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干脆就回绝。
张良苦笑,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不过他还是要试上一试:“若我有一顶尖剑客手札许之,当如何?”
流光却摇了摇头,她纯阳的顶尖剑客就少吗?“他人之道,并未吾之道。尽信书不如无书,我的剑道自己探索就可以了。”
“一家之言?”
这是摆明了力劝她啊,流光正了正心,道:“每个人的道都不相同,张先生的道旨在天下大道,而我只谋求一方小道,小女子无心为天下,只为自己。”
这话说的已经相当露骨明白,可张良却不赞同。
“若国将不国,又当如何自处!秦又是如何对待原先遗民的,六国暴民,非打即骂,他们又有何错之有!他们只是没有拥有一个能打的王,就要承受这些!”
“先生莫要激动。”流光倒了杯茶递过去:“先生此言甚是,可这并非一人之力可以解救。”
“可以暂缓。”
流光瞬间明白,又猛地摇了摇头,暗叹此人绝对是个理智的疯子。她想了想,张良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秦王功绩不可磨灭,但手段确实颇多残酷。不过就像是师父说的一样,成王败寇罢了。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不合,常态罢了。流光换了种说法:“先生可信我卜算之能?”
张良没有说话。
流光接着开口:“我就知道你不信,不过也没关系,若我说,秦之大势已锐不可当,无可匹敌,即便你使出浑身解数号令五内之义士,也没有半点作用。”
看到张良微微震惊的眼神,流光给出了判词:“先生,秦字如何写?”
流光的眼睛很漂亮,丹凤眼,眼珠有些偏褐色,当她看着你的时候,那股坚定的信念便铺面而来,他你看她的眼睛,仿若有光流过一般,他忽而明白,这个神秘的女子为何叫做流光了。
抓不住,摸不透,却不知不觉地被吸引,是为流光。
看着这双眼睛,他下意识地蘸取了茶水,写下了“秦”字。
“你看着,这秦字,上有两横,上长下短,中有一剑,直破而来,此乃秦统一六国之势,当如利剑一般,势不可挡。”流光又往下指:“可统一之后,却你看着三叉之戟,纷指秦王,三为众数,便指民意肆起,乃是如先生所言,失却了民心。民心既断,也当锐不可当。”
张良已经被骇住了,他以为流光行事没有章程,却没想到她算卦也这般言辞狠厉,但若真是如流光所言,他轻轻地镇定了一下,开口:“当何时民心向背?”
流光挑了挑眉,道:“先生没有看到吗?”
看到疑惑不解的张良,她笑了笑,又点回了已经干掉的茶渍前面:“前有二横,上长下短,当然是”
张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但他心中已经猜到了。
“秦二世而亡。”
许久,茶烟渺渺,张良起身行了个大礼:“姑娘如此能耐,为何屈居于此啊?”
流光却是避而不答:“好了,卦象即出,给钱!”
张良脸一黑,他没钱。
40。算无遗策(四)()
时人以龟甲之术占卜,必焚香煮鹤,静心待之,鬼谷奇才出世亦不能免俗,流光却信手拈来,这份淡定从容,让张良震惊而佩服。om
秦二世而亡啊!他心中慨叹,不知是该去相信还是不信,可他讪笑,喝下最后一口冷茶,将方才的谈话全部吞入肚中。
这样的言论,不管是秦还是反秦,皆都不喜,难道真的是他心绪激动,已然犯了魔怔。
压了压心情的波动,张良起身,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有些人,终究不能强求。
转身给奴仆发了信号送钱过来,张良就出了陋室。
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二日张良一番乔装打扮离开淮阴出城时,却在城门之外看到了英姿飒爽的道姑,正是流光本人!
“先生竟然不告而别,岂非妄为读书人!”流光把玩着用布包裹起来的天枢剑,笑着开口。
张良上前,开口:“这是”
“昨日我也思虑了一番,觉得先生的话甚有道理,故而决定与先生一同离开,若是可以,也当救一下为天下大业赴汤蹈火的先生。”这就是玩笑话了。
张良并没有当真,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至少有一个高手在身边,他也安心不少,遂点头,刚要开口就被打断:“哦对了,你给我的钱我看到了,出手挺大方,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人!”
流光将剑负于背后,马尾一甩,往前走去。其实出去走走也好,昨晚不知为何,在说完那一番卦象后,便心绪不宁,及至天明,张良悄然离开,她更甚辗转反侧,她练剑三百式,依然无法宁静。
她知道,节点来了。
流光在剑道之上,一向很有天分,但天分如何化为自己,就需要十足的悟性和毅力了。她立刻就为自己算了一卦,卦象不明,却指向了城外。
城外,她只来得及带上了自己的签筒和天枢,急掠而行,终于在城外看到了张良。
在看到男子温润睿智的双眼时,心一下子沉寂下来了。
方才的喧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
流光忽而就悟了,她当下就决定――要跟着张良行走四方,唔,顺便还是蹭个饭,天知道眼睁睁地张子房离开,她的胃发出了多大的抗议。om
张良看着女子潇洒的背影,虽然不清楚她为何改变了主意,心里却起了不知名的开心。
――因为她说,他说的对,是来护他周全的。
奴仆早已将马匹准备好,两人上了马,流光看着张良和那奴仆耳语了几句,那奴仆就谨慎地告退,不知去向。
她挑了挑眉,什么都没问,双腿一夹,轻呵一声,马蹄四起,扬起烟尘一片。
张良并没有告诉流光他们二人要去哪里,她也并没有开口,是日,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
小镇清贫,其名连博学如张良都未听闻过,两人一进镇子,就受到了无数双眼睛的凝实,这个镇子――不正常。
忽而,一阵清风飘过,流光似有所感,眼睛忽而一亮,张良都没看到她动作,就感受到自己已经退步十数之外,而刚刚他站立的地方,已经有一块大石头凹陷下去。
他心中胆寒,又十分疑惑。
“来者何人!”声音浑厚又张力,是个连外家功夫的高手,流光下了判断,身子轻盈一跃,跳到了石头之上,站在高处,一览无余。
“暗中伤人,不问缘由,这便是仁者所为?”流光看着周围的老百姓,心中甚是诧异,寻常人看到江湖人斗武,定然躲之唯恐不及。可这里的人,她眼珠子转了一整圈,看到少有人躲的,更有甚者还停下来坐在板凳上,似是要看上一场好戏。
“宵小之辈,何足言仁!”虽是这般说,流光却见不远处的大巷子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手握双捶的力士铿锵而来。
这世上武功,唯快不破,却可以力破之,她想是她的剑快还是对方的力气够大呢!对方似乎把他俩错认成什么人了?然而流光却没有一句要解释的模样。
她解开天枢上的布条,随手一扔,布条随风飘扬,正好落入后方张良的手中:“接着!”
灿然一笑,然后便迎了上去。
金属碰撞间,有火花肆意,流光以前在大唐也遇到过以力见长的对手,甚至西湖藏剑山庄的重剑无锋也是算了,想起小伙伴转起大风车把自己转晕的场景,流光挥剑,决定投入这一场战斗。
力气似乎天生神力,一对双捶重达千斤却舞得虎虎生风,密不透风,不过如果仅仅是这样,是伤不了她的。
太极生两仪,两仪剑法讲究的便是飘逸灵动,捉摸不透,流光已沉浸在打斗之中,张良抱着签筒和布条站在镇门口,心中虽是担心不已,却仍然被流光的剑法所震慑。
他出生权贵,生来便见过许多的剑客,甚至韩国未破之前,家中也豢养了不少剑客,他们出剑或快或慢,也是各有章程,但流光的剑法里似乎有种不一样的东西,他看了十数回合,握着签筒,忽而顿悟――这是道法。
黄老之说,世上多有推崇,他自己也颇有几分心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流光第一次对敌,说实话,比她平日里练剑,大相径庭。
他心中摇了摇头,难怪人家半点不避讳他。
心中思绪万千,可双眼却一直紧紧盯着前面打斗的两人,只看那力士见战事胶着,却也是粗中有细,他虽力大无穷却也抵不住长时间的打斗,便舍弃了一捶,忽而原地狂风大作,竟是旋转起来。
流光流光已经暂退数十步,这个招式咋有些眼熟呢!和藏剑的风来吴山会不会太相近了,她眼睛一亮,却是并没有再向前。
她又不傻,略略停住步子,便将天枢收了起来,整个人如同鹰隼一般,急速向前,手中变动掌势,竟是略过了力士直取张良的衣襟。
那力士一看,哪里会放两人离开,顿时手上的动作就快了两分,可他快,流光更快,忽而大锤脱手而去,正好是向着流光二人而去。
张良直觉耳边劲风疾呼,那大锤仿若生腿一般而来,只觉快到眼前。下一刻,他忽而被大礼撕扯而下,女子身上温柔的馨香可闻,只见两人俯身竟是躲过了大锤,大锤擦过两人的耳际,急速而去,撞碎了镇门口的大石。
“大块头,你找错了人了!本姑娘今天有事,就不跟你玩了!”说罢纵身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镇外的林子里。
镇门口一片烟尘荡尽,百姓们才缓过神来,这回他们的英雄竟然没有赢?不过打跑了也行,纷纷祝贺,该收拾的收拾,力士耐不住好言,挠头害羞,转身就拿着大锤子走了。
而此刻,镇门口又出现了另一双男女。
有收拾石头的男子刚刚抬头,就被抹了脖子,鲜血一扬,竟是死不瞑目。
**
“流光,你怎么样?”
两人并没有走远,就在林子的入口左右,似是断定了对方不会追赶。
流光受了些小伤,因为要避开铁锤的关系,她的手上不能避免地被小石子砸伤了不少,斑斑驳驳,都是小伤,却也有些疼。
女孩子都是爱漂亮的,哪里舍得自己的手留下疤痕,虽然她这些年受的伤不少,但这里没有万花谷的姐姐帮忙,她再次心疼自己。
不过幸好是小伤,只要不沾水,应该是不会留疤的。
“无事,我的手不方便,我的签筒里有药,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帮我上药好了。”流光指了指签筒,又不小心带动了手上的伤口,有些疼,她最怕疼了。
签筒是一个圆柱的,上面有个合木的盖子,张良打开盖子,只见签筒中一半以上的空间被签文占据,他伸手入里面摸了半天,都没有其他的东西。
笨蛋!说好的智计无双呢!流光开口,有些看好戏的语气:“张良,不是都传言你聪慧过人,师从大家吗?你就没发现这个签筒比签文高上许多。”
张良一楞,这是对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其实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对方叫他先生纯粹是懒的,这会儿他左手轻轻敲了敲,底部是空的,摸索了一会儿,果然有一个小抽屉,里面躺着三个小玉瓶。
“哪个?”
“中间那个。”
伤口很细碎,张良将清水浸透绢布,轻轻擦拭,将有些小石子挑出来,又上完药包扎好,纯熟无比,一看就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乱世贵胄,活得远比一般人要辛苦得多。
“手艺真好,谢谢!”她向来不吝啬谢意。
收拾好东西,张良忽而开口,道:“流光,你可以唤我子房。”
怎么了?刚刚吃错药了?
41。算无遗策(五)()
到了晚间,两人露宿野外,忽而看到火光冲天。om
“不好!”x2!
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看立刻扑灭中间的柴堆,今日晚间风力不小,这火光一看便很据规模,若是树林着了火,那可就遭了!
流光一马当先,整个人如同鹅毛一般在树林间起起伏伏,很快就出了树林。
火光映入眼帘,整个小镇都在烈火之中,流光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呼喊声,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急速略了进去,旁晚她和力士打斗时留下的石块还在镇门口,旁边却无端躺了两具尸体,流光敛下心中的怒火,一路掠过,竟是无一活口。
她的心冷了下来,这是屠杀,一场赤。裸。裸的屠杀。
不过,那个力士呢?!
流光在整个小镇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大力士。
此刻,张良终于出了树林,他眼带慈悲,心却已经没有了波动,这样的场景他还见的少吗?不少了,他的家就是这种惨烈模样。
印象深刻,铭心刻骨。
看到流光从一片大火中出来,他急忙问道:“如何?”
流光摇了摇头,无一人活着,都是一刀毙命,伤在颈部,绝对是个老手:“不过我在镇中,并没有看到那个大力士的尸身。”
可能还活着,可能也已经死了,只是没有死在镇子里而已。白日里有血有肉的镇字,晚间便成了一座死城,这是最悲伤的事情。
两人心知肚明,无声地将大火扑灭,又埋葬了村民,两人才骑马离开。
这一夜,给流光的感触实在太大了。
她身在大唐的江湖,即便江湖里有宵小之辈,但门派间互通有无,情谊甚深,各自游走江湖,见到的最多的就是安居乐业。
便是叛出门派之人,也绝对不会对平头老百姓出手,而如今,现实给她上了一课。
这是真正的乱世,人命在这里根本不值钱,收割一个镇的性命,就像是抹杀一群蝼蚁一样,这样的人,和渣滓又有何区别!
流光心里裹挟着火光,一直照耀不停,烧得她心里慌,她甚至想,如果她自己当时不离开,和那力士说清楚,会不会就可以避免
人一想多,便会滋生心魔。om
“流光!流光!流光!”张良忍无可忍,一把拉过她,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摇晃她:“流光,这不怪你!”
有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流光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眸被泪水冲刷,诉说着它的慈悲,张良或许直到此刻此发现,这位侃侃而谈的姑娘,其实内心出乎意料的柔软和善良。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抚道:“流光,这并不是你的错。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无所谓对错,只在人心”
是这个世道的错,乱世人心,最经不起打击,秦王博弈,却也会有残忍嗜杀之人,趁机搅乱是非,天下大乱,便是由来。
其实先开始韩国国破,他流落他乡,也曾有过迷茫,但见过更惨的,也见过更壮烈的,是秦国的错,也有非秦国的错,这些统统积蓄起来,他便只希望天下太平。
若为天下故,他一死又有何妨!可惜,一人之安危,并不能左右整个天下,除非是那个人。
男子轻柔和缓的声音如同宁静的海浪一般缓缓流过她的耳边,流光的眼睛忽而有了一丝光亮,然后渐渐扩撒,恢复了如常,是她魔障了。
“谢谢你,子房。”
若让她知道是何人所为,必手刃此人。
“醒了便好。”张良适时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我们很快就应该进入秦国境内了,我要离开一两天。”
流光点了点头,开口:“你们最后是不是要去咸阳?”
“恩,如果可以,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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