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怕自己误会了管嬷嬷的意思,定了定神,道:“不知太夫人见我所为何事?”
管嬷嬷也觉得这件婚事对庄晏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看她这副不知情知趣的模样,方才七分的恭喜也不禁减淡了些,“自然是侯爷的婚事,侯爷先前在西北征战,一直没顾得及议亲,后来老侯爷战死,侯爷也服了三年孝,好不容易出了孝,又去了西北,可不是耽误下来了。太夫人曾在抚阳伯夫人的寿宴上见过您,一直赞不绝口,这不,才小半个月过去,就上门来看您啦!”
庄晏活了十几年,一直冷静自持,如今竟然也有些害羞。她比谁都更清楚裴则这几年的事迹,也知道裴则失踪的事只怕这两天就会上报朝廷,他继母在这个档口为他选亲,就只能从些家世微末的小官中或是显宦家里的庶女中选,可见其用心不良。
但若不是他继母这样险恶的用心,没有王妃急于把她推出去的想法,她也不会这么入了太夫人的眼。
庄晏面上更加含羞带怯,“多谢嬷嬷替我在王妃面前美言。”
管嬷嬷被顺了毛,心里也畅快,“那姑娘就快随老奴去吧,可不好让太夫人久等。”
庄晏应了声,敛目低眉地跟着管嬷嬷去了惠春堂。
庄晏一路上看似平静,但内心实在已经翻起了巨浪。
她纠结的无非只有一件事:自己到底该不该抓住这个机会。机会来之不易,稍纵即逝,能够嫁给自己感恩已久的救命恩人是件好事;但从另一方面,她又很清楚,京里公侯豪门的千金佳人比比皆是,堪称是百花争艳,若不是他继母这次打定主意要先斩后奏给他定下一门外秀内干的亲事,恐怕这种事绝对轮不到自己;况且他前几年亲事一直悬而未决,未尝不是因为他眼高于顶不敢轻易下定。这种情况下,自己一意孤行地嫁过去又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庄晏,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依他那个宁缺毋滥的性子,就算靖远候太夫人给他定下了亲事,他转眼间也能悔婚,倒是会落个得罪人的下场。他在朝中除了舅家可以帮衬外,只有言墨一个好友,亲兄弟还是顽劣性子,只在拖后腿,已经是这样孤立无援的境界了,与其让他去得罪别人,还不如就定下自己,到时候就算他悔婚,自己也一定尽力说服七叔,不让他为难。
这样看来,庄晏又觉得,反正他不一定会遵从继母的意思行事,还不如,还不如自己就做了这个挡箭牌,帮他挡去继母的算计。等他回京后,她就和他直说他退婚,这样他就可以按自己原本的的意思挑选良媛……
想到这里,庄晏又不觉得心底泛酸。
不行不行,他是恩人,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强行镇定下来后,庄晏已经到了惠春堂。
管嬷嬷早就笑着把庄晏领了进去,道:“让夫人久等了,咱们姑娘面子薄,这才来得慢了些。”
王妃也满意地笑着。
庄晏下了决心要促成这次的定亲,也明白靖远候太夫人就只想找个身份够高又好拿捏的媳妇,自然不遗余力地迎合她。于是,她表现地比往日更加怯弱沉闷,来到两位夫人面前,也不敢抬头说话,跟别提奉承人了。
王妃见她这幅胆小的模样,也打趣道:“我们晏姐儿从小就老实,心性是再淳朴不过了。”
靖远候太夫人颔首表示同意,若不是老实人,!!怎么会小小年纪就被打发到京外的庄子上,还一去十年,彻彻底底被王府遗忘了。如今看着性子,就知道是在外面被妈妈们折磨过的。
“我看就很好,你也知道方纪一直在外征战,一年到头儿都不沾家,他就差这么一个端庄贤惠的人儿替他操持家务。”说着朝王妃笑了一笑。
王妃会意,征战在外的将军男人堆里爬出来的,刀剑无眼,边关寂寞,多是更喜欢鲜活明媚的女子,庄晏这样沉闷刻板十有**讨不了丈夫欢心。这就应了王妃的心思,她要给庄晏找个身份够高的,能够堵住王爷的嘴,又能提携王府,但是又不能真让庄晏嫁过去享福,像是裴则这样就好,继母苛责,庄晏嫁过去少不了要受气,夫君不疼,也就不会轻易给她做主,到时候她再塞两个杏眼桃腮的美貌丫鬟,还怕裴则不认王府这个岳家?
有裴则这样的妹婿,她的姣姐儿婚事也会顺利些吧!
靖远候夫人看王妃也是一脸赞同,又道:“上次在母亲面前不好开口,如今我来你们家了,就实话实说了,我对你们大姑娘一见如故,她又长得花儿似的,我恨不得她能天天和我在一起,正巧方纪也到了年纪,就想问问王妃娘娘,可否割爱给我家?”
果然是个直肠子!谁家上门求亲,不到两三句话就开门见山的!王妃腹诽,她本来还有几分犹豫,不想打把庄晏能嫁到候府这么高的门第去,不过看这个太夫人的做派,王妃就放心许多。
现在她一心要把庄晏清出去,也压根没想到要给庄晏做做脸面,推辞推辞,便一口气答应道:“这有什么不可以,难得你这样喜欢她,我只怕她是个笨手笨脚的,还得您亲自调教调教!”
横竖把她嫁出去就行,在婆家立不立规矩,受不受婆婆磋磨,都不是她这个嫡母管的了。
靖远候夫人笑眯了眼,又听说晋王爷是个混性子的,生怕会遭到他反对,就想着趁热打铁,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带了侯府家传的祖母绿扳指来,就当是定下晏姐儿的见面礼吧。”
王妃暗道,果然是个不按礼出牌的,不过她没心思给庄晏做脸,也希望这桩婚事不要出变故地定下来,就接了玉扳指管嬷嬷递给庄晏,道:“这是裴夫人送你的,可要好好收着。”
庄晏声音似蚊子哼哼一般,“是,女儿定会好好保管。”
连句漂亮话都不说,果然是个闷的!白白废了她的好样貌!靖远候太夫人心想。
王妃转身对靖远候太夫人笑道,“既然如此,我让柳枝取了晏姐儿的生辰八字来,夫人回去合一合,便可来下定了,到时候咱们就真是亲家了。”
第二十九章 警戒()
西北,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青青的草原却一片荒芜。
裴则浑身沾满了血迹,连日来的厮杀让他几乎没有了知觉,也分不清身上的血到底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言墨三日前在苏瓦台附近找到裴则时,他已经重伤不醒,带出来的五百死士只剩了八十多人,他们奇袭茹茹王帐后,又杀几名敌方大将,但是西凉王却早就趁机逃走了。
裴则立志要为父报仇,兵行险招,一路追着西凉王来到了西凉西南腹地苏瓦台,西凉王的新王帐就在三百里外。可是他们八十几人因为连日行军,又没有跟得上的食粮,早就饥肠辘辘,浑身酸软,只能远远跟在茹茹人身后,伺机进攻。
但是没想到这次茹茹人十分警惕,几日前就发觉有人跟踪,只是摸不清裴则所带人马有多少才没有出手。
后来茹茹斥候确定了裴则等八十余人不过是强弩之末了,茹茹人才率兵围剿他们。
言墨一路沿着西凉王逃跑路线追出来,夜里枕戈待旦,发觉茹茹人有异动,才悄悄跟上来。
虽然夜色深茫,但言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被包围在中央奋力厮杀的就是裴则,忙带着自己的人马踏马而来,这才救了裴则一命。
茹茹人上次吃了裴则的大亏,以为这次又是裴则的诱敌之计,言墨带来的人马肯定不止百人,就一直守在三百里外的王帐内,不敢轻易出兵。
“我们还有多少水?”裴则声音嘶哑地问道。
言墨仔细算了算,道:“大概还能撑两日。”其实他们平日并不是喝水,只是实在口干的时候才沾两滴水,在言墨未来支援前,裴则他们已经喝了几日的马尿了。饶是这样,剩下的水也不足以支撑他们了。
裴则低下头,“这次是我冒进了。”
他太急于报仇,急于杀死西凉王,甚至于不顾魏无衣的威胁,也要出兵。他自以为常年驻守边关,了解西北地形,却仍是在夜色中迷了路,险些跟丢西凉王。
五百精兵啊,半个月杀下来只剩了八十七人。
裴则仰头望天,他自小就在马上长大,所为的就是继承父志,镇守边关,驱逐西凉,从十三岁第一次出征到现在,他第一次感受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凉。
而最可悲的是,他们这次说不定真要壮志未成身先死了,四百多精兵舍去性命,为他一时意气作保,若他此战战败,别说这四百多人无人安葬,恐怕连为国捐躯慷慨赴死的名声都留不下来。
他压力倍增,死去的兄弟,也要打赢这场仗,必须赢。
言墨坐在他旁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裴则是太子伴读,他是太子少傅的独子,小时候,他每每听到回到府中的父亲夸赞太子如何天资聪颖,裴则如何少年英才,就会忍不住嫉妒,因为父亲从未那样夸过自己……后来太子夭折,裴则也不再去衍庆宫后,就时常过府向父亲请教;起初,他还有心与他较量一二,后来被打败的次数多了,也渐渐心生佩服,天天赖在裴则后面以求能偷学一两招,裴则这人看着面冷,实则心软,一来二去的,发现自己怎么甩也甩不掉后,就默许自己这样跟着他了。就这样,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一起上阵杀敌,一起打马游街,也成了莫逆之交。
他认识的裴则,永远是泰山压顶而面色不改,就连四年前父亲去世也不曾露出半点脆弱。但是今天的裴则,却让他切实感受到,人无完人,原来裴则也有害怕,也有胆怯的时候。
言墨拍了拍裴则的肩膀,“方纪,我们不会输。”
裴则苦笑,现在说这个只能是壮壮胆罢了,前有狼后有虎,只能硬上,啃下西凉王这块硬骨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二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忽然裴则站起身,翻身上马,抬头远眺,“有人来了。”
周围的人一下子警惕起来。
言墨也跳上马,“负赀载货,看样子似乎是商人。”
裴则面色沉静,“未必。”可能也是伪装的细作。遂举手示意剩下的人马列阵摆开,来人。
沈力循着马蹄压过草地的痕迹,好不容易才找到裴则所在地。
正激动着要上前招手,就被袁松石拦下了。
袁松石没好气地说:“别瞎招手,没看到那边都布好阵等着咱们了吗!”
真是牙疼,谁能料到裴则戒心这么高,看来是不想给他们活路了。
沈力不明白,“我们打好招呼,不就行了?”
袁松石道:“你傻啊!远远就开始打招呼,怎么让裴将军信你是偶然路过的商人呢?”
沈力尴尬一笑,“还是老袁思虑周全。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到了这里见到裴将军,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吧?
袁松石看都不看他一眼,“你就当自己不知此处有兵马布置,同往常一样走过去,见到裴将军了,再把通关文书交给他就可。”
“就这样?”
“不然呢?此时多说就多错,万事谨慎。”袁松石道。说罢,扬起马鞭,加快了步伐。
一行人都跟了上去。
眼见着离裴则的人马越来越近,兵士们的长枪都指向了他们,沈力忍不住高喊一声:“将军,在下是西安府商人沈力,奉主家之命率队前往西域,回来路上在沙漠迷了路,才走到此处,无意打扰将军,还望海涵。”
说罢,矫健地跳下马来,冲着裴则抱拳施礼。
言墨手里不放长枪,狐疑道:“既是西域商人,可有通关文书和路引?”
袁松石也下马,把布兜里的文书翻出来交给沈力,沈力顶着四周兵将的森森注目,亲自走到言墨的马边,递了上去。
言墨翻开文书,仔细核对着沈力的身份和籍贯,半晌才道,“看着是没什么。”就把文书又递给了裴则。
裴则翻了两眼,看到沈力的籍贯时,问道:“你说你是西安府人,不知是在哪家货行行走?”
沈力没想到裴则不问籍贯,不查口音,居然只问了货行,便朗声道:“小人是八方货栈派出的商队领事。”
裴则双眸一亮,“你家掌柜可是刘域?”
第三十章 疑心()
没想到裴则竟然识得刘大掌柜,沈力有些意外,若是这样,裴将军就再不会疑心他们了吧?沈力不卑不亢地答道:“正是刘域大掌柜。”
裴则似有所思,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人马,道:“你们去西域贩些什么?”
沈力一听这个,就来了劲头:“不瞒将军,我们八方货栈这支商队可称得上是大秦两百年来唯一一趟往返西域的商队了,先古的商队不是迷失在黄沙里,就是被甘陇地界的悍匪所截,只有我们这支每年往返两次,这已经是我们第八次回来了!主要是卖些西域的香料、脂粉和锡器,大秦的丝绸、茶叶和瓷器。”
言墨此前只听说有这么一支商队,所贩来的西域珍宝在大秦贵族间颇受追捧,一个小小的夜光杯就能卖到一千两银子,没想到这次居然在这里遇到上了这些人。便道:“那你们这后面一箱一箱的便是西域的珍宝了?”
袁松石抢先一步,走上前去,答道:“两位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在肃北遇上了茹茹人,一时不察,被他们给抢了,只剩了些脂粉香料,躲避他们,又在当地换了些粮草,听说裴将军打退了西凉人两百多里,本打算往东走直接经过以往西凉国土,没想到因为不熟悉路况,就迷了方向,不知不觉走到这里,现在马上载着的不过是些粮草罢了。”
沈力配合道:“敢问两位将军这里是哪里?”
言墨不疑有他,哈哈大笑:“这里是苏瓦台,往东走三百里就是西凉王帐,你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袁松石却故作为难,“不是说裴将军已经把茹茹人打发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西凉王帐在这附近,我们往南走,兴许也会遇到茹茹人……”
言墨气道:“裴将军就在这里,你还敢胡说!若没有他,你们这群人早就被茹茹生吃活剥了!”
沈力一行人故作惊讶,四处打量着对面兵将们的样貌,似乎是在猜测哪个是裴则真身。
裴则看了半晌,语气淡淡:“我就是裴则,现在正在伏击西凉王。你们还是按原路返回吧。”
沈力当先抢话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裴将军,失敬失敬!”
袁松石接话道:“我等虽是江湖草莽,仰慕裴将军神功盖世,击败茹茹,如今得见裴将军一面,实在三生有幸。”看了眼几人略显苍白的脸色后又道,“先前被茹茹所截,我等实在痛恨茹茹人,裴将军保家卫国,痛杀茹茹,我们无以为报,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将手中粮草赠与将军。还请将军成全我们一片心意。”
沈力也道:“虽说我们商人重利,但刘大掌柜义薄云天,最敬佩裴将军这般英雄人物,想必不会追究我们损耗粮草之事。”
见裴则和言墨不说话,袁松石狠狠心道:“我们在肃北城时,就听到茹茹有流言说,裴将军已失踪几日,算上一路过来的时间,将军也在这一代周旋了半月,粮草必定不够,还请将军务必收下!只有您得胜还朝,我们黎民百姓的生活才有指望!”
言墨有些心动,他们的粮草只够这两日了,若是不能尽快攻下西凉王帐,可能就要横尸草原了。但区区五百八十几人,又是连日奋战,体力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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