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我一口。他每每看到这情景,就想起那个宿醉的晚上,那又苦又辣的白酒,很锥心。
临毕业的时候,潘又遇见椴,他问她:“你毕业想去哪里?”她说和男朋友一起去南方,很远的城市,要过一种崭新的生活,说时脸上有种坚定从容的神色。她又问起他,他对她说:“我决定留下。”
潘想,这次他一定可以戒掉这个叫椴的女孩了。因为有人说,当青春都走过,如果没有留下什么,那就应该放手。椴果然去了南方,在一家大公司做事,而且渐有起色,只是,她与男朋友分手了。分手连理由都没有,她变得十分消沉。
无聊时椴会给潘打电话,诉说自己的烦恼,偶然提起圣诞节那个腌梅蛋糕,她总是说:“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放下电话潘想起她,她的笑,她嘴角的涡纹,她的一举一动,她就像一粒沙,在他柔软的心里,渐渐钙化成一颗珍珠,越来越美丽。潘知道椴马上要过生日了,所以,他决定去南方找她,他想这一次他决不放手。
来到椴的城市,潘就去寻找蛋糕店,然后请求店主让他自己做一个蛋糕。浅黄底子、晶莹的小红樱桃,梅子,桔子酱……
终于见到椴了,他把蛋糕交到她手里,她高兴地笑起来。她长高了,瘦了,眼睛更大了,但是嘴角那笑容没变,那细小的涡纹仍旧可爱。可是,她的身边却有了另一个男子,三人共进晚餐,她告诉他,她终于可以嫁出去啦,然后挖了一勺蛋糕递到那个男子口中,她那么快乐。
走出餐厅,潘裹紧衣服,这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世界,他不得不抱着自己,把自己牢牢保护。黑暗中他感觉到呼吸的热,温暖,实在,真心,可是却没有人可以交付,于是他对着海边的灯火,终于轻声地说道:“我爱你!”
这是这个故事里,潘第一次说出这句话,当然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从此,他将要用他一辈子去忘记那个叫椴的女孩。
珊瑚情事
作者:榛生
一
我与王可饶约会,时间定在下午六点半,地点在我公司楼下的小酒吧。
其实我最讨厌酒吧这种地方,因为讨厌中国当下流行的伪小资调调:以为喝过一杯喜力就成为一个酒醉浪漫的女子,以为和老外对视一眼,就习得了靡费的生活气息。我不屑于这些,而且厌恶于这些。
但是,在那个下雪的黄昏,我还是换上旗袍,披了大衣,捏了我的珍珠鱼手袋,等着王可饶自他的小小凌治下来,挽了我去喝一杯。我就是这么虚荣,我又是这么懦弱,当我爱上某一个男子时,我想我是什么都愿意迁就的。
王可饶来了,今日他看上去有些特别,哦,原来他剪短了头发。“怎么想到剪头发?”我问他。“不好看吗?”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看起来像辛普森。”我笑。其实他一点也不像辛普森,他比那个玩具人物漂亮多了,而且他不尖酸,很平和,他也不会像辛普森那样用“Doh”来表示做了蠢事时的情绪,他是我心中的王子。
“有那么可爱吗?”他开心地说。他是个商人,经营连锁快餐店,生意很好,手下有六家分店。他最关心的应该是餐馆的营业额,而不是自己在一个女人心里可爱不可爱吧。
我们坐下,王可饶对侍者说:“一杯碎冰得贵利,一杯龙舌兰日出。”
他没经我同意就点了龙舌兰日出给我,他常常这样,很主观,但是我也许就是爱上了他的这一点吧。我低头把酒杯上嵌着的小橙片取下来,啜了一口酒,不错,杯口的盐和柠檬汁、辣的龙舌兰酒一起,混合成一种“呛”的感觉,直奔喉咙而来,真痛快。
王可饶也呷了一口酒,问我:“周末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周庄。”
我点点头。我每个周末都有时间。
二
周游是我的同事,我和他的办公桌正对着,中间隔着一张隔音板。
不过,很久以前,他还曾是我的大学同学。那时候他是个风流侠少,成绩不好,但是人很聪明,尤其在追女生的时候。
我没想到有一天他的情书竟然放到我的课桌里来。
我觉得很厌恶,其实他根本不必用写信这样老土的方式追求我,他大可以拦在路上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友,或是缠着我要我接受他的约会,就像他对别的女生那样。
我把他找来,把情书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说:“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
当时,他笑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Alice,能借我一张软盘吗?”周游自办公桌那端站起来问我。
我把一张新软盘递给他:“要先格式化一下。”
他没出声,坐下去了。近日有人传说他遭遇美女,随时准备扑火,所以一直怪怪的,我能体谅,我真心希望他这次能找到他喜欢的人。
就在那天中午,我胃疼没有出去吃饭,坐在办公桌上边喝冲剂边摆弄我的辛普森玩偶,那是前一天我和王可饶从酒吧出来后他买给我的。
这时忽然有人拿起我的辛普森。“真好玩。”抬头,是周游。他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吓了我一跳,但是我忍奈着没有生气,“你也喜欢辛普森?”我问他。“不,只是这个玩偶放在你这里显得挺可爱。”他说得我心情高兴起来。
“你没有吃午饭吧?”他问我。
“恩,胃疼。”
“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不必客气。”我不想平白欠他人情,连忙推辞,他却一溜烟走到门口去,回过头来看我一眼,说:“我也没吃东西,我们一起吃。”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麦当劳的巨无霸和热可可。说真的,我真有些饿了,虽然我不喜欢吃这些,但是当他把东西递给我的时候,我还是没有推辞,我们一边喝着热可可一边聊天。
这时到外面吃饭的同事都回来了,你们好情调哦,他们说。
我没做声,周游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说:“我可没资格呢。”他随手把我喝过的纸杯拿起,我才发现我的杯子上何时印下了唇印,那天我搽玫瑰色口红,所以唇印是淡玫瑰色的,像一片薄薄的落叶。周游一定看在了眼里,“你的口红很艳丽。”他把那纸杯连同他的一起丢到外面的纸篓里。
三
周末,我和王可饶去周庄。快过年了,周庄好热闹。可饶给我买一枝花灯,还买了福字、对联、门神,他又买一双当地妇女做的红色绣花鞋给我,然后悄悄地对我说:“穿上这双鞋你就特别像我的新娘子。”我笑了,看着他,轻轻啐他一口。
我们拿了好多东西回来,像两个办年货的老夫妻。到上海时天已经黑了,可饶送我回公寓,然后赖着不肯走,我只好让他留下。
我打开录音电话,有两个录音,第一个是姨妈打来要我周末去过Familyday。第二个电话,很奇怪,是周游:“Alice,回来后请回电话给我……”
可饶在浴室里洗澡,出来后湿淋淋地吻我。但是我有些心不在焉。我们一起做东西吃,吃完一起收拾好,然后看电视。我饮一杯茉莉香片,拿着手里的杯子,忽然想起前一天周游替我丢掉的那个纸杯,和纸杯上玫瑰色的唇印,还有他对我说“你的口红很艳丽”时的表情。我的脸有些发热。这时,可饶握我的手,把我抱在怀里。我恨我自己,和可饶在一起的时候,会想起那个毫不相干的周游。
四
早上上班迟到,大家都在开会,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这时坐在门边的一个人给我让出位置,我竟然躲过了上司的眼睛。转头看这人,原来是周游。我真感激他。
我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但是我的心很乱。
好容易会开完了,我们都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我把电脑打开,发现电脑感染了病毒,“请问,杀毒软件在谁手上?”我站起来问。这时,周游走了过来,一声不响地替我检查电脑,他低头的时候,我看清他脑后的头发有一个小小的尖子,在颈窝里,这看起来真性感。我的脸红了。
“好了。”他站起来,看了看我,“怎么了你?”
“没什么,谢谢你。”我的脸更红了。
晚上下班,我走得比较晚,没想到刚出大门就开始下雨。我不得不走几步路去拦出租车,这时,头上有一把伞撑开了,回头,是周游。
他平静地站着,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示意我接过伞,我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去,而他随即走到伞外,与我保持一段距离。
“哎,你怎么了?”
他站住,雨已经把他的头发和衣服打湿了,他冻得微微发抖,但是他说:“如果你不愿意与我共撑一把伞,我就宁愿淋湿。”
我觉得这个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只好说:“别傻了,到伞下来。”
他走近了我。他真高大,我必须把伞撑高一点,才能让他站直身体,而他离我这样近,我只要稍倾身体,便可走进他的怀抱。
他在伞下说:“不如去喝一杯?”
我点点头。
五
“你想喝什么?”周游温和地问我。
我想了想,说:“我要Windflower。”这是我最喜欢的酒,因为酒里掺入蓝橙,所以入口清香,很容易让人接受。
“那我也陪你喝这个。”周游说。
啊,这个人。他原来很会关心别人的感受的。可是我与王可饶相处这么久了,却从来没被问过“你喜欢什么”这样的问题,可饶只会给我他认为最好的东西而不管我是不是喜欢。
“你给我打过电话?”我想起昨天的录音电话。
“是的,我想约你出来喝酒。”他啜了一大口酒说。
“怎么想起和我喝酒?”
“我失恋了。”他又喝了一大口,吐出这句话。
“为哪个美女?”我开他的玩笑。
“不是,那全是谣传,你不会也相信吧?”他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沉默了,觉得无话可说。这时,周游忽然抓住我的手,我看到有泪光在他眼里一闪,他说:“是因为你。”
我的头有些晕,但是尽量保持镇静,一字一句地说:“周,你不应该这样,我们是不可能的,况且,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你知道吗,我找这份工作完全是因为你在这里,就算你永远不答应我,能够在你身边也是好的,呵,多可笑,自从被你拒绝后,我身边一直没有女人。”
这倒是真的,工作这两年他一直挺安份的,并无什么绯闻发生。
“别说我们没可能。”他低下头,忽然控制不了自己,唔唔哭了,我不得不照顾这个哭泣的男子。
六
我没想到和可饶约会的时候我竟然会走神,当他拉我的手时,我想起周游的手,那样用力握住我的手,要把我的手捏碎一样。
“周末想做什么?”可饶问我。
“周末要加班啊。”我随口说。真奇怪我明明没有加班,可是我竟然这样说。
“好吧,我这些天也有些忙。”可饶说,我们取消了约会。
一整个白天我都在睡觉,晚上醒了,坐在沙发上喝香片,这时手机响了:“你和王可饶在一起吗?如果不一起,请你出来见我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讲。”是周游。
我的心牵动了,也许我就是在等他吧。夜风里,他远远地在等我,我忽然觉得很温暖,跟他去了上次的酒吧。两杯Windflower,他说――这个心细如发的男子啊。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管口红:“送给你的,生日快乐。”
“可是今天并不是我生日。”
“你忘了么,你学生证上的生日是今天。”我这才想起,大学时我把学生证的生日搞错了,写的是农历生日,但是我不过农历生日。
我的心微微晃了一下,看着他。“重要的事是什么?”
“就是这个。”
我把头低下去,没有再说话。轻轻拧开那支口红,哦,是淡珊瑚色的,很漂亮。“谢谢。”我说,“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他用发光的眼睛看着我,说:“我希望你涂上这支口红,我想吻涂珊瑚色口红的女人。”
那天我很高兴,喝了很多酒,然后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周游终于吻了我,非常热烈迷醉的吻。
七
我对周游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我便约了王可饶见面,我对他说:“我爱上了别人,我们分手吧。”
可饶问了半天为什么,我也不想解释,反正是我背信弃义,可饶气得给了我一个耳光。这个耳光也打断了我们一场情义。
第二天上班,我的脸有些肿,周游走过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与王可饶分手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啊!”
“可是,我并没有说过要和你在一起。”周游笑笑:“Alice,你不知道吗,爱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外一回事,我这辈子根本不想结婚的――你是知道以前的我的,所以你一定可以原谅现在的我……”
这次是轮到我给他一巴掌。
周游恼怒了:“Alice,你好笨,大学时我是真心爱你的,你不珍惜,现在我明明是在引诱你然后报复你,我在让你体会我当初被你拒绝的心情,你却自愿上当,你真蠢!”他说出了他真实的想法。
我冲出办公室,走到外面的大街上。这时,手机响了,我拿出手机,手却触到口袋里一管口红,那是周游送我的珊瑚色口红。
爱一个人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外一回事,此时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义,一颗心立即爬满冰纹,不敲自裂――我永不能回到从前的我了。
“刚刚我不该打你,Alice,我在找你,你在哪里?”是王可饶。
“不必了。”我把手机关机。同时,我把那管珊瑚色口红从口袋里拿出来,远远地扔在大街上。
一棵白菜有多温暖
作者:榛生
'四环素牙与香菇老太'
我面无表情蹲在马路边上,抛下另一端的两个人,谁也别来招惹我!可是他们的笑声仍然像放炮仗一般炸着,东一下,西一下,停停又是一下,我打开手头的报纸翻看,心不在焉地,不觉也笑了。
我原谅他们了。怪只怪天为什么要那么蓝,云彩为什么要那么白,空气为什么要那么纯净,沿路的矢车菊为什么要那么摇头晃脑,晃得我心慌。
怪只怪我的朋友,他们两个,都太知道我的穴位,无聊地惹恼我,又逢迎地讨好我。
怪只怪我这么容易就哭,又这么容易就笑,我这么容易爱人。
来介绍一下吧:杜楷,卢颖南,我是豆头。我们同是S大三年级的学生。前者是男生。中间一位是女生。我也是女生。可是我明明是女生,却从来不被他们认为是一个女生,他们对我的态度很可耻,时常拿出的是一付主人看宠物的表情,这对于身份为当代大学生的他们来讲,是多么地没有礼貌,所以当他们偶尔得意忘形直接表现出对我的不尊重时,我往往会回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冷脸。
还是来讲讲我为什么会被惹恼。原因是郊游的路上卢颖南递了块口香糖给我。我很好玩地嚼着,还把口香糖粘到门牙上。我回头冲他们笑,近视眼卢颖南就说:“好白的大门牙!”其余一个人却嘀咕了一句,声音很小但是我还是被惹急了。杜楷说:“豆头是四环素牙。嘿嘿嘿,真丑。”
另一个马上接过话头:“所以豆头用口香糖粘着,遮羞!”
“怎么啦怎么啦,四环素牙我愿意!”我翻袜子一样翻了脸,并且发现一激动口香糖落到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