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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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2期-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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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抵达了高潮,然后在温暖的满足中永远地睡去了。 
  

谁的女人
曹明霞 
  曹明霞:女,1967年生于黑龙江,现工作在河北省艺术研究所《大舞台》杂志社。主要作品《再讲个故事骗骗我吧》、《明媒正娶》等在《当代》、《小说界》发表。河北作协签约作家。其小说主要描写城市女性的生活和心态。 
   
  一 
   
  刘妍曾经是一个非常爱清洁的女孩,她从不随地吐痰,也不大声喧哗,更不从楼上往下扔东西。她当初的爱人选择了她,就是因为在漆黑的影院里,她把吃剩的冰棍杆儿,一直攥到出门遇见垃圾箱。 
  刘妍还曾经是一位特别可爱的妻子,那时,她的职业是教师,无论批改作业,还是洗衣做饭,她都不像那些干点活就唉声叹气的女人,一会腰酸,一会背疼,刘妍不,刘妍喜欢一边干活儿一边哼唱俄罗斯民歌,《山楂树》、《卡秋莎》,这些前苏联歌曲在她声调不高而又略带沙哑的嗓音里传出来,非常动听:秋天大雁歌声/已消逝在远方/大地已经盖上了/一片白霜……他们谁更合适于/我的心愿/我没法分辨/亲爱的山楂树/要请你帮个忙……山楂树没有帮上刘妍心愿的忙,刘妍的这份浪漫和清雅,在一个冬日的早晨,随着她丈夫的离去,就永远地消失了。 
  刘妍现在,早已不唱这些歌曲了,她的职业,也从小学教师,变成了小报记者。刘妍现在不但敢于随手扔冰棍杆儿,就是成箱的垃圾,在她心烦的时候,也能顺着窗子,飞流直下。刘妍最大的变化还是她的嗓门儿,那曾经的燕语莺声,不知怎么就化成了大庭广众之下的哈哈大笑,眼睛不动,皮肉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嘴张开了,牙齿都可以不露,只用嗓门儿,就能发出高声的,类似笑的声音。那完全是一种对人生对世界都看开了的热情的冷笑。 
  刘妍觉得这一切都得益于王玲玲的指点。 
  王玲玲是刘妍小学时的同学,在刘妍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父亲就严厉地警告她,不许和王玲玲在一起玩,因为王玲玲的瘦腿裤子和那一撮刀削的刘海儿,在当时是女流氓的标志。刘妍结婚以后,她的丈夫也多次对她提醒,不要和王玲玲接触,说王玲玲这样的人会把良家妇女带坏的。有一次在街上刘妍碰到了王玲玲,她看到王玲玲的发型和服装那个酷哦,当年穿得有点个性要叫女流氓,现在则是先锋和时尚了。那一次刘妍和王玲玲说了几句话已经分手再见了,她丈夫还一步三回头地回望王玲玲,嘴里说这不正经的娘们儿就是骚。然后再一次告诫刘妍,你可少和这样人来往。 
  刘妍现在,既没了父亲的管教,也没丈夫的约束,她可以想和谁来往就和谁来往了。特别是丈夫的突然离去,她明白了男人们是习惯于说一套做一套的,他们反对着风骚的女人,可是又强烈地迷恋着风骚的娘们儿。丈夫一直苦口婆心地劝她做良家妇女,可是他自己,却在适当的时候,去当无耻之徒去了。由此,刘妍恍悟对男人也要像对工作一样,要尽快提高业务水平,否则同样要失业、下岗,不管你的品德有多好,心地多善良。总之,对男人也要多了解,多熟悉,熟能生巧。王玲玲是这方面的高人。 
  刘妍现在最有意思的事儿,就是找王玲玲唠嗑了,三天不见王玲玲唠上一唠,她心里闷得慌。刘妍说,你说我那时怎么那么傻?他给我几万块钱,我就给了他自由,就算买单清账了。一个男人是几万块钱就能买到的吗?天下男人这种事多了,可谁都不走这步,我却放他走了,我真是傻透了。你说现在我就是出双倍的钱,也买不回来一个合适的丈夫啊,你看现在这男人,还能叫男人吗?简直都是禽兽! 
  是禽兽你还要找,一个人过不就行了嘛。王玲玲说。 
  可是我就不信没剩下一个好点的? 
  都在进化,没办法,就是这个时代。你家里那个开始不是也挺好的嘛,现在不也去当了禽兽。 
  是禽兽好歹我也得找一个,反正我不愿意一个人过日子。 
  这是刘妍跑到王玲玲家,经常反复讨论的一个主题。王玲玲现在成了刘妍的精神领袖,虽然刘妍一心想成家过日子,王玲玲坚持独身,但王玲玲对待男人的观点,包括手段,都一直让刘妍钦佩。王玲玲少女时代所有的不合时宜,特别是交男朋友,现在都顺理成章地演变成她应付社会的最高技巧。这年头儿,你要是练不出半边脸哭半边脸笑的本事,你就等着吃亏吧!这是王玲玲经常告诫刘妍的一句话。 
  王玲玲已经单身了近八年,她对自己的生活,就像对待她生活里的男人,有一搭无一搭,有也五八没也四十,从不强求什么。她对刘妍急慌慌想找个男人过日子的打算,同样也给予没心没肺。刘妍每次找王玲玲,都强烈地表示自己想再找个人,再成个家。同时还要再检讨一遍自己当初的傻——怎么那么轻易就放掉了丈夫。 
  王玲玲说,非找男人成个家有什么好呢?他又让你给他洗衣做饭,又让你整天提心吊胆,结了婚过不上三年的好日子,他就可能移情别恋,让你当女王八,当了女王八还得忍气吞声,盼着他浪子回头,求着他回心转意。我真不明白,男人除了睡觉,我们还需要他干什么?他会挣钱,我们女人不会吗?他有所谓的狗屁事业,我们没有吗?只要没有孩子拖累,我们活起来哪一点比他们差?为什么要死死地与男人捆在一起才叫婚姻、日子?没有他们,我们活着的日子就不叫日子了吗?再说了,男人这副德性,从古至今,几千年了,明的暗的,谁他妈都管不了。就靠我们一点贤惠,就指望他心甘情愿地维护一夫一妻制?从前的女人没文化,也没钱,不靠男人活不了,现在的女人如果单身,不用做家务不用带孩子,读书看报出去玩儿,干什么不好哇!有福我们怎么就不会享呢!女人真正的解放,是我们内心的解放,精神的解放。比如我,就不会死乞白赖地非找什么婚姻,谁喜欢我,我就和谁过一段。在男女关系上武则天是大家羡慕的,妓女是大家唾弃的,其实还不都一样。 
  刘妍说,问题是这样下去,不会有人一心一意爱你呀。 
  王玲玲说你还想找一心一意?你要得也太昂贵了吧,谁会和谁一心一意?一心一意坚持多久?国外的研究已经表明,男女的相互吸引,也就是三到五年,女人就是貌美似天仙,也不会超过五年的极限,特别是生了孩子,怕失去男人呀,保护文物一样呵护着,侍候着,越老越要每天乔装打扮,花样翻新,白天举案齐眉,晚上婊子一样想着法的浪啊,可还是不行。你要是不跟男人翻脸,他顶多说甩你的话不那么干脆,但最后都免不了同一下场。就说你吧,刘妍,你当初多媚呀,哪一点不比那猪头小队长强,可他照样买单付账又去找大姑娘去了吧。天仙结了婚,也是个平常女人。 
  刘妍说,王玲玲你说的有点道理,男人是比女人心硬。可是我觉得总这样下去也不行,我还得找一个,成个家,像个正经人的样子。再说了,人到老了总得有个老伴吧? 
  王玲玲说找伴不难啊,五亿多男人,还没你一个。关键是给你找了你又挑三拣四呀。你说人家有钱人,肥头大耳,做爱都做不成;说有权的,光想着当官了,心理生理都阉得像个太监,萎得不行;年轻的吧,你又怕调教得差不多了,人家又去别的女人那儿行使主权去了;太老的呢,玩不过。你说人一过五十,男女都成精了,女人成精倒没什么,她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危害不大;而男人,成了老精兽以后,祸国殃民啊。要命啊。老的少的有钱的有权的你都有顾虑,到底什么样的行?穷的你干吗? 
  也不能太穷,有份工作,有固定的月工资,年龄也差不多,人长的也别太差,我就想找个这样的。这样的在一起,也才可能过一辈子。刘妍还说,王玲玲你说说,我哪点不好,是我长的难看,还是文化不高?还是我没有工作,我怎么就成了嫁不出去的呢? 
  王玲玲说你找的还少哇,上次那个高个子男人,就是银行的那个,不是挺好的吗,有房有车,还有钱。老婆还是死的,也没什么牵挂,就是年龄稍微大点。 
  那叫年龄稍微大点?那是一轮啊。 
  一轮就算客气的了,像咱这岁数儿,不年轻了,找大一轮的男人,运气就算不错了。同岁,人家找你?人家还找二十出头的呢。这样的你不找,不出一个月,就有人接着,那个银行的上个月就结婚了吧,你嫌大,不嫌的人多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现在是雌多雄少,比例失调,你也不是没领教,你不抓紧,一转身的功夫,人就没了,多少女人正等茬儿呢。 
  刘妍眨眨眼,一想是这个理儿。 
  王玲玲说,所以你如果非想找个男人在一起混,还想混一辈子,你就得将就,凑合,也就是宽容。长得对胃口,年龄也相当,十全十美,别说你,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没这好运气! 
  再说了,这种事你急也没用,我要是多,我可以发给你一个俩的,这个不行换那个,问题是我目前手头也一个没有哇。 
  刘妍说王玲玲,你还不了解我吗,我都是孩子的娘了,我可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一不找位高权重的,别说他们大肚子小肚子,关键是现在天天反腐,出了事轻的是大牢,重的就没命,我可别福没享着,进了门就当寡妇;第二,我也不奔什么年轻白脸,比我小半岁我都不要,说什么调教那都是开玩笑,关键是一个男人如果就凭一张脸来蒙女人吃饭,那也太没意思了,我不成了再养一个儿子?我一个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挣钱才能养大呢,再养一个,我养儿子有瘾啊我。 
  这不得了,王玲玲抢过话来,说刘妍你这不找那不行,又天天叨咕想找,你这不成了那个推石上山的什么西斯了。 
  刘妍说我就不信天下这么大,找不着一个不抽烟,不酗酒,吃饭能不对着人剔牙,晚上睡觉知道洗个澡的男人!刘妍还说,有很多男人,找对象的条件就是不要带孩子的,这是首要一条,这条太混蛋了。我要找的男人,带几个孩子都可以,只要人好就行!穷富都不怕。 
  王玲玲笑了起来,她说刘妍你的前两条吧,听着好像二十年前的择偶标准,不抽烟不喝酒,那是为了省钱,现在的男人,好样的,有点儿能耐的,有几个是不抽烟不喝酒的?你想想看,年纪轻轻不抽烟不喝酒的,不是太穷就是窝囊废。找了这样的你有什么好日子过?你说的后两条,简直要笑掉我的牙,现在的男人,有点品位的男人,谁能对着别人剔牙?谁还不知道睡觉前洗个澡舒服?我看你要是找这种条件的,那简直是一抓一大把,到处都是。王玲玲说我们台里,就刚调来一个,三十多岁吧,长的还可以,带着一个小男孩,好像是也不抽烟不喝酒,你要是找他,我明天就给你说说,你可别见了就后悔,再埋怨我。 
  刘妍说行啊,赶紧介绍吧,我这日子里可是太需要有个男人了。厕所漏水,马桶失修,还有扛液化气罐,孩子半夜高烧,我一个人可实在是顶不住了,真的。要不是有这么多活儿,我一个人带孩子也凑合着过了。 
  王玲玲又笑了,她说刘妍你别说了,说那么远干嘛,咱们俩谁跟谁呀,你那些酸诗里不是说了嘛,男人是黑夜里的太阳。还拐那么大的弯干嘛,如果你光缺个修厕所扛煤气的,雇个民工不就解决了嘛。 
  刘妍说王玲玲你独身几年,都独成荡妇了,什么事最后都能让你归到男女的床上,好像万事的症结都是床。床上的问题解决了,一切都解决了,你成了弗洛依德的女弟子了。 
  王玲玲说刘妍你还真行,都当了孩子的娘了,说起这事儿,还能羞那么一下,行,冲你这样,明天我就帮你认识一下那个穷光蛋,看你怎么样,到底是不是叶公好龙。 
   
  二 
   
  刘妍在王玲玲的家里,认识了电台的技工苏云峰。 
  苏云峰有着一口让刘妍一见就非常着迷的白牙,个子也高低适中,属于那种让多数女人都能对胃口的男人,清癯,鼻子和下巴都长得挺硬派,还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些,让刘妍一眼就喜欢上了。年轻,也健康。挺好。 
  刘妍不太满意的是苏云峰的外包装,苏云峰穿得太破了,特别是脚上的那双鞋子,鞋脸儿的皱裂程度即使是制鞋专家,也不敢贸然推断它实际的行走年龄。鞋子的颜色,让人分不清它到底是黑还是棕,或者橘皮黄,冲它目前的状态,好像除了冬天它可以稍微歇息两三个月,其余时间,肯定是它独自执行了三个季节出门走路的任务,即使是炎热的夏天,这双可怜的鞋子连个换岗替班的都没有。俗话说从鞋子可以看女人,其实从鞋子又何尝不可以看男人?一个穿着这样的一双鞋子可以长时间地走路活着的男人,那需要有多大的隐忍或麻木?!刘妍又用眼睛扫了扫苏云峰的裤子,她心里快速地掠过一阵惊涛,苏云峰的这条裤子,裤龄也约在十年左右,因为那腿的打弯处,褶皱的折痕已经根深蒂固,因了它的抽缩,使他的裤脚后明显短于裤脚前,前长后短,有点吊腿裤子的效果。一条不过十来块钱一米的纤维裤子,竟穿了这么多年,特别是在这死热的夏季里。刘妍不打算再推想苏云峰的上装了,在这个民工都要穿件棉质T恤的热天里,苏云峰竟然穿的依然是那种一点都不吸汗的腈纶衫,太难为他了。这样的男人是怎么活的,他的前任女人怎么能让自己的男人这样活着? 
  尽管这样,刘妍的眼神也向苏云峰表明,她喜爱他。刘妍想,只要把苏云峰的外包装稍微改观,这是一个完全可以拿得出手,领得出去的男人,从谈吐上,好像也很有文化,比他的前任那个猪头小队长要强几倍呢。年龄也只差个三几岁,人还有技术,有月固定工资,就是他了。 
  那天分别时,苏云峰对刘妍也是依依不舍,他们本来从王玲玲家出来后,要分手各回各家的,苏云峰家里有个等他做饭的儿子,刘妍家里也有一个等她回家做饭的儿子。可是他们把车锁打开后,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苏云峰提议,要不就去那边再坐一会儿?反正离这不远,就有一家小公园。 
  也行。刘妍同意了苏云峰的建议,推上车子跟他向公园的方向走去。 
  公园收门票,一人两块,两个人就是四块,当他们停好车子,向卖票口走去的时候,刘妍无论是走路还是掏钱的速度,都明显快于苏云峰,尽管苏云峰在嘴上说我来吧,我来吧,等苏云峰走到刘妍的身后,卖票口里已经递出了两张票,和找出的六块钱。 
  苏云峰肯定没有钱,四块钱他也是舍不得花的,这从他磨磨蹭蹭的表现就可以看得出来。我花就我花吧,找的时候也没有照着有钱人找,就图个年轻,不腻歪。既然还不讨厌这个男人(这年头碰上个不腻歪的不容易),男女在一起时由男人花钱的规矩破一破也行。刘妍想。 
  刘妍的大度表现很出苏云峰的意外,看得出,他也是经多见广,在找女人的问题上也是有一定经验的男人了,而且好像经历的多数是遵守男士花钱这一习惯的女人,所以导致他现在的出手如此谨慎。花了半天钱,功夫也没少搭,可仨月半年下来,就是个白玩,女人一看他确实没钱,基本就没有再跟他继续谈婚姻的。所以苏云峰也想好了,在谈成以前,不会再白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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