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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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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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左昀哼了一声,扑上去要挠他痒,贺小英赶紧大叫投降:“我们说正经的,说正经的……我觉得我爸爸会投卢叔叔
的票。”
    左昀闷闷道:“他那天和我们吵得那么厉害,我觉得是没希望了。”
    “说你是小笨笨你就是笨笨呢,”贺小英胸有成竹地道:“你对我爸爸不了解,他也许不是个好老爸,但政治上绝
对不会算错一步的。”
    “切,所以他才不会站到我们这边哪。”
    贺小英也不试图说服她,坏坏地笑将起来:“要么我们来打赌吧,我赌会,你赌不会……赌注嘛……”
    左昀性急地道:“赌就赌!”
    贺小英笑得牙齿毕露:“你还没听我说赌注就答应了啊?”
    左昀又要发急,前座的司机忍无可忍地发话了:“喂,小俩口,先付钱下车,回家慢慢打情骂俏,时间还早哪,够
你们俩开心的!”
    贺小英脸皮再厚也闹了个大红脸,拿出一张十元钞票付钱,也不等找零,拽着左昀就跑了。那司机隔过车窗看着他
们,那女孩儿薄绒裙下掀起的长腿小鹿般轻捷,那高个男孩牵着她的手,半跑半走,小心地寸着女孩步子,连背影都透
着满心满怀的欢喜。
    “一定是刚泡上的吧。”他满有把握地自言自语说。
    周一下午,常委改选如期举行,坐在首席的齐大元心情却一落千丈。25个党委委员陆续进来,人人都像是知道他心
情不好似的,选座位时都离他远远的,一圈人都落座之后,才发现齐大元独自一人坐在圆桌顶头,在背后巨幅山水的衬
托之下,竟有几分孤零。
    若照平时,党委委员们难得聚得这么齐,会议没正式开始之前,私交甚好的自然都互相谈笑,不甚熟悉的也会交头
接耳联络感情,但今天气氛却异乎寻常。眼看人来得差不多了,齐大元脸色却越发阴沉。桌子的另一头位置还空着——
那是程怡的位置。代理市长上午就回省办公厅报道去了,程怡以市委常委、市长的身份参加这次常委改选,程怡忽然宣
布康复出院,而省委又以闪电般的速度安排他重返工作岗位,鑫昌的工程被勒令停工,坏消息像盛夏的雷电,接二连三
地落了下来,谣言四起,连吴扣扣都有点慌神了。
    他自有把握稳坐钓鱼台,做了这么些年的领导,对政治风波的动向他再熟悉不过,即使中央派调查组来查鑫昌的事,
来头虽大,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查不出个三二五来,归根到底是商业纠纷、某些具体人员工作方法粗暴,他和
鑫昌的账,只有吴扣扣和马春山、吴祖德知道,而真正钱钞易手的见证人也只有吴扣扣,这女人和他是铁索子绑到一起
的,他完蛋,她也得完蛋,所以,她不会开口说他的事的。
    眼下风波乍起,他却毫不怀疑自己能平安地度过这次旋涡。
    现在,真正威胁到他的就是这次煞费苦心安排的常委改选,左君年被双规,程怡虽然大难不死,却也一时动弹不得,
正好乘这机会把剩下的卢晨光搞出局,等程怡重新返回岗位,也就孤掌难鸣了。为此,他再三要求看护程怡的市委秘书
要严格保守机关里的人事变更消息,结果程怡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提前赶回来了!
    更糟糕的是,左家那个小丫头,不知道是弄了什么鬼,硬是和贺仲平的独生子办好了结婚证!贺仲平在他面前一再
表示要和儿子断绝父子关系,但他也是为人父的,哪会不明白这点子世事根底?娘舅亲娘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
父子?今天这一次投票,贺仲平那张貌似忠诚的面具底下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已经很难预料。
    想到这些,他恨得牙痒痒,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秘书颠颠地推开门,把程怡让了进来。齐大元狠狠地看了那秘书
一眼,程怡顶着一头囚犯似的短发,笑容可掬地走到他的对面,朝他微微颔首,不等程怡动手,坐在他座位边的向阳早
一骨碌站起来,给市长把椅子拖开。
    向阳这一站起身,满座的其他委员,听了命令似的,同时都站了起来,神情满怀敬意,看着程怡缓缓落座,不知是
谁先拍了第一下手,谁又接上去了,忽然间除了齐大元,每个人都在鼓掌,会议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整齐的、久久的掌
声。
    齐大元看着程怡,呵呵地笑了,也举起手,鼓起掌来,他这一拍手,委员们像又清醒过来,又像听到另一个命令,
掌声同时寂然了,纷纷坐下,只剩下齐大元的掌声,在突然的寂静里,显得冰冷而突兀。
    等他的掌声消失之后,程怡才从容地开口了:“大家好哇。”他顿了一顿补充感叹了一句:“再世为人,看到诸位
同事,实在是太亲切啦。”他说得恳切,便是贺仲平冷心冷面,看到那头颅上蜈蚣似的丑陋疤痕,也微微露出恻隐之色。
    “上午我刚从省里回来,我还有个好消息口头通报一下大家,”他深深地看了齐大元一眼,分明故意放慢了语速:
“经省委、省纪委严密调查核实,有关市委副书记左君年同志受贿二十万的事实不成立,对左君年同志的双规从今天起
解除,稍后省里会有正式文件下发,详细情况通报全省,大家很快又可以和左君年同志一起工作了。”
    会议室里陡然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齐大元保养良好、红润光滑的脸像被人迎头捶了一拳,完全成了铁青色。左君年是所有安排里最具风险、也最为重
要的一环,这个环节如果出了问题,意味着他苦心营造的整个布局出了一个大漏洞!
    而这么重大的决定,省委毛书记和其他有关人员竟然没有一个人漏出任何一点风声给他!
    他举手掐住眉心,强迫自己从一阵昏眩中清醒过来。
    等不及理出一点头绪,投票就开始了。
    实际上这次投票已经和白绵的历次常委改选一样,不再具有任何实质意义。
    落选的人是新增选的市委常委副市长马迎风,得7 票,未过半数,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卢晨光得17票。程怡得24票。
市委书记齐大元得16票。
    这在白绵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一贯在党的正确领导下的党委委员们竟然有接近1/3 的人拒绝投票给他们的书记。
如果再多两个人,那就会是一个轰动全党的政治笑话:一把手市委书记在市委常委改选中票数未过半,被选出了常委班
子。那可真是个两难命题了:他如果不是市委常委了,还能是市委书记吗?作为市委书记,他可以提名自己重新增选为
常委吗?
    贺仲平微微松了口气。竟然有比预期的多得多的人投了卢晨光的票,这样,他的那一票都会被隐藏其中,谁也不会
知道他投或没投,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卢晨光抑制着狂喜,真的,这一个上午里的惊喜实在太多太快了,多得让他来不及招架。程怡病了这一场,气度比
从前更加雍容,大约体力还很衰弱,会议结束之后,他扶着桌面,站了两次都没站起来,边上的向阳全然不顾对齐大元
投来的憎恶目光,殷勤地托住程怡的胳膊,搀扶他起来,嘴里体贴地埋怨着说:“我的好市长哎,为了咱们白绵的事业,
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卢晨光还没出会议室,道贺的电话就开始打进来,刚挂上手机又响,一个接着一个,还有问候程怡身体的,打听左
君年什么时候回来上班的,他招架不住,对程怡道:“你快打开手机吧,我这都成了信息交换中心了……”
    齐大元推开椅子,谁也不看,走了。
    程怡笑着打开手机:“医生让我少用无线通讯设备,说对脑子不好呢。不过,我替你打个电话给左昀吧。”
    卢晨光扶着他走进市长办公室,离开这许久,陈设依旧,桌面纤尘不染,房间里却有几分缺少人气的凄清。
    程怡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拨通了左君年家的电话,左昀一听他的声音就欢喜地叫了起来:“程伯伯!”
    “要不要我告诉你今天常委改选的结果?”程怡强忍着笑说。
    左昀已经欢叫起来:“不用了!我已经猜到了!刚才我就猜到了!我妈妈才打电话回来说了,爸爸今天晚上就可以
到家了!”她一连重复了两遍:“爸爸今天晚上就可以到家了!”
    不知怎地,这清脆的声音宛如天籁,程怡忽然间竟心酸起来,赶紧抬手掩住眼睛。
    挂了电话,他才恢复了平静,见卢晨光百感交集地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用手背压了压眼角道:“动了两回大手术,
人像是变得多愁善感了。”
    卢晨光取笑他道:“你是想小昀做不了你儿媳妇啦,贺小英乱中取胜,都和她领了结婚证咯。”
    程怡晒然啧了一声:“喝,那小子!”停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在我看啊,他比他老爸也好不了多少,
一肚子的鬼心思!”

翼折

    放下电话,左昀跳起来和贺小英拥抱在一起,又推开他,在屋子里转着圈大跳大叫,跳着跳着,还不过瘾,双手一
拍,叉住腰,跳起以前中学时常跳的熊熊舞来,伸一下左脚,伸一下右脚,晃动胳膊扭一扭腰,贺小英笑翻在沙发上,
迅即也爬起来,和左昀并排一站,跳了起来,从前在地洞里,每当恶作剧成功,他们便乐不可支地一起跳起熊熊舞,四
年多没跳,倒也不生疏,节拍马上就合上了,一个左扭,一个右扭,撞一撞分开,再伸左脚,再伸右脚……两人都越撞
越使劲,像迪斯尼的熊熊一样,要把舞伴撞翻在地,贺小英到底笑得支持不住,被左昀撞倒在沙发上,他就势拥住她的
腰,把她拉跌下来。左昀扑倒在他身上,也不抗拒,喘着气,伏在他胸口,两弯笑眼月牙似的凝视着他。
    近在咫尺,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砰砰的心脏搏动,细细的喘息喷在脸上,倏然魂飞骨销。
    “不要再躲避我,左昀。”他看着她的眼,低声哀求。他无法改变习惯了四年的称呼,叫她左昀比叫任何名字都来
得自然,就像爱她比爱任何一个女人都来得容易。在他自己还没有感觉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影子封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她顽皮佻地笑:“我有躲避你吗?”
    “你有。”他企求地看进她眼里去:“我知道我不是赵根林,我也不是欧淇,你觉得我没个性,觉得我软弱,觉得
我没有主见……我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一类型。”
    “但是……我爱你。我爱了你已经七年,而且我会一直爱你到死。对我来说,这一辈子所有的幸福都只在于每天能
看到你的笑脸。”
    他停了一会儿,艰涩地道:“根林临走前,托我照顾你,他对我说,你一定会让左昀幸福。”
    左昀眼帘扑扇了下来,睫毛在眼窝里投下幽深的阴影:“我知道。”
    “你知道?”
    左昀撑起身体,从他身上离开,在他边上坐了起来:“他自首前的那天夜里,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她留意看他的
面孔,只有些许的诧异,没有任何醋意。
    “他跟我说了他要去自首。我劝不了他。我想,我可以把自己给他。更准确地说,我要得到他……哪怕只是一个夜
晚,一个钟头,一分一秒。”她扭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迷惑而痛苦:“他不要我。他说……他不爱我。”
    贺小英支起头,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怎么可能呢。谁都知道他爱你。”
    “后来,我们一直在唱歌,一直在唱歌。他要我为他唱那首咱们仨都喜欢的歌。”
    “什么歌?”他轻声说。
    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他手心用力握了握:“逗你呢,看你太伤心了……我整个大学,都在听它……”他如何能不
听?
    那歌声就是他心灵的吟唱。“你要去斯卡波罗的集市吗?那里有醉人香草,和一位姑娘。”
    她在哪里,哪里就是他要去的集市。
    “我一直以为欧淇就是他的影子……但实际上……”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命中注定我和单眼皮、厚嘴唇的男孩
子无缘吧。”
    贺小英朝她挑逗地眨眨眼:“那当然,你命中注定要嫁给一个双眼皮、薄嘴唇的男人。”
    左昀逗乐了,轻俏地哼了一声:“谁说的,当心等到婚礼的那一天,我穿着婚纱逃婚,去嫁给赵根林!”
    “说真的呢,”贺小英挪动身体,也坐了起来:“根林临走前再三嘱托我,说让我们结婚的时候,去替他看星星,
给他唱那首歌。”
    “看星星?”左昀皱起了眉头:“这个赵根林,到最后怎么就交代这么个事呢。”
    “看星星可是咱们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呀。”贺小英不满了:“还记得不,夏天的时候,我们爬到后山上那个古槐
树上,那槐树简直就是天生给咱们设的吊床哦,树干顶上分成三根半米多粗枝杈,正好一人一枝,我们三个头顶头地躺
在树叉上,中间正好一个凹塘可以把头枕在里面……这么一躺下,那夜空就像湖水倒扣在头上,漫天的星星,一颗一颗
的像是要马上坠下来,看得久了,感觉分不清天空和大地,自己好像要掉到天空里去……”见左昀听了这么精彩的描述
都没反应,贺小英睁开陶醉的眼睛,只见左昀神色凝重,嘴巴都微微嘟了起来,以为自己又触动了她的心思,赶紧住了
嘴。
    “快起来!”左昀突然间跳了起来,啪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快,我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说着就跑进
卧室取来两人的外套:“穿衣服穿衣服,我们现在就去看星星!”
    贺小英麻利地套上外套:“别说看星星,看狒狒我也去!——不过你爸妈一会儿就到家了呀……”
    “很快的啦!”左昀似乎急了,两人匆匆地出了家,拦了车就直奔绵湖中学。
    故地重游,往事在目,都闷不作声,左昀像只顾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急走,贺小英看她如此严肃,也不作声,
一路紧跟。
    槐树仍在。这树已有六百年的历史,现在周围圈起了一圈铁栏杆,栏杆上钉着铁皮牌子:省级保护文物。
    他们三人当年攀爬这树无数次,过了四年,左昀还是手脚灵活,倒是贺小英好几次蹬不住脚,差点滑落下去,还没
爬到树叉之间,只听左昀在上面低低地叫了出来:“天!”
    贺小英道:“嗯?”左昀伸出一只手拉他上去,另一只手从树叉当中的窟窿里提起了一件东西来,在夜色里发着暗
暗的光,猛一看真像拎起了一只黑猫,贺小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公文包。
    “皮质不错呀……难道是赵根林藏在这里的吗?”贺小英接过皮包摸了摸,里面鼓鼓囊囊:“好像是钞票喔……”
    左昀哗地扯开了拉链,一捆一捆的钞票袒露出来,饶是他们两人,也不由看得心脏一阵猛跳。钞票上面有一张折叠
的纸,摊看一看,是赵根林写的信。贺小英打着了打火机念了起来:
    “小英,左昀:
    我知道你们最后会发现这个秘密的。我杀掉江勇时,在他身上捡到这个包,包里有很多钱,真是太多了。我想,我
是逃不了一死的,这个包我要留下,里面的人民币请替我交给父母,让他们给哥哥们娶个好媳妇,把房子翻修,让我娘
把腿治好。外币他们不好用,也不会用,算我送给小英的结婚贺礼。包里还有几件首饰,送给小昀,我从来没送过礼物
给你。这辈子有你们两个朋友,是我最快乐的事,在地洞里的每一分钟,都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不会有很多人体
验过我们那么好的感情的,在它面前,爱情都变得虚假、苍白、矫情。因此我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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