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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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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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大元挥挥手,和气地说:“张局长,程序不程序的,我们关起门来不说这些废话。政保股该不该介入,回头市委自然会和公安局有书面知会,请你来,是想借你的慧眼,把在网络上诽谤政府的这个始作俑者拎出来。”
  张德常把材料卷成一个纸筒,漫然在手心里敲了敲,目光忽然一转,落在齐大元身后墙上那幅书法上,凝视片刻,频频点头,脱口道:“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
  齐大元微微动容:“张局长,你懂《易经》啊?”
  “谈不上懂,业余研究一点。”张德常站起来,凑近了看了一下那幅字,又踱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不经意似的朝楼下闲眺了几秒钟,转头问道,“齐书记,这篇文章写得很专业,估计作者出不了白绵这几家报纸的记者吧?”
  齐大元没料着突然有此一问,微微一呆,应道:“那当然!”话一出口,顿时觉得自己说得太肯定,赶紧补救,“我也是推测,推测而已……并不是给你划范围。”
  张德常走到桌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抬头看着墙上的那幅似篆非篆的符号,徐徐道:“乾上震下,大壮:利贞。大者壮也。刚以动,故壮。齐书记,这个卦象很不错呀。”
  齐大元听得目不转睛,打趣道:“张局长,你破案如神,是不是靠算卦算出来的呀?”
  张德常笑了:“开玩笑噢,齐书记,破案能靠算卦嘛?偶尔研究研究《易经》,当业余锻炼脑瓜子啊。《易经》六爻讲究观察细微之处,还包含了相对论以及运动论,对于思维方式也是一种有益的训练。齐书记,你这副卦象是哪个高人给你起课的啊?”
  “是咱们市一个很有名的玄学大师,算卦相当了得呢,听说连中央都有人找他卜卦……”说了一半,齐大元十分钟里第二次后悔自己嘴巴太大,今天真是见鬼了,怎么不知不觉就啥话都敞开了说呢?
  张德常瞅着他笑道:“齐书记你说的是一得庙的那个德永吧?”
  齐大元尴尬地咳嗽起来,清清喉咙,挺直腰板,正色道:“这些都是闲话了,业余消遣消遣,当笑话听听的。下次咱们专程再聊啊,现在继续说这个小报的案子……”
  张德常仰头“咕嘟”喝了一大口茶,把茶杯放回桌子,笑眯眯地打断市委书记:“您安排下来的工作,我就是再难也得上啊,没说的,我现在就带人去查,24小时之内给您一个交代。”
  从刚才含含糊糊到这会儿雷厉风行,把齐大元又搞糊涂了,愣了一会儿才道:“好,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代表市委等你的好消息。”
  张德常点了点头,主动伸手给齐大元:“齐书记那我先去忙了,嘿嘿,嘿嘿。”他用力攥了攥齐大元的手,“第四次啊,第四次沐浴在领导的关怀里。”
  齐大元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好的呢料警服被他穿得皱巴巴的,裤腿长了一小节,遮住鞋跟拖到了地上,完全是副不得志的中年小职员的模样,背也佝偻着,一笑起来,满嘴烟牙,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怎么这么精明厉害呢?
  一出门,张德常赶紧从兜子里摸出烟盒,抽出一颗烟叼上,齐大元显然不抽烟,他桌面上既没有烟灰缸,也没有烟盒,当然就没有给他递烟,虽然只谈了十来分钟,也憋得够呛啦。
  方才的那个秘书赶出来招呼他,要安排车送他回去,张德常一口回绝了:“别管我了,我要去办案的,行动保密。”这边说着,旁边办公室里驾驶员邵向前又钻了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张德常。
  张德常绷住笑,经过邵向前身边,又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年过年去一得寺了吧?去就去了,去了却心又不诚,这可就不好喽。”
  邵向前一下急了,顾不得是在走廊里,拽住了张德常的袖子:“张局长,您话不能说一半啊,好人做到底,告诉我怎么办,好不好?”
  只见张德常把嘴凑到邵向前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听的人拼命点头,张德常“嘿嘿”一笑,在他肩膀上又拍了一下,才扬长而去。秘书在半小时前安排邵向前去接人时,还听他嘟嘟囔囔地说,“什么鸟人啊?也要我去接?”这会儿却跟在这个“鸟人”后面低三下四,以景仰的目光看着这个老警察渐行渐远。
  除了九楼,市委市政机关大楼一片寂静,无所事事的保安坐在门岗的桌子后发呆,看着一个脚步拖沓的警察懒散地走过宏大的、铺满花岗岩的广场,太阳微微偏斜,煦暖的光把他的影子揉成扁小的一团,像一朵灰灰的云,尾行在他的身后。大楼的落地窗户是散射玻璃,从外面无法看见里面,如果能够看到,保安们就会发现,九楼的市委书记站在窗前,也正在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这个警察,一直看着他在大院门口消失。
  一走出大楼的视线范围,张德常就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找出通讯录上的一个名字,拨了过去:“喂?我张德常。”
  “刚才齐书记亲自通知我介入那份关于江勇的小报案,”马路和市委大院的广场一样,空空荡荡,在平时,这条六车道上除了政府官员和必须要和政府官员打交道的人,再没人过往,午休时间,马路空旷得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天空,“那材料是你女儿写的吧?”
  “……”
  “而且,据我估计,齐已经掌握这个情况了。什么时候掌握的?应该是在半小时之前。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对了,顺便问一下,你女儿是在《绵湖晚报》上班吧?她和新闻部主任关天圣的关系怎么样?”
  “……”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张德常冷冷地说,“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尽量补救——文章是在网吧发出来的,真要查的话,马上就能查到发文章的正主儿,现在的情况是,文章是不是她本人去发的,这是一个说法。文章说到底倒不是多要紧的事,又没有多少失实之处,追究下去没多大名堂,顶多是个违反新闻宣传纪律,现在要赶快弄清楚的是,她和这个杀人案有没有直接联系——也就是,是不是从犯。”

第六章审讯

  更让刘幼捷勃然大怒的是,她在田三的带领下,摸到了欧淇家,敲开门,竟然被欧淇的母亲何瑞英挡住了,说了声欧淇不在家,就要关上家门。刘幼捷眼尖,早已经看到女儿的自行车停在门角里,当即伸手抵住门,厉声道:“你开什么玩笑?我女儿的车还停在这里呢!”

实事求是

  刘幼捷和左君年深知事情重大,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女儿找回来。可左昀既没有在报社,也没有在任何一个朋友家,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左君年吩咐驾驶员秦自敏开车满大街转,一家一家网吧捞人,一直到中午上班时间,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上午的常委会并没开出结论,齐大元在散会时说了,下午继续开会,左君年纵是急得五内俱焚,还是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上班。
  在9楼的走廊上碰到了一脸晦气的贺仲平,左君年朝他笑笑:“贺书记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贺仲平抽了抽面皮,牙疼似的咧了咧嘴就走了过去,倒让左君年心里“咯噔”了一下。
  会议时间还没到,左君年先跑到程怡办公室去:“贺仲平神气不善啊,程市长,咱们得准备他下午在会上公开发难呢。”
  程怡叹了口气:“他的立场不早就很清楚了吗?”
  “但不管怎么样,他也该保持表面上的中立吧?”
  程怡没有回答,站起来收拾桌上刚批阅好的文件,话锋一转:“你听说了没?公安局那边有消息说是贺仲平的儿子送那个杀人犯去自首的。他们是中学同学。”
  左君年愕然:“你听谁说的?”
  程怡反问道:“满大街都在传呢,你还不知道?”
  左君年这才回想起来,左昀在中学一直和贺仲平的儿子贺小英还有那个叫赵根林的走得很近,在学校里还有个绰号“三人帮”。几桩似乎完全不相干的事前后串联起来,事情渐渐有了眉目。左昀绝不可能参与谋杀这种事,她回白绵才两个多月,而且和这些中学时代的朋友有4年都没接触了,最大的可能是朋友杀了人,她不知天高地厚,企图帮朋友澄清些什么,甚至试图帮杀人犯逃脱,而贺仲平的儿子少不了也在里面有一份,上午贺仲平在常委会上反常离去,就很可能是去处理此事的,看样子,他已经很圆满地帮儿子脱了身。别人拔桩解绳牵走了牛,只剩下了他可怜的女儿在原地顶缸呢。
  程怡看左君年愣着眼,错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清清楚楚地凸了出来,赶紧劝道:“现在发火也没有用,快把小昀找到才是顶要紧!”
  正说着,市委办的电话追了过来:“齐书记都到会议室了,等着开会呢。”
  左君年没好气地喝道:“就别人等得他,他等不得别人?我这里有急事在处理,一会儿再到!”
  才按了电话,铃声又响了。一看号码,是刘幼捷的手机。
  左君年朝程怡说了句“是幼捷的”,赶紧接听,程怡本来拿起公文包准备去开会了,也停了下来。
  果然,刘幼捷找到了左昀的下落。
  刘幼捷急得抓耳挠腮,忽然想起田三来。田三交游广阔,或许能打听到消息呢。田三一听是问左昀的行踪,爽气地回答说:“肯定和小欧在一起呗,上午我还看到他们俩一起去吃片儿汤咧。”
  刘幼捷这才得知,女儿有欧淇这么一个男友,而且相处了4年之久!
  更让刘幼捷勃然大怒的是,她在田三的带领下,摸到了欧淇家,敲开门,竟然被欧淇的母亲何瑞英挡住了,说了声欧淇不在家,就要关上家门。刘幼捷眼尖,早已经看到女儿的自行车停在门角里,当即伸手抵住门,厉声道:“你开什么玩笑?我女儿的车还停在这里呢!”
  田三一用力,搡得何瑞英倒退一大步,险些摔到地上,门扇“哐当”开了:“老何,你给我死开点,跟我也装X啊?你家老欧呢,喊老欧出来说话!”
  何瑞英倒不是要刁难刘幼捷,她认得刘幼捷,以为儿子女友的家长上门兴师问罪来了,而这个时刻,万万不能让女方家长进门——左昀正在他儿子房间里呼呼大睡哪。老欧闻声赶紧从房间里钻了出来,见是田三。他不认识刘幼捷,以为是老婆不想让儿子跟田三混,赶紧笑着呵斥老婆:“老何,你搞什么哪,田三自家人,平时请都请不来,怎么不让他进门啊。”
  田三从耳朵后摘下夹着的香烟抛给他:“哪儿来那么多屁话!这是左昀她妈。老何,亲眷上了门,还不赶紧倒茶啊。”
  刘幼捷冷着脸,看了屋子一眼——这房子简陋得很,一间正屋,两侧厢房,外面搭小厨房,不用说,那间门紧闭着的厢房肯定是欧家儿子的房间了。
  “甭倒茶。”看何瑞英张罗茶杯,刘幼捷冷冷地说,看也不看陪着笑的老欧,盯着房间门,“家里有急事,我要找左昀,她在里面不?”
  左昀确实在房间里。她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单,睡得脸儿喷火,头发散落在脸上也不觉得。
  欧淇使劲摇晃她,她也只勉强支棱了一下眼皮,嘟囔着说:“让我再睡会儿。”就翻过身去。直到刘幼捷站到床边,厉喝一声:“左昀!”她才模模糊糊地醒了,依稀以为自己是在家里:“老妈,喊什么啊,让我再睡会儿嘛,昨天赶了一夜的稿子……”
  不说稿子还好,一说稿子,刘幼捷更是火冒三丈,一把拽住女儿的胳膊:“你哪是赶稿子!你赶的是爷娘的命哪!起来!”
  左昀终于醒了,揉了揉眼睛,迷茫地看着母亲和田三:“你们怎么来了?”
  “你干的好事!”刘幼捷将床边的鞋子踢给她,喝道,“快穿,回家去!”
  何瑞英端着茶进来,见状便劝道:“不是我多话……左昀她妈,这个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的年轻人自由恋爱,他们俩都大了,这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你先喝点茶,消消火……”
  不说尚可,刘幼捷简直怒不可遏,抬手挡开何瑞英的茶杯,挥手过猛,一下将茶杯打翻在地,茶水溅了何瑞英一身,连田三也泼上了,她看也不看,拖了左昀胳膊:“走!”
  左昀一边蹬鞋,一边挣扎道:“老妈你干吗呀?”
  刘幼捷不管不顾地拖了女儿就闯出门去,欧淇站在门边不敢吭声,大院里的邻居听到了声响,从家里纷纷钻出来看个究竟,只见一个铁青着脸的中年女人拉着披头散发的女儿冲出门,都知道欧家儿子找了个出身高贵的女朋友,这下竟然被人家家长打上门来,都暗暗有些幸灾乐祸,走到欧家来看热闹。何瑞英拿毛巾上上下下地擦衣服上的水和茶叶,嘟囔道:“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泼辣的女人呢。有这样做娘的,就算女儿是只凤凰,我们家也不敢要了。”老欧是个最要脸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左昀家这么兴师问罪,平白无故在邻居面前丢了一回脸,正十分懊恼,被老婆这么一说,便火了,当着邻居们的面呵斥儿子:“当官的本来就没一个好人,我们清清白白的家门,和官小姐井水不犯河水……”骂了仍不解气,扑上去又踢打了好几下,被人拦开了。
  刘幼捷是打车到东城区来的,田三将她们从胡同里一直送到街上,拦了一辆车,看左昀委屈万分,虽然刘幼捷愠怒满面,他还是劝解了一番“儿女自有儿女的主张,感情的事说不清楚,不好勉强……”刘幼捷也不解释,气咻咻地上了车。
  出租车在小街上掉了个头,却见一辆警用面包车“哇呜哇呜”的喊叫着开进街来。刘幼捷赶紧低下头,左昀倒好奇,伸头打量:“咦,妈,好像是你们公安局的张局长在车上哦。”
  刘幼捷瞪了她一眼,招呼司机说:“师傅,打开电台听听音乐吧。”等车上放起了音乐,她凑到女儿面前压低声音说,“赵根林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左昀登时惊住了,呐呐道:“你知道啦?”
  刘幼捷咬牙道:“现在全市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就你个鬼还钻在云里雾里!赵根林都已经自首了!”她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小声却清晰地说,“而且,据说是贺仲平的儿子带着赵根林去自首的——你们仨是不是在一起的?”
  一抹苍白像浮云似的覆盖了左昀的脸,殷红的嘴唇失却了血色,她失神地看了母亲一小会儿,慢慢地移开了眼睛,凝视着那辆警车喷着厚厚的尾气驶远,却一声不吭。
  刘幼捷一把捉住女儿的手臂,她尽量放缓语气,以免情绪对立,又要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小昀,你写的那篇报道已经惊动了市委市政府的四套班子,齐书记已经要求当做刑事案件查处,一定要追出作者,你明不明白事情后果有多严重了?”
  左昀不服道:“舆论自由,我一个堂堂正正的记者,采访报道所见所闻,他市委书记算个什么东西!再说,稿子是发在网络上的,署名是化名,他上哪里找去!”
  见她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刘幼捷又急又气:“亏你还是当新闻记者的!国家机器的力量有多大,没体会过也该听说过了吧?!这么一件事,齐大元把张德常都派上了,公安局网络办全体出动,还从治安股抽调了干警,你还指望躲得掉?”
  左昀一激灵:“张德常?”一想起刚才那车开过去的方向,脸色顿时变了,“妈,完了,他们一定已经查到是欧淇了!”
  “欧淇?”
  “稿子是我写的,是欧淇帮我发到网络上的。”
  左昀着急了,拒不合作的犟劲也抛开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妈,他们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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