“朱莉亚小姐,我想我们已经协议过不再争辩这件事了。”
“是啊!我会信守诺言的。而且,你的确该注意趁天黑前平安回家。
我刚才沉湎在罗马那一段美好的回忆里,忘了看时间。我想留罗斯玛丽
住一晚,明天一早再送她到你的码头农场。”
哦,这么说就对啦!斯佳丽心想。
“可惜,不行啊,”瑞特说。“今天晚上我可能得外出,总不能把
斯佳丽一个人丢在屋里,身边只有一个从佐治亚带来的使女陪着。”
“我不在乎,瑞特。”斯佳丽大声地说,“真的不在乎。你以为我
是怕黑的胆小鬼吗?”
“你的考虑是对的,瑞特。”朱莉亚说。“你应该多加小心才好,
巴特勒太太。现在的时局不太稳定。”
朱莉亚的语气果断。行动也干脆利落。她起身走向门口。“那我送
你们出去。海克托会把你们的马牵来门口。”
第二十三章
邓莫尔码头农场的屋子后面那片马蹄形草坪上,聚拢了一大群面带
怒容的黑人,还有一小批黑人妇女。瑞特帮助斯佳丽和罗斯玛丽步下临
时马厩附近的下马台,挽着她们的胳膊肘,等马童收拾缰绳,牵走马匹。
但等马童走远,听不见了,瑞特才急急说道,“我陪你们一直走到屋前。
你们进屋后直接上楼回房。把门锁上等我回来。我会叫潘西上楼陪你
们。”
“出什么事了,瑞特?”斯佳丽声音也颤抖了。
“现在没时间说,待会儿再告诉你。照我的话做就是了。”他扶着
两个女人,硬拉住她们跟上他果断而沉着的脚步,绕过屋侧。“巴特勒
先生!”一个黑人大声叫道。还有五六个黑人跟着他走近瑞特。大事不
妙!斯佳丽暗忖,称他巴特勒先生,而不是瑞特先生。根本是来者不善
啊,这批人想必将近有五十个吧!
“你们待在原地别动,”瑞特也大声叫道。“等我送女士们进屋休
息后,再来跟你们谈。”罗斯玛丽绊到路上一块松动的石头,瑞特拉她
一把免得她摔倒。“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扭断腿了呢,”他咕哝地说,“继
续走。”
“我没事。”罗斯玛丽答道。她的口气听起来这般冷静,斯佳丽心
想。斯佳丽只怨自己这么紧张。谢天谢地!他们快到屋了。只差几步就
可以绕过去了。快走近屋前,她才发觉自己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到下通蝴蝶形湖泊和河流的草坛时,她才大大松了口气。
接着她又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们拐过屋角踏上砖石平台时,
她看见十个白人背靠着屋墙坐在平台上。他们全是瘦长个儿,粗陋笨重
的鞋子和褪色工作裤管之间,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他们的手都习惯性
地松松握着搁在膝上的来福枪和猎枪。戴旧了的宽边帽低低拉到脑门
上,遮住了眼睛,但是斯佳丽知道他们正在看着瑞特和他的女人。其中
一人吐了一口棕色的烟草汁,刚好吐在瑞特那双精制马靴跟前的草地
上。
“你该感谢上帝保佑你没吐在我妹妹身上,克林奇·道金斯,”瑞
特说,“否则我一定宰了你。现在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待会儿再跟你们
哥儿们谈。”他轻松地随意说着。但斯佳丽从瑞特抓着她手臂的手劲中
感觉得到他很紧张,她昂起头,踩着沉稳有力的脚步跟上瑞特。这些穷
白人,没有一个吓得倒瑞特,也吓不倒她。
一进屋,突然看见里面一片漆黑,她不由直眨眼。怎么这么臭啊!
等一下子适应幽暗的光线后,她才看清原来是楼下大房间那些长椅和痰
盂发出来的臭味。还有不少饱经风霜,面带饥色的穷白人横七竖八地躺
在椅上,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也都佩带武器,帽檐遮着眼睛。地
板上、痰盂四周都沾满痰渍和一滩滩烟草汁。斯佳丽挣开瑞特的手,把
裙摆撩到脚踝那儿,径自上楼。走了两级才放下,让骑马装的裙裾在地
上拖曳。她才不让那些下等人看上流女士的脚踝呢!她爬上摇摇晃晃的
楼梯,仿佛天塌下来也没有她的事。
“出了什么事,斯佳丽小姐?就是没人肯告诉我!”潘西一关上房
门,就痛哭道。
“小声一点!”斯佳丽喝叱道。“你要南卡罗来纳的人都听到不成?”
“我不要跟南卡罗来纳的人沾什么边,斯佳丽小姐。我要回亚特兰
大,回到我亲人身边。我不喜欢这里。”
“谁管你喜欢不喜欢,你只要乖乖地到角落那张凳子上坐下,把嘴
巴闭上就行了。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哼一声,我就。。我就让你尝尝我的
厉害。”
斯佳丽瞧着罗斯玛丽。要是连瑞特的妹妹也垮了,那真不知该如何
是好。罗斯玛丽脸色非常苍白,不过似乎还相当镇定。她坐在床沿,瞧
着床单的图案,好像以前从未见过床单一般。
斯佳丽走到俯临后院草坪的窗口。如果躲在窗边偷看,下面的人不
会瞧见她的。她小心地用手指拨开布帘,往外张望。瑞特在下面吗?天
哪!他在那里!她在一堆黑鸦鸦的脑袋和挥动的黑手之中,认出他的帽
顶。三五成群的黑人,现已围成一堆,仿佛要吃了他。
他们不消半分钟,就可以把他踩死,斯佳丽想着,我却帮不上忙。
她无奈只好气得把薄窗帘揉得皱成一团。
“你最好离窗口远一点,斯佳丽,”罗斯玛丽说道。“要是让瑞特
替你我操心,他就无法专心做他必须做的事。”
斯佳丽转过身来反驳道:“你难道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非常关心,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瑞特就要被一群愤怒的黑鬼吞没了。那些乱吐烟草的穷白
佬,干吗无所事事,拿着枪不用?”
“那我们就真的脱不了困境啦。我认得当中有一些黑人在磷酸矿场
干活。他们不愿瑞特出什么事的,否则不是自砸饭碗吗?何况,其中大
多数是巴特勒的人,他们是属于这里的。我怕的倒是那些白人。我看瑞
特也是这么个看法。”
“瑞特什么都不怕!”
“他当然怕。不怕的人是傻瓜。我非常害怕,你也非常害怕。”
“我才不怕呢?”
“那你是个傻瓜!”
斯佳丽顿时张口结舌。罗斯玛丽利鞭似的声音使她感到震惊,受的
侮辱倒不大。怎么搞的!她的口气和朱莉亚简直如出一辙。才和那个老
太婆聊了半个小时,罗斯玛丽就变成一个怪物了。
她又慌忙转向窗口。天色渐暗了。下面究竟在搞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昏暗的草地上只见黑影幢幢。瑞特还在那儿吗?她
说不上来。斯佳丽将耳朵贴到窗格玻璃上仔细听着。唯一能听到的却是
潘西蒙着嘴发出的呜咽声。
要不找点事来做,我会发疯的,她心想。她开始在小房间里来回走
着。“这么大的农场,怎会盖了这么狭小的卧房?”她抱怨道。“塔拉
庄园任何一个房间都比这大两倍。”
“你真的想知道?好,那就坐下来吧!那边窗下有一张摇椅。你可
以坐到上面摇来摇去,不要走来走去了。假如你想听的话,我先把灯点
上,再把邓莫尔码头农场的事告诉你。”
“我无法坐定下来!我要下楼去瞧瞧怎么一回事。”斯佳丽在黑暗
中摸索着门把。
“你下去的话,他决饶不了你。”罗斯玛丽说。
斯佳丽颓然垂下双手。
擦火柴的声音和枪声一样大。斯佳丽似乎感觉得出在皮肤下跃动的
神经。于是她转过身,想不到罗斯玛丽脸色竟一如既往。罗斯玛丽还坐
在床沿上原处。煤油灯把床单上乱涂的色彩照得雪亮。斯佳丽踌躇了一
会儿,才朝摇椅走去,一屁股坐下去。
“好吧!告诉我邓莫尔码头农场的事。”她忿忿地用脚踩着踏脚摇
了起来。罗斯玛丽谈起对她有重大意义的农场时,斯佳丽故意起劲地摇
着摇椅,摇得吱吱轧轧响个不停。
罗斯玛丽开始说,这栋房子的卧房之所以这么小,是因为当初是专
为单身客人设计的。三楼的小房间是专供客人的男仆住的。楼下的办公
室和饭厅,现在也用来作客房——一个专门供应宵夜饮料、打打纸牌和
举行社交活动的地方。“椅子全都是用红皮革做的,”罗斯玛丽轻柔地
说道,“每当所有的男人出外打猎时,我常常喜欢一个人跑去那里闻闻
皮革、威士忌和雪茄烟的气味。”
“码头这个名字是根据我们的高祖父从英国移居到巴巴多斯之前巴
特勒家住的地方取的。我们的曾祖父于一百五十年前从巴巴多斯搬来查
尔斯顿,他一手建立了码头,造了花园。他的太太嫁给他之前的名字叫
苏菲亚·罗斯玛丽·拉斯。我和拉斯的名字就是根据她的名字而取的。”
“瑞特的呢?”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