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她不顾外祖的反对,硬要走南闯北地挣出自己的家业,事实上,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现在,她的面前就摆着一个机会,再不抓住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庄晏想得出神,并没有意识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她就这么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好痛!庄晏这才察觉到是撞到了人,抬眼望去的就是一身绯红官袍的俊朗男子正探究地看着她。看她这么狼狈地撞上来,还弄乱了发髻,嘴角隐隐泛起了笑意。
还笑!庄晏退开几步,有些不满,这人怎么能这样幸灾乐祸?
整了整思绪,“将军怎么停下了,前面再走才是……”庄晏以为是裴则迷了路,正要给他指路,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小东湖。原来他知道王府的路啊!庄晏有些警惕起来,“将军果真厉害,自己也能走到小东湖来。”
裴则有些好笑:“不知你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连路也不曾留意,我才一路连猜带蒙地走过来。”说着,又凑近了一些,低下身子,问:“你方才在想什么?”
想怎么拿下你——庄晏自然不敢这么直白地说,况且,她一向谋定而后动,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了,她得抓紧时间制定了计划出来,争取早日拿下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她在追求男人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到时候免不得多打听打听。
这么想着,庄晏计上心来,道:“小东湖山水相宜,湖心亭上赏月最好不过,又有阵阵凉风袭来,不如去那里坐坐?”却是避开了裴则的问题。
裴则见她不说实话,也意,他们到现在还只是见过三次面的陌生人,她不能敞开心扉也是应当的,不过裴则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想当面问问她,小东湖虽然此时人迹罕至,但难保隔墙有耳,反观湖心亭就安静许多,就点头:“好,依你。”
裴则步子大,庄晏赶了两步才追上去,裴则侧头看了看她,忍不住问:“你平日里在府上都做些什么?”
庄晏仔细斟酌着词句,她虽然没有打听过,不过裴则是武将,平日里也甚不喜欢读诗书,想必还是喜欢舞刀弄枪的,因而她肯定不能说自己就是绣绣花看看账簿,这样听起来就很无聊,于是便道:“小女性子乏闷,平日里只会看看棋谱,偶尔也会拉上侍女对弈两盘。”
听说武将都爱手谈两局,从棋盘布阵中参悟兵法,像裴则这般有儒将雅誉必然也不例外,这样说必定也能投他所好。
裴则信以为真,笑了笑,道:“下棋要走一步看三步,我最不耐烦这样伏笔筹谋,因而棋艺只是平平,不过大舅和二舅都堪称国手,小妹毓钟也颇有涉猎,以后你们可以时常切磋切磋。”
啊?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窟窿,庄晏有些笑不出来了,她每日里操心着四海八方和通宝的生意,敢说算数心法在当世少有人能比,其余时间都用绣花裁衣才打发,也只是因为她手上绣着花样子丝毫不耽误脑子转着的主意,哪里有空来钻研棋艺?
庄晏觉得不能给裴则留下一个自吹自擂的坏印象,便开始寻思让刘域替自己从外祖留下来的家当里寻几本好棋谱。
裴则见她又不说话了,以为是她不好意思和陈阁老兄弟对弈,便想鼓励鼓励她:“两位舅父待我如同亲子,想必不会为难你的。”
就是因为待你如同亲子,看到我这么个破棋篓子才会更觉得我配不上你啊!庄晏心中愤愤道,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微笑:“我不过把下棋当做是闺阁玩物,哪里比得上两位陈大人,恐怕是真入不了他们的眼。”
裴则觉得以庄晏在西北几次展露出的胆识和谋略,必定是个胸有丘壑之人,而这样的人往往都是下棋的好苗子,她又时常在闺中钻研,少不得是个个中好手。心里甚至殷殷期待起她与两位舅父的对决。不过看她非要这样故作谦虚,也少不得应承,便道:“你在府中闲来无事,也可以与毓钟手谈,她最清楚不过舅舅们的套路了。”
说着,两人已走到湖心亭了,裴则见四周寂静无人,水面上也只有他和庄晏两人的身影晃荡,便道:“你曾救过她的,也知道她的品性,相比能相处得很好。”
庄晏猛地抬起头,戒备道:“将军在说什么?小女有些听不懂。”
裴则看她还想要置身事外,也一字一句道:“四年前你在西北截过神机营的火铳,两个月前又千里迢迢地派了袁松石到我身边不是吗?”
1
第四十五章 怀疑()
冰冷的语气和肃杀的表情冲淡了庄晏起先的几分小儿女心思。
这人疑心果然很重,只是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到底是哪里走漏了消息?庄晏收敛了笑容,挺直了身躯,抬头看着裴则,声音微凉:“将军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我原先还以为裴将军与那些尸位素餐的蠢货不同,好歹是一心为国尽忠的,如此看来你们也都是一类人……”
裴则冷哼一声:“你对我虽有三救之恩,但我亦不能泰然接受,若你是想借我的手走通西北的商道,我只怕爱莫能助。若是另有所求,倒是能替你周全一二。”
笑话!她的商队能走多远,从来就不用靠裴则,她有的是法子让边疆的官吏大开通行证。自己的一片好心,竟然这样被他曲解,庄晏有些挂不住面子,语气中更加了几分凌厉:“裴将军也太自视甚高了,救你不过是顺手为之,我虽是一介商人,但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若你在西北保不住了,我们又如何能在乱世中求活?”
说得大义凛然,但是裴则确是一个字都不信!若只因为这样,何必又冒着被魏家反击的风险去救毓钟。魏起为人最是狭隘,若知道有人敢这样算计他,不死也得让庄晏脱层皮。
“东家果然好眼光,怪不得能把四海八方做到今日的霸主地位。”裴则淡淡夸赞道。“只是魏家不是好相与的,我能查到你,自然魏起也能查到,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庄晏抱着手臂,歪头看他:“怎么?裴将军特地跑一趟,就是给我通风报信?”
裴则没想到庄晏戒心如此强,他只是稍稍把自己的疑虑问出来,庄晏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是白费了刚才好不容易才有的温情氛围。裴则不想就这样和庄晏僵持一晚,便刻意放软了声音:“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必会报答,此来也是想提醒你,千万小心魏家。”
庄晏不语,她从出生起就没把那家子破落户放在眼里过,任他们现在权利滔天又如何,所倚仗的不过是帝宠而已,魏贵妃年老色衰,就算保养得宜又如何,还能再蹦跶几年?她从来不缺耐心,只要有人能分了魏贵妃的宠,他们姐弟就有办法一举拿下魏家。
庄晏冷冷地看着裴则,觉得这人从刚才开始,说的没有一句话合自己的心意,自己真是眼瞎了才会就这么一个人,实在是不值得,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多谢将军提醒,不过将军眼下还是想办法先把爵位拿回来吧。”魏家铁了心的要和裴则过不去,陈阁老又要避嫌,除了几个清流外,朝上还真诡异地无人为裴则请功。
虽然语气冰凉,到底还是关心他,裴则心里想着,但是自己似乎是惹恼了她,看来还是得花点时间哄哄:“你可是担心自己嫁过来后做不成侯夫人?”
庄晏羞红了脸,气得嘴角不停地哆嗦,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不是西北商路,就是做侯夫人,自己怎么会想不开地去救他,还费尽心思地让太夫人欢欢喜喜地订了这门亲!
裴则见庄晏脸色不好,方才确实是有些唐突她了,想了想,便有理有条地解释道:“你别恼,你骤然多次出手相助,我虽然感激,但免不了仍有疑虑。我们裴家能保持世代将门的地位,一直执掌着西北兵权,便是因为在朝中一直是纯臣、孤臣,除了姻亲外,极少与大臣走动,因而历代皇帝才放心地把兵权交给我们。如果你别有用心,我就要与你说清楚,划分界限,救命之恩,我另寻他径来相报。”
如果没有其他用心,以婚事为筹也未尝不可。裴则心里默念着,这才是他答应这桩婚事的缘由。
庄晏听了他的话,也渐渐冷静下来,“将军有顾虑也是应当,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仗义出手,只是我们四海八方家业大,养活的人多,实在输不起这场战事。因而才会比其他商人更勤快了些。”
裴则不禁感叹道:“连你一个女子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了,此番西凉如此逼迫,又有北燕蠢蠢欲动,我大秦早就岌岌可危了。”
又想着朝中官员争夺储位每日唇枪舌剑、尔虞我诈,竟没有几个能把眼光跳到三国纷争中来呢?
庄晏果然不是寻常闺阁女子,既有本事能在关中闯出一片天地,又有极为敏锐的政治远见,丝毫不逊于京中一位千金。
此时他倒真是感激太夫人的误打误撞了,如果有庄晏这样的女子坐镇后宅,他在前朝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罢。
裴则英俊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笑意,郑重说道:“庄晏,你嫁与我日后定是风险重重,但是我能保证只要有我一日,必会护你安虞。”
这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庄晏心中腹诽,方才还一脸冷酷地质问她,现在又开始承诺未来,真不知该不该信他。
也罢,都是自己惹的祸,就再赌一次吧!
庄晏点点头:“我自是信你。”
裴则却没有感受到丝毫诚意,看来刚才的一番怀疑果真把她伤到了,不禁苦笑,“你放心,日后你处理你的产业,我不会多加干涉,当然,这些是你自己挣下的,不必列入嫁妆中,我虽然眼红你富可敌国,但也没有贪婪到要你的东西。”裴则满意地看着庄晏终于有几分波动的脸色,顿了顿又道:“你以庶女之身在外打拼不容易,在王府中也多受掣肘,以后你在府中,就如同在西安府一样。”
看来确实是查过自己了,庄晏心道,不过这样的承诺真的很让她动心,她原先还以为在裴府又要和王府中一样只能隐晦地传递消息,这样一来就白白浪费了不知多少时机,但若是能和在西安一样,光明正大地打理产业,她有自信,她可以赚下一笔能供西北军再打一次茹茹的银子!
庄晏此时看裴则越发顺眼了,不愧是自己挑上的!心胸不同于时下的一般男子,便道:“好,我信你!”比刚才的敷衍之语多了许多真诚。
裴则也笑开来,他一直认为庄晏不会是个小肚鸡肠的女子,看来她果然如自己所料,不再计较刚才的不快,而是一心看向他们的未来。
不过,庄晏却是想不通:“你如何得知是我救你的?我自认行事缜密从不留蛛丝马迹。”
裴则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行事极为周全不假,但万事总会留下痕迹,只看人是否真的在意了。我出征那天,正巧看到了你进京的马车,起先不知道里面坐的人是你,后来听到了你的声音,我才想起来。你的侍女白芷掀起车帘时,我曾远远看到你,当时还有些震惊,凉州城里能让四海客栈掌柜折腰的小公子居然是个女子,后来才在西安顺着四海查到了你。”
庄晏思忖片刻,了悟了这一切的缘由——西安,查探,四海,京城来人,想必是端王有心透露吧!
1
第四十六章 请功()
前几个月刘域就提醒过她有人在西安一带查探她,她起初不以为意,后来是端王来信说,知道此事后,他派了几个人去摆平了。
而今想来,端王恐怕早就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吧。
所以才会专门露出破绽给裴则,否则,她和端王都是谨慎的人,裴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找出自己和四海八方的关系,尤其是,裴则似乎到现在都还以为,她是那个晋王府赶出去在关中庄子里长大的庶女。
这个好弟弟,真是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
也罢,车到山前必有路,她总有一天要说出真相的。
庄晏干笑道:“原来如此,以后我须得小心些了,京城这么大,难保没有第二个曾在西北见过我的人。”
裴则想起第一次在凉州客栈见到她时,衣着普通,却是通身气派,当时还觉得这小公子气度不亚于京中权贵,没想到她果然是王府贵女,只是平日里看晋王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他也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想明白了,庄晏是从京都一路到关中,受过苦难的,心性也比一般女子坚毅许多,就连晋王都没有庄晏的这分洒脱大方,可见富贵磨人心,只有吃过苦才能成长起来。
这倒是与他的经历出奇得一致。
裴则有些好奇:“今日见晋王待你十分亲近,怎么当日还会……”将女儿赶到遥远的关中?
庄晏明了裴则的未竟之意,但她又不能明说晋王这人生性古怪,除了自己这个侄女莫名其妙地合了他的眼缘外,他连自己的嫡女明安郡主都不曾放在心上,更不会去管一个庶女的生死了!只好飞速地在在腹内编织理由,也不由得埋怨端王挖了这么大个坑让她去填,她该如何解释晋王大转变的态度?
裴则刚一问出,就顿觉失言,这本是他们的家事,自己这样打听未免会引着庄晏回想起那些不好的前尘往事,况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府生存也免不了勾心斗角,庄晏后来也必定是使了手段才重新得到晋王的宠爱。自己这样贸然去撕她的伤疤实在不应该。
再看庄晏支支吾吾不肯作答,更加懊悔了。她肯定是不好意思开口。
便有些沉重道:“是我冒犯了,你们父女能重归于好本就是好事。”
庄晏正愁着能有什么理由糊弄过去裴则,正好他递了一个台阶,就顺势下了,面上仍然做出一副勉力支撑笑容的样子:“王爷不问俗事,家中一切都由王妃定夺,就连把我送出去的事情也不曾告知王爷,王爷平日里又在游山玩水,更不记得有我这个女儿了。还是他到了关中迷了路,才误打误撞地见到我……”
说着就垂下头去,再也不肯多言。
果然不是个慈父!裴则以前觉得他的父亲一心只有沙场与战事,一次次地辜负母亲,还把太夫人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扶正,已经很不应该了。没想到世上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居然还有把女儿忘在身后只顾游山玩水的王爷!
他又有些心疼庄晏,“你……日后不会这样了。”他会比晋王爷好许多,也会好好照顾庄晏。
庄晏笑了笑,并不说什么,日后的路只会比以往更难走,她比谁都清楚。
端王却不这么认为,前世裴则和姐姐没有走到一起,他都能稳稳当当地坐上龙椅,今世,他最信赖的两个人要结为夫妻了,他们的路只会越走越宽。
杜衡晚上来找端王喝酒,自然就听到了暗卫禀报的有关晋王府的事情。
“裴大哥怎么会娶晋王府的大姑娘,我记得那可不是一个能干的。”事情蹊跷的厉害,思来想去,杜衡觉得一定是裴太夫人从中作祟,裴大哥刚从西北回来,正在风口浪尖上,若是这个时候提退亲,不说宗室会被扫了面子,他的政敌也会捉住他的错处不放,因而出于无奈才不得已妥协。
不禁摇头叹道:“可惜裴大哥英雄一世,又要走先靖远候被后宅拖累算计的老路了。”
端王却不高兴了,虽然知道杜衡不知者无罪,但这样评价自己的姐姐,他还是有些不舒服,于是脸色更加淡漠了,“各有各的因缘,说不定裴将军就此因祸得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