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气呼呼地道:“你当你继母真会大发慈悲给方纪定门好亲事么?王府庶女不假,却是府中庶奴所出,在没有比她更卑贱的了,更何况还不为王妃所喜,放在关中的庄子上养了十年,根本没有半点教养!浑身上下,就只有一张脸能看了!”
陈夫人曾在抚阳伯夫人的寿宴上远远见过一次庄晏,当时还想着哪家要是贪慕庄晏这个王府贵女的虚名而娶了她回去,可真真要成了京里的笑柄!可还没一个月的功夫,裴太夫人就急急忙忙地为裴则定下了这个笑柄!这让她如何不气!
裴毓钟没料到太夫人嘴里千好万好的庄晏居然是这么一个人!不由得为自己文韬武略的大哥感到不值,“那那可怎么办?那位姑娘怎么也是皇家血脉,怎么容得人退亲?”裴毓钟此时连嫂嫂都不叫了,甚至已经想到要退亲了。
见裴毓钟终于有了长进,陈夫人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笑,“任他晋王是个什么泼赖性子,我们总不会让方纪受委屈的。”
裴毓钟听陈夫人这般保证,放宽了心,斜靠在陈夫人身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庄晏得知了今早裴府里发生的事情,再三询问过裴毓钟没有半点损伤才放下心来。
白芷脸上也带了笑容:“眼下裴将军的捷报已经传来,又是立下不世之功,恐怕用不了多久圣上就会恢复靖远候的爵位,到时候府里难缠的二姑娘已经嫁了出去,太夫人又经过此番打击,想必会收敛不少,姑娘以后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庄晏只是笑笑,并不多说话。
白芷只当她是害羞,也没往别处想,便岔开话题,“这魏世子还真是个能耐的!听到裴将军的捷报后,二话不说就把裴玉镜往自己老子床上扔,还死死咬住他们定的就是裴玉镜,这份见机行事的眼力和决断也只有您能比了。”
“魏家这些年就只有他和魏贵妃一个半聪明人,他若是再不学会顺势而为,你真当这些年魏家的如火如荼全是君恩么?”庄晏又翻了几页账簿,头也不抬地缓缓道。
白芷沉思了一会儿:“难道这些年全是魏世子撑起了魏家?”
庄晏微微颔首:“魏起虽然做事狠辣,不留情面,可确实是个有才的!又是少见的心性坚毅,醉卧楼的美人们没一个拿得下他,日后会是个棘手的对手。”
第三十九章 报信()
白芷想了想,“虽然魏家有世子撑着,但可惜魏家子弟多得是不学无术,并不是家族昌盛的长久之道。”
庄晏不无嘲讽地道:“魏家本来就是卖油郎小商户起家,否则也不会把女儿卖身为奴,魏贵妃也不会因此得了在太子府专宠的机缘。”
所以一切都是命吧!她的父亲得到齐国公的而迎娶母亲,可偏偏他不喜欢身为世家千金的母亲的温柔大方,偏偏看上了瑟缩在灶台上的魏雪兰。
说他无情,他利用外公的一路力保登上了王位就对齐国公府的门生故旧鸟尽弓藏;但他却也是个有情的,给魏雪兰更稳固的靠山,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不顾朝野上下的反对,把文不成武不就的魏志远提拔成了安陆候,还大肆封赏魏家子弟。
现在又魏雪兰生的那个“长子”,大肆作践端王。
真是讽刺!
难道他都忘了太子哥哥才是长子吗?
庄晏抬头看向西北方向,那里高高屹立着一座城池,正是她七岁以前生长的地方,而如今,她的仇敌还泰然住在里面。
烟云笼罩,恢弘霸气,似乎一切都未改变。
总有一天会结束的!
庄晏暗暗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白芷见庄晏默默无语地望着外边出神,知道她心里有事,就站在一旁候着,不料半柱香时间过去了,庄晏依旧无所觉,白芷担心她被心魔所困,就出言打破了一室的沉寂:“姑娘,既然裴姑娘的事情已了,是不是该给端王爷送个信?”
庄晏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端王出力不少,若不是他及时把事情通传给我们,我们也不可能那么及时地派出人手去绑人。”
白芷见庄晏终于恢复正常,忙道:“端王爷在京里经营这么多年果然不是假的,连魏超那么龌龊的主意都打听到了,要不是王爷,恐怕裴大姑娘早就成了魏超的侍妾!”
“他确实不容易,魏起把魏家把持地严严实实,能得知这么隐秘的消息,必定是埋了不少暗桩。”庄晏这才浮现几分真心的笑容,往事已不可追,眼下弟弟就算有长信宫和荣王派的掣肘,仍然在朝中势如中天,可见心计不浅。她们姐弟早非当日被人随意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弱者,假以时日,假以时日,绝不会让长信宫好过!
但庄晏不知道的是,端王能提前得知魏家的算计,还真不是因为在魏家的暗桩!他虽然在安陆侯府里埋下不少眼线,但如今还不是夺嫡的最后关头,没必要一个区区裴毓钟就暴露一个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人。
这一切当然是得益于端王起死回生的一场奇遇。
本来前世端王对裴家一些细枝末节并不十分关心,只是今生格局有变,庄晏早早地与裴则订了亲,不管裴则心里怎么想,在端王看来,他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自然也开始着裴家的动态。
前两日魏家人频繁出入裴家就激起了他的警觉,他仔细回想着前世这时日里裴家的往事,这才想起裴则曾因为魏家趁着他们靖远侯府落难,强纳了他的嫡亲妹妹为妾一事,和魏起大打出手,后来在朝堂上更是势不两立!可以说,魏家的倒台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但也和裴则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关系。
可是今生不同了,庄晏既然要嫁入裴家,自然要给裴家人留下个好印象,也要让裴则在日后知道事实后能对庄晏感激涕零。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大破西凉的战场助力,甚至还救亲妹于危难之中,这样的恩情,他就是要裴则记一辈子!
这样大的恩情,就算是要他用一辈子来报答,也是值得的。
因而一向不多事的端王才会一面派人去提醒庄晏,一面在事发后去陈阁老府上做顺水人情。
不出他所料,以庄晏对裴则的记挂程度,果然出手换下了裴毓钟。
端王对自己这一番一石二鸟之计十分满意,只是庄晏对裴则的上心程度有点太过了……
端王对此很不满意。
自然,端王这一番活动,庄晏是半点也不知道的,她一向信赖弟弟,虽然手握着四海八方和通宝这样便利的消息来源,但很少打探端王的私事,她知道他有他的底线,也明白虽然眼下两人生死扶持,但若端王真的登顶,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她目前所做的一切都可能成为君主怀疑的理由,因而庄晏就干脆放手不管了。
庄晏现在忧心的反而是王妃的态度。
先前靖远侯府摇摇欲坠时,王妃就在夫人间放了话,说王府大姑娘已经许了裴则,一女不事二夫,就算是裴则战死沙场,庄晏也会为他守制,而裴太夫人也毫不推辞地认了这一说法,引得京中一众夫人竞相为庄晏可惜。
后来靖远侯府被夺爵抄家的消息和裴则立下不世奇功的消息在同一日先后传来,王妃对这桩婚事更是势在必得了,不仅每日把庄晏拎去请安,还开了箱笼仔细挑选陪嫁,似乎真打算为她风光大嫁一样。
可是庄晏自己心里清楚,这桩婚事首先在裴则那里就过不去,她需要做的就是如何把因退婚而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
至于王妃,庄晏自嘲地笑了笑,没了裴则还有别人,她总能找出一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好事。
凉州
裴则对这一番故地重游颇有感触,尤其是在大破西凉的最后一战中,他使用四年前那位神秘公子送来的火铳以极快的速度几乎将西凉王族屠戮殆尽。
两次……裴则在心中默默算计着。
他的侍从苼瑟在营帐外报告一声,裴则沉声道:“进。”
苼瑟就手捧着信走了进来,道:“侯爷,这是鹿鸣从京里寄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圣上这次必定是拿捏裴家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形,裴则就接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眉头越发得紧蹙。
苼瑟和鹿鸣都是从小随裴则一起长大,不过他主要服侍裴则笔墨,鹿鸣则常服侍裴则弓马。
苼瑟见裴则面色惊疑,不由得出声问道:“府里发生了何事?”
裴则也不瞒他:“圣上果然拿了家里的爵位,魏家想趁乱作妖……”裴则不知如何表述,别人惦记设计自己的妹妹,毕竟于闺誉有损,不是什么好事,就略过不提,只道:“还好有人救了,只是裴制却因此事吃了点苦头,在大狱里待了几日才出来。”
能把二公子送进大狱,府里必然是出了大事!苼瑟有心问问细节:“不知是给二公子安了什么罪名?”
裴则凉凉道:“殴打朝廷命官,哼,魏起也是豁得出去!”把亲爹当做刀刃来用,倒也舍得!裴制虽不是行伍出身,但是功夫却不弱,那种盛怒下,安陆候就是被打死也是可能的。
苼瑟不解,还想再问,毕竟二公子平日里虽然鲁莽轻浮了些,但是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却冷不防听到裴则说:“还有一事,太夫人与我定下了门亲事,我要备些礼物。”
压根不提二妹裴玉镜做了安陆候小妾的事。
第四十章 嫁衣()
啊?太夫人订的亲事,那还能有好的?也不知太夫人趁着侯爷这趟出京,又挑挑拣拣了些什么货色!苼瑟为裴则感到不值,若不是有这么个继母在后面拖累着,侯爷早就该成亲了,这次太夫人定是从婚事上想了什么要牵制侯爷的法子!苼瑟以为裴则是要准备回京给太夫人摆脸色,就道:“太夫人也太欺人太甚了……”却在看到裴则嘴角的一抹温柔时急急止住了话匣。
侯爷仿佛很满意这桩婚事?
苼瑟百思不得其解,太夫人莫非是转了性子,给侯爷定了门像样的婚事?便好奇地问:“是哪家姑娘这样的好福气?”
“是晋王府的大姑娘。”裴则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开始思索着要备些什么谢礼才好。
不就是前些日子侯爷命人查的那个姑娘吗?
苼瑟仔细回想着有关庄晏的信息……在关中庄子上待了近十年,不受嫡母喜爱,生母卑贱,没有外家依靠……最最的,那个姑娘可真是个老姑娘了吧!
怎么配得上侯爷?
可是看侯爷的神情却没有半点不快,甚至还有些欣喜?
苼瑟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便委婉地提醒裴则:“庄大姑娘似乎是属龙的。”
裴则挑挑眉:“那又如何,我还是属虎的呢!”两人只差两岁而已。
“那不一样啊!您是守过孝的,又被太夫人有意拦着,才耽误下来的。”苼瑟无奈说道。
裴则淡淡道:“你怎么知道她又不是被嫡母拖累呢?”
况且,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虽然裴则的战功已经得了铁证,大军也已经从西北驻地开拔,但是皇帝却丝毫没有要给裴则复爵的意思,陈阁老因为避嫌,不好直接进言要皇帝把爵位还给外甥,手下的门生们也不敢擅自行动,荣王派的人乐得看见裴则有功无赏,端王派不让皇帝疑心两家有勾连,在朝堂中也并不替裴则发声。于是,堂堂一位剿灭西凉王族、解决了大秦多年隐患的将领勒石而归竟没有在朝堂中翻起半点波浪。
当庄晏收到袁松石的回信时,裴则的大军也已经驻扎在京郊。
先前庄晏就有心给袁松石一个机遇,因而当她听到裴则有心收服袁松石时,就马上去了封信,告诉袁松石不必顾虑自己,他去裴则身边历练,也叮嘱过沈力要极力劝说袁松石。
几厢说服下,袁松石也松口应了。于是裴则走了关系把他调到了凉州的百旗,又在最后论功行赏时,给袁松石多报了军功,因而,此时的袁松石已不再是西域商队的一个小管事,摇身一变成了五品的武官了。
袁松石的回信也不外乎是感谢庄晏的知遇之恩和襄助之心,又说了几件裴则在西北的事情,庄晏心里有了底,就着烛火把信纸烧了,才吩咐白芷道:“裴则多疑,你转告刘域,西域商队的人暂且休息个把月,再折回西域,就不要在西安府久留了。”
白芷道:“这是为何?”
庄晏道:“沈力他们是跟着裴将军回来了,又有了袁松石的火速蹿升,恐怕会有人把我们商队和他联系起来,长信宫故意压着他的功劳,并不赏赐,救人救到底,我们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找事。”
功劳盖世的武将和北地最大的商有来往,任哪个皇帝在位恐怕都觉得是脖子上悬了一把剑,更何况是多疑如今上!
白芷领了差事,就躬身出去了。
不久,庄令昭蹦蹦跳跳地跑来了,见门外只有一个白芨,并没有其他丫鬟婆子的踪影,不免好奇,“你们院子里的奴才们呢?”
白芨一看是这位口蜜腹剑的小祖宗,谦卑地低下头:“姑娘不喜欢院子里总有人影晃动,说是看着心烦,奴婢就命他们都下去了。”
真是个没福气的!连奴才都用不习惯。
庄令昭想起以往母亲还说庄晏是个御下有方的她多多提防,不禁一哂。
庄令昭随意地摆摆手,“罢了,还不开门,愣头愣脑的!”
白芨动作笨拙地推开门,然后才后知后觉道:“姑娘,三姑娘来了。”
庄晏住在东厢房,里面没有置备书桌,也没有寻常闺阁小姐的拔步床,因而她从来都是盘腿坐在炕上看账簿,炕桌下的柜子里就放了满满的账簿。刚才听到庄令昭吵吵闹闹的声音,就把手里的账簿藏起来,换上了一幅没有做完的绣图。
庄令昭头次来庄晏的院子,不免有些好奇,可是看她这厢房里布置得极为简陋,连屏风都是用的普通的苏绣,桌上摆放的茶具亦是寻常,还没有王妃身边柳枝的屋里里用得好,不免有些瞧不上,张口便道:“王妃也真是小气,大姐姐要做裴家的媳妇了,也舍不得给你做做面子。”
仍然是不遗余力地挑拨王妃和庄晏的关系。
庄晏不免有些好笑,她看上去就是这种能被外人的三言两语左右的人吗?故作羞涩地低垂了头:“昭妹妹!”
庄令昭知道庄晏这是害羞了,便不怀好意地瞅着庄晏手中的绣帕,“这是大姐姐绣的嫁妆么?我猜猜,是要给谁的啊?”
还做出一副费力思考的模样,一道一道地分析着:“清风明月,竹林飒飒,看着不像是女子样式,倒像…倒像是绣给男子的!”庄令昭仔细盯着庄晏的眼睛:“我说的对不对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孩子。
庄晏抿唇笑了笑,并不答话。
“我猜对了,对不对!定是绣给裴将军的!”庄令昭洋洋得意道。
是绣给男子的不假,可却是给端王绣的,端王身边没有人服侍,她又信不过府里的针线房,举凡是手帕、鞋子都是她亲自做的,而衣裳之类就都交给端王的乳娘打理,就怕有人在衣物里做手脚暗害端王。
庄晏也不说破,任由庄令昭误会。
庄令昭看着庄晏沉静地绣着手中帕子,不免有些看痴了——大姐姐当真是美人!
“不知大姐的嫁衣绣好了没有?我想看看呢!”庄令昭忽然赖在庄晏身旁,眼巴巴地看着她。
庄晏一愣,“还没有。”
庄令昭不满地道:“裴将军今日进京呢!京里多少少女都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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