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玩,女人一看他确实没钱,基本就没有再跟他继续谈婚姻的。所以苏云峰也想好了,在谈成以前,不会再白搭一星半点,即使是一杯咖啡,也不破费。谈行,瞎花钱,没门儿!凭什么女人就该白吃白喝。现在,尽管四块钱不多,可也不少,她竟没有像那些瞪着眼等男人掏腰包的女人那样,干等着,她竟抢先就把票买了,真是不错。这样的女人不多见。好,挺好。
因为天热,那天的公园里,也拥挤着蚂蚁一样的人群,大热天,人们实在找不出好去处。刘妍找了一处稍微空闲的地带,说随便聊聊天。他们随便聊出的,其实都是一些具体的问题。比如刘妍单身的理由,单身的年限。刘妍不傻,她没有像往次那样,把具体情况如实介绍,她发现如实说的效果并不好,特别是单身的年限,要是过久,倒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怀疑你这么长时间了能是一个人一直老老实实地呆着?所以刘妍把一切都说得长短适中,合情合理。既没有一个人打多少年的天下,也没有第二次或第三次越离越贬值的婚姻经历。
问完了刘妍,苏云峰也主动介绍了自己,按他的说法,就是他过去的婚姻也不是很好,没什么意思,没有爱情,就是稀里糊涂过日子,混日子吧。
这些话刘妍一点都不陌生,她听好多男人说过,特别是那些有家的男人,想跟刘妍做情人的男人,谈到家庭,基本都是这些。最早的版本是男人家里的全都是母老虎,又泼又悍,男人不幸福;后来稍有变化,文明地讲就是两人没有共同语言,女人没文化,男人心里苦闷;再到后来,男人也精明了,不再说女人的坏话,都说老婆好,是个好人,洗衣做饭带孩子,没的说,就是两人没有爱情。男人的最后这一学说,差不多稳定了将近十年直至今天——混日子,没办法,你要是说她不好吧,她也没什么不好,女人能做的她都做了,洗衣做饭带孩子,可就是爱不起来——男人的这一基调不但不再破坏自己痛说家史的卑劣形象,还有助于提高自己的砝码,这就使那些有了非分之想的女人接受并认定下这一事实:当情人混着可以,可别侵犯人家的婚姻。人家的婚姻政策对你是早有交待的。
现在,刘妍不愿意鉴别苏云峰这番话的真伪,即使明知有假,又有哪个女人不愿意听这样的话?难道一个男人对你说,他怎么怎么爱那另一个,你听了会舒服。
那天如果不是各自家里都有一个等着吃饭的孩子,他们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刘妍看重的是苏云峰的年轻,苏云峰觉得刘妍也不算老。苏云峰最恨的就是那些嫌他穷的女人,刘妍最恨的就是那些嫌她老的男人。谈到后来,他们发现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分手的时候,他们彼此都感到,这桩婚事,快成了。
三
第二次见面,是在刘妍家。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又到了晚饭的时间。刘妍的儿子没有回来,看来刘妍是有谁备的,她提前把儿子安排去母亲家了。两个人都还满意,又这样谈得来,一起吃顿晚饭,是在所难免的了。刘妍不带孩子,在处理这些问题上刘妍一向做得周到,不像有些女人,吃男人的时候总是带上孩子,要吃大虾要吃什么鱼,活活把男人腻味死。
刘妍看了一眼墙上的时英钟,快七点了,苏云峰也没提出晚饭的安排。是不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上次买两张门票,苏云峰都磨磨蹭蹭,现在要吃一顿晚饭,看来还真是有点为难他。苏云峰没钱,有钱他就不会穿得像个民工了。可是,难道就因为他穷,他就有理由处处花别人的钱?就由我来管他的晚饭?再说,苏云峰是空手而来,我怎么就有请他在家吃晚饭的道理?况且家里的冰箱也没什么可吃的了。如果他现在提出告辞,我是不会挽留他的。在实实在在的吃饭问题面前,刘妍突然发现苏云峰不是那么可爱了,她比较满意的心也一下子出了缺口,脸色也冷却下来。
可苏云峰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七点都过了。
刘妍说,你一定也饿了吧,很对不起,家里现在也没什么可吃的。
苏云峰说,那我出去买点儿?
买什么呀?这么晚了。
买点儿面条回来煮一煮?这个时间面条还是会有的。
算了,买面条回家给你儿子煮去吧。孩子也饿了。
我儿子没在家,我把他寄放到小饭桌了。
看来你也是有所准备,可也没有这样准备的呀。光准备吃人家。
刘妍说,那咱们出去吃吧,再买再做太麻烦。
好,也好。出去吃,我请你。
我请你吧。刘妍竟客气出这样一句话。
苏云峰站了起来,他的那条裤子,腿弯处的褶皱更深了,鞋子,也还是那双,只是上面的褂子,换了一件,刘妍一眼就看出,苏云峰上衣那两侧的领子,明显的一面大一面小,那绝对是批发市场能打下五折的衣服。放眼看去,全国的机关企事业单位,哪还有一个男人肯穿这样的衣裳出门?苏云峰真是太可怜了。
他们出了门后,谁都没有提出去哪家酒店的建议,看得出,苏云峰对这一套还真是不在行。相比之下,刘妍算是有见识的。苏云峰说还不太饿,随便吃点吧。刘妍就带他就近进了一家快餐店。
快餐店需先拿钱换券,在走向换券吧台的时候,苏云峰说,我请你吧。
刘妍竟再一次冒出,我请你。
然后,就涉及到谁先掏出钱来的问题,刚才因为锁自行车,苏云峰就已经落在了刘妍的后面。现在,从他们进门,到走至吧台,毕竟不是二万五千里长征,只有十几步的短途。谁的步子走得快一些,谁先到吧台,谁就是东家。苏云峰的步子迈得比较大,手也伸到了兜里,是两只手,都在摸钱。他也先于刘妍到了吧台。可是,不知怎么搞的,等苏云峰掏出钱来,刘妍手里的钱已经变成了30元的纸餐券。
苏云峰说,你看你,你可真是的。
刘妍说,30够了吧。
够了,吃不多少,我餐秀色已经饱了。
刘妍没有笑,这是她认识苏云峰以来第一次听了苏云峰的俏皮话而不笑,要是平时,她会笑得很开心,她看中苏云峰的,除了年轻,更多的是他的俏皮话,那叫智慧和幽默吧。可现在,在又一次涉及到钱的问题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苏云峰一点都不幽默,倒有点油嘴滑舌,让人讨厌。
看来,30块钱对刘妍来说,也很心疼。
30块钱,也就是两碗面条,两个小凉盘,刘妍还要了一杯可乐,用吸管啜饮,看着苏云峰吃。苏云峰说不饿,他真是太能撒谎了,转眼之间就把那一大碗面吃得底朝天,他怎么不饿呢。刘妍把自己的这碗也推给了他,他犹豫地看着刘妍,刘妍说天热,我吃不下。你不吃,也浪费了。
苏云峰还真是个过日子人,节俭。他从面子上,是不想再吃这碗面的,可是顾虑到浪费吧,他端过来,又全吃下去了。虽然他掏钱的速度总是慢慢腾腾,可吃起饭来,绝对风卷残云,声音也比较响亮。刘妍看着苏云峰的吃相,心里尽量地劝着自己,在吃饭的问题上,不要再挑剔了,不要要求太高了,上一个男人就是吃饭太响而放弃的,现在再因这么点小事而不谈,又要后悔了。男人嘛,不能像女人吃得那么文明。刘妍这样劝着自己,让自己宽大为怀,可就在这时,苏云峰左手的手指不知怎么扦到了面汤里,他没去洗手间,也没接刘妍递过来的餐巾纸,而是用他的嘴,当抹布,把五根手指,一一逐个地嘬干净了。
刘妍喝可乐的嘴,离开了吸管,一口没有再喝。
那天从苏云峰的吃相上,刘妍就看出苏云峰生活的过去,通过他不用餐巾纸而用嘴擦手,刘妍又看出了她和苏云峰的未来,那就是没好儿。她想她可以容忍男人吃饭声音无限地大,也可以原谅他不花钱,但这么大年纪的男人还要用嘴舔手指的恶习,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姑息了,太恶心了。如果不是出于她的教养,她当时就要呕吐了。
从快餐店出来,苏云峰说他的儿子也有了安排,他可以晚些时候回去,快餐店的壁邻就是一家影院,所以他提出再看一场电影。
刘妍现在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可她突然想到了王玲玲,想到王玲玲对她预料的叶公好龙,所以面对苏云峰的建议,她又开始拿不定主意。要么,就再看一场电影?找一个稍微合适的男人确实太不容易了,轻易地否定掉,回头想找这样的,也许又没有了。
苏云峰没有动他的自行车,拉着刘妍的手直接向影院门口走去,可是,他刚迈了一步,他想把两次看车变成一次交费的企图就被那个收费的老太太识破并粉碎了,老太太追上来说,小伙子,把车推走,放那边,那边才看影院的车子,我这一过了八点,就不看了,你留这边也得被车拖走,到时还得交双倍的价儿。
苏云峰觉得很没面子,特别是在刘妍面前,接二连三地掉份儿,他已经看出了刘妍对他的冷淡。苏云峰没有和老太太争辩,他默默地推起自行车,移到了影院这边。车还没锁,看车的老太太就过来:先交钱。
不是出来交吗?现在给了你,车子丢了,谁负责?
老太太说就你那破车子,白送给小偷人家都不要,人家专要捷安特。
苏云峰拿出四毛钱递给老太太。
八毛,现在过了七点,一个车子收四毛,两车子八毛。
苏云峰苦笑了一下,拿出一张十元的,递给了老太太。没零的了。
老太太说年轻人,别玩这套了,麻烦不麻烦,说实话,你就是拿出一百的,我也找得开。可是咱们别费事了,行不?
真的没有了,有零的我还不给你呀。
那姑娘有零的吧?
刘妍掏出一块钱,递了过去。
老太太把找回的两毛连同刚才的四毛塞到刘妍手上,然后一扬手,去追另一个没付钱就跑了的中年妇女去了,还回头一指刘妍他们说,就是你们捣的乱,让人都跑了。
苏云峰说这自行车提前收费,在我们老家还有一个笑话,我们那个村的人说话习惯用口头语,苏云峰说为了故事的真实性,我只好原版复述了,这句口头语就是不论男女老少,每一句话前面都喜欢加上个“鸡巴”,比如见面会问,你鸡巴吃了呗?答,我鸡巴早吃完了。
有一天一个老大爷来供销社买东西,他刚放好车,看车的妇女就过来收钱,也说要先交。这大爷一听就急了,他说都是鸡巴出来再交钱,我这鸡巴还没等进,你怎么就要先交?
妇女说不先交,到时候你鸡巴出来就跑了,我上哪找你去啊。
故事有点粗野,刘妍还是笑了。
四
跟儿子吃过晚饭,刘妍一个人在灯下写日记,这几天她没有再往王玲玲家跑,她怕王玲玲问她和苏云峰的进展情况。想找个好男人成家过日子,这确实是刘妍的巨大心愿,可费了这么大劲找的苏云峰,不但吃饭要女人花钱,处处都那么废物,让刘妍此时的心,有了冷却。这样的人老实倒老实,可找不找也没什么大意思。刘妍打定主意,暂时,不跟苏云峰见面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苏云峰也没有找过刘妍,电话都没有打一个,好像苏云峰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成不成都行。不对啊,和苏云峰见面的过程中,她没给苏云峰出过任何难题,更没给他添过什么腻歪,那天分手的时候,苏云峰对她还是恋恋不舍的,一遍一遍地夸奖她不同流俗,说和她相遇是自己的三生有幸呢。刘妍既没有逼他吃过海鲜,也没有挎着他的胳膊硬进首饰店,苏云峰他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刘妍是后来才知道,看着老实巴交的苏云峰,其实正谈着另一个,见了刘妍,两利相权,他决定取刘妍。所以两个星期的时间,苏云峰正在清理门户,打扫战场。他是用了两周的时间把自己搞个门儿清,才又给刘妍打电话的。一脚不踏两只船,看来他是下决心和刘妍谈了。
苏云峰的约见电话,打得很有水平,他既不说见面地点,也不确定见面时间,只是说要有时间,就见个面。
刘妍两周没有见王玲玲,在和苏云峰的问题上她越来越没了主意。如果说分手那天她是断然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那个念头就像时间一样,一点一点地流没了。如果去向王玲玲讨主意,不用问,王玲玲肯定会说挺不住了吧,拉倒拉倒,穷光蛋一个没什么谈头。
这样,刘妍一个人闷了两星期,她心里琢磨,是不是苏云峰又另有新茬儿了呢,这个年龄的男人,抢手得狠,抠唆邋遢都不要紧,年龄也是财富。你不要,马上就有人接手,有不嫌的。想到这,她的内心深处掠过恐慌的惊涛骇浪,如果再不要,就这样的也没了,也找不上了。下一轮再找,不定又是被人淘汰过几茬的。在这个世界上,她还要孤零零地一个人活着。所以苏云峰的电话一邀请,刘妍忘记了她所有的不愉快,马上就答应下来,同意见面。
为了避免在一起吃饭,看电影之类的花销,刘妍选在了饭后,也就是晚上的八点钟见面。这个时间见,各吃完各的饭,谁也不用请谁,谁也甭花钱难受,反正我刘妍不吃你的饭,我也没有总请你的道理。我还没富到养少爷的水平,我只想找个差不多的男人,过日子。
没想到,已经八点了,见面时苏云峰还没吃晚饭,没吃就没吃,我都吃过了,我没有再请你吃的道理。
刚才刘妍把儿子送到王玲玲家,说晚上有事,让她帮着看一会儿。王玲玲说这就谈上了?还真是挖一筐就是菜,这就叫饥不择食。你看你,赴个约会还要先吃完饭,就这样的穷男人,饭都供不起你,那日子要是过起来,长着呢。用不了几天,你就得打退堂鼓,不信咱们走着瞧。
刘妍只笑不答,也不大笑,怕坏了自己的晚妆,她把孩子撂下,又交待了几句,就骑上自行车,来和苏云峰见面了。
苏云峰说吃过了也再吃点,陪我吃。我请客。
这一次他们进的仍然是快餐店。苏云峰嘴上说让刘妍再陪他吃点,可实际上他只换了个二十元的券,二十元券除去买上一份套餐,剩下的钱连买两杯喝的都不宽绰,所以刘妍面前只有一杯可乐,她是看着苏云峰一个人吃的。刘妍的眼睛看着苏云峰的脸,心里暗想:苏云峰年龄可以,长相也行,文化还不低,就是太抠唆了。一到花钱时就装穷,放挺儿,要钱不要脸。他要是能要一点脸,就好了。
刘妍的心里喟然长叹。
苏云峰看刘妍思想在走私,就用筷子截断了嘴上瀑布一样的面条,说刘妍你想什么呢?
刘妍说苏云峰,我知道咱们中国,有两不问,一不问女士的年龄,二不问男人的存款。可是我能不能问你一下,你每月的工资?
没问题,我一个月千八块。
哟,比我还多呀,我一月才六七百。
多少也不够花,我一分钱都没攒下。我花钱手大。
刘妍的心里都笑喷了堂,吹着唠你也要着点边儿呀,就你这道号的,一分钱都恨不得掰开花,还手大。刘妍说,我看你挺仔细的,你穿也没穿啥,吃也挺节俭,你比我的工资还高,你怎么能没攒下钱呢。
真的,不知都花到哪去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唉,咱们都见两面了,我还没见过你儿子呢。当然你也没见过我儿子,下次见面咱们把他俩也带上,我让你看看我儿子。我儿子长的不算高,可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