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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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玩家-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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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好啊!”灿灿高兴得直拍手,可她立马又犯愁了。“咱们没有日本签证,怎么出关呢?”
  “这好办,”子仪让她放心。“我在美国念书时的一个日本同学现在在东京工作,我和他联系一下,让他到机场海关来接,咱们就可以当场办七十二小时落地签证了。”见灿灿脸上仍有疑虑,便又说:“我以前试过的,很方便。”
  说办就办,丘子仪立刻给安田一郎打电话,一切迅速落实。
  在日本成田机场,他们果然没遇到太多麻烦。移民官与等在海关外面的安田一郎通了几句电话,让他俩填了两张表,在护照上盖了个戳,就放行了。“祝你们逗留愉快!”这家伙还用磕磕巴巴的中文说。
  安田先生是中日混血,父亲日本人,母亲台湾人,他在台北生活到十几岁,特别喜欢中国的国学,与他用中文交流毫不困难。
  安田开着七座丰田旅行车,拉着他俩,直奔东京闹市区。“你们怎么只住一天啊,时间太紧张了,”安田一面在GPS移动导航系统的指引下驾车缓缓行驶于如织的车流中,一面向他俩交代日程安排。“今天下午和晚上观光市容,逛街,洗温泉,明天上午参观浅草寺。只能这样了,时间太少。就不能多住两天吗,子仪君?我还想带你们到东京以外的地方走走呢。”
  时间确实很紧,他们走马观花地绕行过皇宫,来到最繁华的新宿,逛了银座、倚势丹百货、号称欢乐街的歌舞伎町,就已经晚上九点半钟了。安田一郎带他俩来到一座写有“风吕”二字的大房子,这里就是闻名遐迩的温泉浴所。“没泡过温泉就不能算来过日本,”安田煞有介事地说。
  这里的温泉并不像国内传说的那样,男女合浴;而是男部是男部,女部是女部,只是室外部分,男女算是处于同一个大池子,但中间却隔着一堵石墙,石墙贴近水面之处有几个孔洞,男部与女部之间的温泉水就通过这些孔洞相互流动,两边的喧声也通过孔洞彼此相闻。这种格局是有些憋屈,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旖旎浪漫,用灿灿事后的话来说,“你们这儿是浪得虚名。”不过在充满硫磺气味的热水中泡过一番后,皮肤滑滑的,感觉的确不错。
  他们穿着日式浴衣在浴所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日本料理:寿司、生鱼片、炸蔬菜、多春鱼、大酱汤、烤鳝鱼、乌冬面,还有清酒。
  “我在这儿订了两个榻榻米房间,”酒足饭饱后,安田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子仪,“子仪君,我们怎么住呢?”他尴尬地比划了一个手势。“你和冯小姐是不是需要……”
  子仪哈哈大笑。“不,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安田君,你我三年没见面了呀,我要和你好好叙叙旧。你不怕我打呼噜吧?”
  “不怕不怕,当然不怕,我打得比你还要响!”安田拍着子仪后背,狂笑不已,笑罢,转向灿灿,毕恭毕敬鞠了个躬。“对不起了,冯小姐。请多多原谅!”
  “你们两个大男人索性聊个通宵吧。”事已至此,灿灿只好送个顺水人情,话虽如此,言语中仍不免流露出些许不甘。后来趁安田他顾之际,她悄悄拧了子仪大腿一把。“你就讨厌吧你!”
  3
  第二天一大早,安田一郎便驱车带他俩来到位于台东区的浅草寺。但见殿宇巍峨,风雷神门上高悬着两个写有“雷门”二字的大红灯笼。虽然尚是早晨,可寺院里已然熙熙攘攘,游人和香客络绎不绝。满园的白鸽扑扇着翅膀,飞来飞去,一边咕咕叫着,一边争抢游人丢给它们的食物,更有大胆的,飞落在游人身上,毫不畏惧地驻足歇息。
  忽然,一只白鸽扑腾腾落在了子仪肩膀上。“好可爱啊!”灿灿兴奋地凑上去,从包中掏出早餐在麦当劳吃剩下的半包薯条,亲手喂食这只凤头鸽子。“换了在中国,这么缺乏警惕性,早让人给抓去烧着吃了。”她边喂边感叹。
  “浅草寺又叫观音堂,是全日本首屈一指的名刹,”安田一郎给他俩当起了讲解员,“公元七世纪,也就是在你们的盛唐时代,它就已然存在。最早是一对兄弟捕鱼时捞到一尊黄金观音,村长乃设堂安置此像,江户时代遂成大寺,僧人五百,即使现在,也还有四五十个和尚。对了,这里的签是最灵的,你们要不要试试?”
  所谓抽签,其实是摇号,然后根据号码去壁厢找签文,签文乃一首汉语古诗,下方有日文的具体解释。三人遂焚香一炷,双手合十,默祷一番之后,子仪和灿灿各摇一号。让安田摇,安田摇头道:“我上月刚求得一上上之卦,这抽签占卜之类的事情,不宜频仍,否则就不灵了。”
  子仪和灿灿到一旁用摇出的号码从抽屉里对得签文,打开来看。子仪的签文上写有一首柳宗元的五言绝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下方是几行日本字。子仪拿给安田求解。
  安田皱了皱眉头。“此乃中下之卦,不算很吉利。说你在事业上基本是一眼自生泉,靠本事吃饭全不求人,然单枪匹马,终难免孤独寂寞,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机会多多,却不善把握,常有错过,钱财聚散如沙;婚姻上纵不乏异性喜爱,只可惜有缘无分,难结连理;至于阳寿嘛,倒是天保九如。”
  “庸俗,怎么总离不开姻缘福寿那一套啊!”子仪有几分不屑,“不过说我是自生泉,倒似乎有些道理。至于寿命,依我看不重长短,全在质量;龟鹤永年未必就是福气。要不民间怎么会有‘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的谚语呢。”言罢将纸签丢弃。
  灿灿的签文上写的却是陆放翁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度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签纸的下方,也写有几行曲里拐弯的日本文字。
  “劳烦您也给我说说,”灿灿不懂日文,请教安田。
  安田一郎接过签纸,大惊失色,欲言又止,随后道:“不说也罢。”
  “究竟写的是什么呀!”灿灿有点急。
  安田犹豫了一番,乃言:“此为下下之卦,主大凶。这段日文的意思是,你生活富足无虞,姻缘上却难花好月圆;至于休咎嘛,两年之内恐有血光之灾,需东行以避之;躲过此劫,或可尽享天年。”见灿灿一脸不悦,又道:“你也不必过分担忧,破解之法也是有的,你可将此签系于寺内树枝,当可逢凶化吉。”他用手一指,但见那边的树上系满了纸条,在风中轻轻摇曳,仿若一树白花,善男信女们纷纷举香在树前虔诚默念,景象煞是有趣。
  灿灿噗嗤一下笑了。“谁担忧了?莫非我还真相信你们小日本儿的胡咧咧不成?”顺手把纸签塞进牛仔裤的裤兜。
  子仪附合道:“说的对,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神秘主义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再说了,不是还有一句‘东行以避之’呢吗?无碍,无碍。”
  “东行?”灿灿一撇嘴。“你还让我再来这弹丸岛国日本呀!不行不行,我吃不惯这里的生鱼片!”
  “谁说东行就非得是日本了?” 安田一郎高人高语。“冯小姐不是在联系美国留学吗?我看这东指的就是洛杉矶!”见灿灿一脸诧异,他进一步解释:“洛杉矶所处的美国西海岸与你们中国大陆隔着一个太平洋,不是恰好在正东边吗?”
  “哎?果真如此,”子仪表示赞同。“我们一向把美国视为西方,其实那是政治地理概念。从地图上看,美国的位置还真真在我们东边。”
  “那是我们自己印的地图,中国在正中间。中国中国,中央之国,”灿灿矫情着。“可大多数国家印制的地图,欧洲才是中心,那美国自然是在西边啦。”
  这个问题似乎谁也说不清楚,地球是圆的,怎么说好像都有道理。三个人鸡一嘴鸭一嘴地议论着,说话间不觉已走到了寺门口,但见两个面孔涂得白无常一般的日本艺伎在拉游人照相。灿灿好奇,拥着她们照了一张,让子仪照,子仪忙摆手。“我就免了吧。这跟鬼似的,再吓着谁。我看,不如到那边买纪念品去吧。”
  浅草寺侧的整整一条街筒子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纪念品商店,各式各样的物品琳琅满目,穿的、玩的、用的、吃的、摆设的,五彩缤纷。在一家店铺里,灿灿看上了一个女孩造型的木娃娃,将近三十公分高,色彩艳丽,做工精美,身着传统和服,神态娇憨可爱,特别是两只眼睛,奕奕有神。灿灿爱不释手,子仪便为灿灿买下了她。“拿回家摆着去吧。”他说。
  “只宜作收藏,千万不可乱摆放啊,”安田连忙告诫。“这种木雕叫做偶人,据日本民俗,偶人离开匠人之手后,便带上了匠人的气息。她有灵气,也有邪气,在我们日本,只有在女儿节的时候才将偶人摆出。平时摆放不很吉利。偶人若有异状,定是预兆,或凶或吉,自会显验。”
  “瞧您说的,阴森恐怖,跟真的似的,”灿灿撇了撇嘴。“告诉您,你们小日本儿的邪玩意儿到了我们华夏神州,就不灵了,一准儿被我们五千年宏大文明给镇住。”
  安田和子仪都笑了起来。
  4
  回国的飞机上,灿灿从兜里掏纸巾,竟带出来了那张发黄的签纸。她拿在手中叠来叠去把玩,似有感触地自语道:“安田一郎这家伙真挺逗的,受了那么多年西方教育,居然还很迷信。”
  子仪搭茬儿:“日本是个有信仰的国家,神道教和佛教都很兴盛。”
  灿灿感悟道:“当今的世界,越是发达的地方,人们越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拿欧美来说,宇航员早就登月了,可大家仍然笃信上帝。科学家,比如爱因斯坦,研究的是与神学水火不容的相对论,可这却并不妨碍他星期天去教堂虔诚地做礼拜。这样做算不算心口不一?”
  “相信与信仰,其实是两个范畴,”子仪如是探讨。“你相信科学,但你同时也可以信仰上帝。对神的信仰是溶化在人们祖祖辈辈血液中的传统。细论起来,宗教其实是一种最本质的文化,它甚至高于哲学,是解决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生与死之类终极问题的。正因为西方人信仰上帝,遵守所谓神与人之间达成的契约,所以他们的社会才非常稳定,人们的道德也比较规范。”
  “你的意思是说,当今中国人心不古,赵公元帅(财神爷)当道,是与缺少宗教信仰有关了?”灿灿依照此理推论。
  “有一定的关系,在过去,中国的老百姓相信佛教所说的轮回,提倡行善积德,认为做善事可修来世之福,做坏事就会遭报应,下辈子变猪变狗,所以坏人做起缺德事来总有所顾忌,人人都拥有一份敬畏之心。即使有权有势的大户望族,也基本上能保持谦逊与低调,因为他们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现在可好了,一律彻底无神论,谁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想着如何把今生日子过滋润,当然会急功近利,一旦成为暴发户,便更加目空一切,狂妄得不可一世。”
  “据我所知,中国除了西藏,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神权政治,所谓佛、道之类的宗教力量,在中国的历史上从未像西方或穆斯林国家那样,发挥过实质性作用,”灿灿把讨论引向深处。“两千年来,中国思想史上占统治地位的始终是儒家文化,传统的儒家文化强调的是只修今生,不修来世;所谓立功、立德、立言;具体来说,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理念所强调的是功利,是立足于今生的福祉。两千多年都这么过来了,儒家思想一直有效地调节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信仰缺失的问题现在反而显得如此突出呢?”
  “儒家文化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确实曾经长期行之有效,”子仪对灿灿的论断首先表示赞同。“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宗教信仰缺失所造成的负面效应。”然后他话锋一转。“但是儒家文化的落实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执行和推广者的,而在中国历史上,这个最强有力的执行和推广者就是所谓的士绅阶层。什么是士绅?士是做官或希冀做官的知识分子;绅就是乡绅,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地主。你可不要小瞧这地主乡绅哟,他们可是统治阶级的触角,牢牢地把握着底层民众的行为规范呢。他们在思想上是传统的卫道士,在操行上是一方乡土的标杆。过去我们总强调地主乡绅反动和保守的一面,不错,作为旧势力的代表,他们是革命的对立面,绊脚石;但是作为维护社会稳定的因子,他们的存在也是当时的社会所不可或缺的;有恒产者有恒心,既得利益者地主乡绅,最希望社会稳定,最企盼天下太平,而你外公和我父亲那样的泥腿子、革命者,是要把一切都砸烂,推倒重来的。当然了,地主中大有半夜鸡叫的周扒皮,吸血鬼,用马克思《资本论》的观点来说,他们的剥削行为是榨取劳动者剩余价值,搞残酷的原始积累。周扒皮们在旧中国大行其道,主要是因为当时的社会在制度建设方面未跟上,没有八小时工作制立法,没有工会农会之类的组织对雇主的不法行为加以约束。可话说回来,地主乡绅作为一个阶层,总体来说也是一方教化的代表,就这个层面来讲,他们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古代的中央政府,皇帝委派官员只到县一级,而乡镇实行的则是自治,乡镇‘干部’不吃皇粮,但是基层的乡村却秩序相当稳定。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有乡绅这一群体的存在,有他们来规范草根民众的道德操守和行为模式。乡绅能够服众,光靠有钱和有一套完整的封建理论是不够的,他自己也得做善事,也得身体力行。农村修桥补路之类造福乡里的事情,大都是由殷实的大户们来出钱承担的。比如所谓的‘大恶霸’刘文彩,就曾捐重金开办一流的学校,并且不要求一文钱回报,就是用当今慈善家的标准来看,这也算得上是了不起的善举。所以老百姓也服这样的地主乡绅。自从这个阶层土崩瓦解后,礼崩乐坏,传统儒家文化也就走上了穷途末路。旧的道德打碎了,新的道德又没迅速建立起来,于是便出现了一段空白。”
  “你是说,缺少宗教信仰和乡绅阶层的消失,是如今人们道德水准江河日下的两个主要因素啰?”灿灿为子仪做出归纳。“那你怎么解释从共和国建立到文革开始之间的那十七年?据说那时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学习雷锋好榜样,人人都特大公无私。”
  “所以才会出现后来的十年动乱,”子仪不无嘲讽地总结。“世界上哪里真会有纯粹意义上的大公无私啊,人有私心本来就是非常正常的,有私心其实并不是坏事,私心就是欲望,欲望就是做事情的原始动力,在法律和道德的双重约束和规范之下,这种原始动力是会创造出社会财富的。我们所要做的应该是承认私心,正视私心,引导私心,像改革开放后这样,把私心私欲化作建设的力量。然而当时可好,一大二公,恨不得一步跨入共产主义。其实,建国初期的‘六亿神州尽舜尧’,这虚假文明里面也有中国的传统理念在作怪。你必须明白,儒家学说到了宋明就变了味儿,孔孟提倡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又次之’的民本思想不见了,强调起了‘存天理灭人欲’。程朱理学宣扬‘人之初性本善’,相信人的性善是天生的,普遍的;而性恶则是后染的,个别的;而这个别的性恶,也是可以通过‘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德手段加以解决的。所以,在中国的社会里,不论这社会是旧还是新,人人都被要求克制住自己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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