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生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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榛生小说集-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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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微路37号的春天
  作者:榛生
  蓝袜子
  在翠微路,有许多卖杂货的小店铺。翠微路33号是一间棉布店,34号买指甲油,35号卖文具,36号则是一间袜子店。
  店很狭小,老板很胖,当老板坐在店铺里的时候,最多就只能容纳一位顾客进出。而当老板坐在店铺外面的时候,就可以有两位顾客同时进去了。
  袜店老板总是有点儿寂寞,因为来买袜子的人实在不多。
  可是,在这个晴朗的冬天,当他独个儿坐在店铺外面晒太阳时,有两个顾客走进了他的小店。
  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各自选了一双袜子。
  女孩要的是铁蓝色,上面缀着雪花和松树的图案,男孩子要的是深蓝色。
  他们付了钱,就走了,他们手拉手,走进翠微路37号的大门。咚咚咚,木楼梯发出欢快的叫声,他们上楼去了。
  整条翠微路只有37号不是店铺,这是一栋五层高的楼房,里面有很多很多房间,大部分是用来出租的。
  晚餐
  圣诞节来了。袜店老板很想在他的玻璃窗上涂几个英文字,可是他不懂英语。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女孩,对,买蓝袜子的女孩。女孩挽着一个大布袋,正从37号的大门里走出来。袜店老板向她招招手,她就跑过来了。她一头卷卷的棕色头发,像海藻一样轻快地摇晃着。
  “Merry X’mas!”女孩在玻璃上写好了这几个字,还画了个大大的感叹号。然后她把泡沫喷枪还给老板,很有礼貌地说,“请问菜场是向左拐吗?”
  老板点点头,女孩便大步走了。
  回来的时候,女孩的大布袋里有一块牛肉,一大把菠菜,很多碧绿的碗豆,还有七八朵松软的香菇。女孩走路有点内八字脚,但却很好看,尤其当她踢着石子时。
  回到家里,她把小煤气罐移到房间的正中央,把折叠桌摆好,她把小炉灶放在桌上,支起锅,锅里注满水,就像火锅店那样。
  然后,她就认认真真地剥豆子,摘菠菜,一直到男孩回来。
  小炉子
  翠微路37号这间小房子里,在圣诞节的夜晚亮着温暖的灯光。男孩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空的油漆桶,还有两块三角型的蛋糕,而这时女孩的菠菜和碗豆刚刚洗好,他们的晚餐开始了。
  桌子太小,有一些盘子不得不放在厨房里,女孩每去端一次盘子,就会问:“先生,还要添一些牛肉吗?”或者“先生,要不要加一点啤酒呢?”
  男孩会说:“喂,小姐,火开大一点可以吗?”
  他哈哈傻笑。他们吃得很甜美。
  这一年,他们刚从大学毕业,男孩刚找到工作,还在试用期,女孩没有考上研究生,她还打算再考一次。
  他们的全部收入,是男孩每个月一千块的工资,加上女孩偶尔的稿费,有时候是一百块,有时候是两百块。
  但他们过得很快乐。圣诞节的深夜,他们穿着新买的袜子在楼下拎蜂窝煤,一人拎一个。他们把蜂窝煤放在油漆桶里,原来,这个油漆桶是男孩在午休时请公司里的工人师付帮他改制的小炉子。
  他拍拍手说:“有了炉子,我们就不冷了。”
  那天晚上,小炉子烧得旺旺的,整个房间暖得只能穿衬衫。
  窗帘
  有一天,女孩收到了一笔稿费,整整两百块。她高兴地去邮局把钱取了,在回来的路上,她心情很好,就沿着翠微路逛了逛那些小店。
  她当然没有买很多东西,在袜店里,她只徘徊了一分钟就走了,她说她不需要再买袜子了,她已经有一双蓝色的袜子了。于是袜店老板看到她走进了33号的棉布店,这次她却停留了很久,出来时,她手里拿着一块红底印着白色小熊的棉布,和一块葱绿底印着紫条条的棉布。
  这样,在那天下午,女孩一边练习英语听力,一边裁剪她的棉布。她用红布和绿布做了两扇窗帘,剩下的布,她给自己做了一条大围裙。
  男孩回来的时候,穿着大围裙的女孩指给他看新窗帘,她说:有了窗帘,我们亲热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了。
  他说:“红配绿,真俗。”
  她反驳:“大俗,就是大雅。”
  男孩便抱住了女孩,他用力地亲吻她,然后轻轻地说:“应该给你买件新衣服了,你看,你好久都没有新衣服了。”
  女孩指指自己的大围裙:“喏,我身上的可是香奈儿,别的我还看不上眼呢。”
  香奈儿
  周末的时候,小房子里来了许多客人。男孩在楼下拎了很多蜂窝煤上来,女孩则买了很多菜,还破例地,买了一只鸡。
  在杀鸡的时候女孩留下了一些鸡的羽毛。她挑选的都是红颜色的羽毛。她把这些红羽毛小心地放在围裙口袋里,然后转身去和朋友们聊天。她的朋友和她讲衣服,香水,鞋子,朋友说,前些天有人去香港给我带了一瓶香奈儿的香水,我给你喷喷。
  于是,满屋子都是香奈儿5号的气味,大家都捏住鼻子,香死了。
  知道吗,有的香水比黄金还贵呐!朋友又说。
  女孩就说:比起香水,我更喜欢香奈儿的衣服,因为香奈儿的衣服坚持六到八片剪裁,不同于一般只用一到两片做后背,香奈儿的名言是,只有精细的背部剪裁才能使着衣者展现出风范。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女孩得意地一笑,把手一挥:朋友们,火锅可以开动啦!
  那天晚上大家吃过火锅还不想走,有一些人就留宿下来,男人们睡在地板上,女人们睡在床上。深夜里房间很暖,女孩开了一扇小窗,看到房间里的热气一点点注入外面霜白色的空气中,她心想,唉,多么可惜,这些热气啊。
  寂寞
  后来男孩问女孩:你什么时候知道那么多呢,六片裁剪八片裁剪的?
  女孩就笑了,拿出一张英文报纸。“这叫做没吃过最靓猪腩肉,总见过最靓麦兜跑。”
  男孩就去上班了。他上班以后,女孩继续看报纸上关于香奈儿的故事,女孩望着镜中的自己,叹一口气。
  华年嘶嘶流过,就像水龙头里的水啊。
  女孩买菜时总会经过翠微路的那些小店,很多的袜子,透明瓶子里的彩色糖,纸箱里鲜黄嫩红的水果,彩笔和本子,化妆品……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高兴起来,虽然就连这些便宜的东西她也没有足够的钱去买,但是毕竟她可以看到它们呀,能看到它们,她已经觉得很好很好了。
  然而,她却不常看到男孩了。从什么时候起,男孩总是很晚回来,有时候甚至就不回来,只在晚上发一个短信给她。女孩开始一个人吃晚饭,有时候她觉得委屈了,就趴在窗帘后轻轻地哭。
  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男孩,她哭过,她总是说,今天你又回来晚了,应该罚站的,但是我饶过你了。
  雪人
  冬天终于过去了,翠微路上许多人家开始大扫除。2楼的阳台上探出一只小小的鸡毛帚,这是女孩用那些红羽毛做的。她把墙上一冬的灰尘都扫去,把卫生间的水池用牙膏刷得白白的,又把窗帘洗干净。
  等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她开始等待,可她的男孩又没有回来。
  她哭了,她不知道,其实奇怪的事情总是时有发生,就像,熟悉转瞬成了陌生,亲切忽然成了疏离。
  她开始收拾她的东西了,她一边哭一边收拾,眼泪随时落在所有她经过的角落。
  忽然,在抽屉里,她看到一张小纸条。
  “亲爱的,今天晚上我们去约会吧,有一个请求,你要穿一件红色的衣服,好吗?”
  女孩破涕为笑了,她迅速回忆她所有红色的衣服,除了那件大围裙,她还真没有红色的衣服呀。她慌乱地想,怎么办呢,于是她把窗帘上那半边红色剪下来,用半个小时的时间,给自己做了一件很有个性的大外套。
  她就这样出门了,翠微路上所有的人都来看她,其实她的红衣服一点都不难看,她像个披着红袍子的雪人,非常快乐的雪人。
  衣橱
  那天他们一起去吃了必胜客,然后看了一场电影。真奢侈,女孩一边走一边说。于是他们决定步行回家。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路过一个小花圃,女孩忽然说,啊,玫瑰!
  许多的玫瑰,像星星。在夜晚,玫瑰的颜色已经被黑暗遮盖,但是玫瑰的芳香却丝丝入扣。
  就像,在所有寒冷贫穷的日子,爱情的颜色已经被生活的艰难遮盖,但爱情的芳香却永存我们心底。
  男孩替女孩偷了两枝玫瑰,他们一路小跑,一路大笑。
  上楼梯的时候,男孩走在她身后,对她说:“拿好玫瑰,闭上眼睛,直到我说睁开,你才可以睁开,好不好?”
  女孩同意了。
  然后,她觉得自己被男孩背了起来,然后,她听到木楼梯的咚咚声,然后是开锁的声音,他替她脱下鞋子,换上拖鞋,她觉得自己的大红袍被脱下来了,然后,男孩说,睁开眼睛吧。
  女孩睁开眼睛,她看到破旧的衣橱门被打开了,一件红色的大衣就在里面。
  它好像已经放在里面很久了,上面蒙了一小层细细的灰尘。
  大衣的标签上写着:CHANEL。
  “你怎么没在出门前看看咱家的衣橱呢?”男孩说。
  快乐的眼泪啊
  “衣服哪来的?”女孩问。
  “管那么多干吗?”
  “哼,抢的吗?钱从哪儿来的?”
  “啊,钱!”男孩瑟缩起来,指了指对面的银行,“你看见了没,有一天,我头戴丝袜,手拿手枪,然后……你得替我保密啊亲爱的。”
  女孩笑了,她一边笑,一边轻轻地抱住男孩的腰,眼泪就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流啊流,流到了他们的玫瑰上。
  她说:“亲爱的,老实交待吧,你一共加了多少次班?”
  
  腌梅蛋糕
  作者:榛生
  椴一直都不知道,时隔七年,其实,那个叫做潘的男子,仍在耿耿温柔地爱着她。
  要怎样才能记起初识的情景呢,真的都已经快要忘记。清晰的也许只有那个秋天中午的微风,和风中一蓬一蓬青灌木的味道。那时,椴十五岁,考上高中,在万人攒动的新生名单前踮脚站立,查找自己的名字,可是她个子太矮,独自站立的身影,显得固执又单薄。
  这时,有人走到她旁边,轻声细语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找看。”
  椴抬头,看到双眉浓秀的男生,光明的脸,清淡和悦的笑。“我叫椴。”说时她也微笑,嘴角有细小的涡纹。
  也许椴对于潘最初的吸引力,就自她微笑时面颊上的涡纹开始吧。那天她找到班级、坐进教室,认识老师同学,然后领书、回家,她低头做这些事的时候,不会想到潘正以晶亮的双眼注视着他,小心翼翼,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然后,回去的路上,有辆自行车开到她旁边,匀速与她并行。椴回头:“咦,你不是上午那个男生吗?”
  “是我,我叫潘,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潘笑着说。于是椴记下了他的名字。
  初秋的下午,椴还穿着纱裙。淡绿小草莓,暗结一条条银色珠网,白底子,裸露着光滑的小腿。她不是漂亮的女生,却往往会把一件衣服化腐朽为神奇,她知道自己的优点,也知道男生们看她时特别的眼神。
  有天放学,椴遇见学校上一年级的学兄。这人高大俊秀,跑过来与椴搭讪,约她周末参加他的生日PARTY。椴没有回答,学兄便凑前一步,说:“你猜到时候我会怎么介绍你?”椴吃惊地看着他,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可是对面这个人又接着说:“我会告诉大家你是我的女朋友!”说完就走了。
  椴的心,很矛盾。她想还是不要和这个人走得太近,但是十六岁的生命里,这毕竟是第一个向她示爱的男孩子,禁不住脸红心跳,她把头低下了,也有那么一点欢喜。
  周末,放了学,大家都急着回家,她却格外慢。这时,学兄又出现了,他站在教室门外,勾起一根手指对椴说:“过来。”
  她走过去,他便捉住她的手,轻声对她说:“我喜欢你,我买了蛋糕,来替我吹蜡烛吧。”然后拉她到外面,拍拍自行车后座,说:“乖,上来!”那一刻,再坚强的少女心也会散软无力了吧,椴看了看他,笑了,说:“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蛋糕?”
  这一切,在那个叫做潘的男孩看来,仿佛寒风猎猎,迫人而来,他咬牙忍奈,不要自己发出声音。这之后回头想,当时如果真能喊出一句什么,也许也是不成腔的,就像苍茫旷野的一声雷电,在他生命里,是最顽强、也最孤单的痛。
  椴与学兄要好了两年,高三时分手。报志愿的时候,潘看到她填的学校,她没有什么大志向,报的是本城的大学。他便狠狠心,把自己北京的志愿擦去,改在了苏州。
  秋天风和水暖,偶然在大学校园的石板路上遇见。“真巧!你也在这里吗?”潘说。对面的椴,看到他很惊喜,微笑了,嘴角有细小的涡纹。在那一笑之下,他知道,再多的委屈,再多的努力,再多的挣扎与付出,都值得。
  这样朝夕相处,她却丝毫看不出他的用心。他偏偏又是那种人,比较的沉默,比较的含蓄,也比较的害羞。就连圣诞节送给她的小蛋糕上,也不敢写别的字,只用樱桃摆出“节日快乐”,红色的小樱桃放在浅黄奶油上面,十分地悦目。椴笑说:“好漂亮呀!”潘看着她笑,也笑了:“这是一个腌梅蛋糕,因为蛋糕里面加入了梅子,所以吃起来会有些酸,如果吃的时候淋上带苦味的桔子酱,就又会有些苦,有些回甘。”
  潘讲这些的时候,椴好奇地睁大眼睛听着,不时插上一句:“好特别呀!”却不知道潘的心里有多么欢喜,因为,这个蛋糕就是他亲手做给她的,为了做这个特别的腌梅蛋糕,他特意在蛋糕点里打了半年的工,有时候加班到很晚,要一个人走很长的夜路回去……
  她安静地吃蛋糕,像一只小猫,他看在眼里,就觉得,连注视她都是世间最幸福的事。真心地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吧,想做最好吃的东西给她,想买最好的礼物给她,不想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和伤害,她的吃相再难看,也会觉得她特别可爱,特别美。
  她吃饱了,忽然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蛋糕?”他笑笑,想起了那一年,放学的路上,当她跳上别人的自行车后座,她那闪烁的笑脸,他那疼痛的心。
  大三的时候,椴比较忙,校外有份兼职,校内也做好多事。有天下午,潘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让他出来。见到时,只见她喝醉了,满口酒气,突然扑在他怀里,一双大眼睛盯着他,问他:“你做我男朋友好吗?”他的心,如同青瓷瓶子,坠地无声,悄悄碎裂。为什么,这句话不是在清醒的时候,而偏要在如此不堪的境地、没有任何理由、四肢瘫软无力的时候,才肯问他: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他摇摇头,把她送回寝室。然后,到街上买了一瓶白酒,就在路上,在夜晚的微风里,全部喝光。没想到自己可以喝这么多酒,喝这么多竟然也没有醉,只是一味地难过,哭了。
  隔了几天,椴来找潘。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问他那天下午她说了什么,然后说:“我都是胡言乱语,你别当真啊。”潘点点头,告诉椴,她只是喝醉了,没有说什么。她放心地离开了他们站过的树荫,背影纤纤如一片透明的树叶。
  后来椴开始正式的恋爱,潘经常能看到她幸福的样子。有时候她与男朋友手牵手在校园的路上走,两人手里一碗冰,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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